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晨 浙江省杭州市富陽區(qū)銀湖中學八(11)班
與老汪,說不上故交,只是相識了短短幾年,嚴格說來也算不上舊相識,不過是見過幾面罷了。
那是個小雨天,雨水給這個小鎮(zhèn)洗去些污穢。老汪撐著傘,立在昏暗的小屋旁,小屋很窄,里面有個上了年紀的老爺子探著身子正和他聊著天。我沉默地杵在樓頂?shù)钠脚_上,同樣沉默地望著他,看他逐漸地化成一團虛影,直至模糊。
我在家寫作業(yè)。上了一個月的網(wǎng)課,我已經(jīng)有一個月沒有出過門了。日子枯燥、乏味,以至于我在這個月的記錄本上并未涂抹太多的色彩,好像沒有一件事值得我浪費心底的顏色。做完作業(yè),隨意地在白紙上畫著,線條、圓圈,抑或是有關疫情的詩歌,直到最后一筆,墨盡,它像是吐光了所有的力氣。
五樓也不高,走一兩分鐘就可到樓下??赡苁俏姨梦催\動了,導致走路時雙腿不那么協(xié)調(diào),很是別扭。走到轉(zhuǎn)角的那簇草叢旁,能清晰地瞧見外面的天空。小跑到門衛(wèi)處,紅木方凳上坐著穿紅馬甲、戴口罩的志愿者。
我輕聲問他:“能出去嗎?買些學習用品?”
他也是溫和地問:“哪些學習用品?”我不知道為什么他會詢問得這么詳細,只是聽著聲線有點耳熟。
我繼續(xù)說:“英語本、白紙、筆,還有曹素功的墨?!闭f話間抬頭打量了他一番。雖然他戴著口罩與帽子,可和他對視的瞬間,看著他那好似永遠帶笑的眉眼和幾乎未曾改變的溫聲細語,我的腦海里兀然浮現(xiàn)他的影子——老汪(至少我是這么稱呼的)。我格外驚訝,且?guī)е老病?/p>
老汪回我說,現(xiàn)在正是疫情最危險的時刻,讓我不要亂跑,等換班時他替我出去買這些東西。我本不想麻煩他,他卻眉眼彎彎,始終帶笑看著我,我只能說:“好!”
冬天日短,遲暮又來急雨,蒙蒙的,雨腳聽著輕,打在檐上卻頗重。這么晚了,老汪還會來嗎?
我還是明天再出去碰碰運氣吧。聽了一天的課,眼睛澀澀的。此時鋪開宣紙,揮毫潑墨,本是我一天里最享受的時刻,可是,沒墨了!
泡好的茶溫度剛剛好,細品茶香,門外響起叩門聲。老汪來了!
開門,見他臉上依然是熟悉的笑,手上拎著我熟悉的那家文具店的白色袋子。我請他進來坐坐:“天冷,我剛燒了水,快來喝杯水祛祛寒。”老汪說他待在外面久了,不方便。我執(zhí)意挽留他,他又說晚上要值班,把袋子遞給我便匆匆離開。
雨下大了,滴答,打濕了綠瓦,也迷蒙了窗。我想打開窗以便看得清晰些,不承想被淡漠的風凜冽地勸退,它穿梭著,將我的驚呼拋在身后。良久,我望著老汪在樓梯上留下的點點腳印,思緒還停在他撐著傘、衣衫仍舊被打濕的空想中。
一個月的時間,每天我在平臺向外眺望,總能看見老汪在給進出小區(qū)的人量體溫、登記,從未間斷。就像我每天從未斷過的網(wǎng)課,露婷姐的方程式天天見,讓我繞得頭疼;好長一段時間我都在想,不能出去總得看點別的;閑來翻朋友圈,霸屏的是華玲姐發(fā)的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是文章、教學、手工、美食,或是兩個搞怪的小朋友;再往下找,是煒哥和小燕姐做志愿者的照片;到底是我和老汪的合影,仍是那般笑容,隨時暖人的心扉。
老汪是我上小學時的校領導,教數(shù)學,自是有一身威嚴。很早我就聽聞他的大名,乃至最初我與他相識,與他對話都是低著頭,聲音諾諾。有次上課時我替老師拿作業(yè),穿過連廊,路過老汪教的班,走到一半,聽教室里一聲怒斥:“干什么吃的!這道題還要我講幾遍,不要怪我說你們,太不像話了!”我當時不知道怎么的,像聽到一聲驚雷似的,剎那腿一軟,差點給跪下來,逃也似的拿了作業(yè)趕忙跑。自那以后我每次路過都會躲得遠遠的。
他兇,卻唯獨對我這般溫和。網(wǎng)課之余和同學說老汪的好,他們總會笑我眼睛不中用。
我卻再也沒在崗亭處見過老汪。
門衛(wèi)處換了個人,也是坐在紅木方凳上。疫情大大減緩。今年的春遲到了,花草復蘇的勁兒倒是大了,窗前的玉蘭花朵朵,婷婷立在枝頭,一抬眼全是驚喜。街上人多,車也多了,但每走過一個巷口都仍有紅色的志愿者守候著。
我與老汪的交情又多了一年。朋友圈里的他,還在忙碌,眉眼間還是那招牌的笑容,我希望在硝煙的拐點旁,在冷清的下一個路口,他的笑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