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

孟飛

如若問我，年幼時那如同初春柳芽般稚嫩的心靈，因誰而得到庇護，感知世間無私而溫厚的愛，那必定是我的母親。如若問我，當我自以為長大，竭力地想脫離母親溫暖的臂彎，是什么撥動了我幼稚而蒙昧的心弦，讓我寧靜下來，在陽光傾灑的白日，或是月色朦朧的夜晚，體會著人世間的愛與美、快樂與哀愁，那必定是偉大詩人泰戈爾的詩歌。

記得那是在寒假里的一天，我與那本米色封面的《泰戈爾詩集》相遇了。它被擺放在書店櫥柜的上方，沒有色彩，很不顯眼。封面上簡簡單單地印有一個速寫人像，最醒目的是那濃密的胡須。“飛鳥集”“新月集”，年少的我或許是被封面上新奇的文字吸引住了，徘徊了許久，怯生生地朝這本書指指，請售貨員阿姨拿給我看看。

“那是詩集哦?！卑⒁锑嵵氐卣f。

“嗯，能看一眼么？”

阿姨站到椅子上，把詩集取了下來。

我的心很慌亂，我身上沒錢，而這本不知寫的什么內容的書已經(jīng)遞到了我手上。

“夏天的飛鳥，飛到我窗前唱歌，又飛去了。

秋天的黃葉，它們沒有什么可唱，只嘆息一聲，飛落在那里。”

這詩行映入我眼簾，原本慌亂的心竟神奇地平靜下來，我仿佛聽見書頁中傳來鳥兒的鳴唱。

我放下書，小鳥似的飛回了家，向母親要到錢，又快速跑回書店。

正值極寒的冬日，白雪覆蓋著大地，草木凄然，天空蒼白凄愴，玻璃窗上結著冰凌花。小小的我靜靜地坐在窗前讀那本詩集，被每一行詩句吸引。

“幼花的蓓蕾開放了，它叫道：‘親愛的世界啊，請不要萎謝了。”

“我的朋友，你的語聲飄蕩在我的心里，像那海水的低吟聲繚繞在靜聽著的松林之間?！?/p>

“使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

這些詩句如同靈動的泉水般流過，我已然闖入了一個浪漫瑰麗的世界里去了。飛鳥、繁星、海洋、果實等等我已知的自然事物，在泰戈爾的詩句里變得不凡而神圣。當我在寒冷的雪地里跋涉，想起那些詩句，便覺得太陽似乎變得更大、更暖了，茵茵春草也仿佛就在眼前。

這本詩集陪伴我長大，讓我諦聽到歌詠萬物的天籟之音，引著我由衷地熱愛這個世界。

流逝不返的生命啊，確如夏花般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