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良
史上,把“不說假話,辦不成大事”,奉為圭臬者大有人在。原因在于,不管處江湖之遠,還是居廟堂之高,成功者都屢試不爽。似乎,辦大事的前提,就是要說假話。
那么,何為大事呢?
邊釁危及社稷安穩(wěn),從廟堂角度看,絕非小事。然而,正是在這樣的大事操辦過程中,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一個自上而下,絕對心往一塊兒想,勁兒往一塊兒使的說謊集體。
最為經(jīng)典的案例,莫過于鴉片戰(zhàn)爭中,道光帝的侄子,廣州前線作戰(zhàn)總指揮靖逆將軍、御前大臣奕山。在全線潰敗之后,竟然編造了一出無中生有的大捷,還騙取了道光帝的表彰和獎勵。
奕山是在林則徐、琦善兩任欽差大臣,先后被罷黜的情況下走馬上任的。軍機大臣、戶部尚書隆文,參贊大臣、湖南提督楊芳,隨奕山一同前往廣州督戰(zhàn)。同時,國庫撥軍費白銀300萬兩,并調(diào)集七省軍隊18000人,于1841年5月21日,向英國海軍發(fā)起進攻。
25日,廣州近郊全部丟失,18000人全部退入城內(nèi)。26日,奕山向英軍求和,27日,奕山便與義律訂立城下之盟:一,清方官兵退出廣州城200里之外;二,清方繳納600萬兩白銀作為贖城費。清軍徹底失敗了。戰(zhàn)敗后的奕山,寫給道光帝的奏折,卻是另一番景象。
奕山奏稱,此戰(zhàn)擊沉、焚毀英軍輪船、兵船各一艘。聲稱英酋城下“免冠作禮”,懇請“大皇帝開恩,追還商欠,俯準通商”。道光帝御批“英夷性等犬羊,不值與之計較,現(xiàn)在天朝以示薄懲,英夷又作禮乞恩”,道光帝批準奕山所請,通令嘉獎廣州前線554名參戰(zhàn)將士。
奕山拿邊釁“造假”,堪與李鴻章真相“屏蔽”媲美。1896年,李鴻章作為清朝重臣,參加俄皇尼古拉二世加冕禮。財政大臣維特伯爵,在接待李鴻章時發(fā)生了一件事。沙皇加冕典禮要舉行民眾游樂會,由于民眾提前擁到霍登廣場,造成2000多人傷亡的踩踏事件。
對這一事件,李鴻章與維特伯爵的態(tài)度不同。李鴻章聽說后,問維特伯爵:“是否準備把這一不幸事件的全部詳情稟告皇上?”維特伯爵說,“當然,這毫無疑問要稟告皇上。而且,我相信在這一慘禍發(fā)生之后”,主管部門“已經(jīng)立即稟奏皇上了”。
對此,李鴻章直言奉告:“你們這些當大臣的沒有經(jīng)驗。我任直隸總督時,我們那里發(fā)生鼠疫,死了好幾萬人??晌以诮o皇帝的奏章中,一直都說我們這里太平無事?!?/p>
之所以選擇說假話,李鴻章闡述了理由:“您說,我干嗎要告訴皇帝,我們那里死了人,讓他苦惱呢?如果我是貴國皇帝的官員,當然也不會讓他知道這一切,何必使皇帝苦惱呢?”
顯然,李鴻章深諳“說假話”與“辦大事”精髓。庚子拳亂,“卓有政聲,而且學問淹通,持躬廉政”的趙舒翹,明知“拳民之不可恃”,礙于載漪、剛毅威權(quán)和誘勸,也選擇了“說假話”。
結(jié)果,在《庚子西狩叢談》中,慈禧大罵趙舒翹、剛毅:“他們兩人都是國家倚傍的大臣,辦事如此糊涂,余外王公大臣們又都是一塊敦迫著我,要與洋人拼命的,教我一人,如何拿得定主意呢?”
似乎,若趙舒翹說真話,便不會有庚子之變。其實,菜市口徐景澄、袁昶、立山、耿元、徐用儀的人頭,并不能阻擋趙舒翹們步其后塵。試問,慈禧有小事嗎?書生趙舒翹至死也沒參透“說假話”與“辦大事”本是一體兩面。
童玲/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