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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榴芒跳跳糖(六)

      2020-09-12 14:11南奚川
      花火A 2020年7期

      南奚川

      上期回顧: 孟行悠陪閨密去試音,順帶觀摩偶像,卻不想在工作室遇到了遲硯,并且發(fā)現(xiàn)原來粉了這么久的偶像居然是自己的同桌!

      內(nèi)容簡介:

      理科腦少女 × 文藝范學(xué)霸

      孟行悠喜歡什么,就總能在遲硯身上找到什么。

      她一邊跟自己說不要喜歡,他身上就多出現(xiàn)一個她喜歡的點,循環(huán)往復(fù)。

      好像頭頂上有個聲音一直在問她——

      嘿,姐們兒。這么好的人,你有什么理由不喜歡?

      青春很美,而你比青春更耀眼。

      新浪微博:@打南邊來了一只崽

      孟行悠抖抖帽兜,沒接茬,想起遲硯在休息室說的那個“回見”,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還真是回見,回頭再見啊?!?/p>

      遲硯沒聽清,問:“你說什么?”

      孟行悠搖頭,含糊地掩蓋過去:“沒什么,說謝謝你抓住我命運的后脖頸,免去我的血光之災(zāi)?!?/p>

      遲硯笑了一聲,聽不出情緒。

      離開教室,拋開他們之間的同桌關(guān)系,孟行悠發(fā)現(xiàn)自己跟遲硯其實根本無話可說。

      要不是人太多擠不出去,孟行悠想找個借口馬上離開地鐵站,去上面打車。

      第五趟列車進站,孟行悠總算順利擠上地鐵。

      車廂里也是人擠人,連個扶手都抓不著,頭頂?shù)奶撸闲杏茐虿恢?/p>

      車門關(guān)閉,列車啟動,孟行悠往后倒。她撞到后面的人,前面的人又撞到她,幾秒過去,身邊的人都換了。

      遲硯看孟行悠被擠到五個人之外,并且還有被擠得更遠(yuǎn)的趨勢,皺眉嘆了口氣。

      “跳腳兔”是沒坐過地鐵嗎,軟得跟棉花似的,怕是連小學(xué)生都擠不過。

      遲硯往孟行悠那邊挪了兩步,長臂一伸,抓住她的胳膊,把人扯到自己的面前來,無力地說道:“你別亂跑?!?/p>

      孟行悠往上看。

      啊,他真的好高——抓頭頂?shù)姆鍪郑直鄱疾挥蒙熘薄?/p>

      孟行悠第一次覺得人長得高原來可以這么方便,她頓時嫉妒了。

      “不是,我沒跑,我是被架空扔過去的?!泵闲杏齐p手握住前面的桿子,仿佛握住了救命稻草,“我剛剛就是抓不到扶手,不然,我可以穩(wěn)如泰山?!?/p>

      遲硯用沉默回應(yīng)了她這句話。

      “……”

      算了,還是閉嘴吧。

      地鐵走走停停,幾個站過去,下了不少人,遲硯看見有座位空出來,眼明手快地把孟行悠推過去,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坐下。

      “不用,我不坐,你坐吧?!?/p>

      說著,孟行悠要站起來,遲硯走過來,站在她的旁邊,靠著車門睨了她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一種強者看弱者的情緒:“你別動,泰山會倒?!?/p>

      孟行悠:“……”

      過了換乘站,遲硯也沒有下車,孟行悠身邊的座位空出來,他取下吉他,彎腰坐下,把吉他放在兩腿之間靠著。

      孟行悠的手機沒電,自動關(guān)機了,她想用手機消磨時間都沒有辦法,只能干坐著。

      與其這樣長久地沉默下去,還不如尬聊來得舒服一點。

      孟行悠抱著包,側(cè)頭跟他說話:“劇組今晚聚餐,你怎么沒去?”

      “困,我要回去補覺。”

      遲硯換了一個更舒服一點的姿勢靠著,眼睛微瞇,精神看起來確實不怎么好。

      孟行悠隱隱約約感覺遲硯不是特別抵觸跟自己說話,于是接著問:“你周末也不回家?昨天你下午請假,我還以為你早就回去了?!?/p>

      遲硯說:“我回公寓?!?/p>

      孟行悠問:“公寓?”

      這一站上的人有點多,遲硯怕別人踢到他的吉他,于是坐直身子,把吉他拿起來抱著,還將琴弦那一面對著自己。

      細(xì)心到這個程度,孟行悠心想:這個吉他還真是他的寶貝,走哪兒都帶著。

      放好吉他,遲硯才回答:“學(xué)校對面那個藍(lán)光城,我周末一個人住那里?!?/p>

      為什么周末也不回家?

      為什么要一個人住公寓?

      為什么會去蒼穹音做編?。?/p>

      三次元里,她是第一個知道他是晏今的人嗎?

      好多好多問題憋在孟行悠的心里,她恨不得一次性問個夠??伤龁柌怀隹?,她沒有打聽遲硯這些私事的立場,最后只是“嗯”了一聲,再無后話。

      面對遲硯,她跟陌生人都能侃天侃地的社交能力持續(xù)掉線中,一個話題拋出去,撐不住五個回合就熄火了。

      其實是她自己不自在,顧慮多了,說起話來也隨便不起來,而且遲硯也不是一個傻子,很難糊弄,多說多錯,還不如不說。

      啊……真不爽。

      彎彎繞繞、磨磨嘰嘰,都不像她自己了。

      遲硯抬頭看了眼路線圖,離五中還有十多個站,他困得多說一個字都嫌累,抱著吉他靠向后面的車廂壁,跟身邊的孟行悠說 :“我睡會兒,到站叫我?!?/p>

      沒等孟行悠說“好”,遲硯已經(jīng)把衛(wèi)衣的帽子戴上,閉眼睡了過去。

      車廂內(nèi)充斥著各種聲音,隔壁兩個大叔身上的煙酒味很熏人,對面坐著的兩個大媽帶著兩個小孩,又哭又鬧。

      孟行悠記得周三下午,遲硯因為遲到了整整一節(jié)課,被任課老師批評了十分鐘。

      事后,聽他跟霍修厲閑聊,她才知道這個大少爺午睡沒睡夠,嫌在教室趴著睡不舒服,不惜請了假也要在宿舍睡舒服了再來上課。

      霍修厲說他活該,在哪里睡不是睡,他說不是床,他睡不著。

      這么講究的一個人,現(xiàn)在卻在地鐵車廂里睡得很香,這是困到了什么程度,一夜沒睡嗎?

      孟行悠偷偷湊近了些,遲硯的睡相也很養(yǎng)眼,呼吸輕緩,額前幾縷碎發(fā)遮住眉頭,有一圈淡淡的黑眼圈,有點憔悴,但是一點也不影響他的顏值。

      得多好看的父母才能生出這么精致的男孩子?

      遲硯像個冷太陽,只有光,沒有溫度。

      有人仰望太陽,有人追逐太陽,卻不會有人得到太陽。

      孟行悠震驚自己也有這么文藝的時候,她收回視線,把這個奇怪的念頭拋在腦后。

      抬起頭,她才注意到身邊幾個女生也在往這邊看,甚至有個人拿著手機,像是要偷拍。

      孟行悠心中有一種說不上來的不爽在瘋狂地蔓延。

      車廂里有空調(diào),一點也不冷,孟行悠三兩下把外套脫下來,直接蓋在遲硯的頭上,她慶幸這番動作沒把他折騰醒。

      幾個女生被孟行悠這個舉動嚇了一跳,她直接看過去,眼里帶著警告,幾個女生覺得不好意思,轉(zhuǎn)過身,沒再打量遲硯。

      剛剛的不爽瞬間消失殆盡,孟行悠覺得車廂的環(huán)境都舒服了一點。

      遲硯睡著了,兩個人不說話也不會尷尬,孟行悠沒事做,也靠著閉目養(yǎng)神,只聽地鐵廣播報站。

      遲硯說的那個樓盤,孟行悠有印象,五中的地理位置本來就不錯,周圍基礎(chǔ)設(shè)施齊全,那個樓盤在這附近,妥妥的學(xué)區(qū)房無疑,房價當(dāng)然也不友好。

      遲硯從頭到腳,大到坐的車、住的房,小到戴的手表、用的鋼筆,無一不透出一股公子哥的清貴,倒不是說他故意顯擺,哪怕這些身外之物都沒有,氣質(zhì)這個東西也藏不住。

      公子哥就是公子哥,從小到大的生長環(huán)境會成為一個人身上的烙印,不管好,還是壞,都將伴其一生。

      這么一個公子哥,竟然會給自己找個編劇做副業(yè),在孟行悠接觸過的豪門子弟里,遲硯絕對是一股清流。

      而且,根據(jù)孟行悠對晏今的了解,他入行至少有兩年,兩年前遲硯才多大,讀初二?

      讀初二的她在干嗎?在吃吃喝喝、玩玩睡睡,除了上課這件正經(jīng)事外,其他什么也沒做。

      優(yōu)秀的人,孟行悠也見過不少,家里學(xué)霸扎堆,別人不說,光是孟行舟和夏桑子就甩她好幾條街。以前孟母說她不著調(diào),盡做出格的事,她還不以為然。

      直到今天,孟行悠看見遲硯的另一面,她才感覺孟母說的話并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在遲硯面前,孟行悠一貫引以為傲的理科天賦,根本不值一提。

      人家不偏科,會玩吉他,當(dāng)?shù)昧司巹?、配得了音,十六歲的年紀(jì)做著好多人二十六歲可能都無法做到的事情。

      論家世、樣貌,孟行悠感覺只能跟遲硯打個平手。

      人和人之間的差距也太大了吧,難怪她上次去搭訕被拒。

      不過,話又說回來,連她這樣的,遲硯都看不上,他的眼光得有多高?

      普天之下,誰與爭鋒?這輩子,他估計都脫不了單,他自己跟自己談戀愛得了。

      想到這兒,孟行悠竟然被安慰到,心頭那口氣順了不少。

      遲硯這一覺睡得很沉,要不是孟行悠拍他的胳膊,他還沒聽見廣播報站的聲音。

      遲硯睜開眼睛,眼前卻一片黑,聞到的不是車廂里亂七八糟的味道,而是一股清甜的水果香。

      幾秒鐘過去,遲硯才清醒,他伸手拿掉蓋在頭上的外套,仔細(xì)一瞧,是孟行悠身上穿的那件。

      車門打開,兩人站起來,遲硯把吉他背在背上,將手上的粉色外套往孟行悠的肩頭一披,剛睡醒,聲音還是啞的:“你想悶死我嗎?”

      孟行悠把衣服穿上,想起還有這么一茬,她可不敢說實話,只能胡說八道:“哦,沒有,我剛剛太熱,就借你的頭放了一下外套?!?/p>

      遲硯:“……”

      ——我信了你的邪。

      他們回到學(xué)校,校門口外面的夜市小街熱鬧得不行。

      孟行悠餓過了頭,突然很想吃火鍋,學(xué)校附近就有一家連鎖店。

      華燈初上,食物當(dāng)前,面對同樣沒吃晚飯的遲硯,孟行悠感覺憑著同校、同班、同學(xué)、同桌這四層關(guān)系,說這句話并不唐突。

      “班長,我們?nèi)コ曰疱伆???/p>

      本來在校門口就該分道揚鑣,遲硯沒料到孟行悠還會開口邀請他吃晚飯,幾種念頭在腦子里掠過,孟行悠沒給他多想的機會,接著說:“你別誤會,我就是超級想吃火鍋,是那種要是今晚不吃,我就會失眠的想,你就當(dāng)日行一善,臨時飯搭子,了解一下?”

      遲硯其實熬通宵之后沒胃口,他什么也不想吃,只想回公寓洗個熱水澡,睡個昏天黑地。

      他心里想的是拒絕,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上哪吃?”

      說完,遲硯愣了一秒,對自己的口不對心很費解。

      孟行悠大喜,指著前面不遠(yuǎn)處的火鍋店,跟遲硯并肩走,一邊走,一邊夸,生怕他下一秒就會反悔:“就那里,我跟朋友吃過幾次,他們家的味道很好的,你能吃辣嗎?不能吃的話,有鴛鴦鍋,他們家的小米南瓜粥很贊,還有小吃,我推薦紅糖糍粑,剛出鍋的可好吃了,我一個人可以吃一份,上次撐得我第二天都沒吃飯。對了,蛋餃也不錯,你知道蛋餃吧?就是用雞蛋做的皮……”

      街道霓虹燈光,頭頂輕柔月色,悉數(shù)落在孟行悠的身上。明黃色的T恤配背帶褲,長發(fā)被編成魚骨辮垂在腦后,她說得很認(rèn)真,臉上掛著笑,手比畫著,辮子隨著身體左右晃,跟臉上的酒窩一樣靈動。

      他們走在街頭巷尾,這里有喧囂,有人間煙火。

      遲硯不知道孟行悠這樣的小公主是不是真的知道那些食物的做法,只是聽她這樣說,食欲竟不知不覺被勾起來,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他卻有了想要嘗一嘗的心情。

      這些東西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好吃到能讓孟行悠開心得好像下一秒能拿到糖果的小孩子。

      火鍋店生意很好,需要排號,服務(wù)員把小票遞給孟行悠,她看見前面還有十多個人,便叫遲硯去店門外的小凳子上坐著等。

      旁邊小店的章魚小丸子刺激著孟行悠,她把背包放在凳子上,起身跟遲硯說:“我去買小丸子,你要不要吃?”

      遲硯搖頭拒絕。

      章魚小丸子不用排隊,不到兩分鐘,孟行悠就買回來了。她等不及,坐下就吃了一口,剛做好的小丸子很燙,她拿著食盒,給自己的嘴巴扇風(fēng):“好燙,好燙……”

      遲硯把她的包拿開,讓她坐下,覺得好笑又無奈:“沒人跟你搶?!?/p>

      孟行悠好不容易把食物咽下去,長嘆一口氣,把食盒遞到遲硯的面前:“差點燙死我,你嘗嘗,挺好吃的,就是燙了點,得吹著吃?!?/p>

      “不吃?!边t硯低頭看著孟行悠的小白鞋說,“你的鞋帶散了。”

      “幫我拿一下?!?/p>

      孟行悠把食盒往遲硯的手上一塞,彎腰系鞋帶。

      她一彎腰,腦后的辮子往前落下來,脖子后面的文身貼露出來。

      遲硯垂眸,沒說話。

      孟行悠系好鞋帶,把包和食盒都拿過來,繼續(xù)吃。

      “孟行悠?!?/p>

      聽見遲硯突然叫她的名字,她來不及咽下嘴里的食物,含混不清地“嗯”了一聲,回過頭看著他。

      好奇心害死貓。

      遲硯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脖子,停留了好幾秒鐘,才收回視線與她對視,他問:“你的文身貼是什么意思?”

      孟行悠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想問他是怎么知道的,但轉(zhuǎn)念一想,那好像也不是什么隱秘的部位,平時低個頭就能看見,挨著他坐這么幾天,他發(fā)現(xiàn)了也不奇怪。

      孟行悠把嘴里的小丸子咽下去,笑著說:“是我養(yǎng)的貓,叫糊糊,糊涂的糊?!?/p>

      “……”

      遲硯不知道該擺出什么表情。

      之前他跟霍修厲閑聊,說過文身貼的事。

      霍修厲說什么“非主流遇上真愛,把對方的名字刻在身上記一輩子”,還說自己有個小學(xué)同學(xué)就叫胡虎,高中練田徑去了,現(xiàn)在女生緣好到不行。

      此時此刻,再想起這些話,遲硯只覺得一言難盡。

      神一樣練田徑的胡虎,非主流遇上真愛。

      這就是一只貓。

      這居然是一只貓!

      霍修厲這個蠢貨絕對是哪個山頭跑出來的傻子。

      章魚小丸子涼了就不好吃,孟行悠低頭把剩下的三個吃完。丟完垃圾回來,她看見遲硯還是那個姿勢,猶豫了幾秒,坐下來多說了兩句:“那只貓跟我一起長大的,今年暑假走了,我心里沒著沒落的,而且,我這人記性不好,必須要留下點什么才好,我不記得糊糊,這世界上就沒人記得它了,那樣的話,貓活一場多委屈?!?/p>

      遲硯一怔,他沒料到孟行悠這樣大大咧咧的性格,還有這么細(xì)膩的心思。

      “但是貼在脖子后面,你自己也看不到。”遲硯說。

      孟行悠點頭,抱著書包看前方,眼神沒有焦點,感覺很空。

      “糊糊最喜歡趴在我的脖子上了,我覺得貼在這兒,它說不定會開心。

      “我本來是想做刺青的,可是,我家管得嚴(yán),我媽死活不讓我弄,最后只能用文身貼了?!?/p>

      提到糊糊,孟行悠難免傷感。

      說完這些,她感覺自己的情緒過了頭,明明犯不著跟遲硯說這么多,他倆關(guān)系不熟,這些話聽起來只會讓人覺得矯情。她拍拍臉蛋,閉上嘴。

      這時,服務(wù)員在門口叫他們的號,孟行悠如蒙大赦,拿著包站起來,又是平時沒心沒肺的樣子:“終于到我們了,走,我快餓死了,我現(xiàn)在能吃下一頭牛?!?/p>

      遲硯走在孟行悠的后面,那個文身貼除了“huhu”四個字母以外,后面還有一個貓爪印,上次他在教室沒見到的圖案,原來只是一個貓爪印。

      可能是他聽孟行悠多說了幾句,現(xiàn)在這個文身貼顯得特別順眼,甚至還有點可愛。

      對一只貓尚且如此重情重義,更不用說對人了。

      孟行悠的世界很純粹,喜怒哀樂,來去隨意,她可以從一件小事輕輕松松地得到快樂。

      比如,她現(xiàn)在對著菜單上面的食物,跟服務(wù)員一問一答都能笑得肆意,不過是一頓火鍋而已,別說是她這種在優(yōu)渥的家庭長大的,就算是工薪家庭的女生,面對一頓火鍋,也不至于如此。

      她的喜樂來得好簡單,明明幾分鐘前還在為自己去世的貓傷感,現(xiàn)在就能因為點個菜開心。

      遲硯不知道該說孟行悠心大,還是單純。

      但不管是心大也好,單純也罷,遲硯很清楚,只有一個完整幸福的家庭才能培養(yǎng)出這樣的真性情。

      勇敢無畏,向陽生長,做事不用考慮退路,因為她永遠(yuǎn)有路可退。

      遲硯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感覺這茶比平時喝過的都要苦。

      孟行悠看見什么都想吃,但她的理智還在,不能浪費糧食。

      她問遲硯,他什么都說隨便,似乎也沒什么忌口,她專挑最想吃的點,點夠差不多兩個人吃的量,就沒有點了。

      火鍋店生意好,上菜速度卻不慢。

      鍋底冒泡泡后,服務(wù)員把肉先倒下去,燙半分鐘就撈起來吃。

      吃火鍋有一個好處,就是沒有話題也能找到話說,一頓飯吃下來,也不會太尷尬。

      孟行悠吃得很滿足,遲硯沒吃多少,點的菜大部分進了她的肚子里。

      遲硯看孟行悠吃得差不多了,就叫服務(wù)員埋單。

      孟行悠的手機沒電,身上又沒帶現(xiàn)金,想搶著埋單都不可能。

      兩個人從火鍋店出來,孟行悠對遲硯說:“飯錢我回宿舍轉(zhuǎn)給你,微信還是支付寶?”

      遲硯沒有二選一,只說:“我沒有AA的習(xí)慣。”

      孟行悠換了一種說法:“行吧,那下次我請你吃?!?/p>

      遲硯沒當(dāng)真:“回頭再說。”

      兩個人走了一條街,站在紅綠燈路口,遲硯回公寓不用過馬路,可他沒動,跟她一樣站在路口等綠燈,她提醒:“你是不是傻了?你直走三百多米就到藍(lán)光城了。”

      遲硯看了她一眼,有點無語:“先送你回去?!?/p>

      孟行悠一怔,趁綠燈還沒亮,趕緊說:“不用,又沒多晚,你不用送,我自己回去就行?!?/p>

      “我送你?!边t硯很堅決,看見綠燈亮,先一步跨出去,回頭說,“走,綠燈了。”

      他性格是差了點,不過還挺有紳士風(fēng)度的。

      孟行悠抬腿跟上去。

      快到女生宿舍樓下時,孟行悠停下來 :“就到這兒吧,今天謝謝你的火鍋。”

      遲硯“嗯”了一聲,說完“再見”,轉(zhuǎn)身要走,余光瞥到幾個在女生宿舍樓下轉(zhuǎn)悠的人,目光驟然一沉。

      孟行悠還沒走兩步,又被遲硯拉了回去,她被嚇得不輕,張嘴要叫,遲硯伸手捂住她的嘴,拉著她往宿舍樓外的暗處躲。

      孟行悠看遲硯神情反常,心里一緊,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怎么了?”

      沒有等到遲硯的回答,孟行悠抬頭看,他的臉色頗為凝重,她心里的疑團又被放大了一倍。

      遲硯剛剛只是覺得眼熟,現(xiàn)在仔細(xì)打量,自己沒有認(rèn)錯人。

      那幾個女生一看就不是五中的,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學(xué)生氣,打扮得流里流氣的,社會氣息很重。

      尤其是人群中最高且有點壯的女生,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眉宇間的戾氣,讓路過的學(xué)生,都不自覺地繞路走,不敢多停留一秒,唯恐被盯上惹麻煩。

      遲硯按住孟行悠的頭,彎腰低聲說:“最高、最壯有點黑的那個女生,就是施翹的表姐。”

      難怪施翹動不動就把“我表姐在職高混”這句話掛在嘴邊,這身材夠女老大了,怪不得她整天臭顯擺。

      孟行悠在幾個女生里看見了陳雨,陳雨還是低著頭,縮在角落里,不細(xì)看,真的發(fā)現(xiàn)不了她。

      孟行悠絲毫不見懼意,嘴角扯出一個不屑的笑:“她們來蹲守我的吧?還真會挑日子?!?/p>

      遲硯靠著墻,不緊不慢地說 :“今天應(yīng)該就是來認(rèn)認(rèn)臉,只要你在五中,她們就不敢動手。”

      孟行悠反應(yīng)過來:“所以,她們會挑我離校的時候,在校外蹲守我。”

      “五中和職高中間有條老街,小巷子很多,不熟的人分分鐘迷路——白天是城市的小景點,天一黑就是打架斗毆的好地方?!?/p>

      聽遲硯說了這么多,孟行悠也沒摸透他話里的意思。她頓了頓,問:“遲硯,你到底想說什么?”

      遲硯站直看著她 :“好好讀你的書,跟陳雨劃清界限,別跟這些人摻和?!?/p>

      “我不想摻和?!泵闲杏谱聊ブt硯知道的事情不比自己少,索性把話說開,“施翹一直看我不順眼,找我麻煩是遲早的事,這跟和陳雨劃清界限有什么關(guān)系?”

      “她單純地找你麻煩,跟你替陳雨說話后,她再找你麻煩,這是兩碼事?!?/p>

      “什么意思?”

      遲硯嘆了一口氣,直接說:“陳雨的媽媽在施翹家里當(dāng)保姆?!?/p>

      孟行悠愣住了,不明白遲硯突然說這個是什么意思。

      遲硯:“初中有人跟你一樣,看不慣陳雨被欺負(fù),幫她出頭給學(xué)校寫了匿名信?!?/p>

      “然后呢?”孟行悠問。

      “陳雨為了在施翹那里好過一點,把那個寫匿名信的人給賣了?!边t硯說。

      遲硯見孟行悠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于是停下來,接下來的話突然有些說不出口。

      太黑暗。這些黑暗的東西,跟她不在同一個世界。

      孟行悠深呼一口氣,垂著頭問下去:“后來……那個同學(xué)怎么樣了?”

      “周五離校的時候被人攔住了,后來就轉(zhuǎn)校了?!?/p>

      “陳雨……呢?”

      遲硯說不下去:“孟行悠,你……”

      孟行悠的聲音都在顫抖,她抓住遲硯的胳膊,睜大眼睛看著他,難以置信:“陳雨呢?別人為她出頭,她在干嗎?”

      遲硯看著孟行悠的眼睛,縱然不忍,還是說出了真相。

      “她看著為她出頭的人被逼轉(zhuǎn)學(xué)?!?/p>

      孟行悠的腦子很亂,在這一瞬間,腦子里關(guān)于陳雨的片段,如同走馬燈一般閃過。

      陳雨懦弱、膽小、無助——種種姿態(tài)勾勒出一個遭受欺負(fù)的模樣。

      沒帶鑰匙怕給大家添麻煩,寧可在門外站著也不敲門,楚司瑤給她開個門,她會惶恐地鞠躬。

      面對施翹的冷嘲熱諷,她毫無反抗的念頭,默默地承受,明明被欺負(fù)的是她,那晚被宿管阿姨叫去保衛(wèi)處,她連站出來替自己說句公道話的勇氣都沒有,哪怕是在有人站在她前面的情況下。

      孟行悠從沒見過這樣的人。她本以為陳雨只是軟弱,可撕開那層軟弱的皮囊,后面的嘴臉比施翹還冷漠。

      昨晚陳雨在宿舍說什么來著?

      哦,對,她讓孟行悠對施翹示弱,她說施翹和那個大表姐,她們都惹不起,一次示弱不成,就多試幾次。

      當(dāng)時孟行悠覺得荒唐,現(xiàn)在細(xì)想,陳雨只是怕被她連累而已。

      陳雨習(xí)慣活在泥淖里,要是有人來拉她,她不會拒絕。

      但是一旦她發(fā)現(xiàn)這個人不能把她徹底拯救,她就會伸手拉下這個人一起在泥淖里茍活。

      孟行悠松開遲硯的胳膊,感覺雙腿無力,她靠著墻蹲下來,眼神空洞地看著前面的路。

      遲硯在孟行悠的旁邊站著,等了一分鐘,也沒聽見她說一個字。

      “孟行悠,你在想什么?”遲硯嘆了口氣,蹲下來,輕輕撞了下她的肩膀,“不相信我說的話?”

      孟行悠沒抬頭,她的聲音淹沒在雙膝之間,聽起來悶悶的:“沒有,只是感覺……”

      “三觀崩塌,人設(shè)盡毀?!边t硯替她補充。

      孟行悠“嗯”了一聲,說道:“陳雨的事,我沒有聽別人說過。楚司瑤……就是我室友,齊劉海那個,她以前也在五中,她消息很靈通的,但她沒跟我……提過啊……”

      “這事沒幾個人知道?!边t硯眼神平靜,“施翹家里有關(guān)系,把事情遮掩得嚴(yán)嚴(yán)實實。大家只知道有這么個人想幫陳雨出頭,然后被人報復(fù)轉(zhuǎn)學(xué)了。至于這個人是怎么暴露的,為什么會轉(zhuǎn)學(xué),沒人關(guān)心。”

      也是。要真是紙沒包住火,施翹也不可能還在五中讀高中。

      家里有關(guān)系,還有一個社會大表姐,施翹還真是在五中橫著走啊。

      過了半天也沒聽到遲硯再說話,孟行悠回過神來,以為他生氣了,她抬起頭,看他臉上還是淡淡的表情,問:“你不會生氣了吧?”

      遲硯沒說話,只是為了給孟行悠時間消化這些消息,他不覺得她是個不辨是非的熱血怪,她只是性子太純良,很難看見人心灰暗的一面。

      聽孟行悠這么問,遲硯輕笑,反問:“我生什么氣?”

      孟行悠打了個比方:“就是‘不識好歹,我跟你說了大半天,你居然還敢質(zhì)疑我的那種生氣?!?/p>

      遲硯眉頭微揚,沉默了一下,然后說:“有道理,我好像是該生氣?!?/p>

      孟行悠聽出他是在開玩笑,心里輕松了不少:“多生氣?請你喝杯奶茶能消氣嗎?”

      遲硯突然站起來:“走吧?!?/p>

      孟行悠愣住:“走哪兒去?”

      “喝奶茶啊?!闭Z氣那叫一個理所當(dāng)然。

      孟行悠一下站起來,湊到他的跟前,緊張兮兮地問:“你真的生氣了啊?”

      “嗯?!边t硯打了一個哈欠,看見那幾個社會大姐還沒走,于是帶著孟行悠從宿舍樓的后面繞路,“你要請客,我覺得我生點氣也沒什么?!?/p>

      孟行悠真沒遲硯這么能貧:“得,您生氣吧,不夠,咱就多喝幾杯,奶茶管夠,只要能讓大班長不生氣,我今天就是在奶茶店門口破產(chǎn),也在所不惜。”

      “不敢當(dāng)?!边@話聽起來像調(diào)侃。

      兩人拐到學(xué)校后街買了兩杯奶茶,從奶茶店出來,遲硯看了眼手表,馬上快十點了。

      不知道宿舍外面那幾個人走沒走,遲硯喝了口奶茶,問孟行悠:“你們宿舍還有誰沒回家?”

      “就我和陳雨?!泵闲杏普f。

      遲硯皺眉,直接帶著她往校門口走。

      孟行悠看這方向不對,問:“不是,班長,回宿舍走右邊呀?!?/p>

      “那些人不知道會蹲多久,你今晚回家住?!闭f完,遲硯看了孟行悠一眼,“你家遠(yuǎn)嗎?”

      市區(qū)房子的鑰匙在宿舍,孟父孟母在外地出差,家里沒人,她進不去,現(xiàn)在要回家,也只能回部隊大院,去老爺子那邊住。

      可部隊大院在郊區(qū)。

      兩位老人睡得早,現(xiàn)在過去,到家也快凌晨了,孟行悠想想就覺得折騰,于是擺手說 :“挺遠(yuǎn)的,我回宿舍住就行,陳雨那只弱雞還能把我吃了不成?”

      “宿管阿姨周末晚上不守夜,會溜出去打牌,凌晨才回來,她們真要干點什么,你對付不來?!?/p>

      孟行悠一怔,后背發(fā)涼。

      遲硯越想越覺得住宿舍不靠譜,便替孟行悠做了決定:“我叫人送你?!?/p>

      沒等孟行悠說什么,遲硯已經(jīng)摸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孟行悠聽遲硯說話的語氣像是在給家里的司機打電話,兩句之后,遲硯轉(zhuǎn)頭問孟行悠:“你家住哪兒?”

      孟行悠猶豫片刻,還是報了部隊大院的地址。

      遲硯顯然知道那地方住的是什么身份的人,愣了一秒,隨后照著孟行悠說的報給司機。

      “去校門口等,他十分鐘就來。”

      孟行悠點點頭,跟他并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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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行悠在開學(xué)前和遲硯結(jié)下了尷尬的梁子,卻不想成了同班同學(xué)兼同桌。為了緩和兩人的關(guān)系,孟行悠熱情地送禮,卻被懟——

      遲硯:“孟行悠,你的腦子被雷劈過?”

      后來,長久的相處,同學(xué)情深,遲硯又是送奶糖又是送AD鈣奶,換來孟行悠的小挑剔——

      孟行悠:“你幼不幼稚,多大了還喝娃哈哈。”

      孟行悠:“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我不愛吃奶糖。”

      遲硯:“那你喜歡吃什么?”

      孟行悠:“跳跳糖,榴梿杧果味的,太子爺知道跳跳糖嗎?就是那種倒進嘴巴里會噼里啪啦亂蹦的糖,可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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