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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事

      2020-12-23 05:44:57魏煒
      故事林 2020年23期
      關(guān)鍵詞:五花長工郎中

      魏煒

      田家莊里有個(gè)叫田全有的富戶,因?yàn)橛辛隋X,做事就比較張狂,也不把人看在眼里。這天,他家的大黃狗在街上亂跑,咬死了肖郎中家的五花雞。肖郎中提著死雞找上門來。

      田全有開了門,鼻孔朝天,大喇喇地問道:“啥事?”

      肖郎中說:“你家大黃狗咬死了我家的五花雞?!?/p>

      田全有搖晃著腦袋說:“不可能啊。你看岔了吧?我家大黃狗一直在家呢。我家門也一直關(guān)著呢。要不是你來敲,我都不會(huì)開?!?/p>

      肖郎中說:“我親眼看到的,那還能差?”

      田全有說:“我親眼看著我家大黃狗沒出門,就能差了?”

      兩個(gè)人相爭(zhēng)不下。肖郎中氣不過,狠狠地瞪了田全有一眼,舉起那只五花雞,說道:“我這只五花雞,養(yǎng)了10年,原本是一味藥引子,值四兩銀子。你給句痛快話,賠還是不賠?”

      他們兩個(gè)在這里吵吵,早引來了許多看熱鬧的人。大家都已聽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再想想二人的人品,都選了信肖郎中。這時(shí)就有人對(duì)田全有喊:“你家狗咬死了人家的雞,就該你賠?!眲e人也跟著附和:“就是,該賠?!碧锶幸姶蠹叶枷蛑だ芍?,更氣了,大聲說道:“你們哪只眼睛看到我家狗咬他家雞了?沒人看到是吧?我一文都不賠!還4兩銀子?你家雞是銀雞呀!”

      肖郎中低頭沉思了片刻,忽然說道:“10天之內(nèi),我讓你賠出40兩銀子!”田全有撇撇嘴說:“吹牛!”他回身就關(guān)上了大門。

      他嘴巴上雖然很強(qiáng)硬,但心里卻不踏實(shí)。肖郎中這話,不是隨便說說的,不然,當(dāng)著那么多人,到時(shí)候沒見他賠了銀子,肖郎中多沒面子呀。田全有思謀著肖郎中能從哪里下手讓他賠銀子。他家有地,有雜貨鋪,無非是從這兩方面下手,那就得防著點(diǎn)兒了。田全有于是讓一個(gè)長工到鎮(zhèn)上請(qǐng)回了雜貨鋪的許掌柜。

      許掌柜一來,他就喊過了長工們,一一做了部署。雜貨鋪要看仔細(xì),不要給人以可趁之機(jī)。一個(gè)長工去盯住了肖郎中,看他有什么異常舉動(dòng)。另幾個(gè)長工分開上夜班,到地里去看青,切莫讓肖郎中毀了莊稼。

      長工們都下去了,許掌柜問發(fā)生了什么事,田全有就把事情講了一遍。許掌柜嘆口氣道:“怎么能得罪郎中呢?有個(gè)病有個(gè)災(zāi)的,還得求人家呢?!碧锶姓f:“我家人身子骨都硬,不得病?!痹S掌柜說:“你若真把郎中惹急了,他往你飯菜里下毒,也未可知。自己防著點(diǎn)兒吧?!?/p>

      田全有吃驚不小,他真忘了這事兒。他連忙讓老婆找出一支銀簪子來,吃飯喝水前都要先試毒。

      晚上,那名盯著肖郎中的長工回來了。田全有忙著問他肖郎中有何異動(dòng)?長工說肖郎中除了看病,就是把那只公雞燉了,腦袋卻切下來,用細(xì)繩捆了,吊在門框上了。田全有滿腹疑惑:他為什么要留下公雞頭呢?田全有馬上吩咐那個(gè)長工,趕緊到鎮(zhèn)上去詢問郎中,那公雞頭有何講究。長工接過幾錢銀子,就急匆匆地走了。

      過了一個(gè)多時(shí)辰,長工慌慌張張地回來了,對(duì)田全有說:“那只雞頭,有劇毒。10年公雞頭,就能要人命。這五花雞,更是毒上加毒,只需吃一點(diǎn),就會(huì)斃命,救無可救?!碧锶薪o嚇了一大跳,忙著吩咐長工,看好了那個(gè)雞頭。若有變故,趕緊告訴他。田全有怕他不盡心,又掏了幾錢銀子給他。

      但幾天下來,肖郎中依然故我,好像并沒干什么隱秘的事,這倒讓田全有更不踏實(shí)了。

      這天上午,長工忽然跑回來,對(duì)田全有說,那個(gè)雞頭不見了。田全有心下一緊,忙著問道:“肖郎中呢?”長工說,肖郎中還在院里翻曬草藥。田全有命他盯住肖郎中的一舉一動(dòng)。眼看10天之期將到,肖郎中該采取行動(dòng)了。長工應(yīng)了,跑著去了。

      快到晌午時(shí),長工回來了,說肖郎中吃飯呢,他也趕緊回來吃飯。田全有問道:“他半天都在翻曬草藥?”長工想了想說,肖郎中快到中午的時(shí)候到村東的井邊去打水,看花姑在井臺(tái)邊淘米,跟她說了幾句話,然后就走了?;ü谜翘锶屑业膹N娘。他心里就明白了幾分,肖郎中定是趁著跟花姑聊天時(shí)把雞頭放進(jìn)了米中,等著他們吃飯中毒呢。

      這時(shí),花姑已端著飯菜上了桌,喊他吃飯呢。田全有忙著喝道:“先不要吃!”他老婆和孩子都等著他端了飯碗才能吃飯,現(xiàn)在都坐在桌邊,看著香噴噴的飯菜吞口水呢。田全有蓋住了飯,問花姑:“你淘米時(shí),肖郎中跟你說話了?”花姑說是。前些日子,她娘病了,請(qǐng)了肖郎中來看。肖郎中給開了方子,她去抓了藥。她娘吃完藥,病就好了,也沒再去看,肖郎中就問問是不是好了。田全有問:“他沒有趁機(jī)往米里放啥東西?”花姑說沒有。田全有不信,揭開鍋蓋,仔細(xì)地翻著米飯看??粗粗?,他忽然發(fā)現(xiàn)飯中有塊油油的東西,立時(shí)給嚇得驚慌失措,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你、你還說沒放東西??纯?,這是啥?雞腦!”

      花姑說:“哪來的雞腦?”

      田全有說:“肖郎中偷著放的呀!他要害我們家人得病,看病抓藥,就要損失銀子了。這個(gè)肖郎中,果真歹毒!”

      他老婆和孩子都伸長脖子往飯鍋里看。

      花姑看了看那塊東西,說道:“這不是雞腦,是我放的大油?!?/p>

      田全有仍是心有余悸:“大油?你為什么要放大油?”

      花姑這才說,每次蒸飯的時(shí)候,她都要往米里放兩塊大油。因?yàn)榉派洗笥?,米飯熟了也不粘鍋,既好刷鍋,又省米。田全有還是不信。他兒子說道:“我愛吃大油!”就要去盛那塊大油。田全有一把打開他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說道:“你先喂給大黃吃。”花姑盛了兩勺飯,放進(jìn)狗食盆里,叫過大黃。大黃沖進(jìn)來,嗅了嗅,然后三兩口就吃了。

      又等了一炷香的工夫,不見大黃有事,田全有才讓全家人吃飯。

      傍晚,長工回來,跟田全有說,肖郎中下午出去,到了縣城的生藥鋪,買回了砒霜。田全有驚得跳起來。這個(gè)肖郎中,真夠狠的,居然要下砒霜啦,這是要毒死他全家啊!他馬上召來花姑,讓她再出去淘米的時(shí)候,一定要遠(yuǎn)遠(yuǎn)地躲開肖郎中,花姑忙著點(diǎn)頭應(yīng)了。他還是覺得不踏實(shí),又跟老婆和孩子交代,每次吃飯前,都要用銀簪子驗(yàn)毒,再把飯菜都盛出一點(diǎn)來喂給大黃,看大黃沒事,再吃。這叫雙保險(xiǎn)。

      他老婆就有些不情愿了,嗔怪地說道:“不行你就跟肖郎中道個(gè)歉,再賠他4兩銀子。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呀。他天天盯著咱,萬一有個(gè)不小心,不就得死嘛。我可不想死,咱們兒子也不能死呀。”

      田全有黑著臉瞪著眼“呸”了兩口,說道:“你們不愿死,你以為我就想死呢?可當(dāng)著那么多人,我發(fā)下了狠話,現(xiàn)下去給他賠禮道歉,再賠銀子,我這臉面往哪兒放?咱們小心著點(diǎn)兒,出不了岔子。我聽他那口氣,也就10天的事兒。過了10天,他就不會(huì)為難咱們了?!?/p>

      他老婆小聲嘟噥了幾句,也不敢跟他叫橫。

      事關(guān)生死,田全有不敢有絲毫馬虎??蛇€是出事兒了。

      這天夜里,他老婆忽然肚疼,疼得直叫喚,滿床打滾,冷汗淋漓。她嚷著:“我被下了毒啊,這就要死了。我可憐的兒子,要受后娘欺負(fù)啦。”田全有馬上喊起長工,套上馬車,把他老婆抬到馬車上,往鎮(zhèn)上趕。

      鎮(zhèn)上有家醫(yī)館,館主是隋郎中。田全有把他喊起來,先遞上2兩銀子,懇求道:“我老婆疼得要死,你快給她看看吧?!彼謇芍写盍藭?huì)兒脈,眉頭卻越皺越緊。好一會(huì)兒,他收回手來,搖了搖頭,說道:“脈象上沒病,她卻疼成這樣,我診不出她得了啥病,更治不了,你們還是另請(qǐng)高明吧?!?/p>

      田全有一把拉住了他,問道:“我老婆不會(huì)是中了毒吧?”隋郎中搖了搖頭說:“不像。若中了毒,眼睛、口中該充血了。田家莊有個(gè)肖郎中,技藝很高,你們快去找他吧?!?/p>

      田全有沒辦法,只得回村,敲開了肖郎中家的門。肖郎中說:“你先賠了我家雞錢,我才給你老婆看病?!碧锶袥]辦法,只得賠了雞錢,又說了些軟話。肖郎中雖聽出他言不由衷,但也不計(jì)較,給田全有他老婆號(hào)了號(hào)脈,然后就到廚房去燒了兩碗開水,舀了一碗,晾涼了些,就讓田全有他老婆喝。那水還熱著,田全有老婆一邊吹著一邊小口啜下。喝完一碗,說道:“不那么疼了?!?/p>

      肖郎中又舀了一碗回來。田全有老婆還是一邊吹著一邊小口啜下。一碗水只喝到一半兒,她忽然高興地說道:“好了!”田全有拉起她說:“走,回家!”肖郎中喊:“還沒給我診費(fèi)呢!”田全有說:“就燒了你一把柴,方子沒開,藥沒抓,哪來的診費(fèi)?”肖郎中笑著說道:“明天晚上你肚疼,我不在家,你上縣城去看病吧!”田全有扭頭“呸”了他一口。

      田全有老婆埋怨他:“肖郎中給我看了病,你倒不給診費(fèi),太差勁了吧?”田全有說:“我賠了他4兩銀子呢!一只雞哪有這么貴?診費(fèi)也在里面了。他正偷著樂呢?!?/p>

      第二天,長工回來報(bào)說,肖郎中收拾行裝,騎著毛驢去了他閨女家。他老婆死得早,閨女嫁到了鄰縣,平時(shí)就他一個(gè)人生活。田全有聽說他走了,一顆心倒落回肚子里。他人都不在了,總不會(huì)再坑自己啦。他就撤掉了那些看青的長工。

      夜里,田全有忽然被疼醒了。他的肚子疼得厲害,像是有一根繩子,絞著五臟六腑,再往外拽,他捂著肚子在床上打滾。他想起昨天肖郎中給老婆治療的過程,就讓老婆快去燒熱水。很快,他老婆就端著熱水來了。他連著喝了兩碗,可是,熱水喝完,他的肚子倒更疼了,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老婆沒主意,問他咋辦。田全有想起肖郎中說過的話,這病怪呀,鎮(zhèn)上的隋郎中看不了,縣城的城門關(guān)著,想進(jìn)也進(jìn)不去。他急忙說道:“快套車,去肖郎中他閨女家!”

      長工趕著車,奔往鄰縣。

      四更時(shí)分,車子才到肖郎中閨女家。肖郎中說道:“你又是何苦?!比允亲岄|女去燒了兩碗開水,讓田全有喝下。田全有喝下兩碗熱水,肚子竟然就不疼了,還挺舒泰。他忙著掏出銀子付診費(fèi)。肖郎中收下銀子,說道:“我想過幾天清靜日子,你不要再來打擾了。”

      田全有賠著笑臉說道:“肖郎中,你得告訴我治病的法子,我才好不來。不然,還得來敲你的門不是?倒不知為什么,我們兩口子挨著肚疼?!?/p>

      肖郎中淡然一笑:“這就是對(duì)你蠻不講理的懲罰?!碧锶心樕习l(fā)燒,心里愧疚,忙著問道:“你給我們下了藥嗎?”肖郎中說,他并沒下藥。他早就聽說田全有驕橫跋扈了,就想找機(jī)會(huì)懲治他一下。偏巧大黃狗咬死了五花雞,田全有又耍上了無賴,他就用狠話嚇田全有。他猜到田全有怕他下藥,定會(huì)派人盯著他。他就拿下了雞頭,又跟花姑聊天,還買回了砒霜,就是為了讓田全有對(duì)飯菜起疑。

      田全有對(duì)飯菜起疑了,就想出許多辦法來試。左試右試,生生把熱菜熱飯?jiān)嚦闪死洳死滹垺L锛胰顺詰T了熱飯菜,猛然變成了冷飯菜,再加上天冷,飯菜中的大油也凝結(jié)了,不出幾天,就胃疼了。田全有他老婆喝下了熱水,胃里暖了,就好了。

      肖郎中到閨女家去了,田全有防著他的心一放松,就多吃了些冷飯菜,夜里肚疼起來。他也學(xué)模學(xué)樣,喝熱水。熱水進(jìn)肚,讓胃里積著的飯菜脹膨,也就疼得更厲害。他沒處看病,只好到肖郎中閨女這里來。這一路顛簸,飯菜消化了,只剩下了涼,喝下熱水,又舒服了。

      田全有驚得啞口無言。

      肖郎中打了個(gè)哈欠說,他困著呢,得趕緊睡覺了。他讓田全有放心,他乃是郎中,不會(huì)干缺德的事兒。田全有聽了,臉上又是一陣發(fā)燒。

      這就到了月底,田全有要結(jié)賬了。長工們看青,得多給銀子;請(qǐng)教鎮(zhèn)上的郎中,也花了銀子;還有隋郎中的診費(fèi),趕到鄰縣去看病,也花了不少,更有許多雜七雜八的,總算下來,果真多花了40兩銀子。他心里有氣,給了大黃狗一腳,罵道:“你吃飽了撐的,咬人家雞干嗎?”

      大黃狗閃開身子,睜大眼睛,無辜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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