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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湖雜記

      2020-11-18 17:49:08
      核桃源 2020年4期
      關(guān)鍵詞:石湖文徵明

      畫里石湖

      五年前,我的生活是在湘湖和石湖之間不停地奔波,一次次抵達(dá)石湖,又一次次離開石湖,仿佛夢的旅程,帶著灼熱虛幻的美感。這美感宛似剝開的橘子,當(dāng)它的內(nèi)核一瓣一瓣地呈現(xiàn)出來時,暮晚到了,我離石湖又遠(yuǎn)了,孤單的身軀陷入蘇嘉杭高速公路上某一輛乘客稀少的大巴車上。回到百尺溇的客棧,看不到石湖,就翻開典籍,在一盞青燈下看畫里的石湖,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什么滋味?

      只有我知道。

      在浩繁的典籍里不厭其煩地找出石湖,一杯酒,一頁畫,一個周末就這樣過去了。現(xiàn)在,回憶那段日子,畫里的石湖景象,竟然歷歷在目——

      0

      元代的倪瓚,曾在一派煙雨中游覽過石湖。在那沒有霧霾的遙遠(yuǎn)年代,有點(diǎn)小潔癖的倪瓚所看到的石湖,是風(fēng)雅之景。他游完石湖還寫了一組《煙雨中過石湖三絕》,其中“一絕”是這樣的:

      煙雨山前度石湖,一奩秋影玉平鋪。

      何須更剪松江水,好染空青作畫圖。

      一個“奩”字,把石湖寫活了。

      我猜測,他是秋天來石湖的;我還猜測,他一定畫過石湖,“一奩秋影”正是一個畫家的藝術(shù)感覺。可翻遍他的畫冊,卻找不到有關(guān)石湖的半點(diǎn)筆墨。也許,倪瓚的石湖圖一定散軼于某冊典籍里,清冷而不失溫暖,點(diǎn)墨間有著別樣的清寒。

      1

      吳門畫派的領(lǐng)軍人物沈周,畫過石湖。

      而且不止一次。

      讀《沈周年譜》可知,成化二年(1466),沈周剛好40 歲,步入不惑之年。這一年,他畫了《山水采芝圖軸》和《采菱圖》,現(xiàn)均藏于日本京都國立博物館;這一年,他還畫了《山水卷》《墨萱圖》《墨山水軸》等小品畫;這一年,他還畫了一幅《仿云林山水卷》,又名《石湖歸棹圖卷》,紙本,水墨,現(xiàn)藏美國芝加哥美術(shù)館——畫名已經(jīng)告訴我們,仿的是倪瓚筆意。有文物專家稱此畫系偽作。但我覺著,從坡石、板橋、屋宇的疏簡之筆來看,倒很像是沈周的筆法。

      沈周的另兩幅與石湖有關(guān)的作品是《茶磨嶼圖》與《新郭圖》。

      這兩幅畫作均見于《明人西山勝景書畫合璧冊》,即《明賢姑蘇十景冊》,俗稱“十景冊”,現(xiàn)藏于故宮博物院?!笆皟浴笔巧蛑?、唐寅、文徵明、陳淳等吳門畫派大家的書畫合集,計(jì)有畫十幅,分別是劉鈺的《踞湖山圖》,沈周的《茶磨嶼圖》《新郭圖》,唐寅的《越來溪圖》《行春橋圖》《饒稼橋圖》,文徵明的《橫塘圖》《石湖圖》,陳淳的《桃花塢圖》《紫薇村圖》?!笆皟浴钡臍v史鉤沉,我就不再贅述了,不過,它簡直就是明代吳門畫派諸位大師關(guān)于石湖一次大寫意!

      茶磨嶼,是石湖行春橋畔的一座小山,相傳是吳王射箭比武之地;新郭是隋代楊素在蘇州新建的一座城。沈周以此二景為題,大抵是刪繁就簡、以點(diǎn)帶面地畫出石湖之景吧?!恫枘Z圖》可以和沈周的《茶磨嶼》一詩結(jié)合起來讀:

      上方一帶皆臨水,浸入青山影漾流。

      茶磨如詢何代始,依稀鴻漸與名留。

      讀李日華的《六研齋筆記》,知沈周還畫過一幅《漁莊村店圖》:

      石田《漁莊村店圖》,乘興數(shù)筆,酷似北苑,非許道寧所能及也,以其愈率澹愈真,愈簡愈遠(yuǎn)耳。題句亦妙,云:“漁莊蟹舍一叢叢,湖上成村似畫中。互渚斷沙橋自貫,輕鷗遠(yuǎn)水地俱空。船迷楊柳人衣綠,燈隔蒹葭火影紅。全與我家風(fēng)致合,草堂亦有此愚翁。弘治庚戌秋八月,偶游石湖,道經(jīng)村居野店,遂作此圖,并系以詩。沈周。

      沈周偶游石湖,得野店圖一幅??上?,此畫已不存。彼時的野店,不是現(xiàn)在人們嘴邊掛著的那個野店,而是一個人跡罕至的村落小店吧。

      2

      文徵明可能是對石湖用情最深的一位明代文人。有一次,他跟兒子談?wù)撌r說:

      石湖風(fēng)景,常在夢中,若得遂請,甚于進(jìn)官也。

      此句語出私人信札,現(xiàn)藏于南京博物院。

      文徵明可能也是畫石湖寫石湖最多的一位。他有關(guān)石湖的詩,我讀了不止二十首,還專門寫過一篇隨筆《文徵明的石湖詩》,雜談其詳。他畫的石湖,我見到的第一幅是《石湖泛月圖》。月光流瀉的石湖,渚淺,樹高,稀疏有致,遠(yuǎn)處的峰巒連亙。肯定也有夜風(fēng)輕輕吹著,一葉扁舟上,搖櫓人沉默不語,三個雅士舉頭望明月的時候,都在想著各自的心事。這類作品是文徵明粗筆山水的代表作品,有元代倪瓚的筆意,構(gòu)圖開闊,墨色渾厚,虛實(shí)相生,給人無盡遐想。

      此畫款云:

      愛此陂千頃,扁舟夜未歸。水兼天一色,秋與月爭輝。浦?jǐn)嗲嗌诫[,沙明白鷺飛。坐來風(fēng)滿鬢,不覺露沾衣。甲辰八月既望,延望具舟載余夜泛石湖。是夜風(fēng)平水凈,醉飲忘歸,意甚樂也。徵明。

      余生晚矣,望不到五百年前那么皎潔的月色了。

      除此之外,前面已述的“十景冊”里的《橫塘圖》《石湖圖》,也是文徵明筆下的石湖之景。2013年初冬,蘇州博物館舉辦的《衡山仰止——吳門畫派之文徵明特展》里就有這兩幅作品。我有幸睹其真容,幸矣?!妒D》落筆于行春橋,附以青山、平靜的湖面以及小亭子,而《橫塘圖》則是遠(yuǎn)處是山、中間是水,近處是人間,多多少少有些塵世的氣息。相較之下,我倒是更喜歡《石湖圖》的題詩:千頃東南麓,登臨興渺然。斷煙山外樹,明月鏡中天。故事追文穆,閑情付玉川。鷗亭盟再續(xù),農(nóng)圃勝常專。自吸潑為酒,行看水變田。馮將華發(fā)在,游賞謝飛仙。

      文徵明有關(guān)石湖的畫作,最得意也最氣派的當(dāng)是《石湖三絕圖》。這是他典型的粗筆水墨作品,簡潔有味,又含蓄有致。半入湖水的上方山、隱約的石佛寺、行春橋以及越城橋,都清晰可見,他還有意在橋上安插了攜琴的人,有點(diǎn)名士的風(fēng)流。此畫,現(xiàn)藏蘇州博物館。畫后,錄有三首他的石湖詩。

      文徵明的石湖之畫,竟然讓我想起一則軼事來——

      有一次,唐伯虎、文徵明、祝枝山和徐禎卿交游石湖,唐、祝二人就想戲弄一番平時端莊儒雅的文徵明,于是先攜妓藏舟中,乃邀文徵明同游。文徵明不知道船上有妓女同行,酒過半巡,伯虎高呼妓女進(jìn)酒。文徵明大驚,要辭別,唐伯虎則命諸妓拉他。文徵明更是大叫,幾乎要跳水。眾人見此方罷,讓人忍俊不禁。

      這則傳說,有的典籍里亦有記載。

      3

      如前所述,唐寅的《越來溪圖》和《行春橋圖》,是《明賢姑蘇十景冊》的一部分。越來溪是石湖的一條歷史之溪,行春橋是石湖上的一座歷史之橋。唐寅以此為題,從小處著手,是想畫出一個細(xì)節(jié)的石湖。

      看這兩幅畫,看不出他生性狷介狂放不羈,反而有點(diǎn)含情脈脈的深意。

      4

      隱居支硎山種菊自賞的陸治,也畫過石湖,名曰《石湖圖卷》。他的這幅畫堪稱石湖巨制。點(diǎn)點(diǎn)遠(yuǎn)山,淡淡湖水,穿湖而過的小舟,讓石湖多了一份生氣。整個畫面一如陸冶一貫的風(fēng)格,用筆勁峭,意境清朗,自具風(fēng)格。

      畫前他款云:

      嘉靖戊午三月陸治為五湖先生作。

      嘉靖戊午,即1558年。五湖先生是誰?陸師道也。他和陸治都是文徵明的得意弟子。顯然,此畫系同門間的贈予之作。有趣的是,卷后有八十五歲的文徵明的《游石湖追和徐天全滿庭芳》,有王寵的小楷書法《石湖八絕句錄呈子傳尊兄郢政》。這也是我稱其為石湖巨制的緣由。

      《石湖圖卷》紙本,設(shè)色,現(xiàn)藏于美國波士頓美術(shù)館。

      我看到網(wǎng)上有《石湖圖卷》的復(fù)制品在賣,惜其印制太差,要是稍好的話,我想買一幅回來,掛在辦公室。

      5

      文徵明有個脾氣不太好的侄子文伯仁。

      據(jù)說,他和文徵明也曾鬧翻過,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才華橫溢。其實(shí),他的山水畫,風(fēng)格鮮明,有兩種截然不同的風(fēng)格:簡與繁。簡者效文徵明細(xì)筆山水,景色疏朗,筆墨細(xì)秀,多抒情意趣;繁者出自王蒙,山林層疊,構(gòu)圖飽滿,皴點(diǎn)繁密,境界郁茂。

      他的《石湖草堂圖卷》,現(xiàn)藏蘇州博物館,是其簡筆之代表,仿佛一幅水墨畫。

      他還有一組《姑蘇十景冊》,其中有一幅《石湖秋泛》,也是取材石湖。

      順便說一下,蘇州閶門西街下塘的五峰園,據(jù)說是他的私宅。園中聳立五座太湖石峰,高二丈,頗極皺瘦玲瓏之致,并峙高阜間,形似老丈,又名五老峰,分別為“丈人峰”“觀音峰”“三老峰”“慶云峰”及“擎云峰”。我是在蘇州十中看完瑞云峰后去的五峰園,時間太緊,暮色里的五峰園陰氣沉沉,不知是不是跟園子西南角傳為柳毅墓的那個土墩子有關(guān)呢?

      6

      文嘉是文徵明次子,亦善詩、書、畫。他畫過一幅《石湖秋色圖》,平橋古寺,山外遠(yuǎn)帆,遠(yuǎn)山近水,用筆草草,一派深秋模樣,蕭瑟之氣,撲面而來。

      畫上有款,是文徵明的長子文彭的行草:

      春到江南何處好,石湖山水畫圖開;

      新蒲細(xì)柳一時綠,鸂鶒鸕鶿無數(shù)來。

      這幅畫上,喜歡處處題款的乾隆也有御題:

      行春橋畔治平寺,蹊徑由來素所知;

      卻是春光經(jīng)見慣,颯然秋色見于斯。

      讀讀,乾隆寫得也不是很差。

      在另一幅《石湖小景圖》軸里,文嘉。

      7

      一生八試而終不售的王寵,在石湖邊建越溪莊,最后又郁郁寡歡而辭世。他寫得一手小楷,以《雅宜山人集》而聞名。他亦曾畫過石湖草堂,題為《楞伽小隱圖卷》??上М嬕咽?,不得見。但從《過云樓書畫記》卷五中可以讀到顧文彬關(guān)于此畫的介紹。

      其文如下:

      雅宜山人畫,傳世絕少。此作古樹繞屋,修竹當(dāng)門,堂內(nèi)一朱衣人踞幾,與黃衣老衲坐談。門外松奏笙簧,泉鳴琴筑,不數(shù)鼓吹兩部。前峰窣堵坡下,琳宮梵宇隱見叢薄間,夕陽一痕射相輪作紺碧色,與四山紫翠相映帶?!敖^境閟蘭若,金天建旌幢”,斯之謂矣。畫后自跋云:“楞伽之麓,有堂三數(shù)楹,堂前有竹數(shù)百梃,竹間有泉,余與諸友所游憩而藉以遺世者也。掌之者僧方正,遂謂之曰古泉上人。既為之圖,又倡短歌二章,諸友和之云爾?!庇嘀^當(dāng)時吾吳緇流,若治平之聽松、竹堂之無盡、東禪之天璣,馬禪之明祥、天王之南洲、寶幢之石窩、昭慶之守山,賴與衡山往還,比諸參寥、寶覺之徒。今古泉之于雅宜,亦復(fù)如之。雖有高僧,亦藉文士以傳耳。

      應(yīng)該說,這是顧文彬給此畫配的錦銹文章。

      我想,王寵的石湖圖,一定如他的小楷那般清雅,仿佛有和風(fēng)緩緩吹來。

      8

      李流芳是晚明時期的一個異數(shù)。

      之所以這么講,因?yàn)樗坏珜懙靡皇趾梦恼?,書畫印,也是樣樣皆精,簡直就是明代版的蘇軾。他的書法就取法蘇軾,行草皆擅。我也真是孤陋寡聞,第一次知道他,是幾年前在一本《晚明小品選注》的小集子里讀到幾篇他的文章,后來又在一本閑書里見到他的一枚印章:山澤之臞。此詞出自《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形容隱跡山林的高人隱士。李流芳刻下這四個字,大抵是一段心境的寫照吧。

      關(guān)于李流芳,可以備忘如下:

      李流芳(1575—1629),字茂峰,又字長蘅,號檀園,晚稱慎娛居士。祖籍歙縣(今安徽歙縣),自祖父起遷居嘉定(今屬上海)。與唐時升、婁堅(jiān)、程嘉燧并稱“嘉定四君子”,亦為“畫中九友”之一。明代的嘉定,歸蘇州府下轄,所以,李流芳與吳中文人交往甚頻,也常常留連于吳中山水間。他不但到此游玩,還訴諸筆端。他寫過一篇《游石湖小記》:

      余往時三到石湖,游皆絕勝。乙亥與方孺冒雨著屐登山巔亭子,貰酒對飲,狂歌絕叫,見者爭目攝之。去年,與孟陽、弱生、公虞尋梅到此,遍歷治平僧舍已,登郊臺,至上方絕頂,風(fēng)日清美,人意頗適。九日復(fù)來登高,以雨不果登,放舟湖中,見煙檣雨楫雜沓而來,舉酒對之,亦足樂也。是日秋爽,伯美舍弟輩俱有勝情,由薇村至上方,復(fù)從郊臺,茶磨取徑而下,路傍時有野花幽香,童子采擷盈把。落日泊舟湖心,待月出方命酒,孟陽、魯生繼至,方舟露坐劇飲,至夜半而還,蓋十年無此樂矣。

      古人,真是會玩啊。

      這樣的逍遙之游,估計(jì)只能在典籍里翻閱了。文中的“九日復(fù)來登高”,有他的詩作《九日風(fēng)雨泛舟石湖》佐證:

      客思逢重九,來尋雨外山。

      未能凌絕頂,聊共泊西灣。

      茶磨風(fēng)煙白,薇村木葉斑。

      誰言落帽會,不醉復(fù)空還。

      李流芳在《江南臥游冊頁題詞》里,也寫到了石湖。這些題詞,其實(shí)是他面對舊作隨興寫下的感慨之詞,但我想,里面一定也有石湖的山山水水吧。有據(jù)可查的是,他的吳中十景冊里畫到了石湖。他筆下的石湖,擷取漁舟,突出清曠之美,頗有古意,仿佛有欸乃之聲隱隱傳出,從這聲音里流淌而出的是一個古老石湖。

      李流芳有個“三不似”理論:“畫會之真山真水總不似,畫會之古人總不似,畫會之詩總不似。”說白了,也就是繪畫應(yīng)做到形似和神似,寫實(shí)與詩境高度完美的融合統(tǒng)一。

      他筆下的石湖,正好踐行了這樣的美學(xué)思想。

      9

      第一次逛蘇州博物館,我買的一款文創(chuàng)產(chǎn)品,就是一幅高仿版《姑蘇繁華圖》。

      彼時,剛遷居蘇州,我還不知道它是“蘇州版”的《清明上河圖》,只是覺著好玩,就買回來了。后來,才知這是清代宮廷畫家徐揚(yáng)描繪蘇州風(fēng)物的巨制,他因畫藝出眾而謀得宮廷畫院畫師一職,且被欽賜舉人,授內(nèi)閣中書。

      有細(xì)心人考察過,《姑蘇繁華圖》的長度是張擇端《清明上河圖》的兩倍以上,幾乎將乾隆時期蘇州城的繁華勝景和江南的風(fēng)土人情一圖打盡。畫作自靈巖山起,由木瀆鎮(zhèn)東行,過橫山,渡石湖,歷上方山,介獅、何兩山之間,復(fù)入蘇州郡城,經(jīng)盤、胥、閶三門,穿山塘街,至虎丘山而止,真實(shí)呈現(xiàn)了蘇州作為當(dāng)時江南地區(qū)經(jīng)濟(jì)、政治、文化中心的歷史風(fēng)貌。

      知道了這些,我再從中尋找石湖,就不那么難了。

      《姑蘇繁華圖》,現(xiàn)藏遼寧省博物館。

      10

      古吳軒出版社和吳門橋街道聯(lián)合辦了一個社工讀書會,一月一期,算是公益之舉。有一次,聽出版社的專題部主任張穎講,潘文龍先生要去講石湖,問我是否有意去做嘉賓,串串臺,她知道我也在寫一本石湖的書。在她的邀約里,我是石湖研究專家,其實(shí),我只是粗通皮毛而已。潘先生多年來致力于蘇州地方文化研究,策劃組織的保護(hù)蘇州古井、古城墻等活動,我早有耳聞??上Вv座時間我恰好要回甘肅,就錯過了。后來,從張穎處索來講座的PPT,一看,果然出手不凡,不僅資料詳實(shí),而且獨(dú)有見地。

      其中,提到的一幅版畫《姑蘇石湖仿西湖勝景》,曾在蘇州美術(shù)館展覽過。

      2016年11月14日,一場名為“姑蘇繁華錄——蘇州桃花塢木版年畫特展”在蘇州美術(shù)館拉開帷幕。源于宋代雕版工藝的桃花塢木版年畫,從繡像圖演變而來,又因刻工、造型而聞名江南。這次展出的90 余件展品里,有13張來自中國、日本、法國的“姑蘇版”蘇州桃花塢木版年畫。所謂“姑蘇版”,也就是清代康熙、雍正、乾隆時期蘇州桃花塢的木版年畫,這也正是蘇州木版年畫的全盛時期。這時期的作品,由于受西方繪畫透視、比例關(guān)系等技法的影響,跳出了版畫的窠臼,把蘇州的市民生活和城市景觀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因此,在同時代的版畫中有“東方古藝之花”的美譽(yù)。

      日本神戶市立博物館收藏的《姑蘇石湖仿西湖勝景》,就是其中之一。

      版畫里的石湖,大紅大紫,有俗氣,不過,也有煙火氣。后來,蘇州的文化部門把這次特展的作品結(jié)集出版,名曰《姑蘇繁華錄——蘇州桃花塢木版年畫特展作品集》。聽說,此書獲了2017年度“中國最美的書”等好幾個業(yè)界殊榮,只是,價(jià)格實(shí)在太貴,而我囊中羞澀,一直舍不得買。

      11

      等我閑了,或者等我老了的時候——在中國,老了才有閑情逸致是基本國情——我就花點(diǎn)時間,把歷朝歷代跟石湖有關(guān)的畫,輯合成冊,配以簡單的說明文字,以及我個人的賞析,想想,這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再加點(diǎn)自己偏愛的當(dāng)代畫家的石湖之作。然后,坐在石湖邊的小石凳上,沐著湖風(fēng),一頁一頁地翻讀,這才是真正的風(fēng)吹哪頁讀哪頁啊。

      可我什么時候會老呢?

      不多想了,晚安吧,石湖。

      石湖草堂

      出石佛寺,往南走,拐一個彎,就是石湖草堂。

      草堂者,簡單的茅屋而已,用現(xiàn)在流行的話說,是太有草根性了。歷史上的閱微草堂暫且不說,單單詩人杜甫的草堂就幾乎是顛沛流離艱辛生活的隱喻。后來,不少文人為了表達(dá)對隱逸的向往,就漸漸引為齋名。建于明嘉靖元年(1522)的石湖草堂,卻是智曉和尚濃墨重彩的一筆。他于寺后筑石湖草堂,供文人雅集,雖取名草堂,但景色雅致,是真正的風(fēng)流蘊(yùn)藉之地。

      此刻,我就站在草堂前的斜坡上,等風(fēng)來。

      風(fēng)吹著往事。

      往事深處,是文徵明、唐寅等吳門文人的風(fēng)雅之事。萬歷七年(1579),文徵明的次子文嘉做過一畫,以畫記事。這一年,距草堂筑成已有五十余年,王寵、蔡羽、文徵明等人也相繼離世,草堂盛況不再,文嘉也是垂垂老矣。而他筆下的草堂群峰蔥翠,溪澗縈繞,良田廣陌與村舍相連,太湖煙水萬頃。顯然,他有意回避了物是人非的落寞,也許,他內(nèi)心強(qiáng)大,是個不怕孤獨(dú)的人。

      我是怕孤獨(dú)的人么?

      不知為什么,這幾年越來越不敢去尋訪一些舊時古跡了,生怕紛披舊事弄得人徒生傷感。于是,在雜亂的書籍里找出蔡羽的《石湖草堂記》,閑時翻翻:

      吳山楞伽、茶磨并緣于湖,茶磨嶼為尤美,北起行春橋,南盡紫薇村。五步之內(nèi),風(fēng)景輒異,是茶磨使之也。上為拜郊臺,下為越來溪,緣溪曲折旋入山腹,其林深黑,治平寺也。夫登不高不足以盡江湖之量,處不深不足以萃風(fēng)煙之秀,于其所宜得而有之,草堂所以作也。夫平湖之上,翳以數(shù)畝之竹,崖谷之間,曠以泉石之位,造物者必有待也。使無是堂,則游焉者不知其所領(lǐng),倦焉者不知其所休,是湖與山終無歸也。辛巳之秋,治平僧智曉方謀卜筑。事與緣合,乃諸文士翕至贊助經(jīng)畫,不終朝而成。明年改元嘉靖壬午,王子履吉來主斯社。爰自四月縮版,盡六月,九旬而三廡落成,左帶平湖,右繞群巒,負(fù)以茶磨,拱以楞伽,前卻修竹,后擁清泉,映以嘉木,絡(luò)以薜蘿,翛然群翠之上。于是文先生徵仲題曰“石湖草堂”,王子輩以記屬羽。夫湖勝也,尤萃于茶磨,茶磨之勝則以能容深林也;尤深于茲竹,則是堂也,勝將焉讓,且地微,人雖靈奚傳?人微,地雖高奚發(fā)也。山猶是,湖猶是,竹猶是,而游不兼息,息不兼,游人與地得無???今也,林不加辟,地不加升,而湖山在函丈,禽魚在尊俎,游于是,息于是,暝觀霽覽集于是,人與地不亦皆遭乎。喜二者之遭,作《石湖草堂記》。

      ——我承認(rèn),我是用閱讀向一個風(fēng)雅的時代默默致敬。

      親 家

      王寵和唐寅是親家關(guān)系。

      王寵的兒子王子陽娶唐寅的女兒桃笙為妻,這是我讀典籍時偶然發(fā)現(xiàn)的。然后,我不禁胡思亂想:唐寅頻頻前往石湖寫下的那些詩文、畫下的那些畫,是不是走訪親家的結(jié)果呢。

      我胡亂猜想的時候,又想起了門當(dāng)戶對這個詞。

      莫舍橋東

      坐公交車去單位,要經(jīng)過一個站:莫舍橋東。但隔窗而望,卻不見橋,左邊是石湖,右邊是一個新開出的叫水岸清華的樓盤。既然無橋,卻以橋名之,想必是有來歷的。在中國,給一個地方命名,從來不是一件馬虎的事。

      后來一查,莫舍橋還是有的,而莫舍村更是非同一般!

      查明代《石湖志》載,莫舍的歷史大抵如此:

      一名綺川,屬范隅鄉(xiāng)一都八圖,正鎖石湖南口,林泉清勝,市喧不聞,北望姑蘇臺不遠(yuǎn)。相傳亦吳王游樂之處,故有綺川之名。

      原來,這里相傳是吳王的娛樂之地,后來,“居人多莫氏之族”,而成為石湖之畔一個著名的村落。南宋后期,村人莫子文考中進(jìn)士,做過廣德(今屬安徽)知軍。他的六世孫莫禮,明朝初期擔(dān)任戶部左侍郎,相當(dāng)于今天的財(cái)政部第一副部長;八世孫莫震,明朝正統(tǒng)己未(1439)進(jìn)士,官至延平(今屬福建南平市)同知,著有《石湖志》;莫震之子莫旦,舉人出身,博學(xué)多才,協(xié)助父親參編過《石湖志》,還編纂有弘治《吳江縣志》。

      不僅如此,范成大還在這里建了綺川亭。

      漸漸地,莫舍成為石湖一帶的一個清嘉之地,名人輩出,人杰地靈。明朝初年,張氏家族的張珵曾官拜荊州(今屬湖北)知府,弟弟張瑾曾任工部員外郎;朱氏家族的朱應(yīng)辰寫詩頗有名氣,被推薦為江陰縣學(xué)訓(xùn)導(dǎo),他的外孫都穆是著名學(xué)者,真正的“都教授”,進(jìn)士出身,著有《南濠詩話》等作品。即便是在今天,莫舍村還出了一個曲藝界人才施斌,他曾得過我國舞臺表演領(lǐng)域最高政府獎文華獎,而他的侄子施夏明,是一名優(yōu)秀的青年昆曲演員。

      曾經(jīng),莫舍村有莫舍溇,“上承太湖之水,下流入石湖,可張蟹籪,亦有客帆往來”(據(jù)《石湖志》),所以,古之莫舍多橋矣。翻《石湖志》,知其曾有不少橋:

      紅橋:綺川亭前;

      前莫橋;

      分秀橋;

      沙田橋;

      下場橋;

      港口橋;

      多年已去,這么多的小橋早已化為歷史的煙云,而今日的莫舍橋亦是水泥與鋼筋的杰作。有幾次,我去水岸清華的朋友華菁家吃茶喝酒回來時,都是從莫舍橋洞里抄小路回來的。

      莫舍橋東,是友新高架上,車流滾滾,生活總是熱氣騰騰。

      一門雙進(jìn)士

      數(shù)年前,我哥考上大學(xué),成為村子里的第一個大學(xué)生。老父親欣喜之余,突發(fā)奇想,決定把土坯的院門拾掇一番,以志慶賀。他請來了風(fēng)水——在我老家,都叫他們陰陽先生。陰陽先生左看右看一番后,神色凝重地?cái)[擺手,給父親說:“算了算了!”

      “不能弄么?”父親一臉詫異。

      陰陽先生有些胡弄玄虛地說:“一門雙進(jìn)士啊?!?/p>

      父親半信半疑,但最終可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吧,相信了陰陽先生的話。再后來,我也考上大學(xué),父親一下子對陰陽先生無比崇敬,陰陽先生在我老家一帶的生意也更加紅火了,請他禳災(zāi)祈福的人絡(luò)繹不絕。這只是我家族史里的一段秘密而已,我當(dāng)年考的那三流大學(xué),算什么進(jìn)士啊。而在石湖西面的新豐村盧家浜,明朝中期倒真的出過一門雙進(jìn)士。

      即盧氏家族的盧雍、盧襄。

      盧雍,字師邵,明武宗正德六年(1511)進(jìn)士,授監(jiān)察御史。武宗北巡宣按,欲建行宮,雍上書諫,罷役。正德十三年(1518)以監(jiān)察御史巡撫四川,有惠政,曾至閬中,后遷四川提學(xué)副使,未到任,卒。有《古園集》。

      盧襄,擔(dān)任過陜西右參議,編纂過《石湖志略》。我手頭就有一冊影印本的《石湖志略》,另文再述。

      家庭教師

      到過古鎮(zhèn)周莊的游客,買過得名于沈萬三的萬三蹄的人,一定不在少數(shù)。這已經(jīng)是一座古鎮(zhèn)的美食名片。江南首富沈萬三,腰纏萬貫,卻也是好學(xué)之人,他的家庭教師王行,就是來自石湖之側(cè)的元末明初文學(xué)家。古代的家庭教師,受人尊敬,如果沒有滿腹才學(xué),一般是不會受人邀請,富貴人家,更甚。

      關(guān)于王行,《石湖志》載:

      字止仲,號半軒。所居號楮園,在石湖橫山下。博學(xué)工詩文,薦授蘇學(xué)訓(xùn)導(dǎo)。國初,藍(lán)梁公招之典塾事。藍(lán)坐事,半軒與其子琫俱受大戮。所作有《半軒集》,今郡人張僉事習(xí)重加校正刊行。

      其實(shí),幼年的王行家境貧寒,父親是一個中藥鋪?zhàn)拥幕镉?jì)。但王行聰明異常,主人發(fā)現(xiàn)他天賦異常,遂讓他盡情閱讀家中收藏的“經(jīng)史百子”諸書。王行十七八歲就開始同當(dāng)?shù)匚娜搜攀拷煌?,并在蘇州城北齊門設(shè)立私塾,開始他的教書生涯。王行的一生,一直以執(zhí)教為業(yè),他曾兩次在沈家任門館先生,又曾兩次在藍(lán)玉家任家庭教師。如果說他在沈萬三家任教只是謀生而已,那么,洪武十二年(1379)他應(yīng)都督藍(lán)玉之聘、坐館藍(lán)家的經(jīng)歷,卻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起初,他在藍(lán)玉家當(dāng)家庭教師時,因其舉薦而得到朱元璋的召見。而來,藍(lán)黨案發(fā)后,王行作為同黨被一網(wǎng)打盡。在我看來,王行的悲劇,既是一個時代的悲劇,亦與其當(dāng)時過多地參與主人的生活有關(guān)。倘若只是做好家庭教師的本份,會不會是另外一種結(jié)局呢?

      盡管如此,我還是有一個小小的心愿,若干后年,回到甘肅天水,回到我的家鄉(xiāng)楊家峴,建一所鄉(xiāng)村書院,把自己畢生的藏書捐獻(xiàn)出來,每天教教村子里的孩子們。只是,說不定那時候我的家鄉(xiāng)也都城市化了。

      如果真是這樣,我的這個夢想也只好落空了。

      老手藝

      在友新街道新郭社區(qū)的一次座談會上,見到了一些老人,奇怪的是,他們清一色是從石湖邊上長大的人。聽他們的講述,一些古老的手藝一一浮出:

      比如飛鋼釵。

      比如捽硼。

      比如磨眼鏡。

      比如刺繡。

      ……

      ——舊時石湖的手藝人啊,你們緩緩地從典籍里來到我的眼前,又緩緩地消失。而我,就是那個想尋找到你們背影的人。

      楞伽山房

      秋日,從楞伽塔院下來的時候,迎面從石湖吹來的風(fēng)裹著絲絲涼意,我忽然想起了清代詞人陳維崧《念奴嬌》里的句子:“石湖一幅,似春羅,鋪在楞伽山下”。我,還想起了楞伽山房——一座清代的藏書樓。

      它的主人,叫王芑孫。

      王芑孫(1755-1817),乾嘉時期蘇州人,字念豐,一字漚波,號惕甫、楞伽山人、鐵夫等。其人自幼聰穎,既冠補(bǔ)諸生。乾隆五十三年(1788)召試舉人,官華亭教諭。其性簡傲,不屑從諛,人以為狂。后辭官歸,任揚(yáng)州樂儀書院山長,有《淵雅堂全集》《楞伽山人近稿》行世,且有“吳中尊宿”之稱。除此之外,他還是江南一帶頗有盛名的藏書家,光藏書樓就有“漚波舫”、“淵雅堂”、“楞伽山房”三處,不僅藏書甚豐,他還跟當(dāng)時的藏書家多有唱和交往,他給自己的親家——另一位江南一帶的大藏書家黃丕烈撰寫過《陶陶室記》,給吳翌鳳的《借書圖》題過詩,給學(xué)生沈恕題寫過藏書詩,還給玉棟的藏書樓作寫過《讀易樓記》,留下不少風(fēng)雅故事。

      據(jù)說,此人亦精書法,一改當(dāng)時江南書法的纖細(xì)之風(fēng),惜未見其書作。

      我倒是讀過一冊《王芑孫研究》(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1年3月第1 版),作者眭駿,是復(fù)旦大學(xué)圖書館的研究員。細(xì)讀這冊豎排繁體的書,會發(fā)現(xiàn)一個有血有肉的王芑孫。其中,有兩則軼事,皆與楞伽山房有關(guān)。

      其一曰:

      《楞加山房記》云:芑孫冒雪往葬先大父楞伽山中,覽其湖山,慨然有終焉之志。已而補(bǔ)諸生,北游,浸旬二十余年。然茲山一草一木,未嘗忘之也。因自號楞伽山人。

      清代文人以地名自號者,頗為多見。王士慎號漁洋,汪琬號堯峰,皆為此類。而王芑孫號楞伽山人,亦為此意,從中可見其情感脈絡(luò)。

      另一則軼事,藏在他的詩作《過楞伽山房》的序言里:

      二十年前營葬先大父,宿山中。一夜大雪,聞治平寺叢林折竹聲。攬衣遽起,一白際天,松杉點(diǎn)黑,湖山奇勝,慨然有他年投老此中之想。后在京師,嘗以語石庵先生,而求書“楞伽山房”四字。又?jǐn)?shù)年,家大人書來,言以三百千買一屋山下,心竊甚喜。今至其地觀之,屋小,傍無隙地可種花葉藥。然其后有水檻三楹,東面山勢湖光,踴就窗幾,如讀畫焉。余方倦游,計(jì)不能別有所成,將遂即此廓治,懸先生之書以為菟裘,而力未能也。姑為詩志之。

      這首詩,我未曾讀到,但詩序?qū)懙脴O好,大抵講了楞伽山房之名的緣由,充滿深情。我喜歡一片孝心的王芑孫,也喜歡擁有一顆隱逸之心的王芑孫——序里出現(xiàn)的“菟裘”一詞,是古地名,在古代常常被借指隱居之地。晚年的王芑孫,從揚(yáng)州回到故鄉(xiāng),“所居葑門,有老屋數(shù)楹,可蔽風(fēng)雨;所積藏書,亦有萬卷,因杜門不出,欲以著述終老。”

      可惜,這樣的人,現(xiàn)在越來越少了。

      霜花腴

      古代的文人實(shí)在了不起,既通音律又寫得一手好字的,真是多了去了,哪像當(dāng)代的文人除了在電腦上敲敲打打,粗知書法繪畫的都不多,更何況填詞譜曲了。此所謂時勢易也。古代的自度曲,就是通曉音律的詞人自擺歌詞又自己譜寫曲調(diào),最早見于《漢書·元帝紀(jì)贊》:

      元帝多村藝,善史書,鼓琴瑟,吹洞蕭,自度曲,被歌聲。

      給這句話作注的人亦多。其中,茍悅注曰:“被聲,能播樂也。”刀臣噴注曰:“度曲,謂歌終更援其次,謂之度曲。”

      宋代詞人吳文英有一首自度曲,與石湖有關(guān),詞曰《霜花腴·重陽前一日泛石湖》:

      翠微路窄,醉晚風(fēng),憑誰為整欹冠?霜飽花腴,燭消人瘦,秋光作也都難。病懷強(qiáng)寬。恨雁聲、偏落歌前。記年時、舊宿凄涼,暮煙秋雨野橋寒。

      妝靨鬢英爭艷,度清商一曲,暗墜金蟬。芳節(jié)多陰,蘭情稀會,晴暉稱拂吟箋。更移畫船,引佩環(huán)、邀下嬋娟。算明朝、未了重陽,紫萸應(yīng)耐看。

      這首自度曲,也是吳文英的詞集名,足見在南宋末年廣受推崇。此為雙調(diào),一百零四字,上下闋各十句五平韻,寫的是攜妓游覽石湖之事——古代文人攜妓出游,是件風(fēng)雅之事,當(dāng)然,這也是另外一個話題了。上闋寫登高,把衣服都吹亂了的秋日之風(fēng),讓人能聯(lián)想到杜甫《九日藍(lán)田崔氏莊》里“笑倩旁人為整冠”的句子;下闋寫泛湖,但泛湖僅僅是個引子,落筆的重點(diǎn)又在泛湖時聽歌、填詞、賞月之雅事,鬢邊斜插秋菊的歌妓按譜而歌時,石湖上的月亮升起來了。

      逍遙且狂歡的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而明天,會有一株茱萸花盛開在生命里。

      這首詞里,我極喜歡“霜飽”一詞。霜飽,花腴,而人又是瘦的,時光與命運(yùn)的情懷都浸洇其間。

      補(bǔ)充說一下吳文英吧——

      字君特,號夢窗,晚號覺翁,宋代詞人,四明(今浙江寧波)人。吳文英本姓翁,后過繼吳氏,他一生未第,游幕終身,知音律,能自度詞,詞風(fēng)清麗,有《夢窗甲乙丙丁稿》傳世。

      院 落

      命運(yùn)總是那么詭異!

      八年前,我攜著幾箱舊書,從麥積山下的甘肅天水遷居到湘湖之側(cè),在錢塘江南岸以紡織、陶瓷業(yè)發(fā)達(dá)的小城蕭山生活了三年多后,又一下子拐到石湖之側(cè),開始了新的生活。有趣的是,這條線路恰好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越人伐吳的路線。吳越舊事,終成云煙,而我,莫非也是這樣的經(jīng)歷么?

      后來,我在石湖邊安了家。

      更準(zhǔn)確地講,我在石湖邊擁有了一個小小的院落。盡管它只有十來個平米,但在寸土寸金的石湖之畔,這也是命運(yùn)對我最好的饋贈。小院四周,以鐵柵欄而圍,柵欄內(nèi)依次種著的花與果樹有金桔、海棠、含笑、木瓜、杜鵑花、基及樹。柵欄外的一溜,一位精通園藝的法官鄰居會不定期地?fù)Q一些花草。這些年來,他始終如一,令人感動不已。

      小院里,經(jīng)常能聽到琴聲——對,是古琴的聲音。

      一個在工作中忙碌于精算的人,偶爾會在閑下來的時候,彈一會琴。她學(xué)得并不認(rèn)真,彈得也有些生澀,但她能用琴聲安撫自己疲憊的心靈與靈魂。她在二樓彈琴的時候,我就在院子里泡茶,福鼎白茶、金駿眉,宜興紅茶、蘇州碧螺春,泡什么茶,都是率性而為。更多的時候,我在小院里看樹,看風(fēng),也看書。以至于院子里多出了一張石桌,配以四把石椅。江南的春天和秋天,最適合在院子里看書——冬天太冷,夏天太熱。依稀記得,我在這張金山石的石桌上,攤開而讀的有《石湖志略》《吳越春秋》《吳郡志》《絕妙好詞》,以及一些已經(jīng)忘掉名字的吳文化的書。

      我在小院里讀書的時候,石湖的水,會知道么?

      《石湖志》卷五,專記人物,其中有三五隱逸之人。我亦愿在這樣的小院里,像隱士一般,遠(yuǎn)榮利,安貧素,脫塵而有煙火,著書而不立說,閑散自在地生活下去,如此,則此生足矣。就在我寫這篇小文章時,千里之外的甘肅天水,我老家的院落也正式開工了。那是辛苦了一輩子的父母親留下來的。這些年,因?yàn)闊o人居住,又加年久失修,土坯的院墻終究經(jīng)不住一場一又一場的大雨,坍塌了。這次先圍起院墻,我就有了翻造房屋的念想,因?yàn)槟抢镉形业挠洃洠形沂四甑泥l(xiāng)村生活。

      從一座院落,到另一座院落,我的人生,大抵如此了。

      堤啊堤

      石湖不算很大。

      手邊的資料上說,南北長約4.5 公里,東西寬2 公里,水面面積約有3.6 平方公里。這么一座湖,跟江南眾多的湖相比,真的不大,但卻有南石湖、東石湖、西石湖之分——是一道道長堤將它們分隔而開,但石湖也是渾然一體的。石湖上有吳堤、越堤、楊堤、范堤,每道長堤我都走過,有時候會忘了它們的走向。有一次,閑來無事,就憑記憶把這些堤在一張白紙上畫了出來,竟然有長堤若帶的感覺。這些堤,就像是石湖優(yōu)美的腰身,讓整個石湖生動了起來。

      就像進(jìn)入一個人的內(nèi)心世界一樣,這些長堤是進(jìn)入石湖的秘密小徑,它們幽深,替我們打開了石湖的內(nèi)心之門。這些年,我特別喜歡抽出完整的時間,把每道堤走一遍,不偏不倚,很公平。時間久了,一道道堤我也就了然于心,閉上眼睛都能如數(shù)家珍地說出它們的大致情狀。比如,從石湖之韻小區(qū)的側(cè)門出來,沿濱湖路,經(jīng)中塘橋、北塘橋,左拐就是吳堤,右拐就是石堤。吳堤走到盡頭,就是行春橋,行春橋和越城橋離得很近,連接兩橋的是一長堤,別具特色。而石堤又與范蠡路相連。石堤上有一座橋,叫百獅橋,如彩虹般橫臥于西石湖和南石湖之間,造型優(yōu)美,橋欄上矗立著八十幾只形態(tài)各異的小獅子,橋兩端各佇立著兩只大石獅子,因石獅數(shù)量近百,故名。百獅橋因?yàn)橛袠蚩资艂€,也叫“十九孔橋”。

      是啊,堤將石湖分為東、西石湖和南石湖。每一道堤,都是一道獨(dú)特的風(fēng)景。

      范堤在南石湖上。

      堤上有個景點(diǎn),很有意思,叫四賢游湖。說是景點(diǎn),其實(shí)只是一組人物雕塑,塑的是“范成大、楊萬里、陸游、尤袤”四人面朝上方山高談闊論的場景。這四個人就是歷史上的南宋“中興四大詩人”,他們談?wù)摰膱鼍?,讓人一下子能想到遙遠(yuǎn)的南宋王朝。范堤上還有一個景點(diǎn)“吳越潮音”,則是用雕塑的手段呈現(xiàn)歷史上吳越爭霸的戰(zhàn)爭場面。一組戰(zhàn)馬戰(zhàn)車雕塑群,記錄是石湖古戰(zhàn)場記憶;配合湖面上三組戰(zhàn)船,氣勢非凡。

      吳堤,應(yīng)該是我最熟悉的了。

      它是我夜跑或者晨跑的線路。自從前年查出脂肪肝后,遵照醫(yī)囑,我決定開始跑步,幾經(jīng)踏勘,我選出的最佳線路就是吳堤。從小區(qū)側(cè)門出,跑到吳堤盡頭,來回剛好四公里,不多也不少。而且,吳堤兩側(cè)植被豐富,草木葳蕤,有鄉(xiāng)間林蔭小道的幽深之感,是一個自然主義者最好的慢跑路線。偶爾,跑累了,我就隨便停下來,看看風(fēng)景,常常能想起梭羅的《瓦爾登湖》以及他的幽居生活。

      一道道堤,將湖分開,實(shí)則又重建了一種石湖的美學(xué)秩序。

      魚 城

      我夜跑的路線是出石湖之韻小區(qū)東門,沿環(huán)湖路過北塘橋,再到吳堤,差不多到了野營島,就原路折回,復(fù)到小區(qū)東門,不多不少,剛好四公里,十分適合我這樣一個患有脂肪肝的中年男人。野營島的對面,有一個在建工地,路口用“施工重地閑人免進(jìn)”的牌子擋著,我一直沒留意。有一次,早晨去看,原來是在建的魚城,站在工地上,遠(yuǎn)處上方山上的楞伽塔清晰可見。吳地是水鄉(xiāng)澤國,人多善舟習(xí)水,吳王權(quán)傾一時,建一魚城也在情理之中?!秴堑赜洝份d,“胥門……十五里有魚城,吳王養(yǎng)魚處”。吳王的養(yǎng)魚處在哪?可能誰也不知道,但當(dāng)年周必大倒是見過的,他在《南歸錄》里以記其詳:“復(fù)登舟,觀吳王魚城,城在田間,當(dāng)時養(yǎng)魚于此,基厚而方,其高二太,博倍之,中為田百二十畝,今屬練墟趙氏,土極細(xì),故久而不壞?!?/p>

      范成大在《吳郡志》里還記載了魚城下水中的一種石首魚,頗為神奇,因?yàn)椤爸燎锘癁轼D,鳧頂中有石”。新建的魚城,是對古老時光的一次致敬。但蘇州人食魚,既是餐桌上的傳統(tǒng),也是一件精致得令人嘆為觀至的一件事:

      正月:塘鱧魚。

      二月:鱖魚。

      三月:甲魚。

      四月:鰣魚。

      五月:白魚。

      六月:鳊魚。

      七月:鰻魚。

      八月:鲃魚。

      九月:鯽魚。

      十月:草魚。

      十一月:鰱魚。

      十二月:青魚。

      我之所以不厭其煩地提供出這樣一份蘇州人繁復(fù)的食魚時間表,是因?yàn)樘K州作為魚米之鄉(xiāng),無需一座魚城來佐證什么,沉浸于日常與時令深處的那一尾尾魚,最能說明魚文化的深厚與獨(dú)特——也難怪,蘇字的繁寫體就是由草、水、魚、禾所組成的。

      魚城的斜對面,是野營島戶外訓(xùn)練基地——據(jù)說,是長三角地區(qū)最大的戶外運(yùn)動拓展訓(xùn)練基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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