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索阿的愛情

姚風(fēng)

在成都

連綿的陰雨天氣

有些人在憂郁，有些人在憤怒

那就煮沸紅彤彤的火鍋

打通

所有被壓抑的器官

而我，面對一鍋的火焰

畏怯不前

把一雙筷子搭成梯子

伸向了鴛鴦

粉白的藕片浮滾

我想到被油膩的手把玩的三寸金蓮

生于斯的畫家也在抱怨天氣

他用積攢在身體內(nèi)的陽光

畫著花園里的一朵朵玫瑰

那是誰？以玫瑰之名言說：

其實(shí)，世界上只有一朵玫瑰

在何多苓藝術(shù)館前

一只兔子俯身坐在細(xì)雨中

代替我思想

而我思想的重量

是否會超過

一公斤紅蘿卜和兩把青草？

只有培育基地里的熊貓最快樂

一天二十四小時

它們用十二小時啃竹子

管理員告訴我：圈養(yǎng)熊貓的壽命

比野生的長三分之一

來到這里不能不見杜甫

在草堂，他身披蓑衣在芟除雜草

他沒有告訴我

這占地三百畝的園子

如何逃過地產(chǎn)商的覬覦？

在眾人齊聲歌唱的夜晚

我寧愿選擇“習(xí)靜一澗水”

在和一茶澗

我看見，如此微小的茶杯

也映出我滿面的歲月

女主人斟上珍藏的“豆蔻年華”

而百孔千瘡的身體

卻把它過濾成一條條烏龍

它為你孤寂的人生帶來了什么？

養(yǎng)一只狗為伴

你的生命

會發(fā)生怎樣的變化？

你可以繼續(xù)學(xué)習(xí)愛

愛一個人，也愛一只動物

也許好好愛一只動物

會讓你更好地愛一個人

也許從動物那里

你會思考人類社會學(xué)的問題

比如人類的背叛和易變

別總想著是你養(yǎng)活了一只動物

你要心懷感恩

想一想它為你孤寂的人生

帶來了什么

在墓園

陽光照在我們的臉上

仿佛知道我們的悲傷

陽光也照耀著你的墓碑

墓碑上的天使

仍在為你朗讀碑上的詞語

躺下是永遠(yuǎn)的安寧

是擁有大地的遼闊

陽光的柵欄包圍著我們

我們在籠子里

悵然地望著你的畫像

和天使的翅膀

佩索阿的愛情

你具有改造世界的能力

你把整個世界變成了一條道拉多雷斯大街

你每天來回行走于世界

如果陽光明媚

你會投下不止一個身影

兩個，三個，四個，或者更多

那些被你賦予呼吸的異名者

總是與你形影不離

1920年，從沒想過戀愛的你

突然墜入情網(wǎng)

就像一根枯禿的樹枝

爆生出綠葉和果實(shí)

你開始只做佩索阿：一個人

摟著奧菲麗婭的腰肢在羅西奧廣場散步

并在她的掌心

寫下世界上最肉麻的情書

“寫情書是荒謬的”

但戀愛了而不寫情書更為荒謬

當(dāng)你寫完最后一封情書

卻從最后一個句號中跳了出來

就像一只老虎

逃離了馬戲團(tuán)的火圈

因?yàn)槟阍趭W菲麗婭的目光深處

看到了婚姻

而婚姻是一座治不好病的醫(yī)院

你的肉身也渴求過歡愛

但你更愿意

被略大于宇宙的心靈所奴役

比起細(xì)嗅薔薇

你更愿意想象一朵未來的玫瑰

哪怕奧菲麗婭在玫瑰中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