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nathan Hea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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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先是聽到一陣轟鳴，再看到一輛亞光黑色的道奇挑戰(zhàn)者（Dodge Challenger）跑車——這輛車是唱片公司的老板送給她的17歲生日禮物。這很像說唱歌手特拉維斯· 斯科特（TravisScott）在“堡壘之夜”（Fortnite）演唱會中的出場，那種巨大的轟鳴聲，音量的大小介于綠巨人碾碎關(guān)節(jié)和獵鷹9號火箭在廢棄游泳池降落之間。車窗在震動，遠處有一只狗在吠叫。

她透過深色擋風(fēng)玻璃看向外面，朝我們眨了眨她藍色的大眼睛，隨后將車停了下來。比莉·艾利什·派瑞特·貝爾德·奧康奈爾（BillieEilish Pirate Baird O'Connell ）從車內(nèi)走出，推開了兩個用來預(yù)留車位的垃圾桶，然后輕輕松松地平行倒車。她在上周日晚上剛剛獲得5項格萊美大獎，其中包括“年度最受歡迎專輯獎”。

艾利什將這處房子形容為“安全地”，這里不是她的家。艾利什從小生活在一套人工搭建的110平米小屋里，在東邊一個很遠的地方，她在家接受教育，也在這里創(chuàng)作并錄制了首張個人專輯《WhenWe All Fall Asleep，Where DoWe Go？》，這張專輯是與她的哥哥兼首席創(chuàng)意搭檔菲尼亞斯· 奧康奈爾（Finneas O'Connell）共同完成的。這里也曾是菲尼亞斯住過的地方，去年他和女朋友克勞迪婭·蘇萊夫斯基（Claudia Sulewski）一起搬到了新家。兄妹倆決定保留這個位于洛杉磯高地公園（Highland Park）區(qū)域的小房子，可以在這兒開會、排練、寫歌、錄制音樂，處理些不那么工作也不那么私人的事。

艾利什快步走過一個陡坡，微笑著和我握手，然后輸入密碼開門。走入房子后，她立刻走向位于主房遠處的卡瓦依鋼琴（Kawai ），彈了一些我從未聽她彈過的片段。聽說她在嘗試創(chuàng)作第二張專輯。

艾利什一身全黑色的打扮：大碼的黑色衛(wèi)衣，寬松的黑色運動褲，黑色運動鞋，鞋上點綴著似乎是定制的黑色火焰圖案。而她的膚色白到發(fā)光，齊肩的頭發(fā)是烏黑的，只在發(fā)根處有一些奇異的綠色。她的造型類似日本動漫《阿基拉》（Akira ）和《俠盜獵車手》游戲（Grand TheftAuto）的風(fēng)格。

在這個裝飾不多的房子里，你會發(fā)現(xiàn)很多彩蛋，各種標記以及一些有創(chuàng)意的小心思：在房間中央有一張桌子，上面擺放著配有高端曲面屏幕的電腦、麥克風(fēng)、防噴罩、主控鍵盤;咖啡桌上有本阿方索· 庫倫（Alfonso Cuarón ）寫的《羅馬》（Roma），這本書后來被改編成了電影，艾利什在2019年發(fā)表的作品《When I Was Older 》正是受這部電影啟發(fā)而創(chuàng)作的。

洗手間的地面上放著一些啞鈴，墻上有兩幅用畫框框起來的海報，每張海報記錄著艾利什在音樂方面里程碑式的突破。其中一張來自音樂平臺Spotify ：2019年年初，艾利什憑借在2017年發(fā)行的首張單曲《Dont Smile at Me》，成為“獲得10億播放量的、最年輕的”歌手。同年，她在Spotify的音樂播放量達到了60億次。

另一張海報雖然不是直觀的數(shù)據(jù)，但更具說服力：慶祝成為“全球?qū)］嬩N量冠軍”。海報是由一家名為Kobalt的公司發(fā)表的，這家公司可以讓音樂人們看到每首歌曲的播放量、CD銷量、在影片中的引用次數(shù)、在酒吧里的播放次數(shù)等數(shù)據(jù)。

比如，艾利什和奧康奈爾在2019年推出了大熱單曲《Bad Guy》，這首歌讓全世界的男女老少都了解了他們的原創(chuàng)實力，對流行樂有了新的認識。而Kobalt公司看到這首歌已獲得50萬次付費播放。

在鋼琴旁邊的墻上，有一個寫著“1萬小時”的紅色霓虹燈?！?萬小時”的概念取自偉大的思想家馬爾科姆·格拉德威爾（Malcolm Gladwell）寫的《異類》（Outliers），他認為如果一個人想在某方面取得成就，必須平均每周付出20小時的努力，并堅持10年。

奧康奈爾是一位自學(xué)成才的音樂制作人。

2015年，奧康奈爾為自己的樂隊創(chuàng)作了一首歌叫作《Ocean Eyes》，邀請當時只有13歲的妹妹試唱。這首作品被上傳到SoundCloud平臺，引起了不錯的反響，從此讓艾利什走上音樂之路。奧康奈爾曾為親子網(wǎng)站yourteenmag.com寫過格拉德威爾的暢銷書書評，書評的最后一句至今仍令人印象深刻：“在讀完這本書的當晚，我用記號筆在門上寫下了‘1萬小時幾個字。每天早上一睜開眼睛就會看到這幾個字，它激勵著我起床努力工作。”

雖然奧康奈爾不再住在這里，但仍可以在他原來的臥室門上看到“1萬小時”幾個字。正是在那個房子里，他和艾利什創(chuàng)作并錄制了多首收錄在首張專輯里的歌曲。在2019年3月，在首張專輯發(fā)行僅10個月后，兄妹倆贏得了7項重要音樂獎項。

我坐在正對門口的沙發(fā)上，讓艾利什回想一下，在他們首次獲得格萊美獎時，她哥哥在得獎時發(fā)表過什么感言。當時他們擊敗了拉娜·德雷（Lana Del Rey ）、莉佐（Lizzo ）、Lady Gaga、泰勒· 斯威夫特（TaylorSwift）等多位知名音樂人。

初聽奧康奈爾的獲獎感言，會覺得受人崇拜的流行偶像這樣講有些草率，但那些感言正是這對兄妹過往努力付出的真實寫照，也是對他們自己不可限量的未來的期許：“我們是一起在臥室里創(chuàng)作音樂的，現(xiàn)在仍是這樣，我們的父母允許我們這樣做。我想對那些現(xiàn)在在臥室里創(chuàng)作音樂的孩子們說，你們也會拿到格萊美獎。”

我對艾利什說，誰都沒想到他們會收獲如此完美的結(jié)局，她臉上露出一絲壞笑。她其實很愛笑，但大家總說她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我忍不住回想起她當晚在領(lǐng)獎時尷尬的表情，她自己也承認了：“我當時感到好尷尬?！?/p>

艾利什一邊笑著，一邊用雪白的手捂著臉，她的手被衛(wèi)衣長長的袖子擋住了一半。她用手撥弄厚厚的頭發(fā)，頭發(fā)本來是束起來的，現(xiàn)在是將有著綠色和黑色的頭發(fā)綰成一個日本動漫人物式的髻?！氨緛響?yīng)該是拉娜得獎的，愛莉安娜· 格蘭德（Ariana Grande ）也應(yīng)該得獎，所有提名者都應(yīng)該得獎……”

艾利什會認為肯定自己是一件難事嗎？“我只是偶爾會為自己感到驕傲。昨天我接到一個電話，它提醒我要肯定自己。打過來的是格萊美獎當晚的主持艾麗西亞·凱斯（Alicia Keys），她在年輕時得過格萊美獎，她對我說：‘你不用感到尷尬，你只需要享受當下。她太可愛了。然后我就去哥哥家，大家一起安靜地慶祝了一下?！?/p>

今年的格萊美獎，說唱歌手泰勒（Tyler， The Creator）在獲得“最佳說唱專輯獎”不久后，在回應(yīng)關(guān)于音樂類別劃分的問題時使用了挑釁言辭，對此他毫不在意地表示：“我的所作所為能以這種方式為人所知，我心里充滿感激?！彼碾p手背在身后，在后臺和記者們說道：“如果一些同為非裔的音樂人創(chuàng)作出一些風(fēng)格融合的作品，大家都會將其歸為‘說唱或‘城市風(fēng)類別，這很糟糕。我不喜歡‘城市風(fēng)這個詞，這只是以一種政治正確的方式說‘黑鬼。為什么我的音樂不能屬于流行樂？”

當我問艾利什她對于泰勒觀點的態(tài)度時，她說：“我一直都不喜歡將音樂分為不同類型?！蹦切┰谝魳方缗e足輕重的年長白人，總是嘗試為艾利什的形象和她富有創(chuàng)意的作品貼標簽，盡管那些是她創(chuàng)作的音樂、她穿的衣服、她導(dǎo)演的音樂錄影。一些樂評人總是用“流量作品”（Streambait）和“Spotify熱門歌曲”（Spotify-core）定義艾利什的作品。

作家莉茲· 佩利（Liz Pelly ）在2018年發(fā)表的一篇文章中首次提到“流量作品”這個詞，指的是“人們會選擇播放并愿意一直播放的作品”?！癝potify熱門歌曲”是由《紐約時報》記者喬恩· 卡拉曼尼卡（Jon Caramanica）提出的，指那些安靜的聲線配上微弱而緩慢的節(jié)拍的音樂，雖然好聽，但難以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聽過艾利什和奧康奈爾作品的人都知道，他們的音樂和上述兩個詞毫無關(guān)聯(lián)。人們在第一次聽艾利什的音樂時都會想要知道這是誰的作品，作品能給人帶來如ASMR般的真切和震撼。

“我討厭人們對我說‘你長得像張白紙或‘你的聲音像張白紙。我認為泰勒說的沒錯，不要對一個藝人的長相和衣著品頭論足。莉佐是不是獲得了‘最佳R&B音樂？我覺得她的作品比我的更流行。”

“如果我不是白人，我的作品可能會被歸為‘說唱。人們只會根據(jù)別人的外表做個人化的判斷，我認為這種判斷方式很奇怪。人們總想把你放在一個專屬的盒子里，從我做音樂以來就一直被定義。大家因為我是一個年輕的白人女孩，而將我的音樂定義為流行樂。我的作品哪里聽得出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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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什穩(wěn)定了一下情緒，長舒了一口氣。她的左眉因為情緒激動而有些輕微抖動，如果過于勞累或是壓力過大就會出現(xiàn)這種癥狀，基本上她目前一直處于高壓狀態(tài)。她笑了笑說：“要捍衛(wèi)自己堅持的東西挺難的?！?/p>

現(xiàn)在人們可以更直接地與音樂人進行互動，用多種方式表達他們的觀點。而音樂人也借助互聯(lián)網(wǎng)與年輕聽眾保持互動。艾利什是否還會在意一些負面的評價？

“你恐怕不會相信……”艾利什苦笑著，似乎要宣布一個壞消息，“幾年前我因為推特中的惡評而差點兒自殺?！彼樕系男﹃┤欢梗劬﹂_始有點兒濕潤。房間突然變得異常地安靜，廚房傳來熱水燒開了的提示聲。

“千真萬確?！?/p>

“我一直都想登上舞臺，讓大家為我歡呼喝彩?！币魳芬恢笔潜壤颉?艾利什這18年人生中最為重要的事物。這與她的父母瑪吉· 貝爾德（Maggie Baird）、帕特里克·奧康奈爾（Patrick O'Connell）撫養(yǎng)兩個孩子的方式有很大關(guān)系。不過，他們并不是那種固執(zhí)己見、渴望成功的虎爸虎媽。

“我們不大的屋子里放了3架鋼琴和大概4把吉他，”瑪吉說，“其中三角鋼琴是我們從Craigslist上淘到的，另一架立式鋼琴是從科羅拉多州搬來的，是我小時候彈的鋼琴?！?從2015年艾利什錄制《Ocean Eyes 》嶄露頭角開始，到去年12月她和整個團隊秘密前往倫敦，與吉他手約翰尼· 馬爾（Johnny Mar）、作曲家漢斯·季默（Hans Zimmer ）合作錄制詹姆斯· 邦德新片的主題曲，這四年半來瑪吉一直陪伴在女兒左右?，敿团畠旱年P(guān)系非常親密。

瑪吉解釋道：“她7歲之前音樂都是我在教。當時我們用一套名叫‘Music Together的音樂課程教她音樂，”瑪吉接著說道，“那有點兒像是在線音樂資源，就是家庭音樂，和孩子一起唱歌之類的。我們總是會在車里放音樂，諸如此類。差不多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們決定自己在家教孩子?！?/p>

“我們生比莉的時候年紀相對比較大了，只想盡可能多地和孩子待在一塊兒?？苽惏荩–olumbine ）校園槍擊事件發(fā)生后不久，我們決定讓孩子們離開這套人人都隨波逐流遵從著的學(xué)校體系，離開這套在工業(yè)革命期間為滿足用工需求而建立起來的學(xué)校體系?！庇袀餮哉f，比莉的父親因為一篇Handson樂隊的采訪產(chǎn)生了讓孩子在家上課的想法，所以這是假的嗎？“哦不，那都是真的?！爆敿笮χ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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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也遇到過一些挑戰(zhàn)吧？“當然了。她有著鋼鐵般的意志。現(xiàn)在她表演的時候我還能看到這股意志力，比如在科切拉音樂節(jié)（Coachella ）的時候，她站在一大群人面前，頭發(fā)隨風(fēng)飄揚，眼睛凝視著前方。沒錯，這樣的她小時候也有過難纏的時候，難纏到讓我想揪自己的頭發(fā)?！?/p>

“比莉不會讓別人為她做任何事，她甚至都不讓我給她系安全帶，固執(zhí)得像頭牛。而且，猜猜她會拿誰出氣？我。她年紀越大，我就越需要陪在她身邊，尤其是最近幾年。十幾歲的孩子比他們蹣跚學(xué)步時更需要關(guān)注。你要是覺得孩子大了，做父母的可以考慮找回自己的生活，那你最好三思。我們和比莉一起經(jīng)歷過很棒的高光時刻，也經(jīng)歷過一些絕望、可怕的低谷。那些低谷對于任何做父母的來說都是毀滅性的打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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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瑪吉所說，艾利什的絕望低谷主要集中在三個階段。艾利什第一次遭到真正沉重的打擊是在13歲的時候，當時她在舞蹈課上受了傷。那次事件就像重重在她肚子上打了一拳，把她打蒙了。

艾利什告訴我：“事情是從合唱團開始的，洛杉磯兒童合唱團（LosAngeles Childrens Chorus）。當時我非常喜歡這個合唱團。你絕對想象不到，我會喜歡穿漂亮的裙子、緊身褲、毛衣背心，把自己捯飭得漂亮又整潔，但當時我真覺得那很棒。有段時間去合唱團成了我生活中最喜歡的事。這很奇怪，因為合唱團特別嚴格，表演的時候就算臉上癢你也不能抓一下?！?/p>

艾利什補充道：“我總是會為歌聲而感動?！边@話聽起來好像有點兒做作，但其實她說得很真誠。

“舞蹈課只是因為唱歌才接觸到的。我8歲左右的時候上了兩三節(jié)芭蕾課。我討厭芭蕾，但我對踢踏很感興趣。我超愛踢踏的，所以我去學(xué)了踢踏舞，后來又學(xué)了嘻哈舞，然后是現(xiàn)代舞。我進了一家公司，一開始勢頭很好，然后我就受傷了。”狠狠摔了一跤？“不是，我只是動作沒做好，甚至倒地時我摔得也不重。結(jié)果我的生長板撕裂了。我的舞蹈生涯徹底結(jié)束了，我再也沒參加過舞蹈比賽。”

那個她曾經(jīng)用來發(fā)泄情緒、感受自己身體、流暢做出各種動作的地方突然消失了。原本她可以在舞臺上快速旋轉(zhuǎn)跳躍，如今卻被迫停下了舞步。這對當時的她來說是個巨大的打擊。不過時至今日，坐擁格萊美獎杯、在全球取得巨大成功的艾利什不必再擔心無法自由追尋夢想，她也學(xué)會了從那次挫折中尋找閃光點：“嘿，要是當時沒受傷，我沒準兒還不會創(chuàng)作這么多音樂。”

2018年2月，因為在社交媒體上受到的惡評，艾利什差點兒在柏林一家酒店里自殺。網(wǎng)上，許多人氣不斷走高的新生代藝術(shù)家都有著狂熱的粉絲，艾利什也不例外。艾利什完全可以理解這些粉絲的想法，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是她很難完全脫離社交媒體的原因所在：她清楚地知道，她的幾百萬“死忠粉”都依賴著社交媒體，日復(fù)一日地活躍在社交媒體上。那是粉絲的平臺，是粉絲的王國。

“就算我像現(xiàn)在這樣試著避開社交媒體，我最后還是會看到那些不好的言論，因為那些維護我的粉絲會轉(zhuǎn)發(fā)回復(fù)那些出現(xiàn)在他們的Feed流里的批評。我沒法解決這個問題。我試過關(guān)閉Instagram評論，但我會覺得這么做不好，我不能完全把自己封閉起來。Instagram會把你關(guān)注的朋友的評論顯示在帖子的評論區(qū)最上方，但只要看到一條評論說得太過分，我的整個世界就毀了。我會盡量不去看那些惡評……”

我問艾利什，兩年前2月的那一天，她在柏林為什么想自殺？她告訴我，當時她還在用Twitter，不停地下拉、閱讀、下拉、閱讀，上面惡毒的言論令她心力交瘁，她覺得自己快要被淹死了。“我一心想著要怎么死。”當時她一個人在房間里，淚流滿面。

“其實不是……”艾利什糾正了自己的說法，“我現(xiàn)在想起來了，我想起來我是怎么快速回到現(xiàn)實中來的了。那之前媽媽和哥哥跟我在一起，他們說：‘我們?nèi)ツ命c兒吃的，你一個人待著沒問題吧？我說：‘是的，我很好?！?/p>

但其實，艾利什的狀態(tài)并不好。艾利什的母親特別敏感，她發(fā)現(xiàn)了艾利什糟糕的狀態(tài)。他們知道你不能一個人待著嗎？“當然。不過我明顯表現(xiàn)出我想一個人待著，我腦子里一直都在計劃著，我想他們能看出來。所以他們沒有一直留在我身邊，而是離開了。但他們走的時候給我的領(lǐng)隊發(fā)了消息，他也住在那家酒店。我不知道他們具體聊了些什么，但我坐在床邊的窗戶上時，我看到了他。他叫布萊恩（Brian），我從14歲開始就和他一起工作了。當時我看到他從酒店的另一側(cè)向我走來，過了一會兒我的房門被敲響了，他走了進來。他逗我笑，還給我講笑話。我問他：‘是我媽媽讓你來的嗎？他回答：‘也許吧?！?/p>

那一刻，艾利什的母親和她快樂、值得信賴的團隊成員暫時打破了黑暗的魔咒。然而，艾利什輕生的念頭并沒有立刻消失無蹤?！拔一撕脦啄瓴糯蛳切┠铑^，”艾利什承認，“那一整個禮拜我過得的確很糟?！彼€記得那之后第二天早上她收到的一條信息：“我不知道這人怎么知道我出了事，就像他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自殺），但他們給我發(fā)了一條消息：‘無論你遇到了什么事，都請保持堅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那消息的時間掐得可真準。我不知道那渾蛋怎么知道（我想輕生的），真是太神奇了?！?/p>

如今，艾利什已經(jīng)能夠更加心平氣和地對待社交媒體了?！澳憧?，我現(xiàn)在就是個‘誘餌。任何寫著我名字的東西、任何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會被拿來攻擊我。我不看別人的Instagram故事，而且?guī)啄昵拔揖筒挥肨witter了。現(xiàn)在我偶爾會看一些熱門的段子。我很抱歉沒能像粉絲希望的那樣發(fā)布更多內(nèi)容，但我確實沒什么可發(fā)的，真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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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意識到一點，當你聲名鵲起或者聲名狼藉的時候，無論你說什么、做什么都不重要，大家就是都知道你。你會被很多人討厭，也會被很多人喜愛。”那么，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無視那些惡評了嗎？“不完全是。不管你對自己怎么說，被討厭的感覺還是很糟糕的?！?/p>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艾利什橫掃格萊美多個獎項不僅是對她藝術(shù)成就或職業(yè)道德的表彰，也不僅是對她精彩的首張專輯、忠實的粉絲、她的家庭或父母養(yǎng)育她的方式的贊揚?！八恰彼t疑著，尋找著合適的詞匯，“是……”一種權(quán)威？“不，不是權(quán)威，而是……”她向房間里投去求助的目光，“那個詞是什么來著……”“正名？”有人脫口而出?！安皇??！彼g盡腦汁想著。”

“認可？”“認可！對，就是認可。我贏得了5項格萊美大獎。所以別多問，你只要知道這點就好?！?/p>

回顧14歲時那個剛出名但還沒做出多少成績、處在“上不上下不下”時期的艾利什，現(xiàn)在的你有什么話想對她說嗎？“當然：‘放輕松，姑娘。你很棒。別自殺?！?/p>

我再次和艾利什交流時已經(jīng)是3月中旬了，世界大變了一個樣。打1月我們在洛杉磯見過面后，她又做了許多事：她身穿Gucci定制禮服，在奧斯卡悼念去世電影人的環(huán)節(jié)上翻唱了披頭士的《Yesterday》;她出席了在倫敦舉辦的全英音樂獎，并贏得了“最佳國際女歌手獎”;她為詹姆斯·邦德系列新片《007 ：無暇赴死》（No Time To Die ）演唱的主題曲則取得了“全英第一”的好成績。

與此同時，她還開啟了“Where Do We Go ？”世界巡演。不過由于新冠疫情，這場巡演只演了3場，其余演出將會延期舉行，而艾利什在她位于洛杉磯的家里邊和陽光較勁邊自我隔離。

艾利什新巡演的舞臺布景包括一小段視頻。視頻中，她站在一片逐步上升的黑色液體里。液體看上去黏黏的，像原油一樣。她把它稱為“goo”。配樂嘀嗒作響，提醒著大家時間的流逝，艾利什的聲音在上空響起：“這是我與生俱來的身體，這難道不是你們想要的？”她一邊向觀眾發(fā)問，一邊一層一層脫去身上的衣服，先是連帽衫，然后是背心，最后只剩下內(nèi)衣?！拔掖┦孢m的衣服，就不是女人了嗎？我穿性感的衣服，我就是蕩婦嗎？我穿得少、穿得多，誰能決定我該是什么樣？怎么？我的價值是由你的想法決定的嗎？你的看法與我無關(guān)吧？”

身體形象和與身體形象相關(guān)的問題，以及媒體對流行女歌手外貌舉止的既定看法一直伴隨著艾利什。她總是按自己的想法行事，既不會認為自己的審美凌駕于他人之上，也不會因為其他藝術(shù)家用不同的方式展現(xiàn)自我而羞辱他們，無論是男是女。我告訴她，我覺得這段視頻充滿了力量，有力地向無數(shù)十幾歲的男生女生傳遞了“接納自己的身體”的想法。

“我很積極地想做好這件事。不過第二天，《每日郵報》（Daily Mail ）的標題寫道：‘全新巡演短片比莉大跳脫衣舞，脫到內(nèi)衣才罷手。我心想：‘你怕不是個傻子吧？真是不出所料。首先，我沒有跳脫衣舞。而且重要的是，我不是一直在脫衣服脫到內(nèi)衣，在你看到我脫到內(nèi)衣之前，我的身體就淹沒在液體里了，我的內(nèi)衣可不是給你看的。我的意思是，那種垃圾在網(wǎng)上到處都是，”艾利什諷刺地大笑道，“我是說，我明白，那種垃圾很受歡迎……”

如果能回到過去，她會怎么做？如果她能像超人一樣倒轉(zhuǎn)地球，讓時光倒流，抹去這一切重新開始，她會怎么做？“我始終記得改變我命運的那一刻。我剛14歲，在經(jīng)理丹尼·盧卡辛（DannyRukasin）的辦公室里。他注視著我的眼睛，說：‘你真的想要這一切嗎？我停下來仔細思考他的問題。過了一會兒我說：‘是的，我真的想。那一刻，我站在了人生路的分岔口。當時我可以立刻停止創(chuàng)作音樂，我可以成為另外一個人。而現(xiàn)在，我沒有選擇，沒有回頭路可以走，我只能在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彼侵活伾耧L(fēng)暴云一樣的比特犬杰姆吠叫了起來，想吸引主人的注意力。“很酷，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