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澍
“請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尖銳的聲音刺進耳膜,像冰刀滑過小腿,迅速而凌厲。丁翀煩躁起來。
費力地睜開眼,是媽媽急切的眼神,“難受嗎?”媽媽問得小心翼翼。
丁翀搖搖頭。雪白的房頂,雪白的墻面,手上的輸液管連著空中的藥瓶。她反應過來,自己住院了。
她看到了旁邊的身影,“易知哥哥……”她無聲地動了動嘴唇。
“你先走吧!”媽媽截下易知的話。易知垂下眼睛,轉(zhuǎn)身出去。
二
易知和丁翀是鄰居,大丁翀4歲,也是省短道速滑隊最小的隊員。如果兩家父母不是因為合伙開了一個培訓機構(gòu),又因為理念不同決裂的話,兩家確實親如一家。
金錢和利益在孩子眼里并不比一瓶“尖叫”更值得尖叫。雖然兩家父母不再親厚,但他們默許兩個孩子交往,易知一路帶著丁翀玩,零吵鬧地長大。
小伙伴們聚在一起,扯著嗓子喊“老狼老狼幾點了”的時候,丁翀總是跟易知哥哥去冰場玩。從坐在一邊看衣服,在場外和隊員們一起練習冰上動作,跟著隊員們一起練體能,到找機會穿著冰鞋在場上滑行,她興趣漸濃。每到訓練日,她會早早在電梯口等著易知同去。
教練被這個小姑娘打動了,讓她回家問問父母,愿不愿意進隊訓練。
“做了兩年編外隊員,教練終于看到我了。我想試試!”丁翀雀躍。
“這項運動太耗費精力,會影響學習的。你不是喜歡畫畫嗎?美術(shù)老師也一直夸你有天賦,不想學美術(shù)了?”
“媽媽,我保證不會影響學習。我也好久沒去美術(shù)培訓學校了,每次都是背著畫夾去找易知哥哥訓練?!?/p>
這話激怒了痛恨謊言的丁爸爸?!安划嫯嫞膊辉S去學短道速滑!”撂下一句狠話,丁爸爸被氣走了。
三
“我們反對小翀練短道速滑。”丁媽媽認真地對易知說,“以后你不要帶她去了。”
“阿姨,小翀真的喜歡短道速滑……”
“小知,你一直都比小翀聽話懂事,阿姨很信任你?!?/p>
“好吧?!?/p>
易知敷衍丁翀要去補習數(shù)學,每到訓練日就提前兩個小時出門。又一個訓練日,當他結(jié)束訓練,氣喘吁吁地低頭脫冰鞋時,一雙粉色的運動鞋走進了他的視線,易知愣了幾秒。
“啊,你來了,今天數(shù)學老師臨時有事,我就過來了?!眾W斯卡真是欠易知一個小金人,他笑容滿面,“走,全套奶茶回報你接我回家?!?/p>
“你6:05出門,在奧林公園跑步到7:00,然后去吃早餐,7:25離開早餐店步行來冰場?!倍×埫鏌o表情地說出他的行蹤,“上周你6:05出門,在奧林公園喂鴿子,跟在一位老爺爺后面打太極拳、聊天到7:30,然后去肯德基買了漢堡,邊走邊吃來冰場?!?/p>
笑容尷尬地凝固在易知的臉上。
出了訓練場,丁翀就坐在臺階上哭了。易知坐在一邊,不知道說什么好。
“易知哥哥,你知道我最喜歡睡懶覺,可這兩年來,我從沒有因為睡懶覺耽誤一次跟你去冰場。我最喜歡吃八喜,可為了攢錢買冰鞋,我兩年都沒吃過一盒八喜,家里的紙盒、礦泉水瓶我都攢起來去廢品收購站賣。剛上冰時,我摔得青一塊紫一塊,一滴眼淚都沒掉過。我喜歡速滑,我真的喜歡。在冰上我覺得就像在飛,比小鳥還自由?!倍×堉棺】奁?,“哥哥,你幫幫我?!?/p>
“我?guī)湍?!只要你想做一件事,整個世界都會給你讓路?!?/p>
易知幫丁翀找了一家商業(yè)冰場,利用午休時間帶丁翀訓練,時不時地兩人還會比試一番。在一次比試中,拐彎時,丁翀彎下身體,手按冰面,邊調(diào)整速度邊調(diào)整方向,可身體突然失控,撞倒了一側(cè)的易知。兩人飛速地滑向場外,易知揚起的冰刀戳向丁翀的小腿……冰面被染紅了。
四
這場事故讓兩家關(guān)系徹底降至冰點。好在丁翀身體底子好,傷口不深,恢復得算快。
看著丁翀慘白的臉,丁媽媽遷怒于易知。寵愛丁翀的奶奶更是氣得成天說,告他們,要賠償。丁媽媽一氣之下,給易知的父母打了電話,要他們承擔責任,支付醫(yī)藥費、陪護費、營養(yǎng)費、誤工費等等。那個數(shù)字,聽得在病床上啃蘋果的丁翀心驚肉跳。
“不怪易知哥哥,是我求他幫我的。再說,是我撞倒他才受傷的?!?/p>
“之前我就警告過他,不許帶你去滑冰。他必須為他的行為負責。”
“媽媽,運動員受傷是難免的,而且這是一個意外?!倍×堃煌聻榭?,“你平時總說要學會面對挫折,要不慌不忙地堅持。如果我就這樣放棄了,以后我該怎么面對我的人生呢?我能成為你期望的生活的強者嗎?”像喝了一杯太濃的檸檬水,丁翀心里充滿了酸澀。想到堅持了這么久的事情,被別人輕易否定,她忍不住哭了。
丁媽媽無言以對,敷衍道:“速滑的事以后再說。這賠償可是要定了!這家人就不能碰,之前……”
丁媽媽正要老生常談,舅舅來了。媽媽說:“正要找你這個律師呢。丁翀傷成這樣,我要找那家人索賠!”
舅舅問了問丁翀的傷,又仔細問了這前前后后的事情,笑著對丁媽媽說:“老姐,要我說,你這個當媽的還沒有易知理解丁翀呢。至于索賠,你還是打消念頭吧?!?/p>
舅舅說,根據(jù)新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的自甘風險原則,自愿參加有風險的文體活動自甘風險,無權(quán)索要賠償。
“孩子,夢想本身并不發(fā)光,發(fā)光的是追求夢想的你。舅舅支持你!”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2021年1月1日生效)第一千一百七十六條規(guī)定:自愿參加具有一定風險的文體活動,因其他參加者的行為受到損害的,受害人不得請求其他參加者承擔侵權(quán)責任,但是其他參加者對損害的發(fā)生有故意或者重大過失的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