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培付
我八歲那年上學,打豬草是我童年無法逃避的農(nóng)活。
打豬草要利用放學后的時間,讀書可不能遲到,要不在學校當民辦教師的本家叔叔不會給好臉色看。跟著大人下湖割草,學到了不少學問:哪些草豬愛吃,哪塊田的草最多,豬草不能浸水,否則豬吃了拉肚子……
每年春暖花開,我們常常在霧氣彌漫的清晨,三五結(jié)伴手挎筐頭,匆匆往村外的野灘趕去,瘦小的身影消失在白色霧靄中……挑起家的責任,也給童年留下許多厚重的記憶。
五月,野草瘋長。打豬草久了,各種草的名字能稔熟地叫上名來:富秧子和萋萋芽最早破土,豬最愛吃?;覘l菜、牛精草生長慢,要到月底才長大。生產(chǎn)隊的大田里,灰條菜恣意生長,灰蒙蒙一片。那時沒有農(nóng)藥,除草主要靠手工,打豬草倒是幫了大人的忙兒。有時,也會揀新鮮的灰條菜用鐮刀割了帶回家。母親用開水燙過,配青椒炒上一盤,食味至今難忘。只是灰條菜好吃,卻不能多吃。聽母親說,這種野菜吃多了會腫臉,嚇得每次吃起來總是很小心。馬菜和猴子眼要盛夏才見到。馬菜豬愛吃,可以去暑;猴子眼因葉片像猴眼而得名,莖蔓里布滿白漿,沾到了紅癢難忍,很少碰。
早上時間緊,不敢跑得太遠,只在村頭的溝渠上割些帶露水的草兒。豬草裝滿筐底,太陽也升起有一竿高了,這才三三兩兩挎著筐頭回家吃飯準備上學。
最愛周末打豬草。傍晚放學,幾個要好的伙伴約好明天會合的時間,晚上守著秘密回家。出了門,來到田間地頭,富秧子的莖蔓匍匐著爬滿地面,與莊稼爭奪領地。萋萋芽的莖在風中變硬實,梭子般的狹葉邊緣生出尖刺,割草時不小心碰到了會鉆心疼。這時的萋萋芽有尖刺,豬不敢吃。因此,每次割完豬草,總要先把萋萋芽撿出扔了才裝筐。
打豬草的地點很難固定,常常是這次在這里,下次又跑到那兒。村外的溝溝洼洼上,總能看見孩子們?nèi)宄扇?、揮汗如雨的身影。那時,只要出了門,我們就成了無繩的風箏,由著性子野開了。經(jīng)常這里突擊一下,那邊突擊一陣。休息時,幾人圍坐在干燥的壟溝里,掐著隨手采來的指甲花,做著只有孩子才懂的游戲。累了,往麥地一躺,涼沙沙,很愜意。隨手揪下一把麥頭,合掌揉搓,用嘴吹去白白的麥皮,晶瑩透亮的麥粒就露出真容,入口一嚼,麥香四溢。被咀嚼后的麥糊黏黏的,很筋道。
享受割草小憩的快樂,是喜歡打豬草的主要原因,同伙伴在一起,幾根草都能快樂玩上一天。挖野蒜和酸溜子吃更是少不了的活動。有人挖到野蒜了,搶過去扯下一把,在衣襟上蹭幾下便一把塞進嘴里,被辣得眼淚汪汪也毫不在乎。酸溜子味好,常常不小心吃多了,被酸得頭搖身顫,回家煎餅也不能吃。問過母親,說牙被酸倒了。
豬草裝滿筐頭,再沿筐桿壓實,直到再裝不下。然后,心安理得去渠邊轉(zhuǎn)悠,一路尋找水中的蝌蚪群。等近岸了,乘勢合掌捧出一把,欣賞它們張著嘴吧嗒吧嗒吸水的憨態(tài)。蝌蚪并不安分,長長的尾巴在手心扭來甩去,很是滑膩,不小心掉下幾個,頓時少了粘粘膩膩的感覺。
鄉(xiāng)村季節(jié),每棵草都鮮亮。如我一般孩子的童年,也在豬草的陪伴下一天天豐滿起來。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