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不是這樣寫的

陳魯民

近日，浙江慈溪岑先生對媒體夸耀說，自己16歲女兒岑某諾日均能寫300首詞牌、2000首詩、15000字小說，2年間出版了3本書。還到處進行演講，是一家雜志社記者和新聞網(wǎng)站區(qū)域運營中心的負責人。她創(chuàng)辦多個品牌，并贏得多個演講賽的優(yōu)勝。她的各種頭銜連在一起，比豌豆射手還要長得多！這種近乎超人的能力，經(jīng)過網(wǎng)絡傳播引發(fā)了網(wǎng)友熱議。網(wǎng)友感慨：這樣的才華或許不是絕后，但肯定是空前的！

按照胡適“有一份證據(jù)說一分話”的考證方法，對這位超級文學少年的諸多“神跡”，我沒證據(jù)說是假造或吹牛，但卻可以根據(jù)常識進行分析其是否可行可信。就說日均能寫2000首詩一項，按一首詩最短的20字五絕來算，她每天至少要寫40000字，就是不吃不喝，不停地打字，也很難完成。即便是拼命勉強完成了，那也根本不是寫詩，是碼字，因為根本沒任何時間去思考、醞釀，也沒有靈感，沒有雕琢，而這都是寫詩的最基本要素。即以李白那樣不世出的詩歌天才，尚且不過“斗酒詩百篇”，而且已被公認是夸張之詞，可他的被嚴重夸張的記錄，也不及岑某諾的一個零頭。

所以，我要善意地提醒岑姑娘，詩不是這樣寫的。詩言志，詩要凝意、煉字、苦吟，推敲、修改、打磨。古人有“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吟安一個字，拈斷數(shù)莖須”的說法，或許有些夸大，但沒有一定的時間是確實難以完成一首合格詩歌作品的。即便是最簡陋的打油詩、順口溜，也要押韻上口，言之有物，就像粗俗不堪的“薛蟠體”，也不是自來水的水管，一擰開就嘩嘩直流的。而且，詩歌從來不以數(shù)量取勝，君不聞張若虛的“孤篇壓全唐”？即便是群星燦爛詩歌極盛的唐朝，《全唐詩》也不過45000首，也就是岑某諾20多天的產(chǎn)量。即以個人記錄來說，楊萬里20000多首，陸游寫詩9000多首，為詩人中的冠亞軍，而這些常人難以企及的記錄，都輕輕松松被16歲的岑某諾打破了。

可是，她的日產(chǎn)2000首詩有意義嗎？迄今為止，一個字沒正式發(fā)表過，沒流傳過，沒一點影響，連自娛自樂都沒做到，除了證明她的打字速度和體力耐力可角逐全國漢字輸入冠軍外，不能說明任何問題。

作家張愛玲有名言“出名要趁早”，家長想讓孩子早日出名，早日成功，心情可以理解，但要循序漸進，一步一個腳印，不斷積累提升，才能心想事成?；孟胍徊降翘?，走終南捷徑，都不靠譜；邪術歪招，旁門左道，更是自欺欺人。詩不是這樣寫的，名也不是這樣出的，孩子也不是這樣教育的，拔苗助長的結(jié)果，人人皆知。

當然，喜歡拔苗助長的，還有許多與岑先生同道的家長。近日，繼昆明六年級學生研究結(jié)直腸癌獲全國獎項，武漢又有兩名小學生研究茶多酚抗腫瘤獲獎。他們所做的研究水準，不僅遠超過了這個年齡所具有的認知水平，甚至還超過了一些苦讀十幾年的研究生水平。而無一例外，他們的家長都是該領域的資深人士，其中玄妙就無須多說了。至少，昆明小學生的那個獎項已被取消，家長也已公開致歉。武漢小學生的那個獎項，也正由負責項目審核的武漢科學技術館核實調(diào)查。類似的事情還有不少，孩子們的“神跡”后面，往往是家長的急不可耐，急功近利。

不否認“自古英雄出少年”的說法，但萬事萬物都有其自身發(fā)展規(guī)律，孩子的成長、成材，不是拔苗助長就能奏效的，有時甚至會適得其反。與其投機取巧，絞盡腦汁地包裝神童、天才少年，不如培養(yǎng)他們誠實正直品格和良好學習習慣，這才是真正的計之長遠。最后再給那些急于求成的家長們提個醒：詩不是這樣寫的，科研不是這樣做的，名不是這樣出的，孩子也不是這樣培養(yǎng)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