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影子釘在墻上（組詩）
——致西鹽河

紀祥華

就在這里

我就在這里，鎖定最后的

落日，從我的跑馬場飛越

我就在這里，燃盡彼岸花

脈管里最后的血

我就在這里，(而不是其他地方)茍且著虛妄與期待

我就在這里，莊周、山伯

縱容小獸，魚鯤或蝴蝶

我提著螢火，抵近自己

最黑的夜和深淵，而飛蛾

也將用盡力，把最后

一盞燈撲滅

是的，就在這里，就在這里

風暴、閃電、雷霆、霹靂

揮霍所有火中余燼

最后把時間銹蝕

再與你茫茫相隔

身邊的遠方

帆影不遠，風和馬

不遠，彼岸花升騰的火焰

燒灼了一千零一夜

月光不遠，大海不遠

白猿溺水的地方，起伏著

一灣波浪

雨中的鈴蘭，是誰

幸福的淚光

那些釀蜜成鹽，又是誰

抽走了它的糖

佇立一片蒼茫

息壤回到蠻荒

采盡你的桂花，釀一壺

老酒，留住

你千年后的陳香

我高唱，因為我已

酩酊，我凌亂

因為愛已死亡

哦不，我醍醐不灌頂

我沉醉不荒唐

我還有夢，跨越

你的滄海，你的高塘

你的云夢大澤

我還要騎長鯨，御長風

卷起你的三千煙水

在云中扶搖，把你帶到

另一個星座上，而一粒鹽

也將依回它的故鄉(xiāng)

如果還能回到夏天

紅過五月的石榴，把火焰

燃成星云，那時的你

正狂沸，一脈管中的熱血

一個人的宇宙，天高地闊

當銀河低垂，星夜

神秘著七夕的傳說

西鹽河，我是你風中的欒樹

直至九月，還在感受你的灼熱

那些日子是多少匹馬拉的柴火?

如果還能回到夏天

讓彼岸花接著燒沸你的河水

我們是否能把灰燼還原成

一朵雨云，再次霹靂。雷電。風暴。來一次瘋狂的

掃蕩?

哦，西鹽河，當我沒完沒了

寫下你，那條故淵的魚

已離不開你的水，你的

河床，和那溫潤的軟泥

最后的抒情

我不想留下

海水或者火焰

標志這片領地

于是，撒完這泡尿

我就離開

當云把雨水泄完

在天空繼續(xù)蒸發(fā)

我不想再接著深究

它的余瀝中有多少縱橫的

可能性，或者它的鹽

在轉向體內，是否能讓

那些江河放慢緩行

而當它最后的那聲嗚咽

消弭這河水

是否能平息那場汛期

然后，所有的

風掉過頭重來

大海向西

黃河東去，愛與恨

這兩列對開的列車

重新

駛入平緩暮色

挽 歌

我用水，造你的房子

我用水，潮生月色

多出部分，交給夢再生

剩余的，供你再青草色

你凌波，驚鴻

上善，澎湃所有

但我卻是自己的咸澀一滴

在抽空后，還要蒸發(fā)和不斷將鹽提取

當所有的江河湖海

不夠一場雨滂沱

我的愛人

縱然我把蹄鐵擦亮

又如何漾你的無邊之水，或者

重返你那無盡的草原

曾經(jīng)，那起于水浦的風

是否會在午夜再次

加大它的憂郁

西鹽河最后的決絕

終于，一塊爐中鐵

被扔進水里強行冷卻

終于，不用通過落日

夜，黑到深淵

終于，有眼無珠

看到了愛

沒入暮色盡頭

奉上犧牲，祭獻

具體到

每個細節(jié)

夢在云端

直

線

墜

落

終于，一個小小的心臟

承受住了，億萬當量

那足夠

一個星球的毀滅

七 夕

那星云紅移，被

歲月漸漸游離

期待，是熔巖到石頭

之

間

沒有距離

思想逶迤之時

折戟沉沙，也折

舟楫

在白駒過隙中

你西鹽河，要我體內的

多少噸鹽？才能換取你

指尖的那滴蜜

迎 迓

我把鏡子打碎

把影子釘在墻上

讓彩虹游離

幻滅夢

給黑暗一條走廊

我把你的唇移開

去迎迓那些可能的陌生

提起閘門，放走

流水，用蹄銹

鍍那月暈

用腫脹，去消弭

你曾經(jīng)給予的所有

榮光

我站在深淵之上，歌唱

偉大的死亡

死亡，是一座光明的

殿堂

立 秋

這一年的夏天

不風不馬

沒有汛期

這一年的六月

雪花如席

彼岸花燃燼血

雌獸收了覆水

這一年，誰是誰的紅塵？

那休眠于腹中的小鹿

停下了它的蹄子

這一年，你西鹽河

風平浪靜，再沒有

搬運過一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