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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庾信《枯樹賦》中的枯樹意象

      2020-10-14 09:10:31王昊
      青年生活 2020年31期
      關(guān)鍵詞:庾信

      王昊

      摘要:《枯樹賦》作為一篇六朝名賦,它的主要特點是全篇運用象征的手法發(fā)掘樹的文化內(nèi)涵,用典是庾信賦的典型特征,在《枯樹賦》中,作者不僅用典而且典故之間有著較為緊密的聯(lián)系。《枯樹賦》中,作者的情感與賦中枯樹形態(tài)的變化合二為一,枯樹意象也對后世作品產(chǎn)生了極為深遠(yuǎn)的影響。

      關(guān)鍵詞:庾信;枯樹意象;枯樹賦

      一、枯樹意象的形成

      (一)枯樹意象形成的源流

      樹木意象形成的源流最早可以追溯到《易》中的象辭:“地中生木,升。君子以順德,積小以高大?!雹倏追f達(dá)疏:“‘地中升木,升者,地中生木,始于細(xì)微,以至高大,故為升象也?!右皂樀?,積小以高大者,地中生木,始于毫末,終至合抱。君子象之,以順行其德,積其小善,以成大名?!雹谶@段象辭中的木具有上升、成長的意象,而《枯樹賦》中的木與充滿生命力的樹木完全不同,是指生命力接近枯竭的枯木,除此之外,《易》中也有“枯楊生稊”的記載,這里的枯木又具有了孕育新生命的意義,這與《春秋繁露》和《尚書》中的記載又有所不同,《枯樹賦》中的枯木既沒有孕育新生命的價值也不是指五行中具體的某一行,而是通過描寫樹木的客觀物象,將自己的主觀情感附著在客觀物象之上,創(chuàng)造出全新的枯樹意象。

      (二)我國的社樹傳統(tǒng)

      古人稱祭祀的地方為“社”,“古者二十五家為里,里各有社?!雹郯凑展糯?xí)慣,祭祀的地方必定要植樹,將樹作為社的標(biāo)志,桑樹梓樹也常被作為社樹,屈原在《九章·哀郢》中寫道:“望長楸而太息兮,涕淫淫其若霰”,他被迫離開郢都之時,望著家鄉(xiāng)的梓樹哀傷不已,嘆息國家將亡,《枯樹賦》中也多次提到桑樹和梓樹,例如“白鹿貞松”;“青牛文梓”;“西河有枯桑之社”;“《淮南子》云:‘木葉落,長年悲。”這里的木葉就是指桑葉,《淮南子·說林訓(xùn)》中也有關(guān)于社樹的記載,“侮人之鬼者,過社而搖其枝?!雹芸梢钥闯龉湃藢ι鐦涞闹匾暢潭?,古人認(rèn)為破壞別人的社樹等同于破壞別人的祖先,社樹也是社神的一種表現(xiàn),社樹被古人賦予了十分神圣的意義,他們認(rèn)為祭祀時神靈就附著在社樹上,所以社樹在后期的歷史傳說或在其他文學(xué)作品的流傳過程中就逐漸帶有了神話傳說色彩,在《枯樹賦》中,作者也反復(fù)提到了槐樹、梓樹、松樹,夏商周三代都有以社樹表以社神的傳統(tǒng)制度,社樹也是古代先民原始植物崇拜的產(chǎn)物。

      由于社樹與家鄉(xiāng)與祖先的聯(lián)系十分緊密,作者在賦作中也不斷地提到桑樹、梓樹等,《枯樹賦》除用典之外,羅列眾多的樹木實則也是鄉(xiāng)關(guān)之思的一種表現(xiàn)手法,表達(dá)出自己對故國的思念之情。

      二、《枯樹賦》中枯樹意象表達(dá)的個人情感

      作者開篇就引用了殷仲文顧槐而嘆的典故,殷仲文對槐樹的感嘆實際是對自己命不久矣的哀嘆,作者以殷仲文的故事開頭,也暗示著作者對枯樹也有著相似的情感。第二段看似列舉了許多的樹木,但又大有深意,以“桂何事而銷亡,桐何為而半死。”發(fā)問 ,用“白鹿貞松,青牛文梓。根柢盤魄” 與半生半死的桐和桂進行對比,反映的是庾信當(dāng)時的特殊心態(tài),關(guān)于庾信的評價歷來褒貶不一,張可禮在《如何評價庾信及其“故國之思”》一文中就認(rèn)為“庾信是一個投降變節(jié)的可恥詩人?!薄端膸烊珪偰俊芬矚v數(shù)他的罪狀。評價人物不能脫離具體的歷史環(huán)境,雖然庾信歷任數(shù)朝,但仍應(yīng)把庾信放在具體的歷史背景之下進行評價。

      庾信入北后先仕西魏,后仕北周,前后長達(dá)二十八年,庾信在北朝期間,當(dāng)時北朝的統(tǒng)治者對他禮遇有加,但庾信從未忘記自己出使北朝的使命,他在《擬連珠》中也寫到了“曹劌登壇、相如睨柱”,遺憾自己沒有完成故國交予的使命,反而變成了敵國的官員,此時身處南朝的庾信與梁朝時的庾信相比,已經(jīng)不再是“根柢盤魄”的蒼天大樹,永嘉之亂以后,庾氏一族隨晉室南渡,庾信羈北難歸,半生半死的桐桂是他當(dāng)時的處境,也是作者當(dāng)時心態(tài)的真實寫照。

      《枯樹賦》中的第三段,作者運用了對比的手法,前半部分先寫形態(tài)丑陋的樹木,反用莊子《逍遙游》中的典故,樹木雖然丑陋,但是經(jīng)過工匠的雕刻,最終也能成為精美的樹雕作品,后半部分主要描寫高木良樹的命運,良木被冠以“大夫”、“將軍”的美譽,庾信最后發(fā)出感慨,無論無用之材或是高木良樹最終都難逃成為枯木的命運。庾信看似在描寫各類樹木的形狀、命運,但實際上是把自己的經(jīng)歷和情感與樹木的變化融為一爐,作者在主觀情感上認(rèn)為,如果將身處梁朝時的自己比作高木良樹,現(xiàn)在處于北朝的他則成了一株枯木。

      在第五段中,作者詳細(xì)地描寫了離開原生土壤的樹木在異國他鄉(xiāng)的狀態(tài),段落中的形容詞例如“洞口敧臥”、“山腰半折”、“百圍冰碎”、“千尋瓦裂”實則也是作者的自我形容,通過對這些枯木的形態(tài)描繪,應(yīng)當(dāng)能夠感受庾信內(nèi)心的煎熬與痛苦, “木魅睒睗”是作者征引傳說,指妖魅可以變形覷視他人,庾信最后以“木魅睒睗,山精妖孽”作為第五段的結(jié)尾,并不是簡單的描寫枯木已經(jīng)完全不具備樹的形態(tài),而更像是山中的枯木妖魅,庾信清楚的知道自己出仕敵國,難免被世人詬病,他自己如同妖魅一般只敢覷視他人。第五段的枯木成為了描寫庾信精神萎頓的載體,表達(dá)了庾信身在北朝心系梁的情感。

      《枯樹賦》所表達(dá)的思想情感是真摯的,深刻的,但也是十分消極的。庾信在賦中塑造了龐大的枯樹意象群體,以枯樹自比,文中緊扣開篇的“此樹婆娑,生意盡矣”展開描寫,在刻畫枯樹的過程中大量用典,由于作者情感的變化,賦中的枯樹意象的象征意味也就隨之發(fā)生變化,有六朝時盛極一時的楊葉關(guān),也有“載癭銜瘤”的枯木,枯樹成為庾信心中絕望無奈的象征,表達(dá)了他半生半死,欲絕未絕的矛盾與痛苦。

      注釋:

      ①[西周]姬昌撰、黃壽祺注《周易譯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355頁.

      ②[唐] 孔穎達(dá)注《周易注疏》,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7年版,第180頁.

      ③[西漢]司馬遷撰《史記·孔子世家》,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93頁.

      ④[西漢]劉安撰《淮南子·說林訓(xùn)》,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588頁.

      參考文獻:

      [1]曹道衡 沈玉成,南北朝文學(xué)史[M],北京: 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1年.

      [2]徐寶余,庾信研究[M],上海:學(xué)林出版社,2003年.

      [3]趙逵夫,歷代賦評注[M],成都:巴蜀書社, 2010年.

      [4][唐]李延壽,北史[M],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

      [5][唐]李延壽,南史[M],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

      [6][清]陳祚明,采菽堂古詩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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