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春強
這是小城工會職工圖書館。其實,叫“館”已有些抬舉它了——僅僅一百多平方米的屋子,四周呆立著做工粗糙的書架或報架。架上的圖書多屬舊貨,而報紙、雜志倒還應(yīng)時。來人也不多,尤其是工作日。
陸剛倒是常來。
陸剛是列車上的乘警。每逢休班日,他總要來趟這里,一待就是小半天。時間長了,陸剛與管理員麗麗就熟得跟老朋友似的。
“前天,五號車廂上來一個女毒販。我奉命扮成乘客,對她實施跟蹤?!标憚偰闷鹨槐倦s志,一邊翻閱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說。
“知道是毒販,咋不抓?”麗麗顯然對他的跟蹤很感興趣了。
“沒到時候,我們需要抓現(xiàn)行,也就是在她交易的時候再實施抓捕。再說,跟蹤一個美女是多么愉快的事情??!”
“毒販是美女?你是不是恨不得永遠跟蹤下去?”她的心已有些不是滋味了。
“確實很美。她假如再漂亮點兒,就快趕上你了!”原來,這是他要抖的一個包袱。
“興許下次你會遇上更美的女毒販?!彼α耍昂髞砟?,一直沒抓她?”
“女毒販是在山海關(guān)站下車的。出了車站,在等候出租車時,她和一個男的故意拿錯拉桿箱,就完成了毒品交易。我掏出手槍,命令他們待在原地不準動。這時,我的身后被一把手槍頂住了,原來她有同伙接應(yīng)。”
她本能地“啊”了一聲,急切切地問:“那怎么辦?”
他笑了:“我的同事更多,迅即將他們包圍了?!?/p>
她長長地舒了口氣,把目光投向窗外。窗外,陽光燦爛。
一天,本無下雨的跡象,可一聲悶雷滾過,雨竟陡然而落了。雨點敲擊著窗玻璃,啪啪啪,時緩時急。
“好好的天,怎么說下雨就下起雨了呢?又偏偏在快要下班的時候?!彼?,心中也有些煙雨蒙蒙了。
“沒事,我?guī)е鴤隳??!彼苹貨_她一笑。
“你帶著傘?別逗了,我怎么沒看你拿進來?”
“在門口放著。我知道傍晚有雨,所以今天除了來看雜志外,更主要是來獻殷勤——給你送傘來了。這半天我那個急呀,生怕老天不下雨。不過,我只帶了一把傘,你看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她愣住了!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了,突然得令她有些猝不及防。盡管他倆經(jīng)常斗嘴,經(jīng)常開玩笑,可從沒設(shè)想有一天能共打一把傘!于是,半是激動半是幸福的紅暈,羞羞答答地呈現(xiàn)在她臉上。
“喂,心虛了吧?是不是擔(dān)心萬一讓對象碰見了不好交代?”他倚在書架上看著她,目光里夾雜著幾分得意。
“鬼才心虛呢!”她騰地站了起來,仿佛是要跟他赴湯蹈火。
“真該走了,要不雨停了,豈不太讓人傷心了?”他的話總是讓人費琢磨。
于是關(guān)燈。
于是鎖門。
屋檐下,他已把傘舉過他們的頭頂。第一次和他挨得這么近,麗麗分明感受到男人身上獨有的氣息像霧一樣包圍了她,她的心情就變得朦朦朧朧,難以言說了。
“落雨無意人有情,兩人世界傘為天。”眼睛對著眼睛,他頗為真誠地說,“很榮幸能和你共打一把傘,真該好好謝謝這場雨了。更應(yīng)謝謝你。不過,我不想讓人感到難為情,拿著它吧?!彼褌氵f給了她。還沒等她醒過神來,他已沖進雨霧之中了。
“哎,你——”她焦急地失口叫道。
“我喜歡天然淋浴!”他轉(zhuǎn)過身,倒退著,“再見!”沖她做了個鬼臉,他又折身一跳一跳地跑去了。
她呆立著,直到他在她的視線中漸遠漸逝。也就在這一刻,她強烈地感到了她是那樣喜歡他。喜歡他的調(diào)侃,喜歡他的惡作劇,喜歡他的一切!
于是,她收起傘,毅然走進了瀟瀟細雨中。誰也不明白一個姑娘為何手提著雨傘,而又心甘情愿地讓雨澆淋。只有她清楚。她在心中念叨著:“你個鬼,咱們雖沒同打一把傘,卻共沐一場雨了?!庇曛械哪_步便有些悲壯而歡快了。
之后,一連十多天沒見陸剛來,麗麗的心常常焦躁不安。他病了?處對象了?她胡亂地翻著報紙,竟被一張照片給驚住了——是陸剛!照片下有一行文字,陡然刺疼了她的眼睛:“乘警陸剛在與通緝犯搏斗中英勇犧牲?!?/p>
夏雨又至。一個女孩不帶任何雨具,獨自在雨中行走。
“陸剛,又下雨了。跟你一樣,我也喜歡天然淋浴,我們又共沐一場雨了。”這樣想著,麗麗就分不清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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