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有些人說的:
墳墓在最低處——
一叩拜,它們就高過我們的頭頂
我們偶爾坐下來抽煙
草甸柔軟,遠處峰巒揚起一片輕霧
父親指指腳下,說這就是
他將來的歸處,而按他的說法
我的位置上
正生長著一株小小的油松
多年以后它必是一棵大樹
我不會允許誰來鋸掉它
我要囑咐兒子在這樹下埋我
想想該有多好啊——
松果落時,就會聽到秋天
咚咚敲門
把我從沉睡中
一遍遍叫醒
我的身體里有個客棧
很多人進進出出
有的來去匆匆,之后杳無音訊
有的一別經年,千山萬水卻還重來
還有的,從夢或死亡里趕回
待在最幽靜的房間,住下就不肯離去
作為費用,他們交付我皮鞭、鐵器
或是一枝鮮花,一把剛采的陽光
才切下的一片月色,更多的
則是一縷風,我的金庫由此而充滿回響
而我這個老板兼伙計,長期習慣于
送往迎來,習慣于登記、結算、填寫賬本
習慣于整理、修繕,擦拭久積的浮塵
我很忙碌,忙得忘記了很多東西
這讓我隱隱感到了不安,卻始終不知緣故
直到今早,我去叫醒一個沉睡已久的人
角落里的他,蜷縮如胎兒
大聲喊了幾次,他才轉過身來
我們同時瞪大了眼睛——
我與自己,打了個照面
呂三爺既唱凈又唱髯,鄭二爺生旦皆能
每個人,都可以是任何一個人
都可以是男或是女,是神或是妖
鑼鼓響起,一塊白布裝得下整個塵世
生死是快的:場景一轉,黑發(fā)人變?yōu)榘最^翁
哇呀呀,郭子儀神戟一揮,番將人頭落地
情事慢且長:出去和某人偷摸拉會兒手,回
來時
王寶釧還在寒窯咿呀悲切,唱得人腸子斷成
了九節(jié)
演起來,亂紛紛忙活活的一重重影子
收拾罷,人間小了,只余下一縷縷細絲線,
一張張薄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