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春雷
標題來自唐人的一首詠鶴詩,稍作改編,原文是七言,我變易了兩三個字詞,壓縮為五言。既然是有關扎龍詩會的話題,以古人的詠鶴詩來開場,想來還是比較切題吧。這個題目里,讓我心動的乃是末尾一字—“飛”。2012年,詩會初創(chuàng)時我已與詩神疏隔數(shù)載,之后每年看著本土的詩壇“興會更無前”,我卻仍然找不著重啟詩歌之門的鑰匙。直到去年,以一組流人題材的《卜奎古意》參與了第九屆扎龍詩會,這才算是終于恢復了自己的作者身份。創(chuàng)作這幾首作品,我開始的節(jié)奏是先寫一篇文化散文,講一下流人故事,然后再寫一首同題詩來抒發(fā)感慨。例外的情形是《老呂家》,因為采訪呂氏后人沒有預計中那么順利,文化散文一度難產(chǎn)。欣郁兄說:“你先把詩趕出來吧?!比绱艘粊?,寫作節(jié)奏變成了先詩后文。
在散文、詩歌兩種文體間的這種頻繁切換,令我對不同的寫作狀態(tài)產(chǎn)生了鮮明對比:寫散文的狀態(tài),像是在語言中行走,步伐沉穩(wěn),方向明確;而寫詩的狀態(tài),則像是在語言中飛行,姿態(tài)變幻,軌跡難尋。對于后一種狀態(tài),詩友們應該都很熟悉。但對在兩種狀態(tài)中做切換,能有強烈感受的恐怕不多。這種經(jīng)驗讓我覺得,將詩比作文體中的飛禽也許并無不妥。如果說,小說是走獸中的虎豹、莽林中的王者,那么詩就像一只精雀、鶴或大鵬,可以肋生雙翅,天地自由??紤]到詩歌這一文體的特殊性,我想明月島詩會與扎龍詩會之間那段長達17年的空檔,真是會令這座城市的詩人感到虛擲的無奈。幸虧有了扎龍詩會來延續(xù)未盡的詩意,這座城市的飛禽才又獲得了能夠重新振翅的天空。就此而言,主辦扎龍詩會的有關部門和扎龍詩會的諸位組織者的確可以說是功德無量、善莫大焉。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被腥婚g,詩會已辦到了第十屆。面對十年這樣一個時間跨度,而予以闡述,單憑個體的經(jīng)驗顯然不夠。換言之,只有不是從參與者的角度,而是轉換為旁觀者的角度去觀察,才足以捕捉到整體的印象并解析其中的脈絡?!皡s顧所來徑”,舊雨新知,長歌短令,誠可謂幸甚至哉!在扎龍詩會所提供的平臺上,許多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便鐘情于繆斯的老詩骨又一次迎來了詩興大發(fā)的激情時刻。而對于在二十一世紀最初的二十年,從網(wǎng)絡、微信等話語生態(tài)中成長起來的詩歌新力量來說,更是因詩會的集結這一契機,才得以盡情展露其蓄勢待發(fā)的勃勃生機。
關于詩會所催生的輻射效應,最豁人耳目者,當屬水子、孫道真、心空兒在同一期《詩刊》的驚艷亮相—《一籃蘋果》《雨水謠》《荒原》這三首詩,雖然篇幅短小,但語言成色十足,顯示出了卓異的個性與辨識度??v觀往屆詩會的獲獎詩作,就內容而論,值得注意的一點是,與齊齊哈爾的歷史文化名城建設相呼應,本土歷史文化在一部分詩作中得到了深度挖掘和集中表達。這方面的例證,可以舉出齊齊哈爾文史學家張守生的那首《嫩水龍沙》,劉麗萍的組詩《達斡爾之歌》和長詩《齊齊哈爾,一座清朝的木城》,以及擅長朗誦詩的詩人陳為斌所創(chuàng)作的《卜奎大風》。如果著眼于形式、風格,那么很顯然,詩會的主流乃是由現(xiàn)當代文學史上幾代中國詩人所奠定的自由體新詩。當然,譚文富的辭賦、王亞杰的古體詩詞也頗為可圈可點,但若聚焦于獲獎詩作的基本風貌,蔚為大觀的仍屬一種在自由節(jié)奏中專注于意象營造的現(xiàn)代漢詩—趙欣郁、陳欽華的溫潤,閆世杰、隋紅宇的奇崛,許長林佐之以思辨,白帆輔之以敘述,落雪淺吟低唱,墨痕濃墨重彩……
在第七屆扎龍詩會研討會上,我曾以《意象詩學的跨越式綿延》為題談及此現(xiàn)象。舊話重提,如今還想強調的兩點是:其一,意象詩的審美向度與其說在于現(xiàn)代性,不如說在于和古典漢詩的暗合;其二,正像翻譯體之于“知識分子寫作”、口語詩之于“民間寫作”一樣,意象詩與朦朧詩,尤其是今天詩派也存在類似的關聯(lián)性,而此種關聯(lián)性恰恰意味著意象詩的限度所在。大慶詩人呂天琳曾為丹頂鶴寫過一首形式整飭的新格律體詩作《朝鶴》,我很喜歡其中的一句:“扎龍?zhí)故?,曠朗無塵,這也是我的格局?!饼埾x并雕,格局為大,在此謹與詩會的同道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