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玖思
小女人,小酒窩,天真又世故,
孟九爺,破電驢,動了一點壞心思。
上期回顧:
孟之旭在腦海里給周窈安排了完美劇本——暗戀他又遲遲不好意思來表白,下一秒就被打臉,她是真的來問他要手機號了,但要的是安常的。
孟之旭內(nèi)心:嘔血微笑。
他穿著白色短袖T恤,大大咧咧地坐在灰色布藝沙發(fā)上。原本寬敞的沙發(fā)顯得逼仄。
此時還不到十一點,沒營業(yè)。
孟之旭靠躺在另一側(cè)的按摩椅上,按摩椅正在工作,他的頭部微微上下起伏。
他眼睛閉著,修長的手卻像長了眼睛,一把撈到了旁邊的抱枕,朝安常所在的方向扔了過去。
“錚——”
吉他發(fā)出沉悶的低鳴。
隨之而來的,是孟之旭懶懶的聲音:“攢棺材本?!?/p>
安常:“……”
“小主哥,你手機借我一下。”許錦嘉突然一甩手機,湊到安常身旁,滿臉怒氣。
安常伸直一條腿,微側(cè)著身從褲兜里掏手機,問他:“怎么了這是?”
“你有下載抖音嗎?”許錦嘉出口暴躁,“我就是給九爺打抱不平,然后就被人舉報了。”
……
安常剛拿出手機,就響了兩聲。
安常先看了眼,是上周剛加他微信的那個女生發(fā)了消息。女生自稱是向孟之旭要的號碼,然后微信搜索手機號加了他。
女生叫尤許,挺特別的名字。
尤許:兄弟,今晚去健身房嗎?
尤許當(dāng)初就是以健身的理由加了他,說是以為他是個健身教練,這才有心結(jié)識。
安常信以為真。
安?;兀航裢聿蝗チ耍泄ぷ?。
尤許回得很快:什么工作啊,還有晚班這么辛苦?
安常:去胡桃里唱歌。
尤許:你還會唱歌???
不等安常回復(fù),身旁眼巴巴等著的許錦嘉急了,“哥,你跟哪個小姑娘聊天呢?是嫂子的話那我先不借了。”
為了以示清白,安常這下不回了,手機給他,順手薅他紅毛:“談什么戀愛,健身它不香嗎?”
許錦嘉抬手拯救頭發(fā):“不香,不香!”
“九爺,”安常不跟他鬧了,看向躺在按摩椅上享受的人,“你之前是不是把我號碼給了個女的?”
空氣仿佛凝固了幾秒。
“嗯?!彼ё秩缃稹?/p>
安常:“那女的老找我聊天,說要健身,想請我當(dāng)她的健身教練?!?/p>
按摩椅停了。
孟之旭躺著動了動脖子,沒壓抑情緒,勾著唇角哼笑一聲。
健身?
就她?
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安常還在說:“她的審美倒是不像其他那些膚淺的小女孩,說就覺得我這樣的才有男人味。”
說著話,安常還擼起一邊袖子到肩部,伸手握拳展示出壯碩的肱二頭肌。
“小女孩才喜歡那些小胳膊男人?!卑渤?粗约旱母觳?,孤芳自賞,“看來這個女的在健身的造詣上會很有前途?!?/p>
孟之旭睜開眼,眼神一瞥,只字未言。
許錦嘉低著頭擺弄手機,咬牙切齒地打字,話像是一字一字從嘴里吐出來的:“哥,我覺得你說的那個女的可能是喜歡你?!?/p>
“……”
安常忽然一愣,繼而又像被解了穴,哈哈笑著撞他:“別鬧,耽誤我健身?!?/p>
“……”
錫城的初夏天暗得早,晚上六點多,天色已經(jīng)暗了大半。
明晃晃的路燈逐一亮起,整座城市像被撳下按鈕的水晶球里的小世界,霎時變得生動絢麗。
沉重的玻璃門自身后緩緩合上,隔絕了店內(nèi)柔和的純音樂,同時迎來門外吵鬧的車鳴人聲。
甫一出門,孟之旭就遇上了前來的幾位女客人。
大家似乎都認識他,拘謹又大膽地上前打招呼:“老板,今晚不待在店里嗎?”
被擋住去路的男人很高,戴著鴨舌帽,一身黑,立在門側(cè)。
饒是女生中個頭最高的那位,目測也只是堪堪齊他下巴。
第一遍男人沒聽清是在叫他,幾位女生又喊了一聲:“孟老板?”
男人這才抬起帽檐。
門口的燈光昏暗迷離,孟之旭下半張臉在明暗交替的間隙顯露。
硬朗的下頜線一如其人,低垂著的目光被隱在黑色帽檐下,看不清。
燈光紅了又綠,沉默地在男人臉上變幻。
男人唇色微深,薄薄兩片抿成疏離的一條直線,當(dāng)光線打過來,又宛如誘人深入的毒果。
倏爾,他啟唇:“哦,你們啊?!?/p>
他聲線慵懶,仿佛記起面前的幾人。
女生們果然喜出望外,其中一位拿出手機搖搖:“對啊,之前在店里還加過你的微信呢?!?/p>
孟之旭不動聲色,燈光剛好暗下去,吞沒他的表情。
女生說:“老板,你的朋友圈該多發(fā)發(fā)自拍啦。”
男人懶貓似的站不直,兩腿交叉,側(cè)倚在門口的柱上,目光懶懶的,沒個聚焦點,看向她們,又似乎沒在看她們。
他手指上繞著的鑰匙扣轉(zhuǎn)了一圈,一圈,又一圈。
“孟老板,今晚你不待在店里了嗎?”女生又問出那個問題。
孟之旭腿伸直。
不等他回答,門被推開,又出來一人。
“九爺,一會你騎車載我嗎?”許錦嘉剛換下服務(wù)員的衣裳,正往脖子上套他那些亂七八糟的鏈子。
他沒抬頭,邊推門邊吐槽:“小主哥去哪個酒吧唱歌不好,去什么胡桃里啊,那里能喝什么酒?”
他一抬頭,冷不丁被眼前的情形嚇到。
九爺身前,正站著幾位“虎視眈眈”的女生。
許錦嘉眨眨眼,愣怔幾秒。
還未回神,孟之旭拍他肩膀囑咐:“照顧一下客人,我先走?!?/p>
話落,鑰匙往手心一甩,他側(cè)身擠出人群。
修長的腿幾步邁到小電驢旁,跨坐,啟動,動作迅速流暢。在眾人出聲前,小電驢連帶著人已經(jīng)突突突遠去。
幾位女生看看離開的人,又看看許錦嘉,后知后覺:“老板走得這么匆忙,不會是去約會吧?”
“不可能吧,沒聽說他有女朋友的啊。”
“你們老板有對象嗎?”
“你們老板喜歡什么樣的女生???”
女生們七嘴八舌。
許錦嘉一邊把人領(lǐng)進去,一邊說得憤憤:“九爺才不會談戀愛?!?/p>
幾位女生聽后笑了,又調(diào)侃起他來。
許錦嘉沒太在意她們聊什么,安排好座位后,給孟之旭發(fā)微信。
許錦嘉:一會我打車去小主哥那。
過了幾秒,又發(fā):打車費報銷!
等他已經(jīng)上了車,孟之旭才慢吞吞地回了個“OK”。
.
“叮”,電梯門緩緩打開。
孟之旭一手拉著牽引繩,一手插兜,抬腳出電梯。
他左腳剛踏出門,撞上另一雙鞋,視線下落,一雙銀色的高跟露趾涼鞋橫在眼前。
十根腳趾瑩白纖細,短圓的指甲未染顏色,修剪得整齊干凈。
遇上黑色運動鞋,白嫩的腳趾往后縮了下,繼而后退兩步。
“抱歉?!?/p>
“不好意思?!?/p>
也不知是誰先開的口,孟之旭抬起了目光。
鼻尖隱約彌漫著一股淡淡的中藥味,是從面前的女人身上傳來的。
她腦袋低著,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黑發(fā)披散在白色連衣裙上,安靜又乖巧。
美女的兩聲哼哼打斷了沉默。
孟之旭拽緊牽引繩,將美女從她腳下拖回來,提起抱住:“抱歉。”
他給她讓路。
“沒事?!迸说穆曇羧崛岬?,在空蕩的樓道響起。
聲線溫和,不粗獷,也不甜得發(fā)膩。
恰到好處的溫柔舒心。
孟之旭掏出鑰匙開門,咔嗒一響,身后的電梯門也剛好合上。
他解了美女身上的牽引繩,由著它在客廳撒歡。
他靠在料理臺旁倒水,神思渙散。
——周窈。
鬼使神差般,他想起了女人的名字,還有她的職業(yè)——主持人。
怪不得聲音不難聽。
.
周窈剛在家喝完藥,就被尤許催促著出門。
自從尤許成功加上安常的微信后,每天都會向她實時直播兩人的進展。
在周窈看來,倆人愛情的進展沒一點影子,兄弟情的進展倒是很明顯。
尤許是想“溫水煮青蛙”,一步一步將安常套牢。
周窈無法干預(yù)她的愛情生活,出不了主意,只能默默為她加油。
可尤許不需要默默祝福,只需要實際行動。
一得知安常在胡桃里兼職唱歌后,就拉上她過去充當(dāng)“僚機”了。
初夏夜晚的風(fēng)還未裹挾炎熱,拂上臉龐宛如一雙溫柔的大手摩挲。
周窈最喜歡這時候和秋天的錫城,感覺生活節(jié)奏都被風(fēng)吹得緩慢下來。
出租車停在南長街入口處,周窈蹬著高跟鞋往里走。
街上人多,橋下駛過燈光五顏六色的游船,船上的游客正舉著手機、相機拍攝夜景。
長長曲曲一條窄河,兩邊林立著古樸的青磚小樓。
木雕亭臺上游客挨肩迭背,人聲鼎沸。
她手虛虛地蓋住耳朵上的藍牙耳機,跟電話那頭的周學(xué)勤通話。
明后兩天是周末,他們自主加班是常有的事。像周學(xué)勤這樣懷抱理想,又剛踏入社會的職場新人,更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粘在工位上。
因為是周窈帶著的,在臺里又跟她最熟,所以周學(xué)勤一遇到問題就找她。
“這樣吧,你把稿子發(fā)我郵箱,”過一座小橋,到了胡桃里后院門,周窈道,“我先給你看看?!?/p>
因頻道要求,他們主持人也需要自己寫稿,深入節(jié)目。
針對周學(xué)勤這樣的新人,編導(dǎo)會提先給大概提綱,編輯部也會給相應(yīng)的底稿,他再將底稿豐富一下,更口語化便可,最好再加入個人風(fēng)格。
到底是新人,周窈剛?cè)胄袝r也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哪里出錯。
掛了電話,周窈也進了胡桃里。
在舞臺右側(cè)暗處的餐桌邊,她找到了尤許。
坐下后,周窈把包放下,瞥她:“今天沒工作?”
暗光下仔細看,可以分辨出,她化了淡妝,連假睫毛都沒貼。穿著長至膝蓋上方十厘米的白色寬大T恤和一條隱在T恤下的牛仔短褲。
很簡單的裝扮。
尤許說:“今天在家剪視頻,到這會還沒吃呢?!?/p>
她招來服務(wù)員拿菜單,推給周窈,“我剛點了幾個菜,你再看看有沒有什么想吃的?!?/p>
話音落,又問,“喝酒不?”
“不了,”周窈翻看菜單,“我剛喝完藥出來?!?/p>
“怎么喝藥了?”尤許往她身上湊著嗅嗅,“怪不得你一坐下就有股藥渣味,我還以為你新買的香水呢,味道這么獨特。”
“調(diào)理腸胃的。”周窈拿手推開她硬湊過來的腦袋。
周窈也沒什么想吃的,點了個薺菜炒青年糕。
她一眼就被這道菜的名字吸引,聽起來像是黑暗料理。
加完菜和甜品,她問:“你跟安常,你們見過面沒?”
她還記得那個男人的名字,多虧了尤許。
尤許望著剛上桌的菜:“還沒呢,不過我朋友圈里不是有照片嘛?!?/p>
朋友圈里的照片不是她工作的拍攝花絮就是寫真,男生見到本人不一定能認出來。
尤許也想到這茬,所以一到胡桃里,就先發(fā)了張熱乎的自拍加定位。
指向性很明確。
時間尚早,安常要十點半左右才上臺唱歌。
今晚味道最佳的當(dāng)屬尤許點的烤雞,是店里的招牌。
她點了半份,用木桶裝著上了桌。
周窈剛開始沒留意,被驟然出現(xiàn)的木桶嚇一跳,以為尤許點了一大桶飯。
烤雞的雞皮薄薄一層,被烤制得酥脆,蘸上甜辣味的蘸料,入口香氣馥郁。
被雞皮包裹的雞肉鮮嫩多汁,滿足感占據(jù)了整個口腔。
除了烤雞,周窈點的那道薺菜炒青年糕也出乎她的意料。
擺盤看著不錯,嘗起來甜甜的,比預(yù)想中的好吃。
周窈拍了張菜的照,發(fā)了朋友圈。
這個點她媽也還沒睡,在照片下評論:看來有好好吃飯了。
她拿著手機一一回復(fù)評論,尤許忽然湊近,拉著她,壓低了聲音激動道:“來了,來了!”
周窈抬眼,順著尤許示意的方向望去。
這一眼,先看到的是一個高瘦的黑衣男人,戴著鴨舌帽。
男人低著頭,將手里吉他遞給身旁的人,隨后在舞臺正前方的餐桌邊坐下,面朝她們。
男人的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臉。
他食指撫著鼻梁,側(cè)低下頭,聽俯身過來的服務(wù)員講話。
人懶懶散散地靠著椅背,似是與周圍喧鬧的環(huán)境隔絕開,拒人千里般孤傲。
男人她認識,她的鄰居。
尤許也看到了孟之旭,念起一事,將神思略略從臺上給吉他調(diào)音的安常身上收回。
她望著對面一個人坐著的孟之旭:“周周,你這個鄰居來頭可不小?!?/p>
周窈收回視線:“嗯?”
尤許手掌攏在唇邊:“我也是聽人說的,說九館的老板是個職業(yè)賽車手?!?/p>
緊接又加了個后綴,“退役的?!?/p>
賽車手……
這個詞最近她好像在哪見過。
略一回想,好像是在大學(xué)舍友的微信群里見過。
有個舍友是在魔都電視臺的體育頻道工作,在群里提過一嘴,要采訪什么賽車手之類的。
周窈當(dāng)時沒機會加入話題,只顧著跟她們商量今年聚會的事情了。
不過鄰居是什么職業(yè),與她無關(guān),左不過贊一句“很酷”。
沒多久,孟之旭身旁又坐下來一位男生,個頭比他矮些,紅色頭發(fā)很是扎眼。
或是紅發(fā)男孩的出現(xiàn)消弭了些許他的距離感,開始三三兩兩有女生上前聊天。
舞臺上的人開始歌唱,聲線低沉沙啞,成功令尤許沉迷進去。
周窈不便打擾她,起身去衛(wèi)生間。
行至過道口,她的身前猝不及防橫過來一道黑影。
來人似乎沒看到她,一邊接聽電話一邊往衛(wèi)生間方向走。
他高高大大一個,道又窄,來往客人紛紛側(cè)身讓路。周窈也不好快步上前,只能默默跟在他身后,故意落后了幾步。
拐彎,周窈先是聽到了男人的聲音:“所以呢?”
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故意壓制著情緒。
她抬頭,正對面鏡子里映出兩個人的身影。
她,黑發(fā)白衣,臉頰緋紅,怔怔而立。
另一個,黑衣黑褲,側(cè)身倚靠在墻邊。
察覺有人來,男人偏頭朝她看來。
時間流淌得很慢,幾秒的時間,周窈卻感覺仿佛過了幾個世紀,才把視線從鏡中他的身上挪開。
他橫在她身前的腳一動不動。
周窈腳往邊上一偏,躲開了。
身后男人的聲音適時響起:“還有事,掛了。”
“孟之旭?!?/p>
一聽他要掛了,手機那頭的男人突然喊他全名,沉沉的音色毫不掩飾地表達著怒意。
這是孟申今年第二次叫他全名,上一次還是在年初。
孟申比他大五歲,自從孟申大學(xué)畢業(yè),他就再也沒喊過孟申“哥”,要么喊“喂”,要么喊全名。
兩人皆是如此。
他看不慣孟申的假正經(jīng),孟申也瞧不起他的不學(xué)無術(shù)。
外人都道他們兄弟倆不僅外貌相似,脾氣個性也很像,又倔又臭。回回都是媽媽申嵐芝在中間當(dāng)和事佬。
申嵐芝是地道的南方女人,嗓子細,聲音軟糯。
她勸架時,扭著纖細的腰肢,一會勸誡大公子,一會安慰二公子,臨了故意捶捶腰,溫聲細語地責(zé)罵他們沒良心。
二人生氣歸生氣,但每每都吃孟太太這套,只得不甘心地跟對方和解。
孟太太不管他們甘心與否,表面和氣便得逞。
孟申深深吸了口氣。
他跟孟之旭的談話沒幾次是愉快的,于是他將手機遞給身旁的女人:“媽有話跟你說?!?/p>
“哦?!泵现裱凵疑咸簦Z氣淡薄。
來洗手間的人突然多了起來,聲音嘈雜。
孟之旭視線飄忽著,沒往實處落。
他腦海里的記憶畫面還停留在一個白裙子女人身上,那會心思放在通話上,沒注意瞧,一轉(zhuǎn)眼人就沒了。
他側(cè)身從三兩人身旁過去,出了門,繞到餐廳靠河那邊的露天“后花園”。
后面的餐桌沒幾個人,比起里面安靜許多。
申嵐芝在電話里問他:“你在外面嗎?”
“嗯,”他跟申嵐芝講話時眉頭也松了,“跟朋友一起?!?/p>
“這樣呀,”申嵐芝的聲音溫溫柔柔的,“你的店開得怎么樣了,開張那天我也沒去。”
她打小便是嬌養(yǎng)大的姑娘,沒單獨出過遠門。
“你哥前兩天還去過錫城的,好像是去新區(qū)談生意,離你那遠。”申嵐芝向小兒子抱怨,“我讓他載我一塊,他不樂意。
“讓他幫忙拍張你店里的照片,也不干。我看他就是覺得你生意很好,嫉妒了?!?/p>
孟之旭在角落的藤椅落座,靜靜聽完孟太太的話,真情實感地附和她:“沒錯,他就是嫉妒了。他不給你拍,我明天給你拍。”
“你什么時候有空回來啊,好久沒回來了?!?/p>
申嵐芝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你爸、你哥整天往外跑,媽媽一個人在家,好冷清的?!?/p>
“你爸不同意你在錫城開店,別聽他的,媽媽是支持你的。
“阿旭啊,只要不犯法,不管你有什么想法,媽媽都會站在你這邊的?!?/p>
申嵐芝說到后面,語氣愈發(fā)柔和。
孟之旭眼瞼下垂:“嗯?!?/p>
后面緩解氣氛的措辭還沒想好,就聽申嵐芝忽然急忙道:“那先這樣了啊,媽還約了人打麻將,要遲到了,先掛啦?!?/p>
“想你!”話音落,通話也一秒斷開。
孟之旭:“……”
露臺里安置了一架藤椅秋千,有兩個女生正在拍照。
孟之旭坐得偏,人隱在暗處,不仔細看不會發(fā)現(xiàn)他。
他靠在椅背上,兩只胳膊肘撐住椅子扶手,微垂著頭看手機。
熒屏冷白的光映出他的臉,眸子黑亮,兩顆星星似的。
加了亂七八糟的人之后,他的微信提示音幾乎就沒停過。
這時候他就后悔當(dāng)時來者不拒的做法了。
做生意也不是這么個做法的。
是他將女人想簡單了,原來也會有女生對追男生這件事樂此不疲,且被拒絕后還持之以恒。
他想到了周窈。
既然她想要的是安常的微信,那當(dāng)初為什么不直接要,非拐個彎先要他的?
把妹妹搬出來那個理由很蹩腳。從她過來他們餐桌,到她離開,始終都只有她一人。
這個理由根本站不住腳。
還是說,她原本想要的就是他的聯(lián)系方式?
可安常最近也的確在跟她聊天,都快約好一起健身了。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先從朋友下手的追求方式?
孟之旭放在手機屏幕上的目光空洞無神,一回神,才發(fā)覺自己居然無聊到在想這種事。
他將微信調(diào)至勿擾模式,收起手機。
他起身,猝然看到從店內(nèi)跑出來一人。
一個中等個頭,瘦瘦的男人。
孟之旭手撐在桌面,等人過去。
男人疾步到他對面那桌,孟之旭才看到對面坐了兩個男人。
他們毫不避諱,聊天的聲音略吵。
其中坐著的一人問:“找到?jīng)]?”
“于哥,我拍了,”先前那個瘦弱男人掏出手機,“是不是這一桌的?有兩個女的,一個白裙子的,一個穿得涼快的?!?/p>
坐著的人說:“對,就是她倆?!?/p>
“于哥,艷福不淺??!”
那人拍他腦袋,臉上卻滿是笑意:“說什么呢,白裙子這個是我相親對象,將來要結(jié)婚的。另一個嘛……”
“怎么?”
坐著的男人抖抖指尖的香煙,“周窈她妹妹好像是個網(wǎng)紅吧,大家都知道的,隨便談?wù)劸偷昧??!?/p>
……
孟之旭沒停留,無意間還聽了幾句,恰好聽到了個熟悉的名字。
他回到店內(nèi)座位,安常還在臺上,歌曲到了尾聲。
心思一動,孟之旭坐下后,視線在附近隨意飄著,最終落在右前方角落那桌。
兩個女人,其中穿白裙子的,正是周窈。
她手里捧著一杯橙汁類的飲品,眼睛盯著臺上的安??矗徽2徽?。
頭頂?shù)臒艄庖婚W一閃,也絲毫影響不到她的視線。更襯得她的黑發(fā)更黑,皮膚愈發(fā)白,唇色也紅艷似火。
明明只是個看著清秀的女人,被這炫目的彩燈一照,給人的感覺瞬間不同。
從他進來到現(xiàn)在,周窈都沒分過來一點視線——
全程看向安常。
看起來倒像是真喜歡安常。
接下來的事情,算是在孟之旭意料之中,又出乎他的意料。
有幾個男人到了周窈那桌,他看到白裙子女人抬頭時驚訝了下,繼而又恢復(fù)冷靜。
不知道男人們說了什么,他們剛坐下,周窈身旁的女人就拉著她起身。
而后,她們朝著他過來了。
不,不對。
是朝著他身后,剛下舞臺的安常。
孟之旭收了眼神,修長的手指覆著酒杯外壁。
沒一會,安常過來了。
“九爺?!卑渤T谒砼月渥?,安排兩位女生在對面坐下。
安常還沒介紹,瞪著大眼的許錦嘉就問:“常哥,你朋友?”
有外人在,許錦嘉沒好意思喊他“小主哥”。
安常先介紹自己正對面的女人:“這是尤許?!闭f著,他瞄了眼孟之旭。
孟之旭沒抬眼。
許錦嘉注意到了,也朝孟之旭看。
見孟之旭沒反應(yīng),又介紹尤許旁邊的人:“這是尤許的姐姐,周窈。”
姐姐?
孟之旭忽然朝周窈看去,又瞥了下她身旁稍高一些的女生。
那個叫“You Xu”的女生正笑盈盈地望著安常。
介紹到周窈,安常話多了,這次光明正大地點名孟之旭:“九爺,她就是你那個鄰居?!?/p>
孟之旭在眾人看過來前垂下視線,飲完杯中僅剩的一小口酒,這才再次抬起雙眸。
對面一雙清澈的眼睛正看著他。
見他望過去,女人抿嘴一笑,頰邊露出兩個酒窩:“你好。”
他無動于衷。
他沉沉的目光看著她,卻沒有焦點似的,好像在思考什么。
安常借著給他倒酒,湊過來小聲道:“九爺,當(dāng)時不是你把我的聯(lián)系方式給尤許的嘛,這會怎么像不認識了?”
?
……
——“其實我是幫我妹妹要的。”
——“不好意思啊,上次我要錯人了。”
…………
原來真有個妹妹。
孟之旭抿唇,一副不想搭理人的表情。
耳邊安常還在說:“尤許她們今晚剛好來吃飯,剛才碰到幾個男的糾纏她倆,所以來找我?guī)蛡€忙?!?/p>
孟之旭舉起杯子,指腹輕輕擦著杯沿。
他沉默了會,嘴角輕輕一挑:“怎么,就不怕我們也糾纏她們?”
“說什么呢,我們大男人能做那種事?”
他不語,目光看向前方,對面的女人側(cè)耳在聽旁邊人講話。
臉小得快隱沒在黑發(fā)下。
“九爺,你來的時候是不是開車了?”安常說,“一會順便載她倆唄,反正也是你鄰居?!?/p>
孟之旭沒開口,搖了下手中酒杯。
意思是他喝酒了,開不了車。
安常說:“我跟小許也喝了酒,我問問她倆?!?/p>
結(jié)果只有周窈沒喝,有駕照。
安常剛問完,下一刻一個小硬物就甩了過去。
車鑰匙,孟之旭的。
鑰匙在桌面滑過,停在周窈橫著的胳膊前。
她低頭,看清了鑰匙上的標志。
對面的男人敲了下桌面,不輕不重,卻能讓人注意到動靜。
男人漆黑的眸子盯著她:“會開?”
周窈其實沒聽到他的聲音,可直覺他是在問這個。她點頭。
男人沒再開口,移開了視線。
五個人的餐桌,分為了兩個陣地。
尤許、安常和許錦嘉,三人湊到了一起聊得熱火朝天。
另一邊,周窈和孟之旭安靜地面對面坐著,一個玩杯子,一個聽音樂。
周窈手放在膝蓋上,掌心握著車鑰匙。上面還有個小型頭盔掛墜。
她想起尤許提過的,孟之旭曾經(jīng)是個賽車手。
或許是聯(lián)想到他曾經(jīng)的職業(yè),周窈覺得這把鑰匙握起來尤為燙手、沉重。
“周窈?!?/p>
身旁突然有男人喊她,一回頭就聞見酒氣。
周窈條件反射地身體后靠,碰到聊天中的尤許。尤許望過來,接著另外兩人也看了過來。
喊周窈的男人是于然。
周窈沒自戀到認為他來胡桃里是為了找她,可她實在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事情不可能這么湊巧,她發(fā)了朋友圈,他就出現(xiàn)了。
那條朋友圈周窈沒定位,文案寫的是“今日最佳:胡桃里烤雞”。
于然忽略掉桌上幾個男人的視線,倚在桌邊看著周窈:“一會你怎么回家?我送你?”
他剛才觀察很久,周窈那個表妹跟男人們很熟的樣子,但周窈就安安靜靜地一個人坐著,也不跟她對面的男人說話,連對視都很少。
周窈頓了下,似是沒猜到他會說這個。
她皺了下眉:“不用了?!?/p>
于然不依不饒:“真不用?”
身后的尤許要起身,被周窈攔住了。她張開手心:“我有車。”
講這句話時她一臉平靜,臉不紅心不跳的,好像車真是她的。
于然瞥了下她的手,只關(guān)注到她手心的白,沒仔細看鑰匙。
他笑了笑:“女孩子嘛,一個人開車回去不安全的?!?/p>
頓了頓,偏頭看一眼尤許,“你妹跟你一起回去?”
尤許瞪著他,臉上的嫌棄很明顯。
“吱——”
椅腳在地上磨出一聲長響。
周圍不算太安靜,可這一聲刺耳的動靜著實吸引了眾人的關(guān)注。
店內(nèi)音樂聲關(guān)小了,控制臺正準備換歌。周圍的客人察覺到怪異的氛圍,也紛紛望過來。
周窈怔怔地抬頭。
對面的黑衣男人推開椅子起身,高大的身形一下壓得人被迫仰視。
他在周窈愣怔的目光中,俯下身來,一手撐著桌面。
他左耳的銀色耳墜搖搖晃晃,在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芒,冷艷又強勢。
孟之旭一眼沒看旁邊站著的于然,屈指在周窈面前的桌上敲兩下——“咚咚”。
像大力敲在人心上,讓人驟然回魂。
兩人目光接觸,沉默幾秒。
他突然開口:“回了?!?/p>
下期預(yù)告:
孟之旭的強大自信并未因這個插曲受到影響,對好友發(fā)出了靈魂拷問——
“你們說,一個女人暗戀一個男人,女人到了男人店里吃飯,在不失去這個客人的前提下,男人該如何委婉地拒絕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