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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玙”與“魯玙”:朱舜水的家國之思

      2020-12-09 05:25:42劉曉東
      史學(xué)集刊 2020年6期
      關(guān)鍵詞:東亞

      摘 要:? 朱舜水的“字”是“楚玙”還是“魯玙”,是學(xué)界爭論已久的一個問題。從朱舜水兄弟三人名字的邏輯性來看,他最初預(yù)設(shè)的“字”應(yīng)該是“叔玙”。由于家庭變故原因他最后選擇了“楚玙”,直至德川光圀征召前夕,才改字為“魯玙”。不過,朱舜水的改“字”,并不意味著對“楚玙”的徹底摒棄,而是字“魯”存“楚”?!俺_”寄托“鄉(xiāng)愁”,“魯玙”含蘊“國念”,這種“家國之思”正是朱舜水“思明衷情”的一種展露,也是其“境界人”之“國家”意識的一種隱性表達。從這點來說,前近代東亞海域世界“境界人”之國家意識淡薄的言說,確實有進一步檢討的必要。過于強調(diào)“境界人”的自我意識,在一定程度上忽視了海洋故事多是陸地問題的一種延伸,以及前近代東亞海域“境界人”形成的復(fù)雜性。

      關(guān)鍵詞: 朱舜水;德川光圀;東亞;境界人;前近代

      前近代的東亞世界,以海洋為舞臺,生活著一批突破國境限制,游走于異國他鄉(xiāng)并成為東亞諸國民間交流之重要媒介的社會人群。近年來的日本學(xué)界多將其稱之為“境界人”(國內(nèi)多翻譯為“邊境人”或“邊際人”),認為13世紀之后,以海洋為媒介形成了日本列島、朝鮮半島、中國大陸等地區(qū)的沿海居民互相交流的世界。生活于區(qū)域邊緣的倭寇等“邊境人”建立的“地域”統(tǒng)合,與以首都為中心的“國家”統(tǒng)合之間有某種緊張的關(guān)系,兩者之間的矛盾與沖突是決定歷史動向的一個重要因素。①因此,在近代“國境”概念確定之前的東亞世界,所謂的“國家”意識主要是上層統(tǒng)治者的事情,對于一般民眾而言還是十分淡薄的,這在“境界人”的身上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②

      這種從民間視域角度的觀察,無疑具有十分重要的學(xué)術(shù)意義,也極大拓展了相關(guān)研究領(lǐng)域。但上層統(tǒng)治者與一般民眾,他們對于“國家”意識的認識內(nèi)涵與表現(xiàn)形式,顯然是不盡相同的。從這一角度來說,對“境界人”的國家意識問題,應(yīng)該還有進一步檢討的空間。

      朱舜水名之瑜,號舜水,學(xué)者稱為舜水先生,可以說是前近代東亞世界“境界人”的典型代表。他在明朝滅亡后僑居日本,受聘于水戶德川第二代藩主德川光圀,昭講實學(xué),并以其對日本文化發(fā)展的巨大影響,被后世學(xué)者尊奉為“勝國賓師”。國內(nèi)學(xué)界對朱舜水研究的關(guān)注,發(fā)軔于清末梁啟超,直至今日仍是東亞史學(xué)界頗為引人關(guān)注的話題。關(guān)于朱舜水研究的相關(guān)狀況,可參看趙建民:《朱舜水研究的回顧與前瞻》,《浙江學(xué)刊》,2001年第2期,第147-150頁;[日]久信田喜一:《水戶的朱舜水研究現(xiàn)狀》,[日]町田三郎、潘富恩主編:《朱舜水與日本文化》,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57-63頁;徐興慶:《新訂朱舜水集補遺》附錄三,臺灣大學(xué)出版中心2004年版,第353-393頁;徐興慶:《日本的朱舜水研究史》,《杭州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09年第4期,第1-7頁。朱舜水一生謎團頗多,關(guān)于他的“名”“字”“號”等問題也成為中外學(xué)界關(guān)注的一個焦點。近年來,隨著相關(guān)研究的日漸深入,朱舜水名“之瑜”、號“舜水”、齋號“溶霜”,其余“名號”之說多為誤植錯訛,這已在學(xué)界基本達成共識。但對于朱舜水的“字”到底是“楚玙”還是“魯玙”,仍有諸種不同說法。

      關(guān)于朱舜水的“字”,大致來說有兩種不同的看法:一種認為朱舜水最初字“楚玙(嶼)”,到日本后復(fù)字“魯玙(嶼)”,諸如朱舜水族孫朱衍緒于清同治十一年(1872)所撰《明遺民族祖楚嶼先生家傳》中就云:“我族祖楚嶼先生,諱之瑜,字楚嶼,至海外復(fù)字魯嶼”(浙江余姚市文物保護管理所藏清代稿本,名錄號:00253)。臺灣學(xué)者王進祥也認為朱舜水“原字楚玙,至海外后復(fù)改字魯玙”(王進祥:《朱舜水評傳》,臺北商務(wù)印書館1976年版,第3頁)。另一種則認為朱舜水的字是“魯玙”而非“楚玙”,諸如南炳文先生就從“魯”與“玙”的關(guān)聯(lián)性角度,論述了“魯玙”說的正確性(南炳文:《明末流亡日本二遺民朱舜水、戴笠生平考二則》,《東北師大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08年第2期,第5-9頁);錢明、萬斌則認為朱舜水是堅定的孔子儒家思想的崇拜者,以“魯”為字才符合朱舜水思想之實際,“魯玙”并非朱舜水因感魯王知遇之恩所改,而是其原來之字,因為這一字之差,對朱舜水來說是關(guān)系到信奉儒道還是崇奉皇道的大問題(錢明、萬斌:《勝國賓師——朱舜水傳》,浙江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表面看來這似乎是一個小問題,但事實上這對我們深刻理解朱舜水思想的演變,以及所謂“境界人”的國家意識問題,卻是十分重要的。因此,本文擬就此略做考論,以就教于方家。

      一、“魯玙”說的疑問

      朱舜水字“魯玙”的說法,是學(xué)界較為常見之說。這主要源于朱舜水在日本的弟子今井弘濟與安積覺在為其所作的《行實》中的一番記述:“文恭先生,諱之瑜,字魯玙(魯作楚,非也。印章訛楚玙,不復(fù)改刻;故人或稱楚玙),姓朱氏,號舜水;明浙江余姚人?!盵日]今井弘濟、[日]安積覺:《舜水先生行實》,(明)朱舜水著,朱謙之整理:《朱舜水集》附錄一《傳記年譜》,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612頁。這里不僅明確指出朱舜水的字為“魯玙”,而且對“楚玙”錯誤的原因也做出了進一步解釋,乃是因為朱舜水印章曾經(jīng)錯刻為“楚玙”,后來也未曾改刻所致。

      南炳文先生曾對中國與日本史料中關(guān)于朱舜水“字號”的記載,做過一番統(tǒng)計分析并認為朱舜水的“字”應(yīng)該是“魯玙”。其原因主要有三:(1)“魯玙”出現(xiàn)次數(shù)最多,計8次,其次為“楚嶼”5次、“魯嶼”3次、“楚玙”1次;(2)使用“魯玙”者多為朱舜水本人及其學(xué)生們,因此真實性應(yīng)該更強一些;(3)中國古人的“名”與“字”在意義上一般都是有所關(guān)聯(lián)的,“瑜”為“美玉”,“玙”為“魯之寶玉”,而朱舜水的名“之瑜”與“魯玙”在意義的關(guān)聯(lián)性上是一致的。南炳文:《明末流亡日本二遺民朱舜水、戴笠生平考二則》,《東北師大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08年第2期,第8頁。這種分析,確實為我們深入理解朱舜水“字”的問題,提供了新的視角。但其中仍有一些需要進一步思考的地方:

      首先,根據(jù)近些年的相關(guān)研究,現(xiàn)在基本可以肯定“嶼”是訛誤所致。如果本字是“玙”的話,那么“魯玙”出現(xiàn)的次數(shù)應(yīng)該是11次,但“楚玙”出現(xiàn)的次數(shù)也達到了6次,恐怕也不能看作是過少。

      其次,在同時期中國文獻中出現(xiàn)的基本皆為“楚玙”,而“魯玙”主要出現(xiàn)在同時期日本編纂的文獻中。而且,稱其為“魯玙”的,基本是朱舜水在日本的弟子門人,而“楚玙”多為中國方面士人的稱呼。這種過于明顯的認識分野,也不能不讓人心生疑惑。

      事實上,即便是在日本的文獻資料中,也并非全將朱舜水的“字”記述為“魯玙”,諸如記載了朱舜水滯留長崎情況的《長崎御役所留》文書的目錄中就有《朱楚與申博學(xué)之唐人長崎在留之儀……相伺候一々御下知被仰下候事》的條目,

      太田勝也編:『近世長崎·対外関係史料』、京都:思文閣出版、2007年、6頁。在正文的《長崎諸事覚書》書中如斯所載:

      一 去年罷越候朱楚と申博學(xué)之唐人有之候。彼者長崎ニ被差置被下候様ニと唐人通事并住宅之唐人捧訴狀候事

      是者一両年差置其様子次第ニ可仕事。

      太田勝也編:『近世長崎·対外関係史料』、52頁。

      這里的朱楚就是朱舜水,“”應(yīng)該是“玙”的誤書。參見松浦章:「朱舜水日本來航時の日中文化交流」、『東アジア文化交渉研究』第4號、2011年3月、347頁。此外,《唐通事會所日録》寬文三年(1663)正月十五日的記錄中也有這樣的記載:

      儒者朱楚嶼(之瑜、號舜水)御禮ニ被罷出候、中間何も同道、獨立(性易、崇福寺)御政所へ御禮ニ今日被罷出候、惣右衛(wèi)門同道仕、取次申候。

      東京大學(xué)史料編纂所編:『大日本近世史料·唐通事會所日録一』、東京:東京大學(xué)出版會、1955年,3頁。

      雖然這里的“玙”寫作了“嶼”,但從后面的解釋中我們明確可知該人就是朱舜水,他的“字”為“楚嶼(玙)”而非“魯嶼(玙)”。

      可見,朱舜水在滯留長崎期間,其為日本人所知的名字標識,也如多數(shù)中國士人所認知的一樣,是“楚玙”而非“魯玙”。因此,今井弘濟等人所說的朱舜水之“字”為“魯玙”的說法,應(yīng)該還有進一步檢證的必要。

      二、“楚玙”說的思考

      中國古人的“名”與“字”在意義上一般都有所關(guān)聯(lián)。大致來說,或為同義反復(fù)(如諸葛亮字孔明),或為反義相對(如朱熹字符晦),或為連義推想(如岳飛字鵬舉)等。簡言之,也就是“字”多為解“名”,所以也稱“表字”。

      朱舜水的名為“之瑜”,這里的“瑜”為“美玉”之意,《禮記·玉藻》中就有“君子無故,玉不去身……世子佩瑜玉而綦織綬”

      (漢)鄭玄注,(唐)孔穎達整理:《禮記正義》卷三○《玉藻》,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9年版,第914頁。之語。而“玙”也是指古代的一種佩玉,《春秋左傳》中就記載季平子卒于房,“陽虎將以玙璠斂”。對此,杜預(yù)注疏云:“玙璠,美玉,君所佩?!?/p>

      (周)左丘明傳,(晉)杜預(yù)注,(唐)孔穎達正義:《春秋左傳正義》卷五五,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9年版,第1560頁。從同義反復(fù)的角度來說,“玙”與“瑜”意思正好相合。同時,按照《說文解字》所言,“玙”與“璠”經(jīng)常連用,同為“魯之寶玉”的意思。

      (漢)許慎:《說文解字》,九州出版社2001年版,第10頁。也正因為如此,如前所述,一些學(xué)者才認為朱舜水的“字”應(yīng)該是“魯玙”而非“楚玙”。

      從邏輯關(guān)系來看,這種解說無疑十分合理。但問題在于,“玙”既有相對廣義上的“美玉”之意,也有相對狹義上的“魯之寶玉”之意。朱舜水“字”中的“玙”,究竟是從何種意義上而言呢?若僅從朱舜水本人,及今井弘濟等人的“魯玙”說來看,無疑相對狹義層面的“魯之寶玉”似乎更合情理。不過,對朱舜水“字”中“玙”的理解,似乎不能僅局限于他本身,更應(yīng)該從其家族男性兄弟取“字”的邏輯脈絡(luò)中進行解析。

      按照《民國余姚朱氏譜》卷一三《老三房世系》所載,朱舜水的父親叫朱正,共生有三子。其中長子朱啟明,原名之琦,字伯球,號蒼曙;次子朱之瑾,字仲琳,庠生,未冠而卒;舜水先生朱之瑜乃是朱正第三子。

      朱元樹纂:《民國余姚朱氏譜》卷一三《老三房世系》,“一本堂”民國二十年(1931)木活字本。

      從中我們不難看出,朱舜水三兄弟的命名取字,是十分符合中國古代傳統(tǒng)文化規(guī)范的。三兄弟的名字皆圍繞“美玉”的意蘊展開,并呈現(xiàn)出前后相繼的邏輯性。長子名中的“琦”、次子名中的“瑾”,以及三子朱舜水名中的“瑜”,皆為古代美玉的一種。從“字”來看,三兄弟都采用了同義反復(fù)的表字方式。那么,除卻朱舜水“字”中的“玙”之外,其兩位兄長“字”中的“球”與“琳”是否也具有明顯的地域指代性呢?

      按照《說文解字》的說法,“球,玉磬也,從玉,求聲”;“琳,美玉也,從玉,林聲”。

      (漢)許慎:《說文解字》,第11頁。若進一步解釋,則又有“天球”一詞,專指“雍州所貢之玉,色如天者”;

      屈萬里注釋:《尚書今注今譯》,臺北商務(wù)印書館1977年版,第167頁?!傲铡眲t特指青碧色的玉。如果說“球”具有一定的“雍州”的地域指向之意,那么依據(jù)南炳文先生所說朱舜水的“表字”邏輯,其長兄朱之琦的“字”應(yīng)該為“雍球”或者“岐球”才更合乎情理。

      雍州是中國古九州之一,中心區(qū)域在今天陜西省鳳翔縣一帶。這里曾是周室發(fā)祥之地,也是贏秦創(chuàng)霸之域,因而有“鳳凰鳴于岐,翔于雍”之說。但事實上,朱舜水兩位兄長的“表字”邏輯,并非是按照地域指向,而是依據(jù)長幼之序(伯仲叔季)施行的。即長兄朱之琦,字“伯球”;次兄朱之瑾,字“仲琳”。從這一角度來說,無論是“球”字還是“琳”字,都應(yīng)該沒有明顯的地域指代性。因此朱舜水“字”中的“玙”,也應(yīng)該沒有所謂“魯之寶玉”的強烈指向,只是廣義層面的“美玉”而已?;诖?,我們是否可以推測,朱舜水最初的“表字”設(shè)計,既不是“楚玙”也不是“魯玙”,而應(yīng)該是“叔玙”。至于后來為何發(fā)生改變,可能與其次兄朱之瑾的“未冠而卒”,以及其父親朱正的去世有關(guān),尤其是次兄朱之瑾的早亡,使原本的表字原則著實難以為繼。

      在“伯仲叔季”這一長幼之序的“表字”原則改變后,“楚玙”與“魯玙”哪個更具有被選擇的可能性呢?朱舜水曾向德川光圀陳述過自己的族源世系,其云:

      仆系出于邾,后更為鄒。秦、楚之際,去邑言朱。漢興,流轉(zhuǎn)魯、魏之間,始祖為朱暈,漢丞相也。后有朱輔、朱穆,亦為三公。穆之直聲震于朝廷,而吏治稱之。入國朝初,先祖于皇帝族屬為兄,雅不欲以天潢為累,物色累征,堅臥不赴,遂更姓為諸。故生則為諸,及祔主入廟,題姓為朱。仆生之年,始復(fù)今姓。

      (明)朱舜水著,朱謙之整理:《朱舜水集》卷一○《問答一·答源光國問十一條·六》,第348頁。

      可見,在朱舜水的族源記憶中,其家族祖源出自先秦時期的一個小諸侯國——邾國。邾國本為周代魯國的附庸,春秋時期因幫助齊桓公完成霸業(yè),在齊桓公的奏請下,周天子冊封其為子爵國,得以躋身諸侯之列。但邾國常受魯國侵擾,“魯朝夕伐我,幾亡矣”。

      (周)左丘明傳,(晉)杜預(yù)注,(唐)孔穎達正義:《春秋左傳正義》卷四六,第1326頁。為避免亡國的危險,曾經(jīng)三次遷都,最后定都于繹。據(jù)《左傳》記載,邾國在反擊魯國的侵略中,還曾取得過一些小勝利,“獲(魯僖)公胄,懸諸魚門”,令魯國顏面掃地。

      (周)左丘明傳,(晉)杜預(yù)注,(唐)孔穎達正義:《春秋左傳正義》卷一五,第403頁。 到戰(zhàn)國后期,邾國被勢力不斷東漸北上的楚國所吞并,“故邾國,曹姓,二十九世為楚所滅”,成為“楚國”的一部分。

      《漢書》卷二八下《地理志第八下》,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637頁。

      從邾國的歷史來看,其與魯國和楚國都是有所關(guān)聯(lián)的。但邾國是在自立于魯國之后才被楚國吞并的,從族源記憶的角度來說,其世系的梳理應(yīng)該是由“邾”入“楚”再到秦漢一統(tǒng)。因此,邾國后裔對“楚國”的認同程度應(yīng)該遠高于對“魯國”的認同,也就是說,在后來的歷史演變中,他們很容易形成對自己“楚國人”的身份認同,而很難認同“魯國人”的身份。從這一角度來說,朱舜水取“楚玙”為“字”的可能性是要高于“魯玙”的。

      巧合的是,與朱舜水及其次兄的名(之瑜、之瑾)最具關(guān)聯(lián)性的典故,莫過于“懷瑾握瑜”了。而“懷瑾握瑜”一詞,則出自于戰(zhàn)國時楚國名臣屈原所作的楚辭《九章》中的《懷沙》篇。

      (宋)朱熹集注:《楚辭集注》卷四《九章第四·懷沙》,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89頁。朱舜水的弟子安積覺在為其文集所作的后序中,稱贊其師不為“八股制義”所累,“獨為古文,圓枘方鑿,絕不相入”。

      [日]安積覺:《朱舜水先生文集后序》,(明)朱舜水著,朱謙之整理:《朱舜水集》附錄四《序跋》,第787頁。其中的“圓枘方鑿”一詞,是安積覺自己所學(xué)還是朱舜水所授,我們不得而知,但這句話也是出自戰(zhàn)國時楚國另一位重要人物宋玉所作的《九辨》,“圓鑿而方枘兮,吾固知其齟齬而難入”。

      (宋)朱熹集注:《楚辭集注》卷六《九辯第八》,第124頁。尤其耐人尋味的是,步朱舜水后塵而至的明朝遺民張斐,在寫給今井弘濟的書信中也稱朱舜水為“楚玙”。

      (明)朱舜水著,朱謙之整理:《朱舜水集》附錄五《友人弟子傳記資料·十三·今井弘濟》,第836頁。而且在舜水先生去世后,其所寫的第一篇祭文竟然是用“楚辭”體寫的。

      張斐:《長崎祭舜水朱先生文二首·一》,(明)朱舜水著,朱謙之整理:《朱舜水集》附錄二《祭文》,第739頁。全文如下:登彼西山兮,蹈此東海;夷齊千古兮,而有公在。公之不死兮,將有所待;公而既死兮,痛詎有艾!嗟予小子兮,有志未逮。獨行寡和兮,群刺為怪;天乎知我兮,心則已憊。既窮域內(nèi)兮,復(fù)之海外。初至國門兮,閽者以戒。憂從中來兮,誰與為解?異方之人兮,鬼神是賴;公其佑我兮,無即于殆!或許在張斐的心里,“楚辭”似乎更容易與舜水先生溝通,也更能慰藉其在天之靈。此外,隨著《史記》中“楚有三俗”

      《史記》卷一二九《貨殖列傳》,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3267頁。及“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史記》卷七《項羽本紀》,第300頁。故事的流播,在中國古人的認識理念中,“楚”與“三”也有了一定的潛在關(guān)聯(lián)性。因此,“叔玙”與“楚玙”,從“三”的意義層面理解,是否也有某些暗合之處呢?

      三、字“魯”存“楚”

      《舜水先生行實》中關(guān)于“魯玙”的解說,實際上來源于朱舜水滯居長崎期間,與安積覺就“大明書札之體”所作的一段“筆語”:

      今寄來書帖,即大明書札之體??椭兄链苏邿o一知朝廷儀制,一概不可作準。來書“大教鐸楚玙朱夫子老先生大人函丈”,既足下執(zhí)謙不已,尚當(dāng)一一厘定?!矮_”字不必用,當(dāng)用“翁”字,“老”字不必。書中“生”字應(yīng)作“門生某”或稱名,亦或有不稱名者。賤字原是魯玙,因人之訛就作楚玙,雖有印章,實非也。徐興慶:《新訂朱舜水集補遺》卷二《朱舜水寄安東省菴筆語》,第194頁。

      從這段“筆語”中,我們不難看出“魯玙”確實是朱舜水親筆所言,因此說朱舜水的“字”是“魯玙”應(yīng)該也是沒有問題的。況且,“魯玙”之“字”,隨著德川光圀對朱舜水征召的進行,更以特殊的方式被確定下來。據(jù)朱舜水所言,寬文四年(1664)七月十九日,他到達江戶和德川光圀見面的第二天,小宅生順就秉承光圀之意來求問朱舜水“齋號”之事,云:

      不佞老人(指朱舜水,舜水常自謙稱為“不佞”)有道,朱魯玙乃字也,不敢稱,欲得一庵、齋之號稱之。不佞答言無有。三次致言,今已將舜水為號。舜水者,敝邑之水名。古來大名公多有此等,如瞿昆湖、馮巨區(qū)、王陽明,皆本鄉(xiāng)山水也。

      (明)朱舜水著,朱謙之整理:《朱舜水集》卷七《書簡四·與安東守約書二十五首·十一》,第161頁。

      可見,經(jīng)安積覺、小宅生順、德川光圀的一系列追問,朱舜水不僅新取了“舜水”之號,“魯玙”之“字”也由此為日本朝野人士所知。

      但從朱舜水所言中,我們也不難得知,朱舜水確實使用過以“楚玙”為“字”的印章,且其曾以“楚玙”為“字”之事,也為安積覺所熟知。按照他自己的解釋,是因為曾有人將“魯”錯刻為“楚”,自己也就“因人之訛”未做改正。這位將“魯”“楚”搞錯的人是誰?我們不得而知,但朱舜水本身就精于篆刻,自己名章之事一般不會假手他人,那么他又為何明知有錯卻不予以糾正呢?如果說,在德川光圀征召之前,為避免麻煩而“以訛順訛”也算合乎情理。那么在經(jīng)過德川光圀確認之后,朱舜水無疑應(yīng)該將刻為“楚玙”的“錯章”加以毀棄或放置不用,改刻“魯玙”新章以“撥亂反正”,似乎才更合乎朱舜水的“心意”。況且,這對精于篆刻之道的朱舜水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事實上,據(jù)清代葉為銘所作《廣印人傳》記述,朱舜水“通毛詩,精篆刻”。余姚書畫院的計文淵先生也認為朱舜水的“自用篆刻印”,當(dāng)為其自己所刻。參見計文淵:《論朱舜水書法》,楊儒賓、吳國豪主編:《朱舜水及其時代》,臺灣大學(xué)出版中心2010年版,第12頁。

      據(jù)《朱文恭遺事》卷二記載,朱舜水遺留的常用印共有五枚,這五枚印章被收錄在了水戶德川家“彰考館”所藏珍貴古籍《舜水先生印譜》中,分別為:朱文長形“溶霜齋”印、白文“朱之瑜印”、大朱文“朱之瑜印”、朱文“楚玙”印、大白文“楚父”印。計文淵解讀:《朱舜水印譜》,[日]德川真木監(jiān)修,徐興慶主編:《日本德川博物館藏品錄Ι·朱舜水文獻釋解》,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124頁。另,“楚父”中的“父”并非指“父親”而言,乃是“老人”的一種指代。

      令人驚異的是,其中并無我們想象中理應(yīng)存在的“魯玙”之印,相反倒有兩方本應(yīng)毀棄的與“楚玙”相關(guān)的?。ā啊迸c“玙”實為同一字)。那么,“楚玙”之印又是否被朱舜水放置不用呢?在水戶彰考館收藏有一副朱舜水視為珍愛,一生攜帶不棄,也被水戶德川家奉為至寶的《小李將軍畫卷》,所鈐的卻是白文“朱之瑜印”與朱文“楚玙”兩方印章。計文淵解讀:《〈小李將軍畫卷〉并題跋(朱舜水舊藏)》,[日]德川真木監(jiān)修,徐興慶主編:《日本德川博物館藏品錄Ι· 朱舜水文獻釋解》,第119頁。如果說《小李將軍畫卷》的鈐印時間,或許在德川光圀征召朱舜水之前,故有“楚玙”之印也不為怪。那么,彰考館所藏另一幅據(jù)說是朱舜水70歲前后的畫像,在上部的“詩堂”處除朱舜水親筆題詩外,也鈐有上述的“溶霜齋”、白文“朱之瑜印”與朱文“楚玙”三方印章。計文淵解讀:《朱舜水畫像并詩題》,[日]德川真木監(jiān)修,徐興慶主編:《日本德川博物館藏品錄Ι· 朱舜水文獻釋解》,第128頁。而在西泠印社2015春季拍賣會上,還出現(xiàn)過一幅日本明治時期著名收藏家江馬天江所藏的《舜水朱子天地君親師解真跡》。這幅字的右上方所鈐為“溶霜齋”印,左下方款識“明舜水朱之瑜撰并書”,之下則鈐蓋了大朱文“朱之瑜印”和大白文“楚父”印兩枚印章。參見西泠印社拍賣有限公司網(wǎng)頁:http://pmgs.kongfz.com/detail/49_618691/。

      此外,在楊儒賓、吳國豪主編的《朱舜水及其時代》一書中,收錄了另外11幅朱舜水書法真跡,其鈐印情況如下:

      這11幅書法作品均未見有類似于“魯玙”的印章,相反卻幾乎都鈐蓋了“楚玙()”之印,其中多數(shù)作品應(yīng)該是作于他與德川光圀會面之后。此時的朱舜水早已自言其“字”為“魯玙”而非“楚玙”,為什么還要鈐蓋“楚玙()”之“錯章”呢?

      當(dāng)然,我們也不能排除這樣一種可能性的存在:這些印或許在當(dāng)時并未鈐蓋,而是在朱舜水去世后被他人后蓋上去的。盡管按照中國傳統(tǒng)繪畫規(guī)則,這種可能性極小。但即便是如此,仍有一些令人難解之處:首先,這兩枚被朱舜水視為“錯訛”,甚至可能給他帶來不必要“麻煩”的“楚玙”之印,為何又被他保留收藏下來,至死不棄呢?其次,若這些印是朱舜水身后為他人所蓋,那么能夠接觸到這些印的大概只有水戶德川家的人和舜水先生之弟子們,為什么德川光圀等人對這種明顯的“錯誤”視而不見呢?難道是他們不識“楚玙”二字嗎?還是他們對“楚玙”“魯玙”問題背后的隱衷有了更為深入的理解呢?

      對于這些疑問,恐怕現(xiàn)在我們還難以給出準確的解答。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所謂“楚玙”的“錯章”,在朱舜水的一生中一直沿用未改。恐怕在朱舜水的內(nèi)心深處,對“楚玙”二字還是有著極其難以割舍的情愫吧。

      結(jié) 語

      對于朱舜水“字”的理解,后人常陷于非“楚玙”則“魯玙”的漩渦之中。從朱舜水兄弟三人命名取字的邏輯性來看,朱舜水最初預(yù)設(shè)的“字”可能是“叔玙”?;蛟S是由于家庭變故的原因(父喪兄亡),最后選擇了“楚玙”,這主要是源于對家族祖源記憶的一種追溯。流亡日本后,他也還使用“楚玙”之“字”,直至德川光圀征召前夕,才改字為“魯玙”。之所以改為“魯玙”的原因,既不是對“魯之寶玉”的詮釋,也不是對自己尊奉“儒道”的特殊表現(xiàn),更主要的恐怕還是如王進祥先生所云,“蓋因感魯王監(jiān)國知遇之恩也”。王進祥:《朱舜水評傳》,第3頁。當(dāng)然,這其中也不排除他通過感激魯王恩遇的隱晦表達,彰顯自身的“大明遺士”的氣節(jié)、學(xué)識與身份,以引起德川光圀等人關(guān)注的意圖所在。

      不過,朱舜水的改“字”,并不意味著對“楚玙”的徹底摒棄,而是字“魯”存“楚”,至少“楚玙”與“楚父”兩枚印章的存在,就向我們展現(xiàn)出了朱舜水的這種情愫所在。事實上,如果說“魯玙”代表了朱舜水對故國的深切思念,“楚玙”又何嘗不是其“鄉(xiāng)愁”的一種寄托呢?這兩種情愫在朱舜水的生命中又如何能夠切割開來,恐怕只有兩者的深切交融才是舜水先生“大明人”身份得以成立的前提。從這一角度來說,朱舜水的“字”既是“魯玙”也是“楚玙”,至少在他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應(yīng)該從未將兩者“非此即彼”地對立起來。“楚玙”寄托“鄉(xiāng)愁”,“魯玙”含蘊“國念”,這種“家國之思”不正是舜水先生“思明衷情”的展露嗎?而這種“思明衷情”,難道不是其“國家”意識的一種隱性表達嗎?

      當(dāng)然,在當(dāng)時的歷史環(huán)境下,朱舜水的“國家”意識要相對復(fù)雜得多,他既不順從清朝也不歸化日本,對已然墜落的“大明”的精神堅守,使他的國家認知似乎失去了可以依托的空間。然而,在他的意識領(lǐng)域中,“國家”真的是沒有邊際的嗎?他的“境界人”的自我認知與其精神深處的那個“國家”,真的是對立的嗎?或許通過對朱舜水“字”之“家國之思”的內(nèi)涵解讀,我們多少能更深刻地理解前近代東亞海域世界“境界人”之國家意識的存在及其多樣化的表現(xiàn)樣式。

      事實上,除了朱舜水,就連王直那樣自稱為“徽王”的海上巨魁,無論我們?nèi)绾螐娬{(diào)其反叛朝廷的獨立性,至少在接受明朝政府招安這件事情上,他的“自我意識”屈從了“國家認知”。過于強調(diào)“境界人”的自我意識,在一定程度上忽視了海洋故事多是陸地問題的一種延伸,以及前近代東亞海域“境界人”形成的復(fù)雜性。

      (感謝南炳文先生的諸多啟發(fā)之功,以及日本水戶彰考館德川齊正理事長與德川真木館長在資料方面的無私幫助。)

      責(zé)任編輯:孫久龍

      Chu Yu(楚玙)and Lu Yu(魯玙):

      Zhu Shunshui(朱舜水)s Thinking of Hometown and Country

      LIU Xiao dong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Guanghzou, Guangdong, 510631, China

      )Abstract:It has been a controversial issue for a long time in academic circles that Zhu Shunshuis(朱舜水)Zi(字, another appellation except for ones name)is Chu Yu(楚玙)or Lu Yu(魯玙). From the logic of naming of his brothers, Zhu Shunshuis original Zi ought to be Shu Yu(叔玙). Due to the domestic calamity, Chu Yu was chosen as his Zi finally. On the eve of being recruited by Tokugawa Mitsukuni, Zhu Shunshui changed his Zi into Lu Yu. However, the above mentioned change doesn,t mean that Chu Yu was completely abandoned. Chu Yu represents the feeling of homesickness, and Lu Yu represents missing his country, which reveal Zhu Shunshuis thinking of hometown and country. It is also a recessive expression of his national consciousness being a border person. From this point of view, the statement that the national consciousness of the border people in the premodern East Asia is weak should be discussed further. The overemphasis on the self,consciousness of the border people ignores to some extent that the ocean story is mostly an extension of the land problem, and also ignores the complexity of the formation of

      border people of East Asian seas in premodern times.

      Key words:Zhu Shunshui(朱舜水); Tokugawa Mitsukuni; East Asia; border people; premodern time

      收稿日期:2019-10-12

      基金項目:本文系教育部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明清時期的周邊認知與多民族統(tǒng)一國家的建構(gòu)”(16JJD770008)、文化名家暨“四個一批”人才自主選題項目(1802006)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劉曉東,華南師范大學(xué)歷史文化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研究方向為明清史、中日關(guān)系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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