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佘朝潔,江蘇常州人,畢業(yè)于南京藝術學院。從事美術創(chuàng)作、評論,兼劇本、小說創(chuàng)作。
今年因為疫情而少有出門。
4月初,女兒就要開學,便決定不負春光,近處踏個青。我提議去安基村,安基村風物閑美。
安基村位于鄒區(qū)鎮(zhèn),坐落在新舊運河交界處?!鞍不边@兩個字好,特別好,安于基礎、安于基本,又那么些隨遇而安。村里有個安基浜,安基浜先得名還是安基村先得名呢?不知道。既然是隨遇而安的安基村,那就不必追究村名的來歷。安基村的一切都安基,就足夠了。
我是這樣跟父女二人介紹安基村的,二人便問我是不是沖著地名去踏青?如果沖著地名的話我們應該去安吉。沒想到疫情修煉了他們——竟然懂幽默了。
揣上口罩,我們出門。汽車里,女兒與我討論了一番多大的浜為河,多大的河為運河。說話間,已入安基村境。離開寬闊大路進入村道,便能看到一些小橋流水和田隴野花,是美麗鄉(xiāng)村的感覺了。
我對安基村的好感并不僅在于這是一個比較美的村莊,不是的。在我看來,任何鄉(xiāng)村稍微拾掇一下都是漂亮的。但若要稱得上美,必定是多了一些內容。比如安基村,在1910年就有官辦小學堂,1910年整個常州府的小學堂不過十來所,像武陽公立小學堂、武陽公立西郊兩等小學堂、冠英小學堂等,都在常州府附近,鄉(xiāng)村小學堂寥寥無幾。
安基村的小學堂設在安基廟里。1910年之后的幾十載,這間小學堂,每天在晨曦中恬靜地呼吸,好像一幅水墨風景畫。伴隨著河流的醒來,樹木的醒來,炊煙的醒來,廟里的木魚聲響起,誦經(jīng)聲響起。學童們跨過安基浜上的小石橋,水墨畫醒了,動起來了。孩子們的笑聲流進誦經(jīng)聲里,又很快,笑聲被朗朗的讀書聲所取代。太陽漸漸升高,亮亮地照著孩子們,又漸漸下落,成為夕陽?!爱斷?、當啷”,放學鈴聲響起,一天的課結束。收拾好書包的孩子們排起隊,由老師帶領,唱《夕歌》,相互行鞠躬禮,放學回家。
盡管十幾年前安基中心小學被撤銷,可曾經(jīng)播下的種子,早已在村莊里生根、成長。
安基村最與眾不同的地方在于這里的運河,新舊運河在這里交匯。來安基村,看的是水。小橋流水是安基村的內在,大運河的奔涌是安基村的氣質。
我們主要是來看運河的,所以直奔運河畔去。先看見的是跨運河的步行橋,橋身較高,方便觀景,他們兩個沒來過這里,蹦蹦跳跳地就往橋上去。我跟在他們后面兢兢業(yè)業(yè)為他們拍照片,忙著將他們快樂的身影融入運河的背景。站在橋上,看運河里運輸船來來往往,空空的來,裝了不遠處水泥廠的水泥之后船身矮下去,一高一低兩船相向而過時,尤顯有趣。
某人指著船說:“我小時候,離家不遠就是運河,基本上都走不了大船。最窄的地方,能游到對岸?!?/p>
我點點頭:“這里也一樣。20世紀80年代疏浚運河時,河寬只有30米,水性好的是能游過去?!?/p>
安基村段的運河經(jīng)過兩次疏浚后,大船能夠進出了。2004年,新運河開掘,開挖新運河的土被用來造公路,新運河和公路的建設神奇地合為了一體。2009年開始對運河“四改三拓展”30米,新運河航道、東西港區(qū)、嶄新的橋梁……就是我們眼前所見的。在橋上看得見河岸還在造屋造景,不久這里大概會形成一個休閑度假的地方。某人望著那些小別墅,使用他慣常使用的“假如句式”說:假如我有錢了,就在這里租一個小樓,朋友來了有好酒。
他正“假如”的時候,兩只水鳥盤旋著似要往我們這邊飛來,一個滑翔之后轉向老運河那邊去了。我們下橋,去不遠處的新、老運河交界處,那里有航標燈,一望既知。沿河而行,觀水邊野草,也有韻味。這韻味就是風物閑美的意思,運河邊啊,這么古老的運河啊,奔騰而快活,生生不息。
其實,我并不喜歡“打造”出來的東西。美往往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比如這交集的運河、這航標燈、這水鳥和狗尾巴草,乃至水泥廠的“大罐子”,還有跨河浜的小橋、村里的池塘,才是風物閑美。仲春的風吹得水綠,溫暖的水滋養(yǎng)村莊,美麗鄉(xiāng)村不就是這么生長出來的嗎?
哦不,不對,村莊是人的村莊,培育了很多讀書郎的安基村有著良善的美。我們在河畔玩臟了手,想在池塘洗手,找不到可以洗手的水碼頭。這時看見一位村民在門前搬東西,問他哪里可以洗手。他示意屋內洗手,有洗手液。一時間我們感慨萬千,對比網(wǎng)絡上的“硬核防疫”,安基村人如此恬淡自然,仿佛來自桃花源。
夕陽西下,我們歸家。我問父女二人可知《夕歌》?女兒說在金庸寫的一篇文章里讀到過,過去的小學生放學時候唱的。我們在手機上找到視頻,歌聲響起,我們仿佛穿越至一百年前安基村孩子們的放學路:
光陰似流水,不一會兒,日落向西垂。日落向西垂,同學們,課畢放學歸。我們仔細要想一回,今天功課明白未?先生講的話,可曾有違背?父母望兒歸,回家溫課莫荒廢。將來治國平天下,全靠吾輩。大家努力呀!同學們,明天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