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振華 張麗軍 李佳卉王子涵
21世紀的新現(xiàn)實、新題材與新現(xiàn)實主義
當下,也許沒有哪個時代,能像今天一樣如此紛繁復雜。現(xiàn)實的瞬息萬變,使得我們甚至對于短期的未來也無法預知。但現(xiàn)實的劇變也為現(xiàn)實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提供了天然的土壤。作家們盡可能在這一大的時代背景下,深耕自我熟知的現(xiàn)實生活。每一個作家對現(xiàn)實生活的表達,就匯聚成波瀾壯闊的大海,為現(xiàn)實主義文學創(chuàng)作注入生命和活力。近期,不論是長篇還是中短篇小說,抑或是與當下現(xiàn)實密切相關(guān)的報告文學、紀實文學等,都在依托著多變的現(xiàn)實,進行現(xiàn)實題材的挖掘、深耕和現(xiàn)實主義的審美表達。
今天,也許只有長篇小說最能包羅和彰顯這個豐富而多元的大千世界。長篇小說以其大容量、大跨度,以及在時間和空間層面的無限延展,成為我們閱讀和認知這個時代最重要的工具之一。遲子建的《煙火慢卷》(《收獲》2020年第4期)中,作者以散文化的筆法,著重建構(gòu)了北國風光的三重“風景”。首先是北國城市哈爾濱的現(xiàn)實存在“風景”。遲子建以鄉(xiāng)土作家著稱,但近些年來大多生活在城市中,她對哈爾濱的一街一巷、一磚一瓦,那樣熟悉。城市現(xiàn)實的風景,經(jīng)過作家的建構(gòu),而成為充滿歷史感、厚重感和現(xiàn)實感的文學“風景”。其次是著重書寫北國城市哈爾濱中的底層民眾日常生活的“風景”。底層民眾瑣碎而又平凡的現(xiàn)實生活,經(jīng)過作家的提煉和升華,讓我們看到的是鮮活的、充滿煙火氣的人間“世界”。再次,也是更重要的,作者還在此基礎(chǔ)上挖掘和建構(gòu)著底層小人物悲苦而又充滿韌性的精神“風景”。作品中,三重“風景”相互關(guān)聯(lián)而又彼此成就,讓我們看到的是一幅地理風景、日常生活風景和精神風景相互交織,進而呈現(xiàn)出完整而又彼此關(guān)聯(lián)的“世界”圖景。
舊海棠的《你的姓名》(《收獲》長篇小說夏卷)中,小說時間跨度達40年,講述的是三段與“姓名”有關(guān)的故事。作者通過“姓名”的書寫,背后顯示的是三段坎坷的人生經(jīng)歷,我的父親、我以及我姐姐有關(guān)的生命的故事。馮華的《倒影》(《收獲》長篇小說夏卷)中,則透過對一場殺人分尸慘案的追蹤,充分彰顯人性的復雜。作品揭示的是:也許每個人的內(nèi)心深處都有一個深淵,但只有愛能讓人跨過深淵。
劉心武的《郵輪碎片》(《當代》2020年第4期)中,通過一次郵輪之行,勾勒出八個家庭的起起伏伏。劉心武通過對這群北京人家族歷史的勾陳、人物性格的展現(xiàn),隱現(xiàn)出大時代的波瀾壯闊以及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余之言的《生死疊加》(《人民文學》2020年第8期)雖然是諜戰(zhàn)類型文學,但其作品中對“真材實料”的科技展現(xiàn),讓作品帶有充足的可信度。作品中體現(xiàn)出的人物的家國情懷、勇于擔當,也是中國敘事在諜戰(zhàn)文學的最新展現(xiàn)。陳璽的《塬上故事》(《十月·長篇小說》2020年第4期),展現(xiàn)的是古樸蒼涼的渭北平原上,一群渴望走出農(nóng)村的青年學子,在鄉(xiāng)村中流露出的富有朝氣和躁動青春的故事。作品或演繹著他們的敢愛敢恨、或彰顯著他們像火一樣燃燒著的理想與激情。他們意氣風發(fā),對抗著生存的艱難,于時代滾滾洪流中奮發(fā)向前,這一切都呈現(xiàn)了他們生命深處精神世界的豐富。黃秀萍的《中國智造》(《中國作家》2020年上半年長篇小說專號)中,展現(xiàn)了中國企業(yè)在時代洪流中,如何步履蹣跚,一步步走向壯大,以及在這一過程中工人們經(jīng)歷的與企業(yè)共進退的生命歷程。工人們所開創(chuàng)的事業(yè)也由中國制造升級為中國智造,這是中國故事的直接體現(xiàn),更是中國幾十年來不斷深化改革的縮影。更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將這一歷史進程與一個愛情故事相互交織,于時代發(fā)展和人性建構(gòu)中增強作品的審美維度。
李靜的《慎余堂》(《十月·長篇小說》2020年第4期)雖然是與辛亥革命有關(guān)的歷史題材,但同樣是飽含現(xiàn)實主義的文本。作品通過對鹽商余立心家族的興衰故事的書寫,展現(xiàn)瞬息萬變的革命大時代中,大洪流裹挾著的這群小人物奮力拼搏而無法改變自我命運的故事,展現(xiàn)他們令人唏噓而深思的命運與歸途。此外,發(fā)表在《收獲》(長篇小說2020夏卷)中黑孩的《貝爾蒙特公園》,《中國作家》(2020年上半年長篇小說專號)中赤耳的《人生有來回》、王軍的《詩人的迷宮》、王順法的《蘇南的雪》中,無疑都是現(xiàn)實主義文本佳作。
相對于長篇小說內(nèi)容上的豐富和駁雜,中篇小說更容易聚焦于相對短暫時間和相對較小空間內(nèi)發(fā)生的事件。這種事件背后更能深刻反映現(xiàn)實的瞬息萬變和潛在肌理。
陳倉的《再見白素貞》(《十月》2020年第4期),是個充滿善意而尋找生命光芒的中篇佳作。主人公麗媽為了達成當年對英雄未完成的獻禮,不惜以不斷地投訴為代價。這種行為被其他人視為異類。但陰差陽錯之下,陳元和白素貞的愛情卻因麗媽的犧牲而得到了復合??梢哉f,麗媽以犧牲自己為代價,替英雄人物陳元討回了公道。作品延續(xù)了作者一貫書寫那些擁有樸素底色的生命,進而彰顯生命的卑微與頑強。作品最終表達的是,我們與艱難現(xiàn)實進行抵抗的過程中,總會找到那個帶著善意的努力生活著的人。這充分體現(xiàn)了作品的正面價值。更重要的是,作者巧妙地將傳統(tǒng)白素貞與法海的故事演繹到了當代,以當下人的視角找尋人性中的真善美。
沈念的中篇小說《長鼓王》(《人民文學》2020年第7期)是在作者看到村莊民俗遺產(chǎn)消逝的當下,進而追尋民俗遺產(chǎn)“長鼓”的故事。作者認為,長鼓的傳承可視為一個民族歷史的傳承。長鼓傳承人的當前,既有著個人過去的投影,也是一個民族過去的投影。這種過去即歷史,不是點綴不是裝飾,而是不可或缺的生活基礎(chǔ)。作者通過對傳統(tǒng)文化遺產(chǎn)的追憶,給我們以深刻啟迪。在傳統(tǒng)文化加速消失的今天,如何才能對優(yōu)良傳統(tǒng)文化進行喚醒、保護和傳承,是這個時代急需解決的問題之一。姚鄂梅的《前女友》(《人民文學》2020年第7期)看似是一篇愛情故事,實則更多地展現(xiàn)的是現(xiàn)實生活。從侯爵、萊昂到魯?shù)罓柗颍麄內(nèi)私恿愐话闩c愛瑪?shù)某錆M糾葛的戀愛,可以說演繹了愛情從純真到充滿物欲的過程,背后暗示的是時代的劇變和人性的復雜。
徐皓峰的中篇小說《白色游泳衣》(《收獲》2020年第4期)中,書寫的是水深火熱的年代,北京大院子弟之間的故事。通過白色游泳衣這一意象,揭示“世事如人妄想,唯情誼是真”的道理。李鳳群的《長夜》(《收獲》2020年第4期)書寫的是一群生活在美國波士頓的中國人的故事。這充分體現(xiàn)了作家的國際化視野,作者關(guān)切的是這群中國人在國外的境遇,并透過不同人物性格的對比,使得作品頗具現(xiàn)代意識。李新勇的中篇小說《夜色也溫柔》(《當代》2020年第7期)中,主人公吳向葵和潘慧的故鄉(xiāng)是一個工地所在的城市。二人在這個工地上經(jīng)歷了最后一夜的暖意后不得不接受了婚姻的寒涼,最終二人分道揚鑣。南翔的中篇小說《打鐮刀》(《中國作家》2020年第8期)中,作者將目光聚集到鄉(xiāng)鎮(zhèn)鐵匠鋪里的鋤頭和鐮刀。隨著時代的發(fā)展,鐮刀和鋤頭已經(jīng)成為鐵匠鋪里的“陳列品”而無人問津。原本鄉(xiāng)村的田園牧歌已經(jīng)成為一種歷史,而這種頗具藝術(shù)感的農(nóng)具的使用價值的變遷,引發(fā)的是生產(chǎn)方式的變化,這都成為改革開放40年中國社會巨大變化的一個縮影,即傳統(tǒng)文明的衰落和現(xiàn)代文明的興起。更值得一提的是,整部作品可以說呈現(xiàn)的是“打鐮刀打出的一段美好的愛情”。傳統(tǒng)文明雖然不斷衰落,卻能成就最美好的愛情,這不得不引發(fā)我們深刻的思考。
此外,《人民文學》(2020年第8期)發(fā)表的李荃的《葦湖夜色》、《中國作家》(2020年第8期)發(fā)表的徐貴祥的《班務會》、顧拜妮的《我一生的風景》等作品,都是近期發(fā)表的直接或間接反映當下現(xiàn)實的中篇佳作。
短篇小說與中長篇小說有著較大區(qū)別。短篇小說雖然短小,但寫作難度不亞于中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短篇小說,需要作家具有更為強烈地捕捉現(xiàn)實的能力,于短小的篇幅中或闡述深刻的道理,或表達形式的美感。
寧肯的《十二本書》(《十月》2020年第4期)就是截取了一個生活片段,但是這是一個消失了的而在當下呈現(xiàn)出重要意義的生活片段。這就將過去與現(xiàn)實、記憶與真實之間搭建了聯(lián)系。這彰顯出作家敘事技巧的高明。顏橋的《魚麗之宴》《干杯,元神》(《十月》2020年第4期)兩個短篇都是注重青年題材?!遏~麗之宴》彰顯的是青年人的孤獨、虛無、荒誕與焦慮等?!陡杀?,元神》則寫出了青年人的原生家庭、社群交往等。但作者在建構(gòu)這些故事的過程中,充分發(fā)揮了自我在小說形式設計上的功力?!遏~麗之宴》與列維·施特勞斯的“拼接術(shù)”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干杯,元神》則巧妙地利用了日本二次元亞文化。陳莉莉的《游泳》(《十月》2020年第4期),講述了一個十四歲女孩進入成人世界的故事。小說里寫了五次游泳,但每一次游泳都讓小女孩窺視到成人異樣的世界。這個世界里既包含著美好,同樣也有著殘酷和骯臟??梢哉f,在簡短的篇幅里,讓讀者讀來意味深長更引發(fā)無限深思。徐懷中作為一個軍旅作家,幾十年來致力于軍旅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近期他創(chuàng)作的《萬里長城萬里長》(《人民文學》2020年第7期),依舊是在這一領(lǐng)域深耕。作品可以說是“一首關(guān)于長城的曲調(diào)”,小說安排了一次匪夷所思的巧合,寫出了老領(lǐng)導刻骨銘心的濃濃鄉(xiāng)情。
此外,劉慶邦的《遠去的螢火》(《人民文學》2020年第7期)、鐘法權(quán)的《三葉島》(《人民文學》2020年第8期)、曾劍的《哨兵北舞》(《人民文學》2020年第8期),《中國作家》(2020年第8期)發(fā)表的王方晨的《安定的門》、尤鳳偉的《軍大氅》,《中國作家》(2020年第7期)發(fā)表的張檸的《艾小米和她的五匹馬》、鄧剛的《狼牙鱔》、王大進的《山上山下》,《收獲》(2020年第4期)發(fā)表的艾偉的《最后一天和另外的某一天》、唐穎的《玻璃墻》等都是近期發(fā)表的短篇小說佳作。
除以上提及的長、中短篇小說外,近期,在現(xiàn)實題材書寫中,報告文學、紀實文學等也取得了可喜的成就,佳作頻現(xiàn)。
哲夫的長篇報告文學《愛的禮物》(2020年第7期紀實版),就可以說是反映決勝脫貧攻堅的一部佳作。作品中,作者將歷史與現(xiàn)實進行比照,將脫貧攻堅這一任務稱為一場“趕考”。是一場需要全中國人民共同為之奮斗的“大考”。值得一提的是,作者還在作品中將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之間的生態(tài)關(guān)系,進行整體性的思考。這讓讀者更能深刻地理解“青山綠水就是金山銀山”的道理,也體現(xiàn)出作品充足的思辨性。厲彥林的紀實文學《延安樣本》(《人民文學》2020年第7期),將目光聚焦在當下延安革命老區(qū)人民脫貧攻堅的波瀾壯闊的豐功偉績。作者從大處著眼,看到的是當下延安地區(qū)地貌由黃轉(zhuǎn)綠、百姓由窮變富的整個歷程。同時作者由小處落筆,選擇那些典型事例,用數(shù)據(jù)說話,書寫延安從水土流失最嚴重地區(qū)逐步轉(zhuǎn)變?yōu)椤皣疑止珗@”的艱難而令人震撼的歷史進程??傊骷覍⑽膶W創(chuàng)作堅守的使命與勞動人民的事跡以及時代的進程融為一體,使得作品實現(xiàn)了融“歷史厚度、時代熱度、現(xiàn)實溫度、理性深度和文學美度”為一體的紀實文學佳作。
此外,《人民文學》(2020年第7期)發(fā)表的潘小平的《晴朗的夜空為什么滴下露珠》、徐錦庚的《澗溪春曉》、林雪兒的《小谷溪村的今生》、陳啟文的《為什么是深圳》,《人民文學》(2020年第8期)發(fā)表的何建明的《詩在遠方》、卜谷的《于都河在述說》、劉國強的《曲建武和他的學生們》、羅大佺的《石頭花開的故事》等都是近期發(fā)表的與當下現(xiàn)實密切相關(guān)的報告文學佳作。
現(xiàn)實,既包含著波瀾壯闊、大開大合,又有著幽暗深邃、暗流涌動。需要警惕的是,現(xiàn)實不等于現(xiàn)實題材,更不等于現(xiàn)實主義?,F(xiàn)實主義是一種文學形態(tài),更是一種創(chuàng)作方法,現(xiàn)實主義主要解決的是怎么寫的問題。現(xiàn)實主義文學需要作家在深度體驗現(xiàn)實的基礎(chǔ)上,更好地提煉現(xiàn)實題材,更好地反映現(xiàn)實、批判現(xiàn)實,進而挖掘現(xiàn)實的真實,為現(xiàn)實診斷和把脈。
“突變”時代生命如何重新安置
王子涵
如晴空萬里之時轟然作響的雷聲,如陰云密布之時刺破黑暗的陽光,意外注定是與生活羈絆一生的同路人。文學在悄然間改變著我們看似一成不變的生活,為支離破碎的心靈縫隙注入愛與美的修復劑,為擁抱明天治愈今日的傷口。張煒《荒島上的作家》(《上海文學》2020年第8期)以內(nèi)斂深沉的筆觸訴說了自己與一位天才作家的過往。原本他給“我”的印象僅僅是一個愛寫作的人,但隨著交往的逐漸加深,“我”慢慢發(fā)覺,原來他將寫作與文學視為生的養(yǎng)料和活的根基。一年后,當我再次踏上他獨居的荒島,望著屋前那一片蜀葵,聽旁人談起他失蹤前說過超喜歡“我”的新書《能不憶蜀葵》……正如文中所言:“原來,文學在默默前進!”在喧囂與浮躁中文學以共鳴和審視的姿態(tài)托起了明天與希望,守住了一顆初心。劉麥加《世界盡頭的齊遇》(《滇池》2020年第7期)講述了“我”與在赴南極旅行的客輪上結(jié)識了身患胃癌的齊遇。在世界的盡頭,“我”開始試著將生活帶來的創(chuàng)傷暴露在南極的無垠白雪和青茫蒼穹之中,也感恩齊遇,原本相看兩厭的伙伴,教會了我按下生活重置鍵的人生法則。鐘求是《瓦西里》(《長江文藝》2020年第11期)則將追尋內(nèi)心的主角置于圣彼得堡的異國他鄉(xiāng)。徘徊于涅瓦河畔的“我”與沉迷電影主人公瓦西里的老尤相遇,在一次次的接觸中,身為落魄編劇的“我”漸漸認可了老尤對藝術(shù)與美的癡狂,我們也在心靈的碰撞中重拾最初的夢想。
劉慶邦《初戀續(xù)篇》(《長江文藝》2020年第7期)回憶了“我”與初戀馬蓮曲折的幸福往事,盡管我們最終因多次錯過沒能走到一起,但初戀這段絲毫不染雜質(zhì)的愛戀溫暖了我年少的時光,這甜蜜卻也矛盾的心動注定會深藏在記憶之中,成為“我”寶貴的歲月財富。楊映川《身前事》(《上海文學》2020年第8期)以主人公陳長河歸途中身體不適而聯(lián)系了前任女友宋好雨為線索,引出了陳長河與妻子張舒,宋好雨與男友農(nóng)闊貌合神離的感情困局,并以諷刺的結(jié)局昭示了彼此隔膜的情感世界中愛情圍城的荒唐與無奈。春樹《琥珀》(《青春》2020年第8期)剖白了因新冠疫情而不得不置于真空環(huán)境,寂寞而消極的都市人迷茫而無助的內(nèi)心。為見黎陽一面,“我”力排眾議,義無反顧地回到北京,即使已有家室的“我”在不斷質(zhì)問自己,這是否值得,因為“我”甚至不清楚黎陽是否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就在我孤注一擲地等待著黎陽回到北京的消息時,黎陽在虛擬空間中流露出的猶豫與曖昧不明態(tài)度終于讓“我”不再欺騙自己,在狼狽中回到了法國,回歸了單調(diào)但真實的生活。盡管“我”嘲笑自己的可笑與幻想,但正是這次出走讓“我”在疼痛中成長,在受挫中堅強。
走走《在黑夜里逮一只黑貓》(《安徽文學》2020年第7期)將被疫情圍困的你我還原至當下。一對原本恩愛甜蜜的夫妻,席卷而至的疫情卻在這美好湖面之上砸下不安定的巨石。在封閉的二人世界里,妻子與丈夫不僅沒能成為彼此的依靠,反而在被迫的相守中漸漸看清了自己的內(nèi)心而漸行漸遠。她變得清醒而自知,他變得被動而消極,他們不是不再相愛,只是他們更理解了“在黑夜里逮一只黑貓”的意義,只有堅定而真誠地愛自己,才不會被看似凝固而腐爛變質(zhì)的生活圈住希望。張檸《風中搖曳的海棠——新冠故事集之七》(《雨花》2020年第7期)放大了疫情之下一戶普通家庭的愛與恨、淚與笑。老公歐陽豪萬般殷勤,沒想到是在為將母親接來同住打下預防針。了解婆婆行事作風的“我”內(nèi)心本就有些許的擔憂,婆婆蕭義嫻搬來后果然因生活習慣的不同令“我”感到不滿。突降的新冠疫情更是點燃“我”滿腔委屈的導火線,因低燒選擇自我居家隔離的婆婆和“我”不得不開始了二人的“獨處”時光。但也正是在這段尷尬的時期內(nèi)“我”和婆婆試著放下成見,理解對方身為兒媳與婆婆的不易,共同攜手戰(zhàn)勝了本就是虛驚一場的“病毒”,開始了美好的新生活。
張學東《插班之日》(《安徽文學》2020年第8期)經(jīng)由劉火與插班生謝亞軍之間的意外矛盾,將少年們在復雜的人際關(guān)系中彼此信任和相互取暖的溫情一展無余?!锻k娙铡罚ā都t豆》2020年第7期)聚焦班級尖子生的心靈困境,他們本已是眾星拱月般的存在,卻深陷牢不可破的心魔陷阱。面對即將到來的分班考試,患上考試白癡癥和考前焦慮癥的優(yōu)等生席豐羽承受著現(xiàn)實與虛幻的雙重折磨:一邊是考試成績的節(jié)節(jié)敗退,身邊同伴的刻苦努力;一邊是幻想偷取試卷,通過舉報的方式取消使自己壓力重重的分班考試……故事的結(jié)局,席豐羽成功斷掉電力供應線后在回城的出租車上沉沉地睡去了,他終于不再失眠,但今后的他該如何面對真實的生活與未來?這是對席豐羽的發(fā)問,也是對教育的發(fā)問。余禮云《規(guī)定》(《紅豆》2020年第7期)經(jīng)由一件報考小事還原了生活瑣事突變造成的種種意外。名叫癸永的年輕人因出生證顯示的出生日期與報考崗位的規(guī)定年齡只相差一分鐘而掀起了警局與社會的狂風暴雨,面對年輕人不斷的騷擾和輿論的強勢關(guān)注,局長老莊堅守住了國家公職人員的底線也承擔了嚴格按照規(guī)定辦事的責任,在網(wǎng)上發(fā)起的投票中公眾共同維護了規(guī)定的尊嚴,經(jīng)歷曲折風波再次相遇的癸永和老莊終在一笑間選擇了釋懷。
凌嵐《海中白象》(《文學港》2020年第6期)則將一位承載壓力與痛楚的父親形象以別樣的方式呈現(xiàn)在我們眼前。主人公杰西一直想幫助父親走出母親逝世和工作失誤的陰影,但歲月的加持和客居他鄉(xiāng)的寂寞都令父親陷入痛苦與自責中無法自拔。故事最后,在父親與警方的混戰(zhàn)中杰西眼睜睜地看著父親轟然倒下,記憶卻在昏迷前回到了母親還在的幸福時光。也許這正是時間無法縫補的心靈創(chuàng)口,有的人在自愈中回歸生活,而有的人終其一生也無法得到真正的救贖。于德北《二先生》(《四川文學》2020年第7期)中的主人公二先生同樣是一位身份復雜的父親。身為父親,他以別樣的方式激勵和鼓舞兒子,在無言中傳承著生活的真諦;身為前夫,他承擔了自己作為男人的責任,幫助前妻從家暴中解脫;身為朋友和師長,他默默地資助年輕人的夢想,守望他們重壓下的堅守。就是這樣一位二先生,這樣一位在陽光下懂得彎腰,在烏云中闊步向前的二先生洗滌了無數(shù)人心底的陰暗與悲涼?!栋不瘴膶W》(2020年第8期)微篇小說專欄中,徐慶泉《無微不至》與張灣《鄉(xiāng)路》同樣用樸實無華卻飽含深情的語言訴說了父輩間沉默如金的關(guān)心與埋在心底的愛。
禹風《沉魚》(《山花》2020年第7期)將多年后重遇的一對年少戀人曝露在巴厘島的無盡深海之中,自然承載了他們的秘密和多年無言的牽掛,也正是在這深海之中他們與過去和解,將受傷的身心寄予寧靜而神秘的大海,讓自然教自己學會解除過去的枷鎖與羈絆。韓東《春筍》(《雨花》2020年第7期)僅通過只言片語便將人與自然的微妙關(guān)系呈現(xiàn)在我們眼前。小艾與圓圓相約春游,看到遍地春筍的圓圓按捺不住掰筍的野心,小艾在無奈下做出了同樣的選擇。一年后,當二人再次回到這熟悉的山野,圓圓再次提議掰筍,勸解不成的小艾在二人尷尬的沉默中念出一首意味深長的詩歌,伴隨著詩歌結(jié)束的,不僅是這故事,也是人類對自然的又一次侵襲。巴圖爾《胡楊林》與楊樺《鄉(xiāng)村往事》兩篇微型小說(《廣西文學》2020年第8期)蘊藉了自然與人和諧共處的內(nèi)涵,點亮了被自然之風熏陶的農(nóng)人樸實真誠的品性。
面對生活中突然襲來的變故,女性往往成為眾多作家筆下獨特的表現(xiàn)對象,她們在接受生活突變的同時需要更多的時間療養(yǎng)傷口,重塑自我。吳君《六合街上》(《上海文學》2020年第7期)塑造了一位才華橫溢卻因流言蜚語不得不低調(diào)隱忍的市井女子——周仙橋。渴望褪去光環(huán)的歌手周仙橋選擇了六合街開始自己泯然眾人的生活,但一副好嗓子終究使其無法掩蓋自己的光芒。一次晚會過后周仙橋重回六合街輿論的風口浪尖,這也令其陷入深深的苦惱之中。原本只期盼安穩(wěn)生活的周仙橋終于在無數(shù)次失望后等來了命中注定的董詠,然而伴隨著董詠父母的到來,所有一切美好的希冀被打破,周仙橋因過分完美而被猜忌與懷疑……傷痕累累的周仙橋認清了冰冷的現(xiàn)實,她不再一味地妥協(xié)與退讓,而是選擇做個六合街的旁觀者,靜待花開。張惠雯《良夜》(《湖南文學》2020年第7期)同樣以女性為中心,講述了經(jīng)歷大病與離婚的“我”再遇年少初戀的暖心故事。多年后再遇到小安,回憶起當年那晚,在黑夜中陪伴“我”走過漫長樓梯的親切少年,多年前的溫情和如今似老友般親切的小安喚醒了被婚姻與舊疾封閉的“我”,放下冷漠與隔膜,黎明時分,“我”打開窗子,眺望遠方,開始接受新的生活。王順法《烏鴉軍》(《青春》2020年第7期)則借由老一輩的抗戰(zhàn)回憶引出了一位有情有義、堅貞善良的平凡女子?!拔摇弊鳛榧依锏睦纤模娮C了寄娘——也就是干娘——多年來與我家的情懷往來,而就在父親突遭大病之時,更是寄娘湊出了救命錢挽救了父親的生命。但自從此事后,寄娘便與我們不再來往,這份戛然而止的恩情也益發(fā)凸顯出寄娘與“我”家神秘的關(guān)系。多年后,父親在垂危之際終于開口道出了他與寄娘因抗戰(zhàn)結(jié)緣而由此牽絆多年的真相,得知此事的“我”不禁為抗戰(zhàn)中因命運作祟不得相守的二人感嘆不已。而在父親死后,“我”按照他的遺愿探尋寄娘的下落,卻在父親的墓碑旁發(fā)現(xiàn)了寄娘的墓地……
眾生百態(tài),世事難料,時而陽光普照,時而狂風暴雨,但正是這樣的無常填補了時間沙漏,而作家們便用小說將這變幻紛雜的世間傾訴在筆尖。金仁順《眾生》(《廣西文學》2020年第8期)以略帶冷漠與戲謔的筆調(diào)描繪了浮泛于生活的眾人,其中不乏如滄海一粟泯沒于人生海海的農(nóng)民張福,本是透明人的他因供出了多年前的不堪往事,令大家的生活翻了個面;也不乏孫伍、單莉這般風光無限,卻終因突破道德底線,落得凄涼結(jié)局的投機者;亦有如病友、姑媽和丁嬸這樣良善單純,笑對病痛與不幸的樂觀之人。眾生有眾生之無法預測的運命,世人有世人之孤注一擲的選擇,作家恰是將這被動命運與主動選擇勾連的紅線月老,用投注于生命的激情創(chuàng)造了恣意的無限人生可能。
余同友《口吐蓮花》(《福建文學》2020年第8期)講述了“我”的好友孫文波可笑可嘆亦可悲的波瀾人生,生活跟她開了個玩笑,她卻認真而拼命地賭上了一生。原想通過勤奮勞動和誠信經(jīng)營發(fā)家致富的倪長林和孫文波夫婦因一次次對現(xiàn)實的失望無奈妥協(xié),拋棄道德底線的二人在傳銷組織和經(jīng)營賣淫等違法犯罪的泥潭中越陷越深,最終倪長林替妻兒背下了所有罪責,而曾經(jīng)春風得意的孫文波成為了“我”爬山時在山腰偶遇的算命半仙。望著她被顧客叫去時離開的背影,所有的情緒瞬時哽在我的喉嚨,令“我”無措亦令“我”悲憫。正如該文作者在創(chuàng)作談中所言,不要輕易而放縱地評價他人的人生,任何人都沒有這樣的權(quán)利與自由。唐炳良《董先生》(《雨花》2020年第7期)跨越歲月長河,用啼笑皆非的語言道盡了一場特殊而意味深遠的悲劇。建國后不久因一妻一妾都不肯分離,無奈的學校教師董先生只得維持著這般尷尬的家庭現(xiàn)狀,因董先生為功勛后代,同時也為教育事業(yè)做出了極大貢獻,校長默認了這一特殊情況并合理安排了董先生的休假。但新時代與舊觀念的矛盾、暗流涌動的猜忌與冷語令董先生飽受精神壓迫。就在他為此已身心俱疲之時,其中一位妻子因流產(chǎn)而逝世,聽聞意外的董先生卻興奮于這是自證其清白的最好說辭,“我是一夫一妻!”的呼號響徹了整個校園,而董先生卻從未問起過逝去的是哪一位妻子……
書寫新時代的那縷煙火情思
李佳卉
情之一字,所含甚廣:濡慕親情、纏綿愛情、忠義友情,于自然、萬物的敬仰之情,于生活、工作的熱愛之情……人之所以為人,情感克制自是首要因素,正因為人與世間萬物之間的情感交織,相互碰撞,才迸發(fā)出一朵朵動人心弦的故事火花。
血脈親情是這世間唯一無法徹底斬斷的情絲。親情可能是救贖,是無比湍急的生命洪流中唯一的那根救命稻草?!侗本┪膶W》(2020年第八期)刊載了石鐘山的《福貴大哥》,文章以最樸實平凡的筆調(diào)描述了一個動人的親情故事:在戰(zhàn)爭年代,硝煙令一個幸福的家庭妻離子散,也使得父親憤而從戎,徹底與過往劃清界限。多年之后,當離散的母子得知父親的存在,卻再也無法融入他的生活。在漫長的回歸過程中,福貴大哥被動地成為了父親的家庭劫難,被誤解、排斥。但他一遍遍往返于兩個家庭之間,用他的淳樸善良、渴望親情的炙熱之心融化寒冰。最終,人性的善良、包容、反省和斬不斷的血脈親情,使兩個家庭相互接納?!渡綎|文學》(2020年第七期)刊載的張雅麗的《無影山》,用生活中的瑣碎事情拼湊起一個家庭三代母親濃烈的愛。而其中穿插著的三代母親之間的隔閡與誤解則使故事更顯真實與溫馨。小說最后,喬娜因孩子生病痛苦萬分,喬娜姥姥因體恤女兒執(zhí)意離開,秋雁察覺到身體不適卻刻意忽略去幫襯女兒,一代代無私的母愛在作者筆下無限延續(xù)下去。裘山山的《我需要和你談談》(《北京文學》2020年第八期)以傾訴者的口吻,展現(xiàn)了在挫折面前,一個家庭中的所有成員以自己的方式,盡最大努力呵護家庭的故事。一生理智聰慧、獨立灑脫的母親在預感到自己即將面臨阿爾茲海默癥的困擾,失去理智,拖累家人,遂選擇離開家庭,獨自承擔厄運。丈夫、女兒和小姨在察覺后則以親情喚回母親的生命意志,共同迎接苦難。在遺忘之前,我們都需要與世界、與自己好好談談,當疾病摧毀了理智與生活,就讓親情與愛來建構(gòu)未來的希望。楊則緯的《春天里》(《鴨綠江》2020年第七期)中,飽受母親偏心之苦的小春領(lǐng)養(yǎng)了被拋棄的王陽,女孩瘦弱的身影仿佛漸漸與自己幼時重合,面對生活中突來的坎坷,母親伸出援助之手,小春期盼了一生的愛終于來臨,而王陽也漸漸長成了小春的模樣,一個母親的模樣。在每個人的生命中,愛可以遲到,但從不會缺席。
親情也會是枷鎖、是騙局、是無盡悔恨、無限煩惱,泯滅在現(xiàn)實、金錢與物質(zhì)的強烈腐蝕中?!讹w天》(2020年第七期)刊載了李樹春的《走蘭州》,以孫子的口吻講述了爺爺?shù)囊簧?,“雞叫走蘭州,天亮還蹲在茅坑里”,爺爺年輕時因為拉肚子失去了去蘭州改變命運的機會,成為了全村人的笑柄,他與父親之間的親情也因為這件事情被消磨殆盡。而這樣卑微懦弱,被父親嫌棄了一生的爺爺,卻用自己充滿笑料,被鄙視和嘲笑的一生為子孫留下了一筆巨額遺產(chǎn)。最終,作者借兒子之手,給予了這位卑微卻無比偉大的爺爺一輛紙馬車,希望它可以拉著爺爺真正去往五十年前的蘭州,了卻此生遺憾,令人感慨萬分。蔣興強的《隔單》(《黃河》2020年第四期)中,一對有著退休工資,本應晚年無限幸福的老夫婦,成為了兒女“哄搶”的對象,淪為“自動取款機”。而在父親因意外重病之時,回報的卻是無限凄涼。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子女在親情和金錢利益面前的種種丑態(tài),老兩口在原則和對子女的愛之間的選擇的無奈,老伴兒在對孩子和對老公之間的最終妥協(xié)……都通過作者的筆尖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不禁從內(nèi)心深處發(fā)出疑問:是人們病了,還是社會病了?《安徽文學》(2020年第七期)刊載了翟妍的中篇小說《習坎》,講述一位母親維護家庭的疲憊不堪,道盡了家庭生活的艱苦。弟弟對贍養(yǎng)母親的推諉,公公的無理取鬧,丈夫的疑似出軌,兒子的極度叛逆……都壓在這個女人單薄的肩膀上,家庭中其余人對親情的漠視從字里行間滲透出來,令人心驚的同時也道明了女性在家庭生活中地位的不公與無奈。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愛情總是轟轟烈烈,或成為醉人醇酒,或成為傷心毒藥,卻使人甘之如飴。《飛天》(2020年第七期)刊載了談雅麗的《在去留不定的北方》,小說講述了一對男女的愛情悲?。耗贻p的肖何在陰差陽錯之中介入自己師傅的家庭,致其家破人亡;方小慧經(jīng)歷了丈夫出軌,男朋友欺騙,自己也鋃鐺入獄。兩個付出情感卻受到傷害最終自我放逐的男女相遇在北京,相互依偎取暖。當日子逐漸明朗,師母卻帶著孩子出現(xiàn)在肖何面前……故事到這里戛然而止,帶給人無限遐想與感傷?!睹⒎N》(2020年第八期)刊載了春明的《橘色》,以一道缺少橘色的彩虹引出一段陰差陽錯的愛情故事。情人之間的情愫總是來得熱烈奔放,卻表達得含蓄無比,年輕時的孟小安對于情感的不信任和設計師對于情感的躊躇不前,導致了這對戀人的分離,而經(jīng)年之后,誤會解開,卻早已天各一方,僅余失落與惆悵?!段鞑俊罚?020年第四期)刊載了李劍的《蘇紅的春天》,以一名心理醫(yī)生的視角講述了一對母子各自的愛情故事,母親以孩子蘇紅為籌碼嫁給心愛的丈夫,得到的卻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冷暴力,最終以冷眼看著丈夫死去而結(jié)束。蘇紅在母親可怕的偏執(zhí)中長大,娶了心愛的妻子,卻因為母親的介入致使妻兒慘死,患上心理疾病,認為自己是一切苦難的源頭,從此眼中再沒有自己,最終自殺追逐愛情。小說運用特殊視角,穿插表述了心理醫(yī)生或者說是大眾的主觀感受,悲憤之感躍然紙上。黃海兮的《逃離》(《飛天》2020年第七期)道盡了愛情與現(xiàn)實的沖突,婚姻總是愛情的墳墓,姚喜受到勢利姐姐的挑唆在結(jié)婚前夕無視現(xiàn)實,任性消費,何琪貝囿于家庭的窘境和在戀愛關(guān)系中的弱勢地位,雖對未婚妻的行為產(chǎn)生反感,卻選擇逃避。在柴米油鹽醬醋茶面前,愛情的華麗外衣被盡數(shù)剝?nèi)?,只剩下羞愧的?nèi)里。小說中對于人物心理的描寫尤其出彩,在突發(fā)事件面前,人們對責任的推諉,對戀人的懷疑,對無辜事物的發(fā)泄……展現(xiàn)出了愛情在現(xiàn)實面前的不堪一擊。在力歌的《那年的列車》(《芒種》2020年第七期)中,青年男女的愛戀仿佛是在疲憊旅途中開出的那朵詩情畫意的花兒,透著甜蜜和幸福的氣息,卻凋零在男孩考上大學,女孩意外毀容后。愛情仿佛成為了一場夢境,女孩一意孤行,主動戳破了它,以自己“負心”的謊言維護了男孩的成長,一別經(jīng)年,昔日刻骨銘心的戀人,卻早已陌路?!堆雍印罚?020年第七期)刊載了袁桂生的《太陽山下》,爺爺在特殊年代斷送了音樂夢想,也失去了愛人。瘋瘋癲癲茍且偷生,最終選擇自殺,去追尋所愛,而作者最終給予爺爺收養(yǎng)的秋兒幸福的愛情,也給予讀者的心靈些許慰藉。
王勃在《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中寫道“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這便是友情的奇妙之處?!懂敶恕罚?020年第八期)刊載了程多寶的短篇小說《月光童謠》,文章以優(yōu)美舒緩的辭藻講述了一群青年士兵的故事。當沖動來臨,似乎被中秋的月色瞇了眼,一切都無所畏懼,翻墻到山上的青年們討論人生、未來和希望,而一首《月光童謠》更是唱盡了青春的芬芳。美好的時光像一個氣泡,現(xiàn)實很快戳破了它,一群青年因為私自外出受到處分。仿佛最純真的青春被現(xiàn)實肢解,青春的沖動成為了一生的遺憾,“做人做事,還是要看長遠”,這是人生給與的忠告。經(jīng)年之后,青年們追憶過去,卻發(fā)現(xiàn)再沒有了當年的月色和青春,只剩下那首殘缺不全的《月光童謠》,吟唱出無限惆悵。羅曼·羅蘭說過:“怯懦的人,會把朋友送給劊子手?!碧锶A的《北山狼石頭鏡》(《西部》2020年第四期)便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賈水善因為貪心與嫉妒誣告王秋山,使朋友陷入一生的苦難中,自己雖然一生順遂卻始終良心不安,在臨死時懺悔,兩人的兒子也因為成長變化而漸行漸遠。有些錯誤,即使用一生去彌補,也無法使傷疤恢復如初?!睹⒎N》(2020年第八期)刊載了張彩鳳的《塞翁失魚》,故事中的五個人曾是歃血為盟的摯友,卻在時代的洪流中漸行漸遠。有人在金錢與利益面前迷失了方向,早已忘記友情的珍貴,有人堅守著道義與情誼,卻被親人和朋友碰得遍體鱗傷。最終被視為珍寶的紅鯉魚被奪走,善良之人何以如此悲哀?但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被騙收購的原石開出更珍貴的寶石,峰回路轉(zhuǎn),塞翁失“魚”,焉知非福!《山西文學》(2020年第七期)刊登了蘇艷玲的《高山流水》,一個人終于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到那個懂琴的知音,卻耽于物質(zhì)生活的差異,成為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瓷先ツ贻p高雅的鄔老師雖然驚喜于找到知音而主動袒露自己的傷疤與痛楚,但舉手投足之間的優(yōu)越感卻成為了被欺騙的理由,而這一切的源頭是“我”作為外鄉(xiāng)人心中永遠無處安放的歸屬感。《黃河》(2020年第四期)刊載了文清麗的《班頭》,“我”渴望得到“班頭”粉妮的友情,用盡一切辦法卻不能實現(xiàn),或許是因為家庭生活差異,或許是因為“我”的自卑,又或許是因為粉妮的嫉妒……兩個女孩,一個天真爛漫,一個過早成熟,卻先后在經(jīng)歷生活的磨礪后,接受了這不公卻無奈的命運安排。
人世間無數(shù)的情思纏繞,將人類與世界牢牢聯(lián)系在一起,于是萬般事物成為一個整體?!渡轿魑膶W》(2020年第七期)中刊載了呂魁的《王娜娜女士出門遠行》,講述了母親王娜娜積極向上、自由灑脫的一生。當兒子重新來到母親的住所,感受著母親生前一切的同時,也讓他產(chǎn)生了對生活、對未來更加深刻的思考。在聶與的短篇小說《條紋》(《鴨綠江》2020年第七期)中,少年犯們脆弱的內(nèi)心被音樂喚醒。與世隔絕,在獄中成年的他們沒有方向、沒有未來亦沒有希望,李宏麗用音樂給與他們信心與勇氣,自己也在其中感受到了生命向上的意義?!端贩健罚?020年第七期)刊載了李繼林的短篇小說《鄉(xiāng)村少年》,與奶奶相依為命的鄉(xiāng)村少年用叛逆彰顯著自己的存在,卻在經(jīng)歷生死后哭著喊出一聲“媽”。此刻,少年脆弱的內(nèi)心被剖開,寧愿頂著厭惡與偏見在苦海中浮沉,想要尋找的也不過是一個溫暖的懷抱。阿占的《滿載的故事》(《芒種》(2020年第八期)中,滿載天生屬于大海,與大海同心,得“魚王”眷顧,卻無法阻止?jié)O民們的貪婪。當漁村消失,海洋失去未來的希望,滿載劃著屬于自己的破船,回歸了海洋的懷抱。小說中海洋的富饒與慷慨讓人迷戀,而人類一點點泯滅的良知與理智則讓人心驚膽寒。雨果說:“大自然是善良的慈母,同時也是冷酷的屠夫?!蔽覀兛偸菬o所顧忌地接受著大自然饋贈的一切,卻不知,當大自然拒絕付出時,人類將如何自處?!吨袊骷摇罚?020年第十九期)刊載了楊小凡的《夏風烈》,當權(quán)謀被運用在征遷土地上,似乎是“殺雞用了宰牛刀”,觥籌交錯、利益牽扯,平靜的表面下暗流洶涌。當下社會工業(yè)化勢不可當,可熊熊大火燃起,將要成熟的莊稼被毀,失去賴以生存的土地的農(nóng)民們又如何在這世界上站穩(wěn)腳跟?!饵S河》(2020年第四期)刊載了韓偉林的《寂靜的羽毛》,帶來好運與希望的吉祥鳥被偷獵,偷獵人對于利益的追逐和對法律的輕蔑與無知造成了無數(shù)大自然的悲劇。小說中最令人痛心的是草原人對于百靈鳥的崇敬和外來人對動物生命的輕視的鮮明對比,人們習慣了對世間生命肆無忌憚的殺戮,當其它生命消失殆盡,又是否會對同類痛下殺手呢?了一容的《紅山羊》(《中國作家》2020年第十九期)中,貪婪的人類為了利益一次次用利刃抓取山羊護體的絨毛,當渾身血痕的紅山羊入夢,利欲熏心的大人們是否會從夢中驚醒?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我們應知世間萬物皆與人為同類,此為擴充仁心之道也。
本欄責任編輯:段玉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