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忱

第三回 病尉遲閑住受馀殃 欒廷玉失機同入伙

書接上回。

卻卻說孫新來到哥哥家里，正要說殺了毛豸，教他出城避禍。忽聽見楊太守、欒統(tǒng)制來拜，曉得決撒了，躲出門看光景。那孫立不知來歷，忙討公服換了，迎進相見。楊太守、欒統(tǒng)制同到中堂，見了孫立，喝令拿下。孫立不及詢問，早被眾兵役簇?fù)碇谔剞I前。到了州衙，太守升廳而坐，欒廷玉亦在東首。太守道：“孫立，你怎么結(jié)連登云山反寇，和兄弟孫新，去殺毛孔目全家，重復(fù)反叛！”孫立挺身說道：“這事從何說起？卑職從征方臘有功，蒙圣恩除授本州都統(tǒng)制。因戰(zhàn)場風(fēng)霜，染了痹軟的病，辭職在家，并不出門，何曾去殺毛孔目？就是說我兄弟，也須實證。況大宋律上，兄弟分居的，也連累不得。”太守道：“你先前劫牢放賊，今番決然通謀的?！睂O立道：“現(xiàn)有誥敕在家，輕易拿我不得！”欒廷玉道：“孫統(tǒng)制，你到祝家莊假說助我，里應(yīng)外合，破了祝家莊，使我置身無地。今又做出事來，不必抵賴了?！睂O立道：“欒統(tǒng)制，分明是你挾仇陷害，少不得要到樞密司分辨，與你做個對頭?！碧乩湫Φ溃骸澳阏f有誥敕，輕易動不得，且把你監(jiān)下，待捉了登云山反寇對證?！北姳劬桶褜O立推到監(jiān)里。太守道：“孫立已監(jiān)，不怕內(nèi)患。欒統(tǒng)制，你即刻領(lǐng)兵征剿，不可遲誤。”欒廷玉應(yīng)諾起身，點了二千兵到登云山，不在話下。

卻說孫新閃在人叢中，見哥哥擁去，連忙到家里與顧大嫂說知，收拾家資，叫伙家挑著，同到山寨里來。那阮小七、扈成、鄒潤正在哪里還愿。孫新道：“不好了，我的哥哥被太守拿去。那欒廷玉即刻領(lǐng)兵到了，快作準(zhǔn)備！”扈成道：“甚么欒廷玉？”孫新道：“就是祝家莊的教師，新升登州都統(tǒng)制?！膘璩傻溃骸班?！原來是我的師父。不妨，我自有計。先把寨門山口都壘斷了，不可與他交戰(zhàn)。”喚小嘍啰搬運木石堵塞，多備擂木、炮石、灰瓶，防備攻打。不移時，盡皆完了。且到里面散福。飲過數(shù)巡，孫新道：“我等衣甲不曾完全，一二百嘍啰多是烏合之眾，糧草又無蓄積，怎么守得??？扈大哥，你說有計，還是何如？”扈成道：“機不可漏。只不要說出我姓名，待他攻打三日之后，如此這般做作?！北娙寺犃舜笙?，暢飲而散。孫新道：“雖然如此，眾弟兄須要用心防守，不要懈了?！北娙说溃骸斑@個自然?！倍冀Y(jié)束停當(dāng)，到寨口守護，不題。

卻說欒廷玉點了二千兵，騎匹高頭劣馬，全副披掛，手執(zhí)渾鐵槍，浩浩蕩蕩殺奔山邊來。結(jié)下寨柵，把山勢周圍一看，層巒疊嶂，別無小路。那寨口盡用竹簽蒺藜布滿。沉吟了半晌，喝令兵士攻打。那高山上石塊、灰瓶雨點般打下來，傷了幾個兵卒，無計可施。天色已晚，只得回營。次日又來搦戰(zhàn)，并不見一人下來，小嘍啰只在高處百般辱罵。要想仰攻，那深篁密箐，山岡險峻，箭炮都打射不著。略近山腳，上邊勢順，竹弩鳥槍容易傷人。欒統(tǒng)制不勝焦躁。

到第三夜，在寨中納悶。轅門外傳鼓稟報：“有一個姓扈的求見?！睓杞y(tǒng)制道：“恐是奸細，搜檢明白，才喚進來?！鄙夙?，引進，拜伏在地道：“師父在上，徒弟拜謁?！睓杞y(tǒng)制扶起，仔細一看，道：“你是獨龍岡下扈成，怎得到此？”扈成道：“一言難盡。自從家口被李逵殺害，逃到延安府、尋訪帥父不著，流落多年。偶然遇著客伴，到海島做些生意，頗有利息。搭了洋船回來，?？谧由系前丁Ｄ强桶檠褐浳锵茸?，我中了暑氣，行走得慢，被登云山強盜捉到寨中，要我入伙。我是清白漢子，況且那廝們是梁山泊馀黨，原是仇家，如何做得！只是被他們留住不放，天幸聞得師父領(lǐng)兵來剿，心中暗喜。那伙強盜曉得師父英雄，個個心驚膽顫，盡到寨口守御，無人防閑，被我逃出小路，得見師父，實為萬幸！明日要進城，恐有盤詰，要求一枝令箭，城門口照驗，發(fā)脫貨物，重到家鄉(xiāng)，整理舊業(yè)。故此特來叩見?！睓柰⒂竦溃骸傲罴浑y。我還要問你山寨虛實。我到了這里三日，不見出戰(zhàn)，又無路可上，正在此納悶。”扈成道：“寨中只有一二百嘍啰，不曾經(jīng)陣的，為頭的是鄒潤，湊著阮小七，殺了濟州通判，逃難到此，與孫新、顧大嫂會著，同結(jié)了伙，衣甲全無，刀槍缺少，只有一匹馬，是阮小七帶來的。糧草不足，每日叫小嘍啰到村中打米。我昨日尋出山后小路，師父若要破他不難，這廝們盡把守寨口，后面空虛。若從小路攻進，易如反掌?！?/p>

欒廷玉大喜，叫備酒饌相待，說道：“賢弟，你何不引我同破山寨，豈不是好！”扈成道：“我這擔(dān)貨物，約有萬金，那伙客伴人心難托，倘然見我不到，竟拿了去，況這是洋貨，哪里聲張！”欒延玉道：“小路離此多遠？”扈成道：“在西南角上，只有五六里。有兩株大楓樹在上邊，叫做丹楓嶺。雖有寨門，不過十來個嘍啰把守。”欒延玉道：“那幾個賊寇料道不打緊。只有病尉遲孫立，是孫新的哥子，是我同師父學(xué)的武藝，有些本事。怪他前日賺破祝家莊，先稟太守拿他監(jiān)禁，恐他越獄，放心不下。城中的兵我盡數(shù)帶來，倘有疏虞，怎生了得！”沉思了半晌，說道：“賢弟，我曉得你材具，明日分三百兵與你，領(lǐng)到城中，待令箭稟帖，呈上太守、守護城池。待我掃蕩山寇，回來敘上你的功，圖得職銜，然后回去，豈不榮宗耀祖！”扈成致謝道：“蒙師父見委，不敢推托。若是耽擱不久，這還使得。只候師父凱旋，就要回去。”欒廷玉道：“且再商量。”

到次早，欒廷玉分點三百兵，討副在甲與扈成穿扮了，取令箭稟帖，付與扈成道：“小心在意，我在兩日內(nèi)回兵?！膘璩砂輨e，領(lǐng)兵出營。下午時分進城，到州衙前，太守晚堂未退。扈成直至丹墀參見，呈上稟帖令箭，楊太守叫聽事接到案桌上，啟封看道：

末將謹(jǐn)奉臺檄，剿蕩登云山賊寇，探知虛實，不日殄滅奏凱。唯恐城中無備，孫立乘機逃越，特差敞門下扈成，文武全備，分兵三百名，回守城地。臺相可任調(diào)遣，巡察非常，庶無疏失。令箭照驗。

楊太守看了稟帖，見扈成一表人材，驗過令箭，說道：“欒統(tǒng)制差你守護城池，責(zé)任非常，待賊平之日，敘功升賞?！膘璩陕曔龆?。扈成到營內(nèi)傳下號令：“每門分兵守把，辰啟西閉，盤詰出入，不可違誤。”各門分把去了。留下二十名隨身差遣，就在營內(nèi)安歇。晚間各處巡察，十分嚴(yán)緊。太守放心，回衙安寢。扈成取出銀子差隨侍的置辦酒肉，喚二十名同吃，兵士道：“扈爺初到，不曾接風(fēng)，怎么反擾？”扈成道：“我不過一時遣委，又無統(tǒng)屬，全要你們用心。待欒老爺回來，討得無事就好了。這個何妨！”那些兵士只圖嘴肥，管甚利害，盡意的吃，都醉了。

三更時分，聽得號炮連聲，曉得登云山兵到，喚著兵士們開門迎敵。那兵士多了幾杯酒，有甚主意，開了城門。阮小七、孫新等一擁而入，先放起兩把火來，遍地通紅。守門軍士盡皆竄亂。孫新、顧大嫂直入監(jiān)中，放出孫立，到家收拾家資，孫立扎扮舊日模樣，鐵幞頭，烏油甲，手執(zhí)竹節(jié)鋼鞭，乘馬往來馳驟。阮小七、鄒潤打進內(nèi)衙。楊太守聽知火發(fā)，慌忙起身，早被阮小七一刀砍翻。鄒潤把衙內(nèi)家眷殺盡。扈成在城門邊把守。城中百姓鼎沸，各自逃命。到天明，救滅了火，把倉庫中錢糧裝在車子上，叫顧大嫂押著，護送孫立家眷先回山寨。扈成選營內(nèi)好馬，各騎一匹，馀多的馱著衣甲、器械、火炮等物，出城而去。有詩為證：

城中烽火徹天紅，調(diào)虎離山草寨空。不是逢蒙偏殺羿，只因事在兩難中。

卻說欒廷玉分三百兵與扈成去守保城池，只道是心腹徒弟，托了他，無內(nèi)顧之憂;又知寨內(nèi)真情，可以唾手成功。先差“夜不收”尋土人引路，到山后西南角上，果是有丹楓嶺，探實回報。到晚上盡皆飽餐，著五百兵守寨，截住前路。自引一千多兵，人銜枚，馬摘鈴，悄悄的到丹楓嶺。寨口無人攔阻。吶聲喊，殺進去，并無一人，是個空寨。欒廷玉跌腳懊悔道：“不好了，中他奸計！”恐怕城中有失，連忙回兵，運開木石，從前塞而出。那守大寨的兵只道是賊寇逃走，把銃炮矢石盡力打來，連忙吆喝是自家的兵，已打傷許多了。

欒廷玉傳令起兵回城，偏生作怪，城中星月清朗，山邊霎時雷電大作，雨驟風(fēng)狂，那山澗涌起水來，寸步難行。欒延玉心中焦急，直到天明，方才云收雨歇。喝令起程，那泥濘濕滑，趕不得路。行到中途，有人傳來：“登云山強人打破登州，楊太守一門受害，各處放火，城中變做瓦礫之場了?！睓柰⒂衤犚娺@個消息，魂不附體。兵士都念著家里，心慌意亂，隊伍不整，攙落無次。轉(zhuǎn)過一座林子，連聲炮響。欒延玉喝令扎住。陣腳剛立未定，只見孫立橫著鋼鞭，沖殺過來。欒廷玉恨不生吞了他，更不打話，挺槍刺去，斗了二十馀合，不分勝敗。斜刺里阮小七手執(zhí)三股叉，亂搠來。三匹馬轉(zhuǎn)燈兒廝殺。孫新、鄒潤又領(lǐng)嘍啰裹將攏來。那官兵無心戀戰(zhàn)，又兼辛苦一夜，早上不曾造飯，腹內(nèi)空虛，先自棄甲丟盔四散走了。

欒廷玉抵當(dāng)不住，虛晃一槍，敗陣而走?；仡^只有十多個家丁跟著。轉(zhuǎn)抹過林子，喘息方定。尋思道：“失了機，回登州不得，若到京師，怎見楊提督！真是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只見扈成飛步前來，叫道：“師父，徒弟萬分有罪了?！睓柰⒂褚а琅康牧R道：“你這畜生！我以心腹待你，幾時落了草？造這調(diào)虎離山之計來害我！”扈成道：“如今埋怨也無用了。我不曾落草，有個緣故?！睓柰⒂竦溃骸凹炔宦洳荩瑸樯醯呐c他們出死力，獻了城池，殺了職官，做這迷天大罪！”扈成道：“我原從海島歸來，有擔(dān)犀角、香珀貴重之貨，雇個腳夫挑了。因天氣炎熱，在毛豸門首歇回涼。那毛家見了，問道：‘甚么貨？莫不是通洋的？不由分說，叫莊客搶了去，還要捉我送官。彼時孤身，只得忍氣吞聲走了。到十里牌酒店里吃杯酒解悶。偶遇著阮小七也在哪里吃酒，問起是石碣村人，記念妹子一丈青，當(dāng)初被宋江捉去，不知怎地了。阮小七說一丈青配與王矮虎為妻，后來從征方臘，雙雙打死。我不覺淚下。那酒店是顧大嫂開的，聽得說起梁山泊事，走出來，邀進水亭飲酒。見我憂悶，問是何故。我說一擔(dān)貨物在某處地方被一個人搶去，顧大嫂猜道：‘必定是毛豸了。卻好孫新回家。一同抱不平，替我奪回貨物。那毛豸又與他們有宿怨，就去糾合鄒潤，殺了他。聞得城中拿了孫立，遂上了山。我還不曉得師父在登州做官，到得征剿說出姓名，我一時可憐鄒潤、孫新萬分窘迫，不合獻這條計策。實是有累！但憑師父加罪！”

欒廷玉道：“便是殺了你，也替不得我的憂。只是我在楊提督門下效用，蒙他十分敬重，因他兄弟楊戡升了登州太守，恐常有海警，便升我為都統(tǒng)制，把兄弟托在我身上。如今教我有家難奔，有國難投了。怎么處？”扈成道：“師父有此潑天本事，在全州受場戡鈴制，也干不得甚么事業(yè)。目今朝廷昏暗，奸黨弄權(quán)，天下不日大亂。不如尋一個所在，安身歇馬，待時而動。后面建些功業(yè)，名垂竹帛，享受榮華，豈不是好！就是我得師父教導(dǎo)，學(xué)得一身武藝，也要巴個出身。豈料時乖運蹇，一家老小死于非命，家業(yè)銷敗，飄泊無依。幾年從風(fēng)波險阻中博得些財物，要回家重整家風(fēng)，娶房妻小，接續(xù)宗祀。誰想撞著冤孽，陡起戈矛，陷身不義了。先前只道梁山泊那班是亡命反寇，豈知一個個是頂天立地好男子！疏財重義，路見不平，無一毫茍且之念，為著朋友死生不顧的。所以宋公明赤心為國，建立功名，被奸臣所算，將藥酒鴆死，人人痛恨，思量為他復(fù)仇。師父，你何不也一般替天行道，再看機會！”欒廷玉道：“這個使不得。我忙著一張弓、一條槍，隨分到哪里邊關(guān)上圖個出身，豈可將清白英名一旦玷污了！”扈成道：“師父，邊關(guān)上圖個出身，如今哪一處邊關(guān)上不是奸臣鷹犬？既是楊提督把兄弟托在你身上，全家殺死，豈不懷恨！失守城池，要按軍法，況又有稟帖到楊太守差我保守，我是你徒弟，開門揖盜，豈不是交通叛寇？哪里分辨！禍到臨頭，悔之晚矣！”欒廷玉沉思了半晌，說道：“除非叫那班都來，再作區(qū)處?！膘璩傻溃骸斑@個容易。”飛也似去了。

看官，欒廷玉敗了陣，為甚么不去追趕？原是要招降他。被扈成說得透徹，自然依順了。扈成對眾人說了，盡皆歡喜。叫小嘍啰挑了一擔(dān)牛酒，孫立、孫新、阮小七、鄒潤步行到林子里，見了欒廷玉，一齊跪下，說道：“誤犯虎威，望乞恕罪！”欒廷玉也按下馬，扶起道：“我辛苦了幾年，掙得這個前程，被你們送了，實是氣不過！今你們同來，有何話說？”孫立叫嘍啰捧過牛酒，斟了一大碗，又跪下去：“請大哥飲了這杯酒，方敢上稟。”欒廷玉也跪下去接了，就同在林子里團團坐下。飽餐已罷，又分給家丁吃過。孫立方才說道：“小弟與大哥一個師父教出的弟兄，又是前后官。前年攻打祝家莊，委是小弟不是。今棄職在家，自守本分。三日前曾囑咐我兄弟，不要與向日朋友往來，恐怕惹事。不料他不聽，又做出這件事。大哥同楊太守來拿，我實是一毫不知。既被他連累，也無可奈何了。大哥你負(fù)此本領(lǐng)，今日失了機，哪里去剖明！不如同到登云山安身，再圖進步。不是我勸你為此不義之事，其實朝廷不明，奸佞得政，縱有忠心，也無處用。請自三思?！睓柰⒂駠@口氣道：“罷！我其實進退兩難，又承賢弟恁般屈己，幸無家小顧慮，同你會罷。只是后有可乘之機，須要為朝廷出力?！睂O立道：“這個自然?！比钚∑吲闹馗溃骸拔胰钚∑咭簧⒅保叭障髀殮w來，原去打魚供養(yǎng)老娘，何曾再生別念！不料奸臣撞到我刀頭上，又干這樁，豈是要做的！”叫嘍啰牽過馬，一同騎了。

來到寨邊，顧大嫂聞知，出來迎接。到聚義廳上，焚起一爐好香，拜了天地，同盟設(shè)誓，請欒廷玉為寨主。欒廷玉推遜道：“小可初到此間，無才無德，豈堪妄自稱尊！”眾人齊聲道：“統(tǒng)制英名，久已欽慕。宋公明當(dāng)緊恨不能請來聚義，時常惋惜。今幸執(zhí)鞭，盡速約束。況又年長，不須固遜?！睓柰⒂裢仆胁坏茫说谝晃?。孫立道：“梁山泊上小七哥原是天罡，該居第二。”阮小七道：“我逃難到此，蒙你弟兄得以安身。我又粗直，只好廝殺，怎么使得？自然是孫大哥?！币话淹茖O立坐了第二位，說道：“第三該是扈哥了?！睓柩佑竦溃骸安皇沁@般說。我已僭妄，小徒豈可再越！小七哥從直些。”阮小七遂為第三。孫新道：“這山寨若無扈家哥算這妙計，怎得保全？欒統(tǒng)制如何肯來？第四有屈了?！膘璩稍僖谱尣坏?，孫新第五。顧大嫂第六。鄒潤第七。當(dāng)日排定位次，殺牛宰馬，大設(shè)慶賀筵席。小頭目嘍啰俱加給賞。欒廷玉道：“初出茅廬，就破府城，殺了太守，朝廷豈不遣兵來剿迄這一二百兵干甚么事？須要大家同心戮力，做個準(zhǔn)備，不可托膽?！睂O立道：“統(tǒng)制言之有理?！奔慈赵O(shè)立三關(guān)，蓋造房屋，安頓家小，修理墻垣、水柵，一如梁山泊豎起杏黃旗，亦寫“替天行道”四字。置辦衣甲、器械，招軍買馬。四方聞風(fēng)慕義，不上三個月，聚了二千多人。逐日訓(xùn)練，號令嚴(yán)明，氣象崢嶸。有詩為證：

王楊高李蔡梁童，會進群雄草澤中。

若使量材能擢用，不教北狩泣途窮。

卻說七籌好漢在登云山聚義，但取貪污不義之財，不殺孤窮無罪之輩。因此地方懾服，官軍不敢輕來撩撥。一日，有伏路嘍啰報上山來，說有四五擔(dān)貨物在大路上經(jīng)過。阮小七跳起身道：“這幾日正少錢糧，待我去取了來。”欒廷玉道：“孫二哥，你同去走遭，審看來歷。若是小本客人，放過了他?！睂O新應(yīng)諾。同阮小七領(lǐng)了五十名嘍啰，趕下山來。見一條大漢，穿著青綾罩甲，戴范陽大帽，身軀雄壯，跨口腰刀，提條梢棒，押著貨物，只顧低著頭走。阮小七、孫新從后面趕上，喝聲道：“這鳥漢哪里走！”那漢回轉(zhuǎn)頭道：“你這伙毛賊，人也不識，敢來攔截！”掣梢棒打來。阮小七正要挺鋼叉搠去，對面一看，同叫聲“阿呀！”撇了器械，拜倒在地。不教這人來，怎得梧桐葉被秋霜落，菡萏花經(jīng)曉霧滋。

端的那大漢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楊戩托兄弟于欒廷玉，是待以心服也。欒廷玉命扈成領(lǐng)兵守護城池，是待以心腹也。孰知事出意料之外，皆至僨敗。甚矣，推心置腹之難也！欒廷玉致使楊太守一門受害，與朱仝抱小街內(nèi)看河燈、被黑旋風(fēng)所殺，同一有苦難訴，再無歸路矣。扈成竟作登云山之屈戍。讀前文阮小七廟門遇扈成一段，正疑何故此處必要插入扈成，讀此乃知遙遙為欒教師上登云山地耳。結(jié)構(gòu)之妙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