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彥斌
前情回顧:捕魚的船隊在黑魚泡子遭遇了黑瞎子,黑瞎子不但和他們短兵相接,還連續(xù)破壞了大伙的收成,獵戶張鳳祥決定帶兩個后生消滅這頭黑瞎子。
四
張鳳祥一身的本領(lǐng)都是從一名赫哲族老獵人那里學(xué)會的,了解很多野獸習(xí)性。他說過,對付熊和野豬那樣的兇猛野獸,決不能憑一時之勇。
出發(fā)前,張鳳祥帶著我們倆和王隊長研究了一下,認為熊瞎子窩肯定就在附近,藏在樹林里或南面山崗上。白天它躲在密林里睡大覺,夜里到黑魚泡子抓魚。特別是距離黑魚泡子不到五里地的西南方向有一片柞樹林。這個季節(jié),成熟的橡子會從樹上落下來,那是熊瞎子和野豬最喜歡的食物之一。那里朝陽又避風(fēng),肯定是那頭野獸最喜歡活動的地方。
第二天早晨,張鳳祥帶著我和二愣子,直奔西南方那片柞樹林。
我們先要穿過一片草塘,那里長滿塔頭墩子(沼澤地帶高出水面的草墩),上面的野草已經(jīng)枯萎了,好像一個個披散著黃頭發(fā)的人頭露在淺水里。我們踩著一個個塔頭墩子走過去。
經(jīng)過最后一片水洼時,二愣子一腳沒踩穩(wěn),差點栽進水洼里。雖然張鳳祥一把將他拽住,但是纏在二愣子腰間的子彈袋掉了。我們仨拿棍子打撈半天才把子彈袋挑上來。
看著二愣子把浸濕的子彈袋重新挎在腰間,張鳳祥無奈地搖了搖頭。
進入柞樹林,三人隨即散開,互相保持十多米距離,把已經(jīng)壓上子彈的獵槍也端起來,小心翼翼朝前搜索目標。
沒等走進密林,張鳳祥就已經(jīng)不讓我們說話了,互相間的聯(lián)系全靠打手勢。這樣一來,氣氛頓時顯得緊張起來,心臟撲通撲通地直跳。越往前走,我的心情越緊張。
深秋的樹林里空靈通透,全然沒有春夏的擁擠和喧嘩,一眼能看出很遠。
我們沿著林緣前行,發(fā)現(xiàn)一條溪水從樹林中穿過,蜿蜒起伏。小溪兩岸,倒臥的朽木橫七豎八,樹干上長滿不知名的蘑菇。裸露水邊的樹根盤根錯節(jié),盤轉(zhuǎn)扭曲。
樹林前面已經(jīng)透亮了,意味著這片柞樹林快出去了,可是依然沒有熊瞎子的身影。
剛想松口氣,走在最前面的張鳳祥突然站住了,隨即他舉起一只手。隨著他手勢落下,我和二愣子各自趕緊躲藏起來。循著張鳳祥手指的方向,我們終于發(fā)現(xiàn)了獵物——那頭大熊。
只見它在距離我們不足一百米的地方,慢條斯理地走動,似乎嚼著什么。
這是我第二次看見這個大家伙,第一次見時,熊的整個身子幾乎全在水里,并沒看清楚它究竟有多大。如今再次看見這頭熊,還是把我嚇了一大跳。那家伙簡直太大了,恐怕有半噸重!
它似乎聽見什么動靜或嗅到異樣氣味兒,在那里停住了,一直咀嚼食物的嘴也不動了。它抬起碩大的腦袋,不停地翕動鼻翼,向我們躲藏的方向張望。
別聽我們一直把它叫“黑瞎子”,其實這是一頭東北棕熊。
廣袤而荒蕪的三江平原上生活著兩種熊:一種是棕熊,還有一種才是真的黑瞎子(東北黑熊)。獸類學(xué)家把生活在黑龍江及烏蘇里江流域的棕熊稱為烏蘇里棕熊或勘察加棕熊。這兩種熊的毛發(fā)都是黑色的,不像北美或歐洲棕熊那樣或是棕色,或是灰色,好分辨。但是當?shù)厝藳]那么多講究,干脆都叫棕熊或黑瞎子。實際上,烏蘇里棕熊比東北黑熊大得多。
那頭大家伙朝我們這邊張望,緊張得我們連口大氣都不敢喘,一動不動躲在樹后。
大家伙應(yīng)該是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又邁著那沉重的腳步繼續(xù)往前走。
見它不再注意我們,張鳳祥趁機向我和二愣子舉起手勢,讓我倆爬到他身邊。
他輕聲吩咐我倆:“一會兒,咱們仨分別去三個方向,趴在那里別動。我先打第一槍,如果一槍沒打死它,它肯定會朝你倆的一個方向逃竄。別管它往哪邊跑,整個前胸都面對你們當中一個,趕緊瞄準它胸口下那撮白毛,補射第二槍。假如還沒打死它,我第二顆子彈也壓上了,你倆別管誰,一起逮住機會,就繼續(xù)補槍。記住了嗎?”
不知道是緊張還是亢奮,心跳再次快起來!聽了張鳳祥的一番安排,我不停地點頭:“記住了,記住了!”
“記住了?!倍蹲訅旱蜕らT,也趕緊回答說。
“好,現(xiàn)在咱們分頭行動?!闭f罷,張鳳祥朝我倆擺了擺手。
我們仨各自貓著腰分散離開,在說好的位置趴下。
“砰”!
一聲槍響打破樹林里的寂靜,張鳳祥開槍了。
聽到槍聲,我趕緊從藏身的大樹后探出頭來。
打中了,隱約看見熊瞎子的脊背升起一團淡淡的藍色煙霧。但是,它并沒像我希望的那樣重重地倒下,而且也并沒向二愣子或我這邊沖過來,反而徑直向張鳳祥撲了過去。
我們手里的獵槍都是單簡獵槍,每次槍膛里只裝一發(fā)子彈。即使張鳳祥裝彈速度再快,要想迅速壓進第二發(fā)子彈,簡直沒有可能!幸虧張鳳祥反應(yīng)快。他見勢不好,立刻從藏身的樹后跳起來,拎著獵槍躲到另外一棵老柞樹后,隨后繼續(xù)跑。他圍著幾棵大樹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想方設(shè)法擺脫身后追趕的熊瞎子。
負傷的熊瞎子更是怒不可遏,一直緊追不舍,不時發(fā)出令人心驚肉跳的吼聲。
此刻,張鳳祥的情況萬分危急,隨時都可能被追趕的熊瞎子撲倒。我距離較遠,獵槍霰彈也沒有那么遠的射程,干著急幫不上忙。二愣子倒是距離張鳳祥不遠,只是那里一直聽不到他的槍聲響起。后來才知道,看見熊追趕張鳳祥,二愣子立刻開了一槍。可是早晨,他的子彈袋掉進水里,火炮進水成了一枚臭彈。
遲遲聽不到那邊槍響,我只能靠在一棵樹后端起獵槍。
獵槍瞄準前方,我卻不敢扣動扳機,因為有可能誤傷了張鳳祥。好在負傷的熊瞎子動作有些遲緩,加上張鳳祥三繞兩轉(zhuǎn),終于甩開了緊迫不舍的熊瞎子。
看見張鳳祥和熊瞎子之間拉開一段距離,我立即瞄準熊瞎子巨大的頭顱,扣動了扳機。
糟糕,沒打中!
熊瞎子嗷嗷吼叫,掉轉(zhuǎn)身向我這邊撲來。
看見熊瞎子沖過來,我嚇得轉(zhuǎn)身就跑,不料被一根露出地面的樹根絆到,一頭摔在地上。幾乎是本能,我一骨碌爬起來,鉆到了樹后。
此刻,熊瞎子已經(jīng)快沖到我眼前了。眼看它揚起一只巨大的熊掌,我腦子一片空白。
千鈞一發(fā)之際,樹林里連續(xù)傳來槍響。
盡管是朝天打的兩槍,熊瞎子顯然還是被嚇到了,舉起來的巴掌沒落下,愣了片刻。
趁它愣神的工夫,我連滾帶爬地躲到另一棵樹后,終于逃過一劫。
連續(xù)遭遇襲擊,熊瞎子已經(jīng)無心戀戰(zhàn),掉頭倉皇逃走了。
我們仨匯集一處,張鳳祥又查看一下我傷到?jīng)]有,這才想起了熊瞎子,可是那家伙已經(jīng)無影無蹤。我們巡視了一圈,眼看天色暗下來,只好放棄了追趕。
此處離捕魚點已經(jīng)有好幾千米路,路上還要經(jīng)過一片沼澤地,天黑實在不安全。我們就地生起篝火,留下過夜。怕狡猾的熊瞎子趁著夜色報復(fù),我們輪流在篝火旁守夜。
天亮了,我們轉(zhuǎn)悠一天,還是沒發(fā)現(xiàn)熊瞎子。折騰了兩天,我們也疲憊不堪,決定先返回捕魚點休整,多帶些干糧,再回來。
還沒到捕魚點,就隱約聽到從遠處傳來一陣狗吠聲。
我驚喜地叫起來:“狗,獵狗!”
張鳳祥也聽到了。他打了一個尖利的口哨,隨后大聲呼喚:“虎子,虎子……”
隨著呼喚聲,遠處立刻又傳來一陣“汪汪”狗叫聲。
不到一袋煙工夫,兩只黑狗從枯草叢鉆出來,搖頭擺尾地撲到張鳳祥的懷里。
看見我們回來,王隊長迎上來說: “可把你們盼回來了。昨樣,熊瞎子打死沒有?”
我們仨在山林里與熊瞎子周旋,僅僅兩天,王隊長帶領(lǐng)大伙捕撈的魚堆得如小山一樣。
張鳳祥一句話沒說,苦笑著搖了搖頭。
“咳,可別提了……”一旁的二愣子嘆了口氣,隨后把經(jīng)過講述了一遍。
聽說熊只是被我們擊傷并沒死,王隊長和大伙都是一臉陰云。
見大伙愁眉不展,張鳳祥趕緊說:“我們回來先好好睡一覺,明天多帶點干糧,再去找那頭熊算賬!”
王隊長搖搖手:“那家伙太大了,實在不行就算了吧,以后有機會再收拾它。”
張鳳祥悻悻地說:“王隊長,原來我不愿意招惹它,是擔心它報復(fù)。如今,我們已經(jīng)把它惹惱了,想就此罷手恐怕也不可能,只能跟它斗到底了?!?/p>
聽張鳳祥這樣說,王隊長也有點尷尬,他想了想才說:“你別說得那么嚇人,實在不行,咱們還可以撤點回村子嘛。”
張鳳祥固執(zhí)地搖了搖頭。
不要說他,我和二愣子也不甘心??磥恚魈爝€要有一場惡戰(zhàn)。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