梁海燕
又到了麥收的季節(jié),我仿佛又聽見爺爺磨鐮刀的聲音,響在我的夢里,響在刺乒嚓(一種黑色大鳥)的催促聲里。
“ 大哥大哥起來吧! 大哥大哥起來吧!”刺乒嚓又在喚人們早起!爺爺把鐮刀磨得特別鋒利,場已碾好。一望無際的田野里,金色的麥浪翻滾。爺爺和村里的幾個長輩守望在麥田旁,討論著今年的麥子, 收早了怕麥子不飽,收晚了怕麥焦在地里, 還擔心這幾天有雨。這可是一年的口糧, 一家人的生活都在這麥子里。爺爺經(jīng)歷過賤年,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一個兒子餓死。很幸運,父親掙扎著活了下來。糧食就是生命,手中有糧,心中不慌。
開鐮了!天還沒明,人們都已經(jīng)下地, 麥田里影影綽綽,人們都在忙碌著割麥。等天一明,我到地里送飯,爺爺和父親已經(jīng)把麥子割了好大一片。吃了飯,趁著休息的時間,爺爺又開始磨鐮,不時瞇起眼睛看看鐮刀的鋒刃,用大拇指輕拭幾下刃口是否鋒利。
麥子割了還要用架子車拉到地頭場里,趁著天好晾曬,然后用石磙碾場。碾場的牲口有馬、驢、牛、騾子。馬拉石磙碾場跑得比較快,但馬比較少,大多數(shù)人家喂的是牛、驢。我家喂的是一頭大青驢,碾場的時候和鄰居家喂的牛配套。爺爺拿鞭使喚牲口,兩家的場交替著碾。碾場要碾兩遍, 碾了第一遍還要翻場。翻場的時候一般正值晌午頭,火辣辣的大太陽炙烤著曬場,干活兒的人們汗流浹背,被汗水浸透的衣服緊貼在背上,好像從未干過。場里干活兒的大多是男人,婦女和小孩在拉過麥的地里撿麥穗。我那個時候還小,跟著媽媽在地里或者路上撿麥穗。我將撿到的麥穗揉下麥子,一天可以揉大半碗。
場碾好以后要起場、揚場。揚場靠的是自然風力,所以起了場要隨時準備著,不能錯過風。有時風來了,飯不吃也要先揚場。揚場可是技術活兒,先用木杈揚,再用木锨揚。好的農(nóng)活兒把式能把起場的麥揚成一條線,麥糠和麥子涇渭分明。揚場離不開風,風也不知道啥時候來。如果不及時揚場,就會影響第二天打場。為了趁風, 父親晚上就住在場里,這叫下場。夜里來了風,隨時起來揚場。
忙碌了一天,晚上熱氣也漸漸下去了。我和父親扛著被子,走過村后的小橋, 滿河的星光和蛙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