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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猞猁飛過

      2020-11-23 00:17:35
      雨花 2020年12期
      關(guān)鍵詞:猞猁園子表姐

      父親一連六個晚上都到村主任家里去,為一件事去找村主任磨嘴皮。磨了六天沒有磨下來。

      我喊村主任大爺,聽父親說上推六代我們是一家。我常常為村主任是我的大爺感到自豪,盡管我每次喊他大爺?shù)臅r候他根本不拿正眼看我。他總是倒背著手,嘴里哼一聲就過去了。

      第七天晚上我父親沒有再去,早早地上了床,和母親拉呱一直拉到深夜。深夜中的小村格外寂靜,忽然有一陣風(fēng)從窗口涌進來,燈頭一閃,隨后就聽到一陣奇怪的叫聲。那聲音聽起來毛骨悚然。我又一次聽到這叫聲的時候,父親已悄然下床,從門后摸起一把镢頭,拉開了門。連續(xù)六天去村主任家里磨嘴皮仍然沒有著落的事一直窩在他的心里,所以我能看到他拉門的姿勢特別有勁。

      第二天我才知道,到我們這條小胡同來的,不是村主任,村主任是輕意叫不來的,來的是一只不請自到的猞猁。猞猁的叫聲驚醒了小胡同里的所有人,女人們害怕,小孩子們發(fā)出了哭聲,男人們卻是激動不已。他們紛紛走出來搜尋叫聲的蹤影。他們看到的場面,是一只大個的猞猁從我父親的頭頂上飛過,一直飛進了李二鬼家的菜園子里。于是,一伙男人沖進菜園,開始圍追堵截。猞猁別無去處,一頭鉆進了菜園子里的地窖。

      男人們立時伸出七八只大手罩在了地窖口。這時天已經(jīng)開始放晴,園子里那棵高大的榆樹上已有片片霞光閃閃爍爍。男人們開始找東西堵洞口,有的已認定這將是一頓豐盛的大餐。李二鬼卻站在遠處說,肉你們可以吃,但皮我留下了。李二鬼總是這么鬼,他知道皮比肉要值錢得多。這些話或許都被那只猞猁聽到了,就在幾個男人準(zhǔn)備用一片厚厚的籬笆堵上洞口時,地窖內(nèi)一陣響動,隨之一股旋風(fēng)撲面而來,緊接著是一聲令人驚悚的呼嘯,猞猁高揚著兩只前爪沖破了幾只大手的圍堵,并借著李二鬼的肩和臉,從墻頭攀越房頂,踩著腐爛的麥草,沖出了男人們的視線。

      此后很長一段時間,猞猁事件成為整個小胡同議論的話題。此事給予我父親最大的收獲,應(yīng)該是他又一次以正當(dāng)理由進入了李二鬼的園子。猞猁這只大貓,早已經(jīng)跑出去了,剩下的只是那個有地窖有榆樹有柴垛有青菜的寬寬大大的園子。

      李二鬼,我一直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反正胡同里的人背地里都這么叫他。他心眼兒多,大的,小的,歪的,啥心眼兒都有。那天抓猞猁的時候,除了我父親丟了镢頭之外,還有人丟了鋤頭。其實也怨他們沒有仔細找,因為它們就在園子的柴禾垛里,是李二鬼趁人不注意的時候藏起來的。李二鬼個子并不高,卻很墩實。在我眼里,他的胸脯就是一堵墻,走路時就是一堵墻平著向前推,挺胸抬頭,一副傲慢的樣子。說實話,我很討厭他那副傲慢的樣子。不過,你得承認,他有傲慢的資本和理由。他的實力就是仗著家族大,膝下又有八個兒子,這幾乎就是一支按建制組成的快速反應(yīng)部隊,指到哪兒就能打到哪兒。用李二鬼的話說,他隨便喊一嗓子全村都得震三下,不亞于一次小級別的地震。他說的沒錯。在胡同里他是第二家,我們是第三家,他家在我們屋后,但園子卻在我們房前。我家就這么被他家的房子和園子前后夾擊,擠成了扁狀,這讓我們家的大門不得不面西而開,不能迎日出。童年時的我常常會看到一輪紅紅的夕陽掛在門框上。我家的院子被擠壓得很小很小,小得好像只盛得下一棵棗樹。

      父親去村主任家談的就是這事。父親的希望,當(dāng)然也是我們?nèi)胰说南M8赣H希望村里能給李二鬼另劃一個園子,把現(xiàn)在的園子劃給我家。給李二鬼另劃園子,村里不同意,但把現(xiàn)在的園子劃給我們,村里當(dāng)然同意,因為菜園子這片地當(dāng)初就是劃給我們的,但因為我們的房子建得晚,李二鬼就在這片閑地上臨時種起了菜,并在周邊圍起了籬笆,把這片地給圈住了。村里的幾個頭頭雖然很少走到這,但對這件事都不陌生,對我家那個被擠扁的院子也表示同情,只是沒有一個人愿意出面去說服在全村以霸道出名的李二鬼。說到底,頭頭們都怵他。我父親倒不怵他,只是話說不到一半,就被李二鬼給嗆回來,說,大寨你還知道自己姓什么不?

      李二鬼家菜園子里的蔬菜長得那叫一個旺盛,這足以說明那片土地的土質(zhì)有多么好!如果長得不旺盛倒還好點,長得這么好,這么鮮,這么嫩,這么綠,對我們來說真是巨大的折磨。于是,我家院子里的那棵棗樹也像賭了氣一樣地瘋長。我常常坐在院子里看這棵棗樹,年深月久的緣故,它已樹身高挺,枝杈叢生,夏天葉綠如冠,遮天蔽日。但我盼望的還是秋天。當(dāng)秋風(fēng)陣陣吹來的時候,滿樹的棗便由青青變成紅紅,一枝一枝,嘟嘟嚕嚕,隨風(fēng)而顫,泛著誘人的光。到了收獲時節(jié),父親需要踩著條凳,用一根長長的竹竿,一枝一枝地敲打。不大的院子頓時像下起斗大的雨點,叭叭啦啦。我和大姐一人提著一只籃子,在地上跑過來跑過去地忙著撿拾。母親則拿條布袋,撐住口,我們輪流往里倒。這是我們?nèi)易罴幼钆d奮也是配合最默契的時候。

      父親一米八的個子,再踩上條凳,李二鬼家的園子便一覽無遺。父親看一眼園子,便朝著棗樹用勁打一桿子。他已經(jīng)不是在打棗,而是在揍那個園子。我知道,收棗的喜悅,根本無法抵擋父親對那片園子的渴望。

      父親和母親開始商量別的辦法。

      那時李二鬼的老婆滿身是病,身體虛弱,經(jīng)常外出治療。從我記事起,她就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每次治療回來,我父親都讓母親或大姐過去看望,我也便常常跟了過去。我不知她得的是一種什么病,只知道她總是昏睡失禁。不冷的天氣,她躺在土坑上,下身裸露,兩腿之間放著一只大碗。這是一個老女人,也是一個病女人,那時的我還是個孩子,怯怯地拽著母親的衣角,還不懂得生老病死,但她對我是一次沉重的打擊,以至于影響到了我成年后的生活。因為我對女人產(chǎn)生了本能的排斥,那些曾經(jīng)的畫面總是在我眼前浮現(xiàn),不堪回首。

      但李二鬼并不缺激情,也不缺力氣,他能一口氣生出八個兒子,就說明了這個事實。我因此斷定女人的身體就是這樣被毀的。這讓我想到了胡同里跟我要好的小榮。

      小榮家是我們胡同里唯一的一戶外姓人家,她不但姓跟我們的不一樣,家庭結(jié)構(gòu)跟我們的也不一樣。她的父親給她娶了一個后媽,家庭戰(zhàn)爭始終沒有斷過。小榮比我至少大七八歲,但這并不影響我們在一起玩耍。有一次她惹惱了我,我說,好吧,你可要知道女人是要生孩子的!

      小榮愣了一下,疑惑地望著我,顯然她被我沒頭沒腦的話給弄糊涂了。什么叫女人是要生孩子的?!這算罵人嗎?或許對一個女人來說不生孩子、生不出孩子才是罵人呢!其實,我的意思是,你別逞能,你將來是要生孩子的,生多了就要得病,得病就要死,就像李二鬼的老婆一樣,躺在炕上起不來,直至死去。小榮說,我生不生孩子關(guān)你屁事!好長一段時間我不想見小榮,就因為她是女的,女的就要沒完沒了地為男人生孩子,雖然那是將來的事,但我現(xiàn)在就開始厭惡。

      為了園子,母親多次買東西去看望李二鬼的老婆,有時父親甚至讓大姐到縣城的醫(yī)院里去陪床。胡同里的人背地里多次議論到這個園子,都認為李二鬼太鬼氣,做人不厚道,大家都是鄰里,遠親還不如近鄰呢,誰家還沒個頭疼腦熱、缺蔥少鹽的時候,不能什么事都指望親戚,其實鄰里才是最好的幫手。就說那園子,上好的菜已經(jīng)收過好幾季了,已經(jīng)賺了,人家建房就該把菜園還回去。李二鬼可倒好,直接加了層籬笆,指定這菜園就是他家的,揚言誰也別想打它的主意。

      我父親說,這是村里劃給我們的。李二鬼說,誰劃的?你讓他出來說句話。結(jié)果一個出來說話的也沒有。其實開始的時候,有人出來過,可不等人說,李二鬼就喊他那八個兒子:你們也出來給我聽著!結(jié)果一站就是一排,差不多能塞滿半個小胡同,誰還敢說?說了又有什么用?我父親瞅著那一園子長勢旺盛的蔬菜,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李二鬼說,大寨,你叫叫看,它們答應(yīng)不?我親眼見過李二鬼說這話時的表情,那表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這明顯是欺負人。胡同里的人也說,有本事你欺負胡同外的人!但也只是私下說說,并沒人說到明面上。輿論支持我家,既是出于對我家同情,更是表達對李二鬼家的不滿。因為我們小胡同一共住了七戶人家,以園子為界,東面三家,西面四家,緊臨著園子的是唯一一條通往胡同外的路。這條路本來就不寬,李二鬼第二次扎籬笆時愣是又往外擴了,所以路已經(jīng)很窄很窄,小胡同也幾乎成了一條死胡同。父親曾跟鄰居們說過,只要園子給我家,就把園子西面的墻往里縮回兩米。這個設(shè)想讓胡同里的人都很激動,他們盼望著有那么一天,能有一條寬寬的路進進出出。

      李二鬼老婆的病情,讓李二鬼臉上的凝重氣氛不斷加劇。在縣城醫(yī)院里也治不下,便只能在家里熬著。聽說李二鬼咨詢過一個老中醫(yī),老中醫(yī)說,平時多熬些棗湯喝會好些。母親知道后,把一季的收成全搬去了李二鬼家,一個也沒留。這一季的收成若拿到集上,能換不少錢。母親說服大家,咱也不單是為園子,人命總比園子更要緊。往年賣完后,母親都是留下一瓢,用籃子掛在北墻上,過年蒸大饅頭時,滿滿地插在上面,擺在灶君位上,祭祀供奉。在我的印象里,它就像一簇花,紅艷艷的,給人一種吉祥和幸福感。

      李二鬼老婆的病讓兩家的關(guān)系有了不小的改善。父母的努力加上胡同里的輿論,使李二鬼曾一度有了把園子還給我們的想法。那段時間,我們家每個人心里都揣著喜悅,晚飯后圍坐在一起,愉快地“拉呱”。父親一直在盼望著這一天能早一點到來,甚至早已計劃著園子劃過來后怎么收拾和擴建。但不巧的是,隨后發(fā)生的一件事,讓本已大好的局面又出現(xiàn)了陰影。

      那是一個雨天,母親建議父親殺只雞,父親同意了。父親一刀下去,雞就躺在了雨水里。我和大姐便忙乎起來。雞毛剛脫了一半,李二鬼家的鄉(xiāng)偉過來了,說雨天有一只雞跑出來找不到了,問跑到我家里沒有。當(dāng)時我母親的臉色就有些難看。鄉(xiāng)偉回去后,我們聽到盛偉、實偉、渠偉等都在那里說話。房前屋后,并不隔音,什么話都聽得明白。鄉(xiāng)偉顯然把我家殺雞的事說了。就聽李二鬼說,那還找什么!

      父親一米八的個頭,一身牛勁,像院子里那棵棗樹一樣挺拔和孔武,但骨子里似乎全是憨厚和老實,沒有半點血性。母親呢,更是一生謹慎,與人為善,生怕生出過節(jié)。母親決定幫他們找雞,只有把他們的雞找到才能證明我們殺的不是他家的雞。唯一的一件蓑衣讓父親披走了,大姐便只穿了雨靴。結(jié)果都沒有找到。我母親決定,去給李二鬼說清楚。我母親過去了,結(jié)果李二鬼說:回去給大寨說,就是把我的雞殺光了,我也不會把園子給他。

      我到小榮家悄悄地把小榮叫了出來,我知道她肯幫這個忙。她后媽管得嚴,經(jīng)常打她,不給她吃好吃飽,卻支使她干這干那。我曾經(jīng)給過她那么多好吃的東西,她理應(yīng)幫我這個忙。我和她一起找,直到第二天下午,天已經(jīng)晴了,我和小榮終于把李二鬼家的雞給找到了。那是一只紅冠子雞,巧合的是我們殺的也是一只紅冠子雞。要說,家家養(yǎng)的雞其實都差不多。我和大姐便繼續(xù)給那只脫了一半毛的雞脫毛。那只雞可能是我一生中吃過的最沒味道的一只。我們?yōu)槔疃碚业搅穗u,但李二鬼每次見了父親,表現(xiàn)出來的神情仍像是我們吃了他的雞一樣。殺我的雞吃還能給你園子嗎?自然不能。我甚至懷疑他是聽到我們殺雞才把那只雞故意放出去的。不過我又想李二鬼壞也不至于壞到那個程度吧。

      不久,李二鬼的老婆過世了。盛偉、實偉、渠偉、鄉(xiāng)偉等“八個偉”排成一排,一個個都哭得死去活來。畢竟同宗同族,除了園子,別無過節(jié),又做了這么多年的鄰居,母親真誠地掉了很多眼淚,并且感慨著李二鬼老婆一生的不易。大姐也跟著母親,忙不停地幫著趕做壽衣。

      李二鬼的老婆去世之后,“八個偉”一個個樹桿子一樣長起來。那時老大盛偉已經(jīng)十八歲了,愁人的事一下堆到了跟前。母親就和父親商量,想給盛偉說個人口。我姨家的表姐每年都來我家?guī)状?,人長得很好看,就想說給盛偉。盛偉對我表姐自然很滿意。李二鬼見了父親,臉上也就多了些和氣。我猜想在父母的潛意識里做這個媒一定也與那個園子有關(guān)。春秋時節(jié)園子里那些鮮嫩的蔬菜誘惑著我們,也折磨著我們。我常常在夜晚悄悄爬進園子里去,偷吃黃瓜。不幸的是有一次被李二鬼堵在了里面。我蹲在黃瓜架下一動也不敢動地緊盯著他。好在他沒有發(fā)現(xiàn)我,只在園子里轉(zhuǎn)了幾個圈,轉(zhuǎn)到黃瓜架邊的時候,停下來,解開褲子,對著黃瓜架尿起來。我第一次見李二鬼撒尿,他像個小孩子似的把那個東西搖來晃去。我盼著他盡快尿完,可沒想到已經(jīng)尿完了的他還在那里晃,他拿那個東西不停地在黃瓜葉上擦來擦去,弄得黃瓜葉在夜色里不停地搖動,生出些別樣氣味。

      摸上了李二鬼的習(xí)慣,我就在他兩次上園子之間的空檔大膽地進去。好幾次我叫上了小榮,但小榮不肯進,說是站在外面放風(fēng)。當(dāng)我把幾根小小的黃瓜遞到她手里的時候,她的眼睛亮亮的,樣子十分好看。我和小榮躲在街角,偷偷分享李二鬼園子里新鮮的黃瓜。黃瓜清新的氣味彌漫在夜色中,跟小榮身上的味道一樣好聞。每次小榮都說,你可不能再偷了。我知道這是偷,卻跟小榮說,這怎么是偷?我是換的!你拿什么換的?我說棗。我們家的棗樹有好幾根大枝子伸到園子里去了,那棵棗樹對園子的渴望好像比我父親還強烈。但每次收棗,竹桿一敲,就有一部分落到了園子里。李二鬼卻不允許我們進去撿拾,倒說棗樹遮了他家園子的蔭。小榮雪白的牙,清脆地咬下一口黃瓜,說,也是。

      只剩最后一根黃瓜時,小榮往往不舍得吃,但又不敢拿回家去,讓我給她藏起來,第二天再悄悄給她。有一回我說你就吃了吧,反正園子里有得是。但她仍舍不得吃。我說挺麻煩的,不吃你就自己藏著。她說,藏哪里?我說,就藏這里。說著就把她的上衣掀了起來。她就穿了一件上衣,我一掀就看到了她那白白的皮膚,還隱隱看到了兩個小拳頭大的奶子。她一下子把黃瓜丟了,緋紅了臉,把我推了出去。不過很快她又說:“你這個小壞蛋!”,刮了我一下鼻子,接著就抱住了我的頭。我的頭剛剛能夠到她的胸,我聽到她的胸口怦怦地跳,我很想讓她多摟一會兒,她卻將我推開了,說,嗅什么?我說什么味呀,這么好聞?小榮說,黃瓜味唄。小榮肯定在說謊,黃瓜是什么味我還能聞不出來?小榮說,臭男人。

      這天夜里我睡得很香,好像是在做夢。第一次與小榮貼得那么近,感到女人的身體是那么柔軟和富有彈性,尤其對她胸口那兩個小肉砣莫名其妙地向往和迷戀,我甚至有抓一把的沖動,并且想,自己身上為什么不長出這么兩個好東西呢?它讓我想起過年時母親蒸的饅頭,上面插著一顆我熟悉的大棗。這是我小時最愛吃的一種食品。這么想著,我突然又覺得女人的身體長得挺有意思的,我好像又不那么討厭小榮了。在我抱有成見的女人里,似乎已經(jīng)不包括小榮了。

      一種奇怪的叫聲驚擾了我的好夢,那叫聲聽起來有些熟悉,我一下想起了那只誤入小胡同的猞猁。對了,那叫聲和猞猁的叫聲差不多,一下劃破了夜空。但那叫聲只奇怪地叫了那么一下,接著就再沒了動靜。第二天我聽到人們都在議論那叫聲,好像好多人都聽到了,議論來議論去,最后得出一個結(jié)論:猞猁又一次光顧了我們小胡同。這猜測應(yīng)該說有一定道理,聲音像,而且絕對是從園子里發(fā)出的。有人問李二鬼是不是猞猁,李二鬼說可能是吧。胡同里的人就想進園子里察看,察看一下猞猁是不是又鉆進過地窖。但李二鬼不同意,說我看你們誰也沒那個口福。是啊,上次來了,沒逮著,誰有那個口福呢?小榮的爹黑公說,不僅沒有口福,上次我還丟了把鋤頭呢。說得好多人笑了起來。

      看來那只猞猁已經(jīng)熟悉了我們這個小胡同的路,說不定它也像我們?nèi)乙粯?,喜歡上了李二鬼家的菜園子。既然喜歡上了,那它是不是就會經(jīng)常來呢?我嚇得不敢再進園子。猞猁第一次來時,曾在李二鬼的肩頭上做過騰挪,把李二鬼的臉抓出了一道血印子。我可不想讓它在我臉上抓出個疤。因此,夜里回來晚了,我就很害怕,都是瘋也似的從園子邊跑過,并“砰”的一聲關(guān)緊大門。

      姨家的表姐仍然每年都到我家來,但不知為什么她和盛偉的事最終沒能成。當(dāng)時我曾拉著表姐的手在大門外閑逛,我跟她說,你看他家有這么大一個園子呢。表姐卻說,這有什么好?我說,怎么不好?我們胡同可就只有他家有,又寬又大的,而且還有猞猁經(jīng)常跑進來呢。猞猁?是啊,是猞猁,尖耳朵,短尾巴,一身黃毛,你沒見過噢,可兇啦。表姐問我,你見過了?我說我也沒見過。沒見過還在這里瞎吹!我說,誰瞎吹啦,他們都這樣說,不信你等著,說不定今天晚上還來。

      表姐不知是因為猞猁的事還是因為別的,反正晚上住了下來。晚飯后,一家人圍著表姐拉呱,雞毛蒜皮,家長里短。我?guī)状谓o她使眼色,她都微笑著,好像沒有發(fā)現(xiàn)。我假裝咳嗽了幾聲,她卻并不看我。直到過了好長時間,她才站起身,走出去。我也趁機跟了出去。

      我拉著表姐的手,輕輕地走出院門。我對表姐說,要是猞猁來了你可別害怕。我盼望猞猁今晚能來,好讓表姐看看,我并沒說假話。我因此在表姐面前表現(xiàn)得非常膽大。其實我心里非常害怕,萬一猞猁真的來了該怎么辦呢?

      我和表姐在園門外面停住,屏息靜氣。我看到農(nóng)村人掌握時間的三顆星已升上了中天,浮云掠過,月亮忽明忽暗。園子里黑黝黝的,風(fēng)一吹,黃瓜架沙沙作響。表姐把我的手抓得很緊,顯然她也有點害怕。我說猞猁今晚可能不來了。表姐轉(zhuǎn)過頭來,示意我不要說話。我于是也像表姐那樣把耳朵貼到墻上,這時我聽到園子里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猞猁在輕輕地走動。想不到猞猁真的來了,我真想回去叫父親帶著家伙出來,那樣有可能把猞猁給逮著,不僅能吃上一頓肉,還能賣張皮??杀斫悴蛔屛覄?,牽著我的手拐到了另一個墻角。她輕聲說,老實點,待會兒猞猁就出來了。我一聽嚇得不行,表姐卻出奇地鎮(zhèn)靜,原來女人也這么大膽??!我把身體使勁地貼在墻上。表姐說,來了。我嚇得大氣不敢出,想象著猞猁狼一樣的爪子,毛骨悚然的叫聲,心里害怕極了。心口怦怦跳著,過了一會兒,我卻只聽到了一聲咳嗽。那咳嗽聲我很熟悉,一聽就知道是李二鬼的。隨后我聽到園門“吱呀”一聲響,李二鬼“踢踏踢踏”的腳步聲一直響到他家的門口,進去了。原來不是猞猁,是李二鬼,我松了一口氣,同時也感到很失望,就想走。表姐仍不讓我走,說,別急,還有一只猞猁。這怎么可能?我知道表姐一定是在騙我,李二鬼已經(jīng)從園子里出來了,園子里肯定沒有猞猁。但我還是愿意聽她的指揮,這一次我不害怕了,我把頭伸出墻角,盯著園門口。讓我想不到的是,小榮竟然從里面走了出來,她在園門口左瞧右看之后,輕手輕腳地走回了自己的家。表姐問,這是誰?我知道這是小榮,但我看了表姐一眼,卻不想告訴她。

      第二天表姐就走了,她沒有看到猞猁。臨走時母親說,那事你再考慮考慮,表姐只跟母親笑了笑,什么也沒說,和盛偉的事就這么散了。

      盛偉的媳婦一直沒有著落,但住在胡同另一頭的小榮卻有了婆家。小榮其實年齡還不大,但因為跟后媽搞不好關(guān)系,自己想早一點離開,黑公也想早把她嫁出去,讓她自己熬日子去,于是給她找了一戶人家。

      李二鬼的園子我是再也不想進了,小榮我也不想理她。她要嫁人的消息傳開,我心里竟有些發(fā)酸。好好的女孩,出了嫁,就要給男人生孩子,就要得病,就要死。這些我都告訴過她了,可她不聽,還是要出嫁。我不想再見她。

      有一天,小榮忽然來找我,說“我想給你做一雙鞋子,讓我量量你的腳多大”。因為那天晚上的事窩在我心里一直還沒有完,所以我沒頭沒腦地說,你去你的菜園吧!小榮定定地望著我。我說,你去偷李二鬼家的黃瓜為什么不叫上我?小榮并沒有回答,陰郁著臉岔開了我的話,說,把腳伸出來。她俯下身,我又看到了她鼓鼓的胸,比先前明顯大出了一些。我想用腳去踢它。好在,腳正被她抓著,沒能踢成。量完后,她站起身,眼睛紅紅的,要哭的樣子。我一時又有些心軟,便隨手拾起地上的一朵黃瓜花,插到她頭上。她撫摸了一下,臉上有了些尷尬的笑意,說,你看我像不像新娘子?我說,什么新娘子,你就是只猞猁。說著我就跑開了。我聽到小榮在我身后真的哭了,哭出了聲。

      李二鬼的園子里,依然長著既旺盛又新鮮的蔬菜。李二鬼不聲不響地刨倒了兩垅,園子西面的籬笆也推倒了。黑公見了,說你這是干什么,多可惜呀。沒想到李二鬼說,這路也太窄了,我往里縮縮。李二鬼把園子往里縮了一米多,并從司息河的河灘里推來了十幾車鮮亮的沙子,把通往胡同外的那條路整個地鋪了一遍。

      拓寬了巷子,也鋪好了路,小榮也正好要出嫁了。出嫁的那天,電閃雷鳴,大雨如注,全村的街巷一片泥濘,唯獨我們小胡同的路經(jīng)雨一淋,一粒粒新鮮的沙子像金子一般閃閃發(fā)光。喜慶的迎親隊伍熙熙攘攘,一隊一隊地走過去。小榮坐在小推車上,頂著頭紅,我曾看到她不經(jīng)意地掀開頭紅的一角,里面的小榮淚流滿面。我穿著小榮給我做的新鞋,一路跟出胡同,直至小榮走遠。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卻在想,如果小榮不是急著出嫁,我們一起踩踩那些沙子,該有多好!

      小榮出嫁后,就再也沒有回過我們小胡同。那個已經(jīng)縮小了的園子一直到村莊改造都是屬于李二鬼家的。那只飛過菜園子的猞猁再未回來過。小榮走了,我仿佛獨自在小胡同里長大。表姐連著生了幾個孩子,已不再像年輕時那么漂亮,我曾跟她提起過猞猁的事,但她似乎早已忘記了那個我們曾一起試圖捕捉猞猁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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