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來北往（三首）

談雅麗

迷路記

向我問路的中年女人表情緊張

她要倒四趟公交，去南宮山養(yǎng)老院

做家政或當(dāng)保姆

她衣著樸素

肩膀上還落滿早春的雪花

不識字，卻能接通手機(jī)電話

黑鼓鼓的背包是她的全部家當(dāng)

女人向乘務(wù)員打聽

她要乘坐的321公交剛剛開走

命運提供了新的活路

她顯得不安，但卻只是暫時迷路

同一天不同車站，我見過另一個女人

背著鼓鼓的背包，眼神迷茫

她是否有孩子或家人

她們從哪里來，以后生活會怎樣

——我無從得知

菱角屋

十里荷葉田田

采菱農(nóng)婦拖著腰盆上岸

“十元三斤，剛剛起水的嫩菱角?！?/p>

開裂的手新添了幾條菱角刺傷的血線

今秋最后一批菱角堆滿了腰盆

老菱角上爐火煮熟，嫩菱角拿到鎮(zhèn)上

價廉物美，賣得很快

她隨身攜帶一桿小秤

可以隨時叫賣。菱角展露青硬的外殼

內(nèi)里卻是乳白的清甜

天已漸晚，她壓彎腰挑起整筐菱角回家

閃光的湖水拴著她的菱角屋

南來北往

我用不同時空的微信朋友圈

記錄表姐一家八月的某些生活片段

他們一家四口，在不同地點搬運人生

表姐家定位在桃花溪山中

山路十八彎，靠近公路一幢樓房

留守年邁的三姨看管

獨子歡歡高中輟學(xué)后去長沙

他考了貨車駕照并聯(lián)系老鄉(xiāng)

在一家跑長途運輸?shù)墓敬蚬?/p>

表姐在廣州天河皮鞋廠打工

下午輪休，她走在把工資存進(jìn)銀行的路上

這是她十年間每月堅持的積攢

表姐夫去年辭去保安職位后

隨人去坦桑尼亞港口勞務(wù)輸出

倒上四小時時差，他和黑人一起工作

冒著大熱去海上裝油管

每天大汗淋漓，但看上去氣色不錯

在南來北往的人群中

守在家里就意味貧窮

一棟空空的樓房，屋后滿園楠竹

屋前火紅的石榴，只剩三姨

坐在門前木椅上，孤獨地望向山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