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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麥的本草考證△

      2021-01-04 02:26:28管仁偉郭瑞齊林慧彬林建強
      中國現(xiàn)代中藥 2020年11期
      關(guān)鍵詞:瞿麥絳州石竹

      管仁偉,郭瑞齊,林慧彬,林建強

      1.山東省中醫(yī)藥研究院,山東 濟南 250014;2.山東大學 微生物技術(shù)國家重點實驗室,山東 濟南 250100

      瞿麥為傳統(tǒng)常用治淋要藥,具有利尿通淋、破血通經(jīng)之效,藥用歷史悠久。《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以下簡稱《中國藥典》)2015年版規(guī)定其來源為石竹科植物瞿麥DianthussuperbusL.或石竹D.chinensisL.的干燥地上部分[1],但部分地區(qū)作瞿麥入藥的尚有興安石竹D.chinensisvar.versicolor、長萼石竹D.kuschakewicziiRegel et Schmalh.、繸裂石竹D.orientalisAdams、遼東石竹D.chinensisL.var.liaotungensisY.C.Chu、長萼瞿麥D.longicalyxMiq.等。貴州地區(qū)尚有百合科粉條兒菜Aletrisspicata(Thunb.)Franch.作瞿麥藥用。瞿麥商品藥材亦比較混亂,除同屬相似品種外,?;煊泻瘫究埔把帑淎venafatuaL.的干燥花序[2]。此外,對瞿麥的藥用部位存在一定爭議[3],且關(guān)于采收加工炮制和性效考證的文獻較少。因此,有必要從名稱、基原、產(chǎn)地、藥用部位、采收加工炮制、性效等方面對瞿麥藥材進行本草考證,為瞿麥藥材的正確應用提供參考。

      1 名稱考證

      瞿麥,始載于《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列為中品,一名巨句麥?!稜栄拧纷鳌按缶眨钧?。郭璞云:一名麥句姜,即瞿麥”,《廣雅》作“茈萎、陵苕,蘧麥”,《說文》作“蘧,蘧麥”。[4]《名醫(yī)別錄》載:“一名大菊,一名大蘭?!盵5]陶弘景[6]注云:“子頗似麥,故名瞿麥。”《本草圖經(jīng)》載:“瞿麥,子頗似麥,故以名之。《爾雅》謂之大菊,《廣雅》謂之茈萎是也?!盵7]李時珍[8]對瞿麥之名解釋曰:“生于兩旁謂之瞿。此麥之穗旁生故也。”清代,張志聰[9]解釋曰:“其莖葉穗實與麥相似,穗分兩岐,故名瞿麥。”吳其濬《植物名實圖考長編》引《廣雅疏證》及各家著述對瞿麥的異名作了分析,曰:“《本草》載:瞿麥一名巨句麥,天名精一名麥句姜,二物不同。巨句麥、麥句姜之名相混,因誤以麥句姜為蘧麥。郭璞注《爾雅》大菊蘧麥云:一名麥句姜,即仍此誤也。各本麥句姜作陵苕,蓋后人不知麥句姜當為巨句麥,又不知陵苕、蘧麥俱名紫葳而不同,遂據(jù)《本草》紫葳一名陵苕改之矣。《爾雅釋文》引《廣雅》:茈萎、麥句姜,蘧麥也。今據(jù)以訂正。”[10]據(jù)此,已明確“蘧麥、巨句麥、大菊、大蘭”指“瞿麥”,“麥句姜、陵苕”誤作“瞿麥”。而在當時“茈萎”之名也指“瞿麥”,但與同名異物“紫葳”相互混淆。

      《日華子本草》載:“瞿麥,又名杜母草、燕麥、蘥麥,又云石竹?!盵11]始出“石竹”之名?!队票静萜穮R精要》載:“瞿麥,名巨句麥、大菊、大蘭、石竹葉、杜母草、茈萎、燕麥、蘥麥?!盵12]《救荒本草》載:“石竹子,《本草》名瞿麥,一名大菊,一名大蘭,又名杜母草、燕麥、蘥麥。”[13]表明“石竹”也稱“瞿麥”。明代李時珍直接稱“瞿麥”為“石竹”,并糾正曰:“日華子本草云,一名燕麥,一名杜姥草者,誤矣。燕麥即雀麥,雀瞿二字相近,傳寫之訛爾。石竹,人家栽者,俗呼為洛陽花?!睋?jù)此可知,“瞿麥”亦指“石竹”“杜姥草”(杜母草)、“燕麥”“蘥麥”誤傳作“瞿麥”。

      李時珍所稱“石竹”俗名“洛陽花”,被明清時期的本草著作沿用,如明代《本草乘雅半偈》覈曰:“瞿麥,即洛陽花萼”[14],清代《本草述鉤元》載:“瞿麥,即洛陽花。俗謂十姊妹?!盵15]李時珍根據(jù)宋代《圣濟總錄》卷七十“南天竺飲”藥方所載“南天竺草(即生瞿麥)”,肯定了“南天竺草,即瞿麥”的觀點[16],且后世本草也有沿用。但《圣濟總錄》中“瞿麥湯方”“石葦散方”等方劑中均以“瞿麥”相稱,那么“南天竺草”何以與“瞿麥”對應,尚無其他證據(jù)支持。

      2 基原考證

      瞿麥始載于《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但無形態(tài)描述。梁代《本草經(jīng)集注》描述了3種植物,陶弘景云:“瞿麥,今出近道,一莖生細葉,花紅紫赤可愛,合子葉刈取之。子頗似麥,故名瞿麥。此類乃有兩種:一種微大,花邊有叉椏,未知何者是?今市人皆用小者。復一種,葉廣相似而有毛,花晚而甚赤?!碧啤缎滦薇静荨穂17]與陶弘景描述一致。其中“細葉”者有2種,分為“微大,花邊有叉椏”和“小者”,據(jù)《中國植物志》描述瞿麥“高50-60厘米,花瓣邊緣繸裂至中部或中部以上”[18],石竹“高30-50厘米,全株無毛,花瓣頂緣不整齊齒裂”,可推測“微大,花邊有叉椏”者為瞿麥,“小者”為石竹。

      宋代《本草圖經(jīng)》載:“瞿麥,高一尺以來,葉尖小青色;根紫黑色,形如細蔓菁;花紅紫赤色,亦似映山紅,二月至五月開;七月結(jié)實作穗,子頗似麥?!盵7]并附有絳州瞿麥圖。據(jù)文圖所描述植株的形態(tài)特征,可以確定與石竹的植株形態(tài)一致。

      明代,李時珍[8]1061稱“瞿麥”為“石竹”,且《本草綱目》重點描述了“葉”和2種“花型”的植物特征,載:“石竹葉似地膚葉而尖小,又似初生小竹葉而細窄,其莖纖細有節(jié),高尺余,梢間開花。田野生者,花大如錢,紅紫色。人家栽者,花稍小而嫵媚,有紅白粉紅紫赤斑爛數(shù)色,俗呼為洛陽花。結(jié)實如燕麥,內(nèi)有小黑子。”據(jù)《中國植物志》描述瞿麥“花瓣長4-5厘米,通常淡紅色或帶紫色”,石竹“花瓣長16-18毫米,紫紅色、粉紅色、鮮紅色或白色”[18]414,424,可推測“花大如錢,紅紫色”者為瞿麥,“花稍小而嫵媚,有紅白粉紅紫赤斑爛數(shù)色”者為石竹。

      清代,吳其濬《植物名實圖考》[19]附瞿麥圖,與《中國植物志》[18]414所述石竹“莖直立,上部分枝;葉片線狀披針形;花頂緣不整齊齒裂,喉部有斑紋”的植物形態(tài)一致。

      然而關(guān)于陶弘景所謂“復一種,葉廣相似而有毛,花晚而甚赤”的理解頗有爭議。有的認為可能是剪秋羅LychnisfulgensFischer ex Sprengel,有的認為是興安石竹D.versicolorf.leucopetalus[2]。明代盧之頤《本草乘雅半偈》覈曰:“瞿麥,即洛陽花萼,云石竹,及剪秋羅者謬矣?!盵14]297可見,盧之頤將瞿麥、石竹、剪秋羅分列為3種不同的植物。據(jù)《中國植物志》,剪秋羅為石竹科剪秋羅屬植物,描述為“高50-80厘米,全株被柔毛。葉片卵狀長圓形或卵狀披針形,兩面和邊緣均被粗毛。花瓣深紅色?;ㄆ?-7月”[18]275,符合“葉廣”“有毛”“花甚赤”特征,但“瞿麥”花期6—9月、“石竹”花期5—6月,“剪秋羅”花期6—7月,不太符合“花晚”的特征。

      且李時珍《本草綱目》中并無“剪秋羅”的記載,但有“剪春羅”和“剪紅紗花”的記載,曰:“剪春羅二月生苗,高尺余。柔莖綠葉,葉對生,抱莖。入夏開花,深紅色,花大如錢,凡六出,周回如剪成可愛。結(jié)實大如豆,內(nèi)有細子。人家多種之為玩。又有剪紅紗花,莖高三尺,葉旋覆。夏秋開花,狀如石竹花而稍大,四圍如剪,鮮紅可愛。結(jié)穗亦如石竹,穗中有細子。方書不見用者。計其功,亦應利小便、主癰腫也。”可見,李時珍“狀如石竹……,結(jié)穗亦如石竹”[8]1064的特意描述表明“剪紅紗花”與石竹極為相似。據(jù)《中國植物志》,剪春羅L.coronata Thunb.“高50-90厘米,全株近無毛?;ò瓿燃t色”[18]275,并不符合“復一種”的“有毛”“花甚赤”特征。剪紅紗花L.sennoSieb.et Zucc.“高50-100厘米,全株被粗毛。葉片橢圓狀披針形,基部楔形,頂端漸尖,兩面被柔毛,邊緣具緣毛?;ò晟罴t色,不規(guī)則深多裂,裂片具缺刻狀鈍齒?;ㄆ?-8月”[18]276。其花期略晚,更加符合“復一種”的“葉廣相似”“有毛”“花晚”“花甚赤”特征,推測“復一種”更可能為剪秋羅屬植物剪紅紗花L.sennoSieb.et Zucc.。

      綜上所述,古時瞿麥藥材來源有2種,分別為瞿麥和石竹。但歷代本草瞿麥附圖皆與石竹植物特征一致,且“市人皆用小者”,表明古代石竹以瞿麥之名藥用,且是瞿麥藥材的主要來源。而陶弘景所謂“復一種”更可能為剪秋羅屬植物剪紅紗花。本草相關(guān)附圖見圖1。

      注:A.《本草圖經(jīng)》所附絳州瞿麥圖;B.《證類本草》所附絳州瞿麥圖;C.《救荒本草》所附石竹子圖;D.《本草蒙筌》所附絳州瞿麥圖;E.《御制本草品匯精要》所附絳州瞿麥圖;F.《本草綱目》所附瞿麥圖;G.《植物名實圖考》所附瞿麥圖;H.《本草綱目》所附剪春羅圖;I.《本草綱目》所附剪紅紗圖。圖1 歷代本草所附瞿麥、剪春羅、剪紅紗

      3 產(chǎn)地考證

      歷代本草記載瞿麥產(chǎn)地相對簡單,以“生太山川谷”(太山:今山東泰山)為主。宋代,《本草圖經(jīng)》記載:“生泰山川谷,今處處有之。河陽河中府出者,苗可用。淮甸出者根細,村民取作刷帚?!盵7]177(河陽:今河南省孟州市。河中府:今山西省永濟縣蒲州鎮(zhèn)?;吹椋夯春恿饔?。絳州:山西省新絳縣及周邊地區(qū)。)并附絳州瞿麥圖。明代,《御制本草品匯精要》記載:“生泰山川谷、河陽河中府、淮甸,今處處有之。道地:絳州?!盵12]316表明古時候瞿麥主要分布于山東、山西、河南、淮河流域,以山西省新絳縣及周邊地區(qū)為道地產(chǎn)區(qū)。

      近代以來,瞿麥藥材產(chǎn)地較多。民國《藥物出產(chǎn)辨》記載瞿麥產(chǎn)廣東北江、連州等處[20]?!吨腥A本草》描述瞿麥主產(chǎn)于河北、河南、陜西、山東、四川、湖北、湖南、浙江、江蘇。石竹主產(chǎn)于東北各地,河北、河南、陜西、山東、江蘇亦產(chǎn)[21]?!缎戮幹兴幹尽穂22]描述瞿麥藥材主產(chǎn)河北安國、四川廣元、湖北孝感、湖南邵陽、浙江長興、江蘇句容、山西、陜西、河南、廣西等地,石竹主產(chǎn)地與《中華本草》描述一致。目前藥材市場瞿麥產(chǎn)地以河北、湖北、江蘇、廣西等省為主。可見,瞿麥藥材道地產(chǎn)區(qū)已經(jīng)發(fā)生變遷,產(chǎn)地更加廣泛。

      4 藥用部位及采收加工炮制考證

      瞿麥藥用部位最早為“實”,然陶弘景發(fā)現(xiàn)“實中子至細,燥熟便脫盡,今市人惟合莖葉用,而實正空殼,無復子爾”的實際藥用情況,此后,唐宋至明代初期的本草沿用“實(子、穗)、莖葉”合用的觀點,且宋《紹興本草》記載“雖云采實陰干,今方家入藥,莖、葉、實皆用,但去其根矣。又雷公有藥殼莖葉并使,令人氣咽,小便不禁之說,無所據(jù)。”[23]581但唐宋時期方書中的瞿麥仍以“穗”“去?!睘橹鳎颐鞔笃谥燎宕鞔_“只用蕊殼,不用莖葉”,表明古代醫(yī)家開方用藥認同“瞿麥穗”為好,但“合莖葉用”亦可,這與現(xiàn)代藥用部位的情況基本一致。

      采收時間以“立秋”為主,僅清代《本草述鉤元》[15]255載“宜采于夏至后。交小暑節(jié)則遲矣”,與《中國藥材學》[24]和《全國中草藥匯編》[25]特指的“花開放前”時間一致,而《中國藥典》[1]383綜合古今采用“夏、秋二季花果期采割”,則比較符合歷史和現(xiàn)代實際情況。加工炮制以“陰干”和“先須以堇竹瀝浸一伏時,漉出,曬干用”為主,李時珍將“穗”“葉”分開,“穗”以《雷公炮炙論》[26]方法,葉則可以“搗傅”,明末清初尚有“炒用”之法?,F(xiàn)代加工炮制僅采用較為簡單的“除雜,洗凈,稍潤,切段,干燥”方法,且干燥多采用“曬干”,與本草記載的“陰干”不同。瞿麥藥用部位及采收加工炮制方法具體記載見表1。

      表1 瞿麥不同歷史時期藥用部位及采收加工炮制方法

      續(xù)表1

      5 性效考證

      《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記載瞿麥“味苦,寒”[4],陶弘景曰:“味苦、辛,寒,無毒?!薄端幮哉摗肥滋帷拔陡省盵23]581,但后世本草未采用。至明代中期一直沿用“味苦、辛,寒,無毒”。從明代《本草綱目》開始,則以“味苦,寒,無毒”為主[8]1061,清代《本草崇原》作出解釋:“瞿麥一本直上,花紅根紫,稟厥陰少陽木火之氣化。苦者,火之味。寒者,水之性。氣味苦寒,乃水生木而木生火也。”[9]74可見,古代本草比較認可瞿麥的“苦寒”之性?,F(xiàn)代著作僅保留瞿麥“味苦,性寒”的觀點與古本草一致。

      《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記載瞿麥“主治關(guān)格諸癃結(jié),小便不通,出刺,決癰腫,明目去翳,破胎墮子,下閉血”[4]。《名醫(yī)別錄》增加“主養(yǎng)腎氣,逐膀胱邪逆,止霍亂,長毛發(fā)”[5],后世本草基本以此為基礎(chǔ)記述,亦有重點總結(jié),如《紹興本草》載其“治諸癃閉有驗”[23]581,《本草備要》載其“為治淋要藥”[31],《本草求真》載其“功專瀉心利水”[35],《本草思辨錄》載其“然則排決之任,自當屬之瞿麥”[37]。且瞿麥在方書中最常用于治療“五淋”,如瞿麥湯、石葦散、栝蔞瞿麥丸等方劑;亦有“破胎墮子,下閉血”之功,如《證類本草》引《備急千金要方》載“治產(chǎn)經(jīng)數(shù)日不出,或子死腹中,母欲死。以瞿麥煮濃汁服之”[28]202,《備急千金要方》載:“治產(chǎn)難子死腹中,瞿麥一斤以水八升。煮取一升服一升不出再服”[38],《圣濟總錄》載“治妊娠子死腹中未久,急服此”。在古代醫(yī)療條件相對落后的情況下,這應該是比較好的治療方法?!吨袊幍洹?015年版載瞿麥“利尿通淋,活血通經(jīng)”,既遵古取其“利小便,下閉血”“治淋要藥”之功,又符合瞿麥現(xiàn)代臨床藥用治療的實際情況。相關(guān)記載見表2。

      表2 瞿麥不同歷史時期性味及功能主治

      續(xù)表2

      6 結(jié)語

      古代瞿麥藥材植物來源有2種,分別為瞿麥和石竹。石竹以瞿麥之名藥用,是瞿麥藥材的主要來源。且認為陶弘景所謂“復一種”更加可能為剪秋羅屬植物剪紅紗花。

      瞿麥的藥用歷史發(fā)生過許多變遷,經(jīng)歷了取其精華切合實際的過程。瞿麥的道地產(chǎn)區(qū)已經(jīng)發(fā)生變遷,其藥用部位經(jīng)歷了“實”“莖葉合用”“只用蕊殼,不用莖葉”“地上部分”的變遷歷程。古今對瞿麥“味苦,性寒”的觀點基本一致,且《中國藥典》2015年版遵古鑒今,取瞿麥“利尿通淋,活血通經(jīng)”功效之精華。

      瞿麥古代采收加工以“立秋”“陰干”為主,現(xiàn)今以“夏、秋二季花果期”“曬干”為主。據(jù)報道瞿麥尚含揮發(fā)油成分[42],不同采收期和加工方法影響瞿麥藥材的化學成分和藥效,可比較不同采收加工方法對瞿麥藥材品質(zhì)的影響,進一步明確瞿麥采收期和加工炮制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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