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書錄 紀玲妹
摘? ? 要:唐順之是明代中后期受商賈精神影響最大的常州文人之一。他視“通商”“惠商”為“雅志古道”,既倡導(dǎo)儒商,又褒獎廉吏,擺正官商關(guān)系。在推重唐宋八大家中復(fù)興儒商精神,并且在天然自由精神上與商賈契合。與唐順之一脈相承的清代陽湖文派中的惲敬、張惠言、李兆洛、趙懷玉,毗陵詩派中的邵長蘅、趙翼、洪亮吉、黃仲則等,他們的創(chuàng)作在士商融合中顯示出新的風(fēng)貌,將江南地域商賈與文學(xué)的交叉演進推向新的階段。尤其是其中所顯示出包括商賈精神在內(nèi)的市民意識與啟蒙思想,蘊藏著特定時代的真(歷史階值)、善(倫理價值)、美(美學(xué)價值)、利(經(jīng)濟價值)相融合的新特征。
關(guān)鍵詞:唐順之; 陽湖文派; 毗陵詩派; 江南商賈
中圖分類號: I209.9?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文章編號:2095-7394(2020)03-0048-09
唐順之是陽明心學(xué)“南中王門”中的大師、抗倭名臣和明代唐宋文派、毗陵詩派的領(lǐng)軍人物,而且是得包括商賈在內(nèi)的市民風(fēng)氣之先的啟蒙思想家。明代中后期洞庭商幫、寧波商幫、龍游商幫、徽州商幫等江南商賈頗為活躍,包含著商賈精神在內(nèi)的江南文化土壤孕育出王陽明及“南中王門”中唐順之等一批士商契合者,將文化與文學(xué)啟蒙思想推進了一大步。與之一脈相承的清代陽湖文派中的惲敬、張惠言、李兆洛、趙懷玉,毗陵詩派中的董以寧、邵長蘅、趙翼、洪亮吉、黃仲則等,士商契合,相輔相成,呈現(xiàn)出明清常州文人與商賈精神互動的時代特色與地域特色。
一、唐順之與商賈精神上的契合
唐順之是明代中后期受商賈精神影響最大的文人之一,唐順之在士商互動中的商賈精神,主要表現(xiàn)為:
一是視“通商”“惠商”為“雅志古道”。中國傳統(tǒng)社會商賈精神的發(fā)展有三大障礙:存義去利、重農(nóng)抑商、貴士賤商。所謂“存義去利”,例如漢代董仲舒極力主張“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1],這又被后儒引為存義去利、諱言財利的理論依據(jù)。而“重農(nóng)抑商”則是隨著漢武帝桑弘羊“務(wù)本(農(nóng))抑末(商)”[2]和董仲舒的“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等主張成為統(tǒng)治思想,朝廷奉行的政策中“重農(nóng)抑商”的傾向越來越嚴重。所謂“貴士賤商”,從“(漢)高祖(劉邦)乃令賈人不得衣絲乘車,重租稅以困辱之”[3],直至唐朝最高統(tǒng)治者視商賈為“賤類”,朝廷要求嚴格執(zhí)行商賈“不得入仕”的政策:“士農(nóng)工商,四人各業(yè)。食祿之家,不得與下人爭利。工商雜類,不得預(yù)于士伍?!盵4]而隨著明代中葉以來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社會風(fēng)氣發(fā)生很大的變化,如唐順之在《程少君行狀》中描寫明中葉新安等地區(qū)“人庶仰賈而食,即閥閱家不憚為賈”[5]的狀況,說明商賈之風(fēng)的盛行改變著人們的心態(tài)。在《戶部郎中林君墓志銘》中,他稱贊林性之的邊境通商政策:“其在龍慶,以為商賈為邊儲所本,商賈病則粟不來,粟不來則邊人坐困,故一切條去其所不便,高其價以招之。自此粟溢于廩,而君得以時出其納以濟邊人之急。”[6]視通商“為邊儲所本”。在《周襄敏公傳》中,他高度評價周金招商而惠及邊民的舉措:“百方為之招商聚粟,廣屯積芻,以時給其食,使人人有重生之心?!盵7]在《答洪方州主事》中,他贊揚洪朝選(號芳[方]洲):“至于節(jié)用惠商以身先之,非吾兄雅志古道不能為此。”[8]視“惠商”為“雅志古道”,從士大夫高尚品性上來評說“惠商”行為。因而,唐順之在所編撰的《雜編》中也大膽地容納商賈精神:“然而諸子百家之異說,農(nóng)圃、工賈、醫(yī)卜、堪輿、占氣、星暦、方技小道,與夫六藝之節(jié)脈碎細,皆儒者之所宜究其說而折衷之,未可以為賾而惡之也?!盵9]
二是既倡導(dǎo)儒商,又褒獎廉吏,擺正官商關(guān)系。唐順之在《休寧陳氏墓廬記》中描寫了“俶儻好義”的商人陳帥英:“為人俶儻好義,歙人多賈而翁故亦以賈業(yè),翁在儔輩中岸然長者魁杰之氣。”[10]《葛母傳》敘寫“慷慨行義”的商人葛欽與妻李賢及其子葛澗,夫妻及兒子相輔相成,成就其商業(yè)與善業(yè):“容庵翁(葛欽)豪俊有氣概,游于商中,能自見其奇?!既葩种Z于揚也,母(李賢)特家居奉其舅姑,服勤干蠱,兼子與婦之役,容庵是以無遠賈之憂,而舅姑亦忘其子之不在膝也。……以是能殖其家,不獨容庵積貿(mào)遷之故也?!葩郑瑑A貲結(jié)賓客,蓋不獨容庵之能施也?!逼渥痈饾竞萌逍猩疲淠笜分涑桑骸皾竞镁酃艜?,購書數(shù)百金以上,母恣之忽問也。澗為古文辭,所交多四方名士,館谷饋遺諸費日出,母恣之勿問也,曰:‘吾夫積金使吾子易以為善,今吾散金,以成吾子之善也,不亦可乎?已而聞?wù)扛嗜ㄕ咳羲?,號甘泉)先生講道南雍,則遣澗往,澗于是聞體認天理之說。未幾,構(gòu)甘泉書院于揚,費且數(shù)百金,澗請于母,母曰:‘此義事也,亟圖之。自是書院成,而揚之士彬彬多向方也?!盵11]唐順之反對官商勾結(jié),注意處理商賈與官吏的關(guān)系,既倡導(dǎo)儒商,又褒獎廉吏。例如在《運使張東洛墓碑銘》中,他說張愷為運史罷歸后,“諸賈人力請致羨馀九百金于公,公拒弗內(nèi)也?!痹诟=ǘ嫁D(zhuǎn)運鹽使司運使等“肥差”職位上做官的張愷“死時,篋中無一金之積。嘗有盜夜突入其室,發(fā)篋空無所得,怏怏去,公為詩識之曰:‘平生不受一文賄,垂老猶疑千鏹藏?!盵12]在官吏與商賈的交往中,要做一個不受賄的廉吏,往往有一位賢內(nèi)助。如唐順之筆下的《李宜人傳》,塑造了一位郡守賢內(nèi)助的形象——李宜人:“雙泉公固潔志好修、剛而不惑者,而宜人之助蓋亦多焉?!绷_雙泉由兵曹郎歷任鎮(zhèn)江、淮安兩地郡守,而鎮(zhèn)江、淮安兩地“又夾江淮之沖,漁鹽米谷重裝大賈之輳,多見可欲,以是吏于茲者,潔志好修之士尤少,而肥家以去者為多,與所謂窺罅而陰入之賄者亦時時有焉。故為吏人妻者,不厭于肥家之公橐,則厭于窺罅之私賄矣。”商賈賄賂官吏之風(fēng)盛行,但“雙泉為此兩郡守,其所入既不足以肥其妻子,而宜人亦小心奉約束惟謹,……雙泉既廉不受錢,又往往割俸錢以資過客,宜人不謂迂也?!倍疫@位賢內(nèi)助還直接拒賄:“女儈有私獻金器飾者,蓋乘雙泉所不察也,宜人痛呵絕之,曰:‘若不知吾夫耶?諸寮婦至是始赧然以賄為恥焉。”[13]
三是在推重唐宋八大家中復(fù)興儒商精神。唐順之于嘉靖三十五年(1556)編成《文編》,輯錄周至宋之文,其中以唐宋文為主,特別是韓愈、柳宗元、歐陽修、曾鞏、王安石、三蘇,這八家所選之文占《文編》的三分之二。茅坤心折唐順之,繼唐順之《文編》之后,專取韓愈、柳宗元、歐陽修、曾鞏、王安石、三蘇之文為《唐宋八大家文鈔》。唐順之推崇唐宋八大家之文,固然是于唐宋八大家求為文之門徑,但也有追隨唐宋八大家復(fù)興儒商精神之意。如《文編》卷三十八中選韓愈的《原道》。韓愈的《原道》篇中,其中一方面攘斥佛老,重振儒學(xué),弘揚仁義,所謂“凡吾所謂道德云者,合仁與義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另一方面強調(diào)重農(nóng)重商,富國利民:“古之時,人之害多矣。有圣人者立,然后教之以相生養(yǎng)之道。……為之工,以贍其器用;為之賈,以通其有無……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者也?!盵14]顯然,唐順之《文編》中所選的韓愈的《原道》,是一篇復(fù)興包括儒商精神在內(nèi)的儒學(xué)的經(jīng)典之作?!段木帯肪硎羞x歐陽修的《通進司上書》,其中有云:“至于鬻官入粟,下無應(yīng)者;改法權(quán)貨,而商旅不行。是四五十萬之人,惟取足于西人而已。西人何為不困!困而不起為盜者,須水旱爾。外為賊謀之所疲,內(nèi)遭水旱而多故,天下之患,可勝道者!夫關(guān)西之物不能加多,則必通其漕運而致之。遭運已通,而關(guān)東之物不充,則無得而西矣。故臣以謂通遭運、盡地利、權(quán)商賈,三術(shù)并施,則財用足而西人紓,國力完而兵可久,以守以攻,惟上所使?!盵15]顯然,“商旅不行”的社會現(xiàn)實,是推動北宋“慶歷新政”的動因之一;而歐陽修等人推行新政的主要目標之一,便是“通遭運、盡地利、權(quán)商賈”。歐陽修等人將“商旅不行”的擔(dān)憂作為“慶歷新政”的前因之一,而蘇軾則將“商賈不行”作為揭露熙寧年間王安石“輕變其法”的后果(流弊)之一。熙寧四年(1071)二月,蘇軾在《上神宗皇帝書》中云:“陛下以萬乘之主而言利,謂執(zhí)政以天子之宰而治財,商賈不行,物價騰踴?!盵16]唐順之的《文編》中所選唐宋八大家論商賈精神之處頗多,可見唐順之推崇唐宋八大家復(fù)興儒商精神之用心。
四是在天然自由精神上與商賈契合。他在《胡貿(mào)棺記》中表明自己對書商子弟胡貿(mào)行為的認同和心靈的相通:“(胡)貿(mào)平生無他嗜好,而獨好酒。傭書所得錢,無少多皆盡于酒。所傭書家,不問傭錢,必問:‘酒能厭否?貿(mào)無妻與子,傭書數(shù)十年,居身無一壟之瓦,一醉之外,皆不復(fù)知也。其顓若此,宜其天竅之亦有所發(fā)也。予年近五十,兀兀如病僧,益知捐書之樂,視向所謂披閱點竄若讎我者。蓋始以為甘而味之者也甚深,則覺其苦而絕之也必過,其勢然也。余既不復(fù)有一所披閱點竄,貿(mào)雖尚以傭書糊口諸士人家,而其精技亦虛閑而無所用。然則古所謂不能自為才者,豈獨士之遇然哉!此余與貿(mào)之相與始終,可以莞然而一笑者也。”[17]這些行為,唐順之認為是“天竅(竅)使然”。在《書錢遇齋<高尚>卷》中,唐順之寫自己罷官回鄉(xiāng)后,與十多位好友“里閭丘壑遨游燕笑之歡日相聚”“相率為詩歌以贈”[18]。對于這種“相與為樂”,唐順之“譬如賈人歲歲出沒于驚濤駭浪之中,既抵于岸而得晏然”[18]。唐順之在《任光祿竹溪記》中,論述任卿集文人、官吏、商人于一身,與竹為友,孤高獨立,自得自適。顯然,在天然自由的精神上,唐順之與商賈相通的,其中蘊含著明代中后期新興市民階層追求自得自適、個性自由的啟蒙思想等因素。
二、清代陽湖文派與江南商賈精神
清代雍正二年(1724年),常州府中的武進析為武進、陽湖二縣,惲敬、張惠言等人生于武進、陽湖一帶,故以惲、張等為代表的文學(xué)流派稱為陽湖文派。對于桐城派與陽湖派之間的聯(lián)系,人們關(guān)注到桐城人王灼:“在張惠言與劉大櫆之間,王灼起到了類似于紐帶的作用?!盵19]但是,還應(yīng)注意到一些商人在張惠言與劉大櫆之間發(fā)揮了重要的溝通作用。徽商(歙縣人)朱陵“幼而隨其父服賈武進,年十二受學(xué)武進諸生顧明侯”[20];徽商(黟縣人)韓士純,“其父賈武進,君從至武進,學(xué)于宜興吾昆吳生”[21]211,后來棄儒為賈。其父在武進,母在黟縣,便來往于武進與黟縣之間照顧雙親。武進、陽湖歷史上屬吳地,徽商中有不少人或居吳地,或來往于吳、徽之間,如徽商(休寧人)陳志鋐“以行賈往來于江上,或居吳,或居六合、江浦”[22]。正因為徽、吳之間的這種關(guān)系,戴名世在《邵生家傳》中將兩地包括商賈在內(nèi)的風(fēng)俗進行比較:
生姓邵氏,名士楨,字振周,徽州休寧人,家蘇州之常熟。徽人善為生,多能貨殖致素封,其家子弟皆習(xí)纖嗇,鮮能讀書親師友。而吳中之俗侈靡,士習(xí)于儇薄,多以虛聲相炫耀。[23]
惲敬在《三代因革論五》中呼應(yīng)戴名世《邵生家傳》中“吳中之俗侈靡”的看法,不過,他將“侈靡”不僅視為吳商吳俗之病,而且看作當時整個社會的“商病”:“古者商賈不得乘車馬、衣綿綺,人恥逐末,為之者少,故利豐;后世一切儕之士人,人不恥逐末,為之者眾,故利減。其富者窮極侈靡,與封君大僚爭勝,勝亦貧,不勝亦貧。此商病也。”[24]不僅如此,惲敬在《三代因革論五》中還闡發(fā)了“病四民”而“天下敝”,“不病四民”而“天下治”的道理:“三代之時,十四民皆有之,非起于后世也。圣人為天下,四民日增其數(shù),十民日減其數(shù),故農(nóng)、工、商三民之力能給十一民,而天下治;后世四民之數(shù)日減,十民之數(shù)日增,故農(nóng)、工、商三民之力不能給十一民,而天下敝矣。圣人之道奈何?曰:不病四民而已。不病四民之道奈何?曰:不病農(nóng)、工、商,而重督士而已。夫不病農(nóng)、工、商,則農(nóng)、工、商有馀;重督士,則士不濫。士且不能濫,彼十民者安得而濫之?不能濫,故常處不足。十民不足,而農(nóng)、工、商有馀,爭歸于農(nóng)、工、商矣,是故十民不日減不能。”[24]在十四民中抓住關(guān)鍵的少數(shù)——士,士濫,則天下敝;士不濫,則天下治。所以,重點是監(jiān)督士,特別是由士而仕者——官吏,論述契中要害,突出重點,有綱舉目張之妙。
何為士之濫呢?張惠言在《送左仲甫序》中指出:是由士而“仕”者——官吏之濫。他用為縣令多年的陽湖人左仲甫的話說:“方今大患,在天下之才,不足以任天下之事?!盵25]125張惠言分析說:這是因為士而“仕”者——官吏之濫:“今者悉更之以書吏,官待之以仆隸之體,而吏自待以商賈之心。夫責(zé)仆隸以禮,而冀商賈以廉,無是理也?!盵25]126關(guān)鍵是官吏失禮貪婪。惲敬將這些失禮貪婪的官吏與商賈比較:“(惲)敬匏系江西,智絕于胥吏,力屈于奴客,謗騰于上官,怨起于巨室,所喜籬落井氓、市墟販豎尚有善言。”[26]官場之險惡與商賈之“善”,形成鮮明對比?;谶@樣的親身體驗,加深了他們對商賈的認識,因而陽湖派的作品中塑造了一些有德向善的商賈形象。如海寧商人許穆宗,“為人賈,有誤畀以五十金者,數(shù)百里反之”[27]。徽商韓士純,“人有與君之父賈而負其資者,后其子以償,君曰:‘若所負,吾父不求償也;今吾父死,而吾是償,是為反吾父之義。卒卻不受。君子以君之德為能成于事親已。乾隆五十二年,江南饑,君捐貲助賑,縣以名籍上,巡撫旌之曰:‘德被鄉(xiāng)邦。”[21]212杭州商人周豐“在鄉(xiāng)里,能行其德,有長者行。嘗有與同賈者歸,豐既資之,已而或檢其裝,有豐肆中物,以告豐,豐急令如故藏,戒勿言;其來,待之如初。高傅占言曰:豐陽人多稱豐能施與好義,然豐嘗曰:‘吾愧吳翁、焦翁。吳翁者,徽州人,賈于富陽,每歲盡,夜懷金走里巷,見貧家,嘿置其戶中,不使知也。焦翁者,江寧人,挾三百金之富陽賈,時江水暴發(fā),焦急呼漁者,拯一人者與一金,凡數(shù)日,得若干人,留肆中飲食之,俟水息,貲遣之歸,三百金立磬”。因而,張惠言驚嘆:“嗚呼!市井中固不乏士哉!”[28]
當然,其中也有廉介的賈而士者,如趙懷玉筆下所描寫的浙江烏程魚商沈無咎:“少工詩,性疏傲,不諧于俗。嘗以鬻魚為業(yè),所居有漁莊畝許,得魚后則跣足入市,所需值不二言,人不識為詩人也。又善結(jié)彩珠為燈,挾燈赴廣陵求售。一日過某商之門,商人素聞無咎名,使仆詢之,果然,乃還其燈,以白金一鎰為贈。無咎大怒,委金于地,曰:‘若較賈值,吾弗怪。牧豬奴何知,而令我受此腥膻物耶!毀其燈,不顧而去。無咎久客武進,一時士大夫多與之交。其詩劖刻造化,脫去筆墨畦徑,尤工樂府,鯨呿鰲擲,足以駭人心魄。而生平憂愁抑郁之致,一寓之于詩焉?!瓱o咎獨不為習(xí)俗所移,可謂矯矯者矣!”[29][30]不媚于俗,不愿得不當之利,耿介清廉,獨立不移。詩亦如人,沉郁而駭人心魄。
陽湖文派中關(guān)于商賈的論述涉及面頗廣,有關(guān)鹽法如李兆洛的《鹽法議》,有關(guān)開放海禁通商如張惠言的《送王見石令福建序》,有關(guān)官吏貪婪而危害商賈如張惠言的《吏難》等等,其重商通商的詩境也令人神往,試舉數(shù)例:
帆檣爭湊估客樂,旱潦有備民安居。[30]
估航商舶多驚心,誰人擊楫中流吟。[31]
顯者益以富,賤者附以貧。貧賤身無光,富貴腳有春。角而附之翼,誰謂大化均。何怪趨若鶩,炎熱皆因人。英雄困蓬茅,賈販登薦紳。通塞亦偶然,已矣甘沉淪。[32
分設(shè)鹽官領(lǐng)九場,繁華曾號小維揚。年來石渚艱禺筴,千戶人家一戶商。[33]
一月亢陽苦,三日甘霖周。畢竟天心仁,豈關(guān)人力求。商欣利轉(zhuǎn)運,農(nóng)快盈田疇。[34]國漕既賴通,估帆無礙泊。[35]
仙女祠前煙井稠,千檣爭集估人舟。張燈聞為酬元帝(相傳三月三日為真武誕辰。 每歲醵錢試燈),便當年年禊事修。[36]
漁人爭集網(wǎng),估客皆通舟。[37]
向晚相依坐估船,泊時首尾亙相連。鄰舟也有同舟誼,守望居然似井田。[38]
以上詩歌中多有重商通商之意,其中既有千檣爭湊的熱鬧,也有中流擊楫的驚險;既有“萬斛載歸航”“賈販登薦紳”的幸運,也有“估帆無礙泊”“商欣利轉(zhuǎn)運”的欣喜;既有估舟會集、張燈修禊的風(fēng)俗,也有賈舟同宜、守望相助的友情,只有貼近社會、體察商賈才能夠?qū)懗鲞@樣的詩篇。下面再將趙懷玉的兩首詩進行比較:
浙水秋仍淺,舟行道屢違。漸聞米價長,始覺估帆稀。澤國猶逢熟,哀鴻止莫飛。轉(zhuǎn)愁鄉(xiāng)信偪,農(nóng)食盡山薇。(聞吾鄉(xiāng)已有以榆屑為粥者)[39]
六月高田蕪,七月低田枯。豈唯低田枯,種豆種棉皆可虞。今年估船來,稍喜米價賤。米賤人心安,聊圖目前便?!璠40]
以“估帆稀”而民受災(zāi)與“估船來”而民心安作對比,大大突出了商賈流通關(guān)乎民生人心的重要性。
值得關(guān)注的是陽湖派的代表人物惲敬有《讀<貨殖列傳>》,是一篇商賈(貨殖)與文學(xué)理論相結(jié)合的典型之作。文章不長,抄錄如下:
作史之法有二,太史公皆自發(fā)之。其一,《留侯世家》曰:“所與上從容言天下事甚眾,非天下所以存亡,故不著?!贝俗鞅炯o、世家、列傳法也,而表、書亦用之。其一,《報任少卿書》曰:“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贝俗鞅?、書法也,而本紀、世家、列傳亦用之?!妒酚洝菲呤袀鞲靼l(fā)一義,皆明于天人古今之數(shù),而十類傳為最著。蓋三代之后,仕者惟循吏、酷吏、佞幸三途,其余心力異于人者,不歸儒林則歸游俠、歸貨殖,天下盡歸于此矣。其旁出者,為刺客,為滑稽,為日者,為龜策,皆畸零之人。是故貨殖者,亦天人古今之大會也。[41]
全文“得力在一個簡字”,“看似平直,其實曲折奧衍,奇氣橫溢”,而且“心思獨到”[42],將“貨殖者”(商賈)視為“天人古今之大會”,將《史記·貨殖列傳》上升到“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的高度,真乃遠見卓識。
三、趙翼及清代毗陵詩派與江南商賈精神
清初“毗陵四子”之一董以寧心懷天下,關(guān)注包括商賈在內(nèi)的國計民生,著有《商屯議》,其中充分肯定商屯之策惠商安邊,利國利民的作用:“今天下有其名甚美而實難行者,商屯之說是也。蓋商屯之善在不令商屯而商不得不屯,又在商不必自屯而邊卒自為之屯,入粟于邊,給之鹽引,使往產(chǎn)鹽處支受。初欲商自任其轉(zhuǎn)運耳,而商欲遠載于產(chǎn)米之地,費既不支,欲就糴于少米之鄉(xiāng),則價將益踴,于是乎即邊募種而商屯,以興屯卒在邊,始資商利,以為牛種之需,復(fù)與商貿(mào)易,秋收粟得以售,而商之于邊卒又如召佃收息,稍得取贏,兩利而均便之。”接著,考察明初以來商屯興衰利弊,主張因時制宜,因地制宜,強調(diào)“空言無裨”,求實施策,此文“推原利弊,語語透徹,而氣之勇能排決江河,力之重更族撼搖山岳”[43]。董以寧還以詩歌藝術(shù)地再現(xiàn)商賈的苦與樂。他有一首樂府詩《估客樂》:“大艑過江來,黃金用如土。不問上客誰,知是樊城估。”[44]與董以寧寫估客之“樂”不同,而清初“毗陵四子”之一的邵長蘅寫估客之“悲(泣)”,他有一首《估客泣》:“何處估客強,廣州估客強。峩岢巨艑四角幡,珊瑚玳瑁五木香,珍珠百斛載中央?!毕葘懮藤Z之“強”,接著,寫強中還有強中手,突然遇到毗陵驛“強少”的搶奪,“一一席卷去,但去莫計量”。因而商賈被逼去官府告狀,但是官府昏庸:“持牒訴縣官,縣官不為理。訴太守,太守卻案不肯視。遙呼罵蠻奴:‘今時太平安得有此!估客吞聲淚瀰瀰!”[45]如泣如訴之中控訴那不顧商賈生命財產(chǎn)安危的昏官,憫商護商之情溢于言表。
清代中期毗陵派詩人黃景仁有多首詩詞寫商賈或商人婦,如《秋夜酌閔二舟中》《病愈作歌》《武陵吳翠丞降乩題詩仿其意為此》《喜遷鶯(舟過馬當山下)》與《富陽》等。其《富陽》詩寫道:“曉天瞳瞳江漠漠,估帆四開估客樂。樟亭飲來酒未消,已在富春城下泊。潮來直浸城根平,城門晝開聞市聲。人居此間亦何好,水色山光餐不了。沙頭愁煞捕魚人,捕得魚多賣錢少?!盵46]親聞“市聲”,樂見商機,最后以捕魚人的“愁”反襯“估客樂”,其中感慨頗多,用心良苦。與黃景仁志同道合并且合稱“洪黃”的洪亮吉關(guān)注士、農(nóng)、工、商的生計:“四民之中,各有生計,農(nóng)工自食其力者也,商賈各以其贏以易食者也,士亦挾其長傭書授徒以易食者也。……今則不然,為農(nóng)者十倍于前而田不加增,為商賈者十倍于前而貨不加增,為士者十倍于前而傭書授徒之館不加增,且昔之以升計者,錢又須三四十矣;昔之以丈計者,錢又須一二百矣。所入者愈微,所處者益廣,于是士農(nóng)工商各減其值以求售,布帛粟米又各昂其價以出市,此即終歲勤勤,舉生皇皇,而自好者居然有溝壑之憂,不肖者遂生攘奪之患矣”[47]。切中時弊,字里行間跳躍著憫商憂民之心。洪亮吉還有的詩寫新疆邊境貿(mào)易:“誰夸明駝天半回,傳呼布魯特人來。牛羊十萬鞭驅(qū)至,三日城西路不開。布魯特每年驅(qū)牛羊及哈拉明鏡等物至惠遠城互市。”[48]在詩中,他贊賞趙翼與商賈互動的風(fēng)采:“廣陵絳帳設(shè)五年,秦賈越商皆列侍。經(jīng)生此席本寒乞,從此入門饒利市?!盵49]趙翼曾在揚州主持安定書院,“秦賈越商皆列侍”,師友互動,士商交流,互惠互利,相得益彰。
誠如洪亮吉所說,趙翼是清代毗陵詩派與商賈互動中最具風(fēng)采的文人。趙翼(1727—1814),清代江蘇常州府陽湖縣(今屬常州)人,他與商賈的關(guān)系相當密切。乾隆十五年(1750),他以直隸商籍應(yīng)試而中舉。據(jù)孫星衍《趙甌北府君墓志銘》中云:“以直隸商籍入學(xué),中乾隆十五年庚午科北榜舉人,補義學(xué)教習(xí)。”[50]又據(jù)闕名編《甌北先生年譜》中記載:“先生年二十四。以南籍生員,不能試北闈。會有族人在天津業(yè)鹺,招往試。商籍運使葉公昱得先生卷,嘆為奇才,拔置第一。學(xué)使呂公熾按試,取入泮。秋應(yīng)順天鄉(xiāng)試,以五經(jīng)卷獲雋。”[51]對于這次冒商籍應(yīng)試北闈而中舉,趙翼在當時有《赴津門》詩中自述其事其情:“西笑到長安,求官擬唾手。豈知一青衿,易地成棄帚。南庠試北闈,令甲所不受。聞有牢盆籍(即商籍),游客借已久。入作黌舍生,可列鄉(xiāng)射耦……士窮則躁進,此事古來有。要當期大節(jié),微眚豈足垢?!盵52]在趙翼冒商籍中舉之中,商籍運使葉昱起了關(guān)鍵作用,趙翼有《津門呈葉東壺運使》感其恩德:“也隨土著入膠黌,失一兵仍得一兵。唇舌換如兒學(xué)語,姓名變豈客逃生。鵬當北徙貪風(fēng)便,鵲不南飛羨月明。說與先生應(yīng)笑絕,幾同火迫酂侯成。”[53]趙翼交往最多的,還是遷居揚州的徽商如江春、程晉芳等。關(guān)于江春,趙翼《甌北集》卷三十中有《江鶴亭方伯招同松崖未堂蘧庵松坪棕亭春農(nóng)游康山即事》詩,卷三十三中有《江鶴亭挽詩》等。關(guān)于程晉芳,《甌北集》卷十二中有《竹君述庵蕺園來殷耳山璞函小集寓齋即事》詩,卷二十七中有《寄蕺園》詩等。而且,趙翼重商羨商之情流淌于字里行間:“估客如浮鴨,漁槎有縮鳊。……燈火沿流滿,漁鹽入市闐。”[54]? ? 在趙翼與商賈的交流中,呈現(xiàn)出以下兩個特點:
一是揭露禍害,懲惡護商。趙翼在《廿二史札記》中專設(shè)《萬歷中礦稅之害》一節(jié),揭露朝廷委派的稅珰之害:“萬歷中,有房山民史錦、易州民周言等,言阜平、房山各有礦砂,請遣官開采,以大學(xué)士申時行言而止。后言礦者爭走闕下,帝即命中官與其人偕往,蓋自二十四年始。其后又于通都大邑增設(shè)稅監(jiān),故礦稅兩監(jiān)遍天下。兩淮又有鹽監(jiān),廣東又有珠監(jiān),或?qū);蚣?,大珰小監(jiān)縱橫繹騷,吸髓飲血,天下咸被害矣。其最橫者有陳增、馬堂、陳奉、高淮、梁永、楊榮等。(陳)增開采山東,兼征東昌稅,縱其黨程守訓(xùn)等大作奸弊,稱奉密旨搜金寶,募人告密,誣大商巨室藏違禁物,所破滅什百家,殺人莫敢問?!惙钫髑G州店稅,兼采興國州礦砂,鞭笞官吏,剽劫行旅,商民恨刺骨,伺其出,數(shù)千人競擲瓦石擊之。”[55]
二是開放海禁,內(nèi)外貿(mào)易?!罢銝|舟山多海澳,海賈經(jīng)由必收棹?!盵56]趙翼關(guān)心海賈與海外貿(mào)易,他在《廿二史札記》中有《海外諸番多內(nèi)地人為通事》一節(jié),其中說“琉球所遣使,多閩中逋逃罪人,專貿(mào)中國之貨,以擅外番之利”[57]。又有《西夏番鹽》一節(jié),其中有云:
《鄭文寶傳》:諸羌少樹藝,但用池鹽與邊民交易谷麥。后饋運為李繼遷所鈔,文寶乃建議請禁番鹽入邊,令商人販安邑、解縣兩池鹽,以給陜西民食,則戎人困而繼遷可不戰(zhàn)而屈。召從之。乃設(shè)禁,有私市者抵死。行之數(shù)月,犯者益眾。戎人乏食,屢入寇掠,而商人販解鹽者多出唐、鄧、襄、汝間,得善價,關(guān)、隴民轉(zhuǎn)至無鹽以食。太宗知其事,遣錢若水視之,隨弛其禁。此宋初聽番鹽入邊故事也。其后因元昊強肆,則又禁番鹽以困之。《孫甫傳》:元昊稱臣,乞歲賣青鹽十萬石。甫疏言,自德明時已乞放行青鹽,先帝以其亂法不聽,及再請,乃追其弟入質(zhì)而許之。蓋鹽乃中國之利,西戎之鹽味勝解池,既開其禁,則流于民間,無所堤防。梁鼎亦疏云:議者多謂邊民舊食西夏青鹽,其價甚賤,及禁青鹽以困賊,令商賈入粟運解鹽于邊,其價與番鹽不相遠,故番鹽不能售。今若解鹽與內(nèi)地同價,則民必冒禁復(fù)市青鹽,乃資盜糧也。是二說皆以禁斷番鹽為邊界要策。
按《夏國傳》:元昊既納款,宋許置榷場于保安軍及高平砦,第不通青鹽。是宋自西夏用兵后不復(fù)許番鹽入境也。然當中外分界之時,固不可不嚴其禁;若中外一統(tǒng)之世,則又不妨聽其入邊。在番人既可藉以資生,而邊民又得免于食貴,亦良法也。所慮番鹽與中國鹽價貴賤太懸,則日久不能無弊耳。[58]
以上詳細地分析宋代禁番鹽與開禁番鹽的情況,主張在“中外一統(tǒng)之世”開禁番鹽,這樣番人與中國邊民可以雙贏。這是考察歷史。而趙翼親睹邊境貿(mào)易與對外貿(mào)易,更是大開眼界。乾隆二十五年(1760),趙翼扈從出塞,途中見到蒙古風(fēng)物與行事,有《扈從途次雜詠》組詩三十首,其中有《買賣街》(賈人隨營設(shè)街貿(mào)易)寫邊境貿(mào)易:
負擔(dān)來成市,熙熙為利忙。廛疑夫布制(列布帳為市廛),貨取子錢償。也似趁墟鬧,居然列肆長。見珍因物罕,敢怨價增昂(入木蘭久則物益少而價益昂[59]
乾隆三十五年(1770),趙翼奉旨調(diào)守廣州府,親自目睹沿海對外商貿(mào),有《南珍》《番船》等,皆目擊成詩,有感而發(fā)?!赌险洹吩娭性疲骸胺舶俟瀣|負奇質(zhì),咸不脛走來羊城。天寶既征孕育厚,人巧亦見工力精。不惟其產(chǎn)惟其聚,奇彩耀市目欲瞠?!掀至禺a(chǎn)有幾?販自番舶來重瀛?!劣嘁浑p書生眼,乍睹不覺適適驚。”[60]《番舶》詩中則寫道:“峨峨百丈船,橫潮若山嶂。一載千婆蘭(番語三百斤為一婆蘭),其巨不可量。……不惜九死行,為冀三倍償。重利而輕生,舉世固同恙。伊余過虎門,適遇碇五兩。梯登試一觀,心目得超曠。”[61]顯然,親睹國內(nèi)外貿(mào)易的盛況,使得趙翼等人“心目超曠”之情躍然紙上。
“東南財賦地,江左人文藪?!盵62] 明清時期的江南是商品經(jīng)濟最為發(fā)達的地區(qū),洞庭商幫、徽州商幫、寧波商幫、龍游商幫等相對活躍。特定的江南地域文化土壤孕育出商賈精神及文化與文學(xué)融合的王陽明、唐順之、王世貞等典型人物,吳地的高啟、祝允明、唐寅、文徵明、吳偉業(yè),浙地的宋濂、徐渭、屠隆、朱彝尊、查慎行、厲鶚、杭世俊,特別是陽湖文派、毗陵詩派等創(chuàng)作在士商融合中顯示出新的風(fēng)貌,將江南地域商賈與文學(xué)的交叉演進推向新的階段。尤其是他們作品中所顯示出包括商賈精神在內(nèi)的市民意識與啟蒙思想,蘊藏著特定時代的真(歷史階值)、善(倫理價值)、美(美學(xué)價值)、利(經(jīng)濟價值)相融合的新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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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 ? 趙文清
Tang Shunzhi and Changzhou Scholars of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and Spirit of Merchants in the South of the Yangtze River
CHEN? Shulu 1,JI? Lingmei 2
(1.School of Literature,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Nanjing 210097, China; 2. Institute of Local Culture,? Hehai University, Changzhou 213022,China)
Abstract: Tang Shunzhi was one of the literati in Changzhou who was most influenced by the spirit of merchants in the middle and late Ming Dynasty. He regarded “trade” and “benefit business” as “an elegance ambition and an ancient method ”. He revived the spirit of confucian in businessmen through valuing eight masters of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praising honest officials and straightening out official-business relations. Yanghu scholars including Yun Jing, Zhang Huiyan, Li Zhaoluo, Zhao Huaiyu, and Piling school of poetry like Shao Changheng, Zhao Yi, Hong Liangji, Huang Zhongze, all showed new styles in the integration of scholars and merchants. The alternative evolution of merchants and literature in the south of the Yangtze River has been pushed to a new stage, especially showing the consciousness and enlightenment of citizens including merchants, which contains the truth (historical value), goodness (ethical value), and beauty (aesthetic value) and profit (economic value).
Key? words: Tang Shunzhi; Yanghu School;Piling Poetry School; merchants in the south of the Yangtze Ri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