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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國行記

      2020-11-22 09:11:48
      雨花 2020年1期

      韓 東

      在營地

      Nicky 說他們住在“營地”里,我很喜歡這個詞,腦海里跳出的是海明威的小說名字《印第安人營地》。到了地方一看,就像一個村子,有一條標準的“村道”,但兩邊不是房子,而是房車或者帳篷。似乎也有人長住,搭了簡易屋,周圍還養(yǎng)了花草。寵物也帶來了,一只肥碩的兔子在一只籠子里跳躍。房前放著木馬。

      營地是孩子們的樂園,自然環(huán)境不必說:灌木樹林、草地、河流,隔河有大片平緩的山坡,麥子金黃一片。陰晴輪番轉換,每當要下雨時,山頭聚集著大團奇異的烏云,且不斷變幻。想起德國學生宋雅對我說,她是在一個小地方長大的,那里只有八百居民。我問:你們是當?shù)厝?,還是后來搬去的?

      “后來搬去的,”她說,“因為爸爸、媽媽覺得孩子們應該在農(nóng)村長大?!?/p>

      我說:“中國的父母為了孩子,往往從農(nóng)村來到城市。”

      給我的感覺是,老外一有機會就往鄉(xiāng)村跑,不像我們那兒。也不完全是旅游,而是去生活,沒有村子也要建一個村子。營地的開放是有季節(jié)性的,很多人一住就是一個夏天,拖家?guī)Э?,連小貓小狗都帶來了。看車牌,有的就是附近城市的,白天開車去城里上班,晚上再回到這兒。當然也有像Nicky、布萊恩這樣的,從英國那邊渡海過來,“長途奔襲”的。

      營地的租金很便宜,五歐元一天,比住任何旅店都要劃算。Nicky、布萊恩加起來有一百二十歲了,不僅開車旅行,還夜宿營地(睡在輕薄的簡易床墊上)。在中國,這是年輕人才會干的事。

      我們卻被安排在一家三星級賓館里,Nicky 來了一看,說,“還是去我們的村子里吧?!比缓缶皖I我們從城市去了鄉(xiāng)村。一頂橄欖色的帳篷,一輛大紅色的轎車,就是他們的“家”了。

      帳篷前面放了一張折疊桌,旁邊兩把帆布折疊椅。Nicky 說,“還有兩把椅子,是專門為你們準備的?!睂砂岩荒R粯拥囊巫訌膸づ窭锬贸觯蜷_,坐上去,四個人的聚會正式開始。

      那一刻很靜,是身心的靜,四周則充滿了自然之聲。風吹草葉、河水流動、蟲鳴、孩子們遠遠地嬉鬧,布萊恩翻動書頁的聲音。他不會說中文,我們也不會說英語,大家都在德國的土地上。但這會兒無須語言,通行的只是聲音。張開你的耳朵和每一個毛孔聽吧,連陽光都是有聲音的。桌子上佇立著七、八只啤酒瓶,一口一口地啜著冰過的德國啤酒。喝罷,開始生火做飯。煤氣爐、鋼鍋、勺子、杯盤都是從英國帶來的,土豆、大辣椒、生肉是在當?shù)爻匈I的。滋啦啦煎肉的聲音響起,炊煙從帳篷的頂端升上去并縈繞著帳篷。做飯時布萊恩單膝跪地,手拿一只勺子撥動著,很有耐心。

      飯后,我和彥頡去洗碗,抱著杯盤,走過村道,去了一處公共“水房”。那里有洗滌池、水龍頭,供應冷熱水。還有一排自動投幣洗衣機。公廁也在旁邊,此外還有洗澡的地方。

      一次下大雨,我們進到了帳篷里。帳篷是一個大帳篷,里面套一個小帳篷。小帳篷為“臥室”,外面則是“客廳”,四把椅子剛好可以放下。布萊恩點亮了煤氣燈(也是隨車帶來的),里面立刻明亮起來。外面天昏地暗,就像晚上,雨水敲打著帳篷,還有呼啦啦的風聲。霎時間雨就停了,從里面能看見雨珠從帳篷頂上流下來,顆粒清晰,形成交錯的軌跡。我很少這么近這么完整地看過雨水的流動。

      將桌椅搬回潮濕的草地上,陽光如猛禽一般展翅撲下。雨后的世界就像一幅墨跡未干的圖畫。

      有一周時間,天天如此,Nicky、布萊恩開車來賓館接我們,然后去附近的小鎮(zhèn)游覽,再回營地。天色將晚,再把我們送回賓館。與那些古老、寧靜的小鎮(zhèn)相比,我更喜歡去營地,仿佛這才是每天生活的目的。

      暴走

      在德國走了很多路,平均每天八九公里,走得精疲力竭、心花怒放,當然還沒有走到靈魂出竅的程度(差一點)。那真是一個走路的好地方,尤其是我們去的哥廷根,城小,人少,無塵,道路起伏不定,兩旁房子各異。大面積的樹林有好幾處。

      那樣的地方使你不由得腿腳興奮,不走就白來了。并且天黑得很晚,即使下午六點出門,走到十點鐘天黑,那也有四個小時。歸來時正是晚霞滿天之際,正好回賓館睡覺。

      無論去哪里我們都走路,火車站、學校、市中心……只是剛到的第二天坐過一次市內公交車,還是文想(德國學生,越南籍)領我們乘的。除此之外我們都是走路。去科隆的時候帶了一只大箱子,拖在身后,照走不誤,也不覺得累贅。

      Nicky 他們在的那周,天天開車來接我們,去附近的景點游覽。但到了地方還是走路。走得饑腸轆轆,然后吃飯。

      一天四個人在樹林里穿行,領頭的布萊恩突然不走了。前方一百多米的地方有一只小野豬。我也看見了,灰灰的一小點,但不能確定。但其他三人都說是野豬,肯定就是野豬了。既然小野豬出現(xiàn),母野豬就在旁邊,繼續(xù)走下去是很危險的。于是我們離開了小路,真正開始穿越樹林。布萊恩手里的地圖沒有用了。

      有一種說法是,西方人旅游是用眼睛看,中國人則是用照相機的鏡頭看,意思是不看風景。我倒是覺得,西方人也不看風景,他們看的是地圖,到哪都要帶一張地圖,不停地研究。現(xiàn)在有電腦了,就帶一個iPad,衛(wèi)星定位,紙質地圖也不肯丟。于是便雙管齊下,胳膊下夾一張或一冊地圖,手捧iPad,等確定了方位并找到了方向,美麗的風景也稀里糊涂地過去了。

      我們沒有地圖,即使有也用不上(沒有中文的)。由于不通德文,我們也看不懂路牌。只有依靠與生俱來的動物本能,也就是直覺的方向感。這方面我很差勁,好在彥頡優(yōu)于常人,總能找到回去的路。因此Nicky 他們離開的前一天,我們決定從營地走回哥廷根。

      兩地的距離是十四公里,但這是走高速的距離,并且進入哥廷根到我們所住的賓館還有一段。每天我們從這條路上經(jīng)過,風馳電掣,兩邊風光無限,早就想下來走一走了。Nicky、布萊恩勸阻無效,只好告誡我們一路小心,到了哥廷根后無論多晚都要打個電話。

      在營地吃了晚飯,即刻動身,當時是下午七點整。

      開始時我們順著高速路走,路邊尚有人行便道。后來便道消失,就只有走在高速路邊了。德國的高速路一般是不限速的,一輛輛的汽車從我們的身后開來飛馳而過,疾風驟起,令人頭皮發(fā)麻。然后我們就走到路對面去了,迎著來車走。這樣,心理上稍稍安穩(wěn)一些,但其實危險是一樣的,甚至更大。有一段高速路是完全封閉的,旁邊有鐵皮隔欄,現(xiàn)在連“路邊”也沒有,我們直接走在高速路上。真的有些后悔了。

      總算到了一個地方,有便道了,而且便道通往一條專門的自行車和行人小道。此路與高速路平行,中間隔了一片樹林。實際上自行車道就在林子里。一走上這條路,我們就放松了。當時天色尚早,體力依然充沛,美景佳境不斷展現(xiàn)在眼前,并且我們已置身其中。兩人不禁興奮不已,邊走邊拍照片。

      漸漸的,樹林里暗了下去,小路發(fā)白,小腿開始酸脹滯重。更嚴重的是,似乎離高速路越來越遠,已經(jīng)聽不見過往車輛的噪音了。我將兩只手張開,擋在耳后,增大回聲效應,還是聽不見汽車聲,只有寂靜充斥在四周的昏暗里。樹林越來越像森林了,自行車道越來越像獵狐小徑。

      這時我發(fā)現(xiàn)前面的路上有一只動物,兩人趕緊停下。彥頡說,是小野豬。既然小野豬出現(xiàn),母野豬就在旁邊——我琢磨著——但此時此地繞道而行是不可能的。她又說:昨天的小野豬是灰色的,前面的這個是有花紋的,和Nicky 從網(wǎng)上搜索到的照片上的小野豬一模一樣。這時我已脫下了襯衫,抓在手里,想作為武器??拷郧拔曳磸透嬲]彥頡:野豬是走直線的,如果它向你沖過來,記得拐彎跑,多拐幾個彎。這知識也不知道是從哪里聽說的,更不知道管不管用。

      小野豬大概停留了十幾秒,就離開了。我們高度戒備地從它剛才待過的地方走過去。還好,沒有母野豬沖出來。

      自行車道的出入口也有路牌,我們只認識“Gttingen(哥廷根)”一個德文單詞,也夠用了。后來路牌上再也沒有“Gttingen”了,我一陣焦急,轉念一想,哥廷根肯定已經(jīng)到了,下面只有靠彥頡的方向感了。

      天已經(jīng)全黑,好在我們已經(jīng)離開了樹林,看見了房子、燈光,但還是走了不少彎路,因為夜色模糊了周圍的建筑物。即使是彥頡,原來也是需要標志物的。

      到達賓館時已經(jīng)過了十二點,是第二天了。從我們的體力消耗和時間看,走了絕對不止十四公里。從下午七點到十二點多,將近六個小時。自行車道不像高速路,肯定是繞遠的,再加上迷路,我們走了大概有三十公里。我什么時候一次性走過這么長的路?彥頡自然也沒有過。

      當夜我小腿抽筋,接下來的幾天大腿、髖部以及腰背酸疼。這些癥狀尚未消失,我們又上路了,只是不再走出哥廷根。在這座寧靜的小城里沒日沒夜地暴走,不是散步,不是游覽,不是逛街,也沒有目的,只是純粹走路。真是太過癮了!

      去科隆

      我們去了一趟科隆,不是去看大教堂,是去見Sophie。我和Sophie之前沒有見過,但通過郵件和電話聯(lián)系。她的嗓音很好聽,雖說中文說得不太流利。嗓音是另一種東西,就像本色一樣,好聽的嗓音無論說何種語言都會增加魅力。

      從哥廷根到科隆的火車票要一百歐元,Daniel(德國學生)認為太貴了。他幫我們通過網(wǎng)絡聯(lián)系到一輛“順風車”,談好價錢三十歐(每人)。車主是一對年輕夫婦(我猜),男的駕車,女的坐在副駕上。兩人都是大塊頭,將小車的前部塞得滿滿的。預計三小時到科隆,結果途中遇雨(還下了冰雹),走了近五小時。因此我有時間觀察這對德國人。

      他們大概也在觀察我們,通過龐大身軀的第六感。密封的車廂里靜悄悄的,除了行車的聲音,就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了。

      我注意到他們之間很少交談,男的只管開車,女的端坐不動。她的手上拿了很厚一本書,有時低頭看書。不看書的時候就抬起頭來看前面的路。五個小時,只喝過一次瓶裝水。瓶子巨大,但她喝得很少,將塑料瓶放在座位邊上后,就再也沒有其他動作了。他們的安靜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且,這是巨人的安靜。想起中國人開車旅行時的喧嘩,我不禁有些感慨。

      再者,這車里什么都沒有,既無辟邪的掛件,也無飾物,更沒有抽紙、香水瓶、CD 盒……在中國那是免不了的。也沒有任何食物或零食。帶著這個發(fā)現(xiàn)我又觀察過往的車輛,透過車窗也看不見任何雜物。最多有一只寵物狗。即使是狗也像人一樣地老實坐著。

      開車就是開車,不關其他是非,難道德國人就是這樣的嗎?

      在科隆火車站,我們和Sophie接上了頭。第一眼:她站在一座橋狀的走道上,穿著高筒靴,著黑衣服,背黑背包,好生時髦。四周小雨霏霏的,這是一個美麗的姑娘,和她的嗓音一樣。等公交車的時候Sophie 從包里拿出一包香煙,這就更讓我高興了。

      Sophie 的房子是租的,靠近鐵路,每過二十分鐘就會過一趟火車,屆時門窗都會搖晃起來。她說自己已經(jīng)習慣了。開門進去,地上放了一片高低不等的空酒瓶,她還愛喝酒,我的高興又增加了一分。

      本人并不是特別能喝,但我喜歡抽煙、喝酒、租房子?。ㄓ绕涫窃阼F路邊)的這樣的人群。交談下來,我發(fā)現(xiàn)Sophie 并不是德國人,而是客居德國。她在法國長大,在中國昆明待過一年,后來才遷到科隆。目前Sophie 在科隆的事情已了,準備再次前往中國。她表示自己不想回法國,不僅現(xiàn)在不想,就是以后也不想回法國工作。具體理由沒說。但對自己國家的這種態(tài)度讓我喜歡,即使偏頗,也意味著某種年輕人必要的叛逆情懷。我想我的法文譯者就應該是這樣的人。

      Sophie 將她的房子讓給我們住,自己去了附近的一個朋友那里。在歐洲旅行,我喜歡住在當?shù)厝思依?,不喜歡住賓館(和在國內相反),大概是想比較深入地了解他們吧?Sophie滿足了我這個愿望。

      然后,Sophie 領來了兩個朋友,一男一女,兩人都學過中文。女的就是附近的那位,如今失業(yè)在家。男的剛到一個公司上班。給我的感覺是,Sophie 的朋友都是這樣的人:學過中文、年輕、邊緣。也許并非如此,她叫上他們只因為他們學過中文,三人的中文加在一起可望能應付和我們的交談。

      轉念一想,我們不也是這樣嗎?好朋友來了,會叫上其他對路的朋友,大家一塊兒吃飯、喝酒,作為款待的節(jié)目之一。沒有任何功利目的。這樣的接待方式深合我意。

      我們在外面吃了飯,又去酒吧喝了酒。Sophie 像中國人一樣,堅決不讓我們買單(我們自己那份)。顯然他們還沒有喝到位,但我還是節(jié)制地表示該回去休息了,以后來中國喝吧!

      第二天我們就離開了,Sophie 把我們送到火車站??坡〈蠼烫镁驮谲囌九赃?,上車前半小時我們去那轉了轉。Sophie 在咖啡座上要了一杯飲料,等著我們。

      大概逛了一刻鐘,我們就回來了,當時Sophie 正趴在桌子上工作。這也是我欣賞的,一個美麗的、非主流生活方式的女孩但工作努力。不像在我們那兒,拒斥主流往往是很多年輕人懶惰和推脫生存責任的借口。

      野湖、美女、老婦人

      去了哥廷根附近的一個野湖,路途不遠,只有一個小時的車程,但中間要倒車。在德國旅行,坐火車還好,汽車就比較復雜,規(guī)則繁多,況且我們不懂德文。如果沒有孫琳同學,我們是去不了那地方的,即使由她領路也出了一些狀況。我開玩笑說:我們今天玩的就是坐車。

      看地圖、查詢線路、和司機交流是免不了的,最后還得熱心人出現(xiàn),告訴你具體的路徑。這次的熱心人是一位美女,示意我們和她一起下車。打著傘,在小雨中并行一段,然后美女就拐進路邊的一棟漂亮的房子里去了。想來她就住在附近,前面就是野湖了。

      的確值得一來,風光不用說了,最主要的是沒有人(除了我們三個)。很大的一片水面,岸邊葦草叢生,有棧橋通往湖心。野鴨聞聲而來,還有黑色的天鵝。小個的野鴨和大個的天鵝并存嬉戲,那野鴨真的就像是天鵝的前身(就像蝌蚪之于青蛙)。我不得不念叨陳詞濫調:丑小鴨變天鵝。

      在一個對著湖面的餐廳坐下來休息,里面大多是當?shù)厝?。午餐十一點開始,這會兒只有餐前供應。點了三份,上來一看,盤子碩大,香腸是一整根,炸薯條是麥當勞的三倍,這還是餐前吃著玩的。德國餐廳的分量足、份兒大我們是領教了,并且他們吃得很干凈,很少浪費。怪不得一個個長得人高馬大、壯碩剽悍。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你會覺得剩飯是缺乏教養(yǎng)的表現(xiàn),而面前的盤子像狗舔的一樣干凈則是教養(yǎng)本身。在這樣的教養(yǎng)里,你的體重便直線上升。

      回程又遇雨,但雨不大,小雨霏霏,兩個女孩撐著傘,被路邊的櫻桃吸引住了。櫻桃樹的樹枝越過籬笆,上面懸掛著好看的紅果,路面和路邊的爛泥里有很多掉落的櫻桃。“他們怎么不摘呀?”姑娘們一面說,一面摘櫻桃,一面往嘴巴里放,高興得忘乎所以。

      一位老婦人在自家的花園里干活,姑娘們跑過去,不是問路,而是問:你們怎么不摘這些櫻桃呀,多可惜呀。老婦人的回答是:櫻桃不是同時成熟的,要等它們全部熟了再摘。那先熟的櫻桃不就掉下來了嗎?沒掉下來的不就讓鳥兒吃了嗎?老婦人的意思是:人摘櫻桃是有時間的。

      這時雨越下越大,姑娘們才想起來問路。一問不要緊,我們要等的車在馬路對面,方向弄錯了。老婦人一面解釋,一面十分猶豫,是回身后的屋子里避雨,還是繼續(xù)干活?等我們轉移到路的對面,隔著馬路,遠遠地看見老婦人仍在翻地。雨線一道道地斜斜落下,想必她已經(jīng)濕透了。

      大約十幾分鐘后,雨過天晴,汽車還沒有來。老婦人濕淋淋地踱將過來,戴著干活用的塑膠手套,用一根臟兮兮的手指指點站牌上的文字,并加以解釋。孫琳哇啦哇啦地和她說個沒完沒了。最后老婦人說:我得回去洗澡了。

      我不禁納悶:為什么不在太陽出來的時候干活,而在下雨的時候回房子避雨?這里的天氣總是陰晴不定,下著下著就會戛然而止,陽光普照。老婦人在此地生活多年,難道不了解嗎?能了解復雜的行車線路,就不能了解當?shù)氐臍夂騿??突然我明白了,老婦人干活是有計劃的,按時間的,就像摘櫻桃一樣。不完成計劃怎么可能避雨呢?

      順便說一句,那天我們回到哥廷根,晚飯后又去城里走路。一位德國美女迎面而來,笑著和彥頡打招呼,然后就走過去了。我問彥頡:這是誰?怎么你在哥廷根也有熟人?她說:不就是上午指引我們去野湖的人嗎?想必美女家住野湖,但在哥廷根工作或者讀書。我為自己不懂德文感到十分遺憾,如果懂德文,就能過去和她交朋友,就能住到野湖去。至少也能談談老婦人,談談“你們德國人”。

      歸宿在異鄉(xiāng)

      認識何崴有二十年了,最后一次見面距今大概也有十年。印象中這是一個很“硬漢”的小伙子,來自西藏,個子不高,脖子卻比頭還粗,比較沉默寡言。后來聽說他去了美國,再后來又聽說他去了德國。在曼海姆見面時,何崴的樣子沒大變,只是平添了幾分柔和。

      他現(xiàn)在是白領人士,在一家公司上班。妻子李玫亦然,白領,所在的公司全球著名。他們育有一兒一女,兒子安東五歲,女兒安琪三歲。四口之家,住在一棟漂亮的房子里。

      我們被安排住地下室。那兩天曼海姆天氣很熱,德國人家很少有裝空調的,住地下室算是款待。的確如此,涼爽無比,氣溫恒定宜人,蓋著輕薄的夏被,我們睡了來德國后最好的一覺。

      何崴家的房子如果在中國應該算是別墅了,但此別墅非彼別墅,絲毫也沒有夸張炫耀的感覺,處處透露出生活必需的跡象??傊貏e的舒服。一開始我認為是房子結構合理所致,最終還是歸結為神秘莫測的“氣場”。這里的氣場真好,讓人放松、安定,且洋溢著日常的富足祥和。

      李玫下廚,做中國菜,安東在地板上玩一只機械陀螺,安琪高興得咿咿呀呀。隔窗就是鄰居家的草坪,正進行夏日燒烤(聚會),有絲絲縷縷的細煙飄向半空。何崴走到前面的陽臺上,伏在欄桿上和那邊打招呼,閑話一番,回來后對我說,“老人以前在郵局工作,他兒子喜歡搖滾……”看來他們對鄰居的情況了如指掌。何崴又說,因為處得好,所以沒起籬笆。

      飯后,我們亦去了陽臺,邊喝啤酒邊聊天。何崴家的前面矗立著兩丈多高的樹籬,籬笆的中間奇怪地空出了一塊。何崴解釋說,那是應對面的那家要求搞的,因為他們說:從我們的后窗看不見你了!兩排房子之間至少也有六十米,以何崴家的房子為中心,方圓一百米都是他們的好鄰居呀。

      我注意到何崴家的草地上豎了一個漂亮的鳥屋,問:那是什么?答:是鳥屋,說起來還有一番來歷。何崴一家去外國度假,碰到一家人,特別喜歡他們的孩子。以安東、安琪為緣由,兩家人就此認識了。那家的爺爺是專門制作鳥屋的,一次來看望他們,帶了這個鳥屋給孩子當禮物。何崴說,很奇怪,鳥屋豎起來的當天,就有小鳥過來窺視了。

      這時天完全黑了下來,天上出現(xiàn)了星星。真的很久沒有看見如此繁茂的星空了。何崴的語氣也轉而沉郁。他說:這里就是我的家,還有別的什么家嗎?每次回中國我都會想家,想的就是曼海姆,老婆、孩子都在這兒。

      我不禁想起我的一篇小說,名字叫作《歸宿在異鄉(xiāng)》。何崴從年輕的時候開始,就滿世界亂跑,在那一茬人里算是很不安分的。從江蘇到西藏,又回江蘇,再到美國,后來到了德國,總算找到歸宿了。人呀,就像種子一樣,隨風到處吹拂,哪兒土地肥沃就在哪里生長。種子是沒有國籍的,也常常越過國界。

      在哥廷根的時候,碰見中國來的學生,他們對我說的則是另一番話:剛來的時候,覺得什么都好,后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我們碰見的中國學生大多住了大半年,其中的一位掐著指頭告訴我:再有四十三天,我就回中國啦!我說:你怎么像坐監(jiān)獄一樣?她說:中國學生都是這樣的,算著日子過!

      我們住了一個月不到,應了中國學生的話,“剛來的時候覺得什么都好”。如果再待下去,想必感受會和他們一樣。但也許他們待得不夠長,如果像何崴、李玫這樣,就會是另一番感覺了。也許何崴待得也不夠長,當此人七老八十時沒準有強烈的落葉歸根的愿望呢,真的很難說。世事無常,唯有那不分國界的天空永恒在上,就像此刻。

      時空變奏

      四月份在四川嘉陽坐了一次蒸汽小火車,該火車號稱目前世界上唯一還在運行的蒸汽小火車,當時我就覺得不可能。僅僅隔了兩個月,我就在德國的哈爾茨山脈又坐上了這種小火車。對小火車之類的我興趣不大,第一次坐是因為朋友款待,第二次,大概是想證明嘉陽方面在吹牛皮吧。本人如愿以償。

      同樣是一個雨天,山空人靜,哈爾茨山的風雨甚至更加猛烈?;疖嚬諒潟r透過所在車廂的車窗能看見車頭冒出大團白色的蒸汽,伴隨吭哧吭哧的節(jié)奏,就像一頭年老但溫順的怪物喘息著爬行。

      來德國后,我一直想去看看黑森林,但苦于沒有機會。此刻似乎看見了,森林,而且是黑色的。窗外大面積密集的杉樹,頂部像船桅高聳,根部深黑一片,幾乎是不透光的,像士兵一樣地排列著。那種整齊劃一、陰冷和壓抑真的很像電影里二戰(zhàn)時代的德國軍隊,令人驚駭。

      二戰(zhàn)結束至今已經(jīng)六十六年了,可在德國旅行,竟然看不見絲毫有關的痕跡(除了在博物館里),“黑森林”大約是唯一讓我聯(lián)想到二戰(zhàn)的事物,當然全不靠譜。小火車運行的地區(qū)屬于前東德,兩德統(tǒng)一至今也有二十一年了,但東西德的氣味卻一聞便知,從建筑、地貌植被以及人的表情裝飾上都能看出。西德就像業(yè)已抵達的標準世界,而東德的過渡或被拋棄的感覺異常強烈,總之它不是位于“當下”的。它是昨天,或者正緩慢地爬向未來。

      回程時在一個小城鎮(zhèn)轉車,站臺上幾乎沒有人,突然廣播響起,孫琳告訴我們,要等的那趟車由于罷工被取消了。下面的車得到兩小時以后,也就是晚上十點。更要命的是,不知道罷工何時結束,十點車未必會來。從邏輯上推論多半是不會來了,沒聽說罷工只罷兩小時的。

      我們走出車站,另覓出路,想找人詢問,車站內外都不見人影。天還沒黑,甚至沒到傍晚。廣場上設施齊全,一塵不染,但只有冷風,一陣緊似一陣。

      我們向城里走去,依然看不見人。房子漂亮,道路整潔,這里屬于西德無疑。它的很多小城鎮(zhèn)都是這樣的,美輪美奐,就是沒有人氣。就像是發(fā)生了什么神秘事件,人口一瞬間都蒸發(fā)了,留下一座無任何搏斗痕跡的完整空城。更準確地說就像一部鬼片。我們找不到人問路,唯有各種鮮艷的花朵在路邊的花園里兀自開放。

      終于有人聲了,來自路邊的一座小樓。一扇窗戶向外打開,一條粗壯的胳膊擔在窗沿上。孫琳抬頭問路,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的腦袋探出,和那條胳膊構成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女人的另一只手上拿著香煙,噴云吐霧間用異常粗嘎的嗓音和孫琳對話。屋子里另有人聲和音樂聲,大概他們在進行家庭或朋友聚會。

      女人姿勢不變,幫我們打了電話,要出租。出租車開來前的五分鐘里,我們就站在街對面,盯著那扇窗戶,那條胳膊。依稀有煙霧從窗戶里飄出來。

      到哥廷根出租車開了兩個多小時,車費七十歐元,相當于人民幣七百。不過也值了。否則我們就得在那座渺無人跡的小城里過夜。白天的時候你都寒從腳起,更別提晚上了。

      還有一個新發(fā)現(xiàn),以前我們覺得哥廷根是一個小城市,就像一個村子,不比不知道,原來它竟然如此“繁華”。尤其是車站附近,給我們以重返人間之感。

      后記:2011年第一次去德國,因活動邀請方之約,準備寫十篇小文章,結果因無人索稿只寫了六篇。今天再看,有關的記憶不免躍然紙上,文字確有記錄之意義,并且第一時間的記錄尤其不同。我很少寫游記,不知道規(guī)矩,又是訂件,這些因素雖是遺憾,但也有某種優(yōu)勢。一些細節(jié)以及正面地解讀還是讓人怦然心動。這些文字沒有白寫,合上了“時空變奏”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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