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符 力
冰消雪融。清溪重獲天才演奏家的靈感
舊時琴聲回到小小的山村
花枝插遍原野。孩子們的紙鳶
慢慢飛升,越飛天越藍(lán)
雨燕歸來,穿柳絲,越湖面
過水田。命運為輕盈之人敞開千萬條去路
我沒有追問,我在岸邊尋思:
大地到底做了些什么,才獲得如此浩蕩的賞賜
大暑當(dāng)前,立秋已近
幾朵月季仍在開放:紅的、黃的、綠的
談不上飽滿、豐潤,不適合形容為:
燦爛,或者光彩照人
那樣的存在,是一種死撐
一種病態(tài)
三十年前,我早就衰老了
三年前,我來到這座城市,離家五千里
反反復(fù)復(fù)穿過此處:農(nóng)展館南路
混跡于年輕人當(dāng)中,從地鐵口涌出來,穿過
紛紛雪飄的清晨,沙沙葉落的午后
這樣的存在,是一種死撐
一種病態(tài)
此刻,我停住腳步,在滾滾車流的岸上
在整片月季的近旁
我看了她們一眼,在穿過馬路之前
她們,也看了我一眼
凌晨。我驚醒,起床拭擦后背的汗水
拭擦額頭上的汗水
玻璃窗結(jié)滿水珠。樓下的街道
空無一人。這是正月初五
是我從海南返回北京的第一夜
凌晨
第二夜,我又驚醒
起床拭擦后背的汗水,拭擦額頭上的汗水
街上空無一人。玻璃窗結(jié)滿了水珠
病毒潛伏期近半個月。不論如何
我都不知道:是否已經(jīng)把災(zāi)難帶給
島上的朋友、年邁的雙親
帶給地瓜花一般迎風(fēng)奔跑的小侄女
活在這世上,不只是我一個人
而不論如何,我都無法身生羽翼,飛渡
這可能裂開的黑暗深谷
無法將驚悸這匹野馬
緊緊勒住
第三夜,我再次驚醒
起床拭擦后背的汗水,拭擦額頭上的汗水
窗外不下雪。街上空無一人
節(jié)日的燈盞,徹夜
睜著眼
沒有男人,我們?nèi)齻€不也這樣過來了
——街邊石條上,她們并排而坐
有一句沒一句地談心
長椅在不遠(yuǎn)處:空著。斜照斜進(jìn)林蔭道里
并沒有填補了什么
下班的年輕人匆匆趕路。我老了
混跡于趕路人當(dāng)中,經(jīng)過法院門口
拐進(jìn)小巷之前,我回頭看去——
她們?nèi)诉€待在那里。她們還沒到大媽的年齡
從背后照著她們的橘黃色的光
已經(jīng)消失
弟弟用鐵鍋炒菜,父親在砧板上切魚
母親把柴火添進(jìn)灶臺
小侄女不會洗碗,卻在那里
爭相顯擺
鍋碗瓢盆相碰,并非一場歡快的交響曲
是雜亂之聲,直到飯菜上桌
昨日如此,今天亦然
但想想也安心
很少講祖父傳下的那套老規(guī)矩。你愛吃什么
就夾什么。我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嘻嘻哈哈,吃相不雅
而家人都在,想想也安心
經(jīng)老井,過水庫——算不上散步
飯后去村口轉(zhuǎn)悠而已
還是二月的天氣,不冷不熱
不見野花提燈照暮色。倦鳥入林
仍是往日那般紛亂、嘈雜,像小島上的集市
像大陸各地的車站
不是死寂,才叫人安心
這安心,尋常如一紙日歷:卷邊
微微泛黃,毫不起眼
但風(fēng)中掀動的聲音,偶爾
會讓我想起倉中存糧的踏實
海上日出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