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沉 張家武

摘 要 數(shù)字時代，信息泛濫成災，碎片化閱讀、手機沉溺、娛樂至死等閱讀癥候，使閱讀者處于與外部世界割裂、內(nèi)外不平衡、身心不和諧、知識結(jié)構碎片化的焦慮狀態(tài)。構建身心和諧、全面發(fā)展的時代閱讀新人已成為全民閱讀亟需解決的重要課題。“學以成人”的哲思關注人的發(fā)展和建構，為時代閱讀新人的培育提供了新思路。文章運用“學以成人”理論探究數(shù)字媒介轉(zhuǎn)型和社會轉(zhuǎn)型期閱讀焦慮者面臨的“三重”困境，并嘗試提出干預對策。本研究是對全民閱讀推廣理論和閱讀學理論的豐富。

關鍵詞 學以成人 閱讀焦慮 閱讀力 閱讀新人

分類號 G252

DOI 10.16810/j.cnki.1672-514X.2021.12.003

Abstract In the digital age， information is overload， reading symptoms such as fragmented reading， mobile phone addiction， entertainment to death make readers in an anxious state of separation from the outside world， internal and external imbalance， physical and mental disharmony， and fragmented knowledge structure. The construction of new readers of the time with harmonious body and mind and all-round development has become an important issue of national reading to be solved urgently. “Learning to be human” focuses on the development and construction of human beings， which provides ideas for the cultivation of new readers of the time. This paper uses the theory of “l(fā)earning to be human” to explore the triple dilemma of people with reading anxiety in the period of media transformation and social transformation and tries to put forward the intervention countermeasures. The study enriches the theory of national reading promotion and reading science.

Keywords Learning to be human. Reading anxiety. Reading ability. New readers.

0 引言

21世紀我們正面臨著閱讀的危機。在以數(shù)字為表征、以互聯(lián)網(wǎng)為載體、以5G技術為支撐的“屏閱讀”時代，碎片化閱讀、媒介依賴、娛樂閱讀愈發(fā)普遍而經(jīng)典閱讀、深度閱讀相對貧乏的局面下，部分讀者深陷于“詞的破碎”“物的牢籠”和“我的泛濫”的“三重”困境，不僅面臨讀什么、怎么讀的危機，還深受數(shù)字化閱讀中人與社會、人與環(huán)境、人與他者、人與自我之間關系割裂的困擾，信息選擇焦慮、信息缺失焦慮、主體性喪失焦慮[1]等閱讀焦慮正在從一種個體化的焦慮癥狀演繹為一種社會文化癥候群。Furedi更是指出，當今時代各種各樣的成癮、創(chuàng)傷都與時下盛行的數(shù)字化閱讀有關[2]。顯然，閱讀的問題化和閱讀人的問題化不利于黨和國家德智體美勞時代新人的培育。緩解閱讀焦慮， 培育身心和諧、全面發(fā)展的時代閱讀新人，既是閱讀者個人發(fā)展之所需，也是國家發(fā)展、民族振興之所需，是新時期圖書館必須面對和解決的時代課題?！皩W以成人”的哲思關注人的發(fā)展和建構，為培育時代閱讀新人提供了新思路。文章運用“學以成人”理論來探究數(shù)字媒介轉(zhuǎn)型和社會轉(zhuǎn)型期閱讀焦慮者面臨的“三重”困境，并嘗試提出干預對策。

1 “三重”困境及其本質(zhì)特征

1.1 “詞的破碎”

“詞的破碎”是對數(shù)字化閱讀者所處信息環(huán)境的描述，其本質(zhì)特征是信息碎片化、閱讀碎片化、知識結(jié)構碎片化和“碎微化”人格的形成。

從信息供給端來看，自萬物互聯(lián)以來，互聯(lián)網(wǎng)變身為信息生產(chǎn)的永動機，源源不斷的信息通過2G、3G、4G、5G技術媒介流向世界的每一個角落，24小時不停歇。信息超載導致信息沉沒和迭代加速，注意力成為數(shù)字時代最為稀缺也最值錢的資源。占有注意力就是占有流量，占有流量即占有市場，網(wǎng)絡內(nèi)容供給方致力于抓人眼球的短平快、輕松娛樂信息的挖掘，而人人皆是“麥克風”的互聯(lián)網(wǎng)信息傳播機制和信息傳輸過程中“把關人”的缺位，導致信息生產(chǎn)的碎片化。從受眾來看，巨大的信息生產(chǎn)能力造成的信息超載、信息過剩、信息泡沫、信息噪音等，對閱讀者的時間、空間和心理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擠壓，誘發(fā)了超級注意力的產(chǎn)生。超級注意力是深度注意力[3]認知模式的對立物，具有“偏好多重信息流動、焦點在多個任務間不停跳轉(zhuǎn)、追求強刺激水平、對單調(diào)沉悶的忍耐性極低”[4]的特點。缺乏耐心、不能容忍單調(diào)、畏難，既是超級注意力最突出的特征，也是當下閱讀最大的困境。

從功能層面來說，碎片化、超級注意力陷阱在生成“詞的破碎”的同時，還塑造了閱讀主體“碎微化”的人格。眾所周知，單個的碎片化信息毫無價值，碎片化的信息只有經(jīng)過主體的批判、消化和吸收，被思維加工成知識晶體，并內(nèi)化進閱讀者已有的知識體系之中，方能變成知識、洞見和智慧，為明理、修身提供養(yǎng)料和能量。作為碎片化閱讀表征的超級注意力，雖有令閱讀者“對信息的反應速度更快，對大量信息的處理能力比前幾代人更強”[5]的積極作用，但其消極作用更大，不但消耗閱讀者的注意力、耐心和專注力，還消解了閱讀者深度閱讀的能力，令閱讀者控制對象和自我行為的能力和信念大大減弱[5]，并使閱讀者產(chǎn)生知識性焦慮、知行合一性焦慮、信息錯失焦慮等焦慮心理，深陷于“詞的破碎”的困境。117D23AB-06A7-412F-8A2B-D3B8AC70CA84

“詞的破碎”是互聯(lián)網(wǎng)和超級注意力的產(chǎn)物?！捌扑椤币馕吨到y(tǒng)性、結(jié)構性的殘缺，整體性的喪失。長期浸淫于碎片化信息和碎片化閱讀認知模式中，閱讀者不僅交出了寶貴的時間和成長的機會，還交出了專注力、耐心和深度思考力及結(jié)構化的知識。一個嗜好在碎片化信息泡沫中沖浪的閱讀者，眼中只有“碎片”，焦點也只聚焦于“碎片”的細節(jié)和局部，看不見“碎片”背后的世界，亦看不清“碎片”的本質(zhì) ，長此以往，喪失了宏觀的視野和格局，蛻變?yōu)槿狈傮w性思維和超越性懷疑精神的“碎微人”[6]。

1.2 “物的牢籠”

“物的牢籠”是對數(shù)字化閱讀活動中物我關系的形象揭示，其本質(zhì)特征是人的“物化”和人機關系的失衡。

據(jù)《2019年全國未成人互聯(lián)網(wǎng)使用情況研究報告》揭示，2019年我國未成年人互聯(lián)網(wǎng)普及率為93.1%，未成年網(wǎng)民中使用手機上網(wǎng)的比例為93.9%，小學、初中和高中生網(wǎng)民工作日日均上網(wǎng)2小時以上的分別為5.5%、7.4%和10.5%，節(jié)假日上網(wǎng)5個小時以上的分別為4.4%、10.8%、21.0%[7]。 “一波又一波刷社交信息，見縫插針影像閱讀，無所事事地沉溺于碎片化訊息瀏覽……對微閱讀裝置的依賴，已經(jīng)達到一種病態(tài)的程度”。這種病態(tài)依賴癥有三個發(fā)展階段[5]：第一階段主要表現(xiàn)在行為層面，無論工作、學習還是娛樂，都離不開互聯(lián)網(wǎng)：第二階段生理開始出現(xiàn)不適，如關節(jié)酸疼，注意力不集中;工作能力降低，頭疼，眼睛痛，無法自行終止接觸;第三階段心理層面出現(xiàn)問題，如與社會嚴重脫節(jié)，把一天中80%以上時間花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但并沒有從中得到樂趣，如被迫中斷與互聯(lián)網(wǎng)的聯(lián)系，就會產(chǎn)生強烈的沮喪情緒。部分智能手機依賴癥患者甚至出現(xiàn)人格分裂癥狀，即“從整個精神層面解離開來進行自我保護，同時導致自我整體性的喪失，進而表現(xiàn)出封閉壓抑、離群索居、孤傲怪病等性格特征”[8]。人的“物化”一方面窄化了沉溺者的興趣和愛好的視野，破壞了其身心和諧，甚至會造成腦功能減退，生成不可逆的心智殘疾，嚴重阻礙其工作和生活;另一方面，藉此所形成的情感依賴、心理依賴以及行為依賴和情境依賴，會割裂和扭曲人與真實世界、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關系，使沉溺者龜縮于虛擬空間，逃避現(xiàn)實世界和真實的人際交往，形成錯誤的世界觀、價值觀。閱讀者的“物化”已成為數(shù)字閱讀和全民閱讀必須面對的一項重要課題，是全民閱讀和培育時代閱讀新人必須解決的關鍵一環(huán)。

1.3 “我的泛濫”

“我的泛濫”是對閱讀活動中讀者主體性狀態(tài)的描述，其本質(zhì)是閱讀者主體性、自控能力的喪失，人被欲望和情緒主導?！霸~的破碎”和“物的牢籠”中皆能尋到“我的泛濫”。

萬物互聯(lián)、人工智能時代，信息已從純文字 、圖片加文字的形式發(fā)展到以影像為主的視頻時代，抖音、快手、長短視頻、播客，充斥于互聯(lián)網(wǎng);消費主義、拜物教、拜金主義、娛樂至死、審丑大行其道?；ヂ?lián)網(wǎng)成為一個被打開的潘多拉魔盒，部分底線被擊穿。一些視頻網(wǎng)站供給低俗內(nèi)容甚至是黃色信息;某些網(wǎng)絡直播者游走在灰色地段;部分社群無視規(guī)則和秩序的制約，道德弱化，發(fā)布低俗、粗俗甚至是淫穢的談話內(nèi)容;一些新聞、微博的評論語言充滿了暴力和辱罵。這些皆是“我的泛濫”。從精神分析學角度來看，“我的泛濫”是“本我”的泛濫，“本我”破壞了與“自我”和“超我”關系的平衡，處于被情緒和欲望所主導、理性自我主體性缺失的狀態(tài)。“我的泛濫”一方面說明平臺缺乏監(jiān)管，社會責任失守，另外一方面也說明有更多“我的泛濫”者的存在?！拔业姆簽E”不僅存在于信息生產(chǎn)、發(fā)布、傳播和觀看階段，也存在于作為開發(fā)者和管理者的平臺方和相關職能部門。

作為信息接受者的“我的泛濫”，主要有三種表現(xiàn)：首先在信息文化層面，嗜好瀏覽新奇的資訊娛樂化的信息，無節(jié)制地刷抖音、刷視頻、刷直播，一味地沉溺于淺薄化的娛樂享受之中;其次在物質(zhì)層面放縱于媒介依賴，無法自控地刷手機;第三在精神層面逃避枯燥耗費精力的深度閱讀、經(jīng)典閱讀，追求碎片化輕松閱讀。當“我的泛濫”成災之時，閱讀者完全被感性的本我所控制，理性自我消失，人的自我實現(xiàn)能力減弱?！拔业姆簽E”在喪失自我的同時，也將“我”的主體性、能動性、道德責任以及自我的判斷能力、思考能力、審美能力等拱手交給信息供給端，“我”成了無耐心、無主見、淺薄的“空心人”[9]。

2 “學以成人”理論是消解閱讀焦慮的良方

2.1 哲學是“安身”“立命”之所

“學以成人”是哲學命題。哲學的核心使命是探求道，向人類揭示宇宙、萬物和人的本質(zhì)力量及其發(fā)展規(guī)律，向人類輸出宇宙觀、世界觀、歷史觀等，同時亦關注人的精神世界和道德成長。換言之，求真和求善，是哲學重點關注的兩個維度，而求善正是圍繞人進行的[10]，如儒家哲學和道家哲學的修己、明理等皆是為了“成人”“安身”“立命”。哲學不僅為人類提供了認識世界認識萬物的知識和路徑，還提供了“成人”的良方。

21世紀，當閱讀危機閱讀問題已經(jīng)演化為人的精神問題、成長問題乃至社會文化問題、民族發(fā)展問題之時，如何實現(xiàn)人在數(shù)字化閱讀中的良性棲居，激發(fā)閱讀者的生命力和閱讀潛力及其創(chuàng)造力，實現(xiàn)閱讀者與世界、與外物、與他者的和諧相處，需要我們探討“閱讀與每一個人人格養(yǎng)成的關系，而這正是開展全民閱讀活動最需要弘揚的提高國民素質(zhì)的主題”[11]。在新的時代背景、新的成人目標和新的學習形式下，增強對“學以成人”哲學思想的關注和應用，加深對大學生“為學”“成人”問題的研究，是十四五規(guī)劃期間全民閱讀需要重點關注和解決的問題。因此，“‘學以成人的重提，適逢其時”[12]。

2.2 “學以成人”關注健全人格的構建

“學以成人”是一個古老的哲學命題，早在“‘軸心時代，孔子就全面而深入地探討了這個話題”[13]。 “學以成人”即“學做人”（Learning to Be Human ），涉及“為學”和“成人”兩個層面。“‘為學在寬泛意義上既涉及外部對象，又與人相關，‘成人則指成就人自身。狹義之‘為學主要與知識的掌握和積累相聯(lián)系，以‘成人為指向;廣義之‘為學則以知與行的統(tǒng)一為其內(nèi)容，這一視域中的‘為學與‘成人相應地意味著在知與行的展開過程中成就人自身，關乎本體與工夫、性與習的互動?！盵10] “‘學以成人是理論和實踐的結(jié)合，是認知，也是行為?！盵14]簡言之，“學以成人”是主體通過“學”，向外發(fā)現(xiàn)世界、社會和他人，向內(nèi)發(fā)現(xiàn)自我，并通過踐行所學，磨煉心性情志，最終成長為有道德、有情懷、有擔當、明事理、自強不息的君子。具體來說，“學以成人”就是要實現(xiàn)德智體美的全面發(fā)展。德即道德，“學以成人”以健全的“君子人格”為目標，因而“學以成人”“以己為核心，以仁為頭腦”[15]，德居第一位。智即知，既指知識也指見識與智慧。體是指身體力行、知行合一，需要有強健的體魄、堅強意志的支撐。美是指閱讀者通過學與習之后所具有的感受美、欣賞美、創(chuàng)造美的能力。117D23AB-06A7-412F-8A2B-D3B8AC70CA84

“個人不是孤立的個體，是一個網(wǎng)絡的中心點，也是另一個中心點的組成部分。學做人，必然牽涉他者，如家庭、群體、民族、社會、國家、宇宙?！盵10]因此，“學以成人”須處理好四種關系，即以仁涵攝的己、群、地、天四個維度的關系[14]。此四維中，“天”形而上指天道，形而下指天下，即社會、世界;“地”，指自然，延伸指外在環(huán)境;“群”指社群、他人;“己”指自我，主要指自我的身心關系。構建四維間和諧關系的過程即是閱讀主體學做人、成人的過程。世界、社會、他人和自我皆是主體探索、學習的對象，主體通過學習和實踐來獲得對自然、對社會、對他人、對自我的認知，通過關系的構建和具體事務的處理，磨練心性，發(fā)展認知，提升能力。這一切，皆統(tǒng)籌于仁之中。

2.3 “為學”以“成人”的方法

“為學”為“成人”提供了方法和手段。 “為學”包含三個核心要素，即“為什么學”“學什么”以及“怎么學”。古有“君子之學”和“小人之學”，當下也有君子之學和小人之學的區(qū)分和選擇，故而，“為什么學”不論是在古代還是當下，都具有方向性和先導性的作用，涉及到“為誰培養(yǎng)人”和“培養(yǎng)什么人”的問題?！熬又畬W”包含三個層面，即“為己之學”“成人之學”“安人之學”，也即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君子之學”通過涵養(yǎng)品格，發(fā)展學問、能力和才干，實現(xiàn)閱讀主體立己、立人、達己、達人的目標。“小人之學”則只求一己私利。“怎么學”包括學的態(tài)度、學的路徑和學的邊界?！皩W以成人”提出了好學、善學、樂學三重境界?！昂脤W”是態(tài)度，積極主動，不恥下問，如“孔子入太廟，每事問”“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伞保ā墩撜Z》）?！吧茖W”在于會借力，如孔子問禮于老聃、問樂于萇弘?！皹穼W”追求學的至善至美境界，沉浸其中，“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 （《論語》）?！皩W而時習之”“知行合一”為學的路徑，閱讀者不僅要勤于學習、溫習，還要刻意練習，在具體事務上下功夫?！盀閷W”還要注意邊界和控制問題，是求“君子之學”還是“小人之學”，是沉浸式閱讀還是手機依賴，心中要有一把尺子。

3 “學以成人”視域下時代閱讀新人構建

打造時代閱讀新人，需要解決“詞的破碎”“物的牢籠”和“我的泛濫”問題。從三者關系來看，“詞的破碎”和“物的牢籠”是“我的泛濫”的結(jié)果?！拔业姆簽E”是“學以成人”需要重點解決的問題。解決了“我的泛濫”“詞的破碎”和“物的牢籠”也就迎刃而解;而“詞的破碎”和“物的牢籠”問題的解決，也反過來助力“我的泛濫”的解決，為閱讀者“成人”掃除路障。因此，從“修己”出發(fā)，構建閱讀力、平衡連接和未連接的生活，也就成了新時代閱讀者“學以成人”的不二選擇。

3.1 知行合一，修身養(yǎng)性，解決“我”的問題

在數(shù)字碎片化閱讀中，“我”的問題一方面表現(xiàn)為被情緒和欲望主導，成為被物控制的感性人，沉浸于娛樂至死的淺薄快感之中，一方面表現(xiàn)為受困于誘發(fā)各種身心問題的焦慮之中。因此，“我”的問題需從以下兩個層面解決。

首先，“修己”，提升內(nèi)在德性和修養(yǎng)，闊大視野和格局?！靶藜骸奔葱奚眇B(yǎng)性，涉及天性、事務、工夫。雖然研究顯示，大腦天生渴求快感，嗜好阻力小的選擇[16]，然而自古以來，“天子以及諸人，皆以修身為根本”（《大學》）?！靶奚怼笔墙K生的偉大事業(yè)，需要在具體事務上下工夫，通過身體力行實踐所學、演練技能、磨練情志與德行，達到改善天性、提高德行、增強能力、提升視界，從而實現(xiàn)內(nèi)在的自我揚棄和超越。

由此，針對碎片化閱讀和超級注意力中的“我的泛濫”，可以通過文學閱讀訓練的方式來解決。經(jīng)典文學作品中生動的故事情節(jié)、精彩的敘事、雋永的哲理、或典雅或有力的語言，能牢牢地抓住閱讀者的注意，令其沉浸其中，產(chǎn)生美的享受，不但會改變閱讀者的碎片化閱讀習慣，培養(yǎng)其深度閱讀的能力，還會潛移默化地提升閱讀者的審美能力。針對當前數(shù)字閱讀的忍受力低、缺乏耐心、專注力不夠等問題，可以通過做慢手工性質(zhì)的工作去涵養(yǎng)閱讀者對單調(diào)的忍耐力和耐心，也可采取朗讀和畫線閱讀的方式，讓閱讀慢下來，讓心沉潛下來慢慢投入進去。這類閱讀方式需要長期的刻意練習，方能有效地集中注意力、提升專注力和耐心。

其次，提升認知，精準治療。針對由“詞的破碎”“物的牢籠”“我的泛濫”所產(chǎn)生的焦慮問題，可采取自我干預和外部介入治療的方式解決。認知—行為心理學情緒ABC理論認為，焦慮（C）是主體對刺激性事件（A）知覺、認知、評估（B）的結(jié)果。主體對刺激性事件的認知和評估決定著主體的情緒、心理和后續(xù)行為。換言之，對待焦慮，如果緊盯著A、著力于A的改善而忽略了B的作用，則并不能完全改變C。只有改善B，改變對A的認知，才可能改變C。因此，緩解各種閱讀焦慮問題，須先改善主體對刺激性事件的認知。

認知的改善源于自我的內(nèi)在揚棄和超越，只有擁有更高的識見和更闊大的心胸，主體才能跳出原有的視域盲井和狹隘之見，更加通透更加開放地看待世事和自己，深刻理解自己與世界與物與他人之間的關系，才能降低刺激性事件的刺激強度。具體可通過讀“有字之書”“無字之書”和“心靈之書”來實現(xiàn)。外部介入治療可采用閱讀療法。自古以來，書即有療愚、解癡、祛心病的功效之說。書籍之于心理健康的功用，皆矚目于閱讀對于人的身心情志的和諧作用。簡單地說，閱讀療法即是針對咨客的求助，根據(jù)訪談、調(diào)研或?qū)嶒灥姆椒ㄈ娑敿毜亓私獠盐兆煽偷牡谝皇仲Y料，主要包括咨客的人格特質(zhì)、性情、閱讀史、個人創(chuàng)傷、閱讀接受傾向等，在此基礎上，閱讀診療師根據(jù)閱讀者的焦慮程度為咨客配伍書方，辯證下“藥”，通過書療祛除心病，重構身心平衡[17]。

3.2 構建閱讀力，改善內(nèi)容供給，解決“學”的困境

“我的泛濫”“詞的破碎”和“物的牢籠”令閱讀者面臨“學”的困境?！皩W”的困境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直接表現(xiàn)為閱讀力的缺失，間接表現(xiàn)為內(nèi)容供給質(zhì)量良莠不齊。

3.2.1 重構閱讀力

關于閱讀力，學界有不同的認知。聶震寧認為“閱讀力是對所讀圖書的理解、運用和反思的能力?！唧w包括：提取信息的能力、推斷解釋的能力、整體感知的能力、評價鑒賞的能力和聯(lián)想運用的能力”[18]。日本教育家齋藤孝認為，閱讀力必須是一種樂于耗費精力去閱讀書籍的能力，如果僅沉溺于閱讀連小學生都讀得懂的那些既輕松又愉快的讀物，那不叫擁有閱讀力。齋藤孝強調(diào)，閱讀力必須從個體的內(nèi)心修行出發(fā)，由量變引起質(zhì)變，進而外化為人的品德和涵養(yǎng)[19]。簡言之，閱讀力既是一種閱讀技能，包括信息提取能力、思考力和輸出力，更是一種心理輸出能力，如專注力、堅持持續(xù)閱讀的能力、修行外化的能力。顯然，閱讀力是沉浸閱讀的一種能力，這種能力是當下大部分數(shù)字閱讀者所欠缺的。117D23AB-06A7-412F-8A2B-D3B8AC70CA84

閱讀力亦是競爭力。閱讀力的高低不僅影響到大學生個體性格、人格、價值觀的形成及其未來發(fā)展，也直接關系到一個國家和民族的未來。時下，培育并提升大學生閱讀力迫在眉睫。（1）重建“學”的認知。在“成人”的目標下，我們要明確，刷資訊、刷游戲、刷社交軟件、瀏覽“雞湯”文章的行為不是“學”。“學”是一個不斷深化的過程，包含覺、學、悟、思四個階段?！坝X”是指覺察和自覺，從認識論層面來說是指認識你自己。覺察到自身的狀態(tài)并自覺地去學習，這是學的起點也是成人的起點。“學”是指各種具體的學習形式和閱讀活動，通過對外部世界和自我的學習與把握來獲得外部和內(nèi)部的知識，是“學”的行動階段?！拔颉笔菍λ鶎W內(nèi)容的思考、批判和理解，通過“悟”將外在的知識轉(zhuǎn)化為內(nèi)在的認知和觀念，化育到自身精神結(jié)構和認知觀念體系中去，并以之來指導“學”?！八肌笔恰皩W”的高級階段，是對所學、所行、身心狀況的一種反思和總結(jié)。真正的“學”必須具備此四者，“成人”也從此四學中來。（2）齋藤孝給出了兩種方法，即刻意練習和貴在堅持，也即儒家所言“學而時習之”（《論語》）、“學不可以已”（《勸學》）。齋藤孝認為，“伴隨精神緊張的閱讀，……需要消耗相當多的精神方面的能量。但只要多讀幾本，就能跨過那道坎，并逐漸習以為常”[11]。“閱讀就像長跑或步行一樣，并不見得飛毛腿不可。只要每天堅持跑步，每次跑的距離一點一點延伸加長，相當多的人都能夠鍛煉出長跑的耐力…… 讀書就是‘貴在持久?！盵11]（3）加強學校閱讀教育，提升學生閱讀力?！度耖喿x促進條例》要求有條件的學校要探索開設閱讀課程，加強對教師閱讀教學能力的培訓。鑒于閱讀力在全民閱讀和學生學業(yè)、學術研究及其成人中的重要性，教育系統(tǒng)應切實重視并落實閱讀教育，開設閱讀課程，在提高學生閱讀技能的同時，注重改善并提升學生愿意耗費時間和精力去閱讀書籍的能力，訓練學生沉浸閱讀的能力，提升學生正確理解性閱讀和正確批判性閱讀的能力[20]。

3.2.2 優(yōu)化內(nèi)容供給質(zhì)量

如前所述，信息超載、信息泡沫、信息噪音等導致了信息碎片化，“注意力”經(jīng)濟誘發(fā)了唯流量是首、為“紅”不擇手段、擊穿底線的各類信息污染和“我的泛濫”。內(nèi)容供給亂象疊出、質(zhì)量良莠不齊，嚴重破壞了閱讀生態(tài)，污染了閱讀環(huán)境，對內(nèi)容供給端和內(nèi)容質(zhì)量進行治理勢在必行?；ヂ?lián)網(wǎng)平臺方要加強對內(nèi)容供給端和信息的監(jiān)管和治理，加強技術研發(fā)與革新，主動承擔起自身的社會責任，還網(wǎng)民一個清朗的互聯(lián)網(wǎng)環(huán)境;各類的直播、視頻供給者要堅守社會道德底線，遵守公序良俗，生產(chǎn)、提供雅俗共賞的影像內(nèi)容;各種微信公眾號和社群部落，要恪守做人的準則、提高自身道德底線，傳遞有利于社會和諧的文化產(chǎn)品和信息。

3.3 平衡連接和未連接的生活，解決“物”的困境

在一段閱讀關系中，閱讀者若喪失主體性淪為物的奴隸被物化，不僅會扭曲正常的閱讀關系，也會異化閱讀、異化人。解決“物”的困境，應在掌握人機關系尺度、平衡連接與未連接的生活的基礎上，處理好“性”與“習”的關系，即通過實踐解決媒介依賴所導致的情感依賴、心理依賴、情境依賴。具體可從以下三點發(fā)力。

（1）克制欲望，召回理性自我。這是一個發(fā)揚主人翁精神、凸顯主體性的自我控制問題。一是在閱讀過程中不時自省，即此時此刻在做什么？目標是什么？當下是理性的自我還是被情緒、欲望主導的本我？也即要“覺”，要明確閱讀主體此時此刻的狀態(tài)。二是在“覺”的基礎上做出選擇，是順從情緒和欲望沉溺于網(wǎng)絡/手機連接的生活，還是打破魔障從連接中斷開、從沉溺中解脫？可采用具有掌控感的詞匯如“我能”“我可以”來暗示自己，召回理性自我，擺脫上癮行為。

（2）限制屏幕使用時間，擺脫上癮環(huán)境，解決網(wǎng)絡沉溺問題。在自我識別和發(fā)現(xiàn)過程中，如果發(fā)現(xiàn)自我經(jīng)常處于被情緒和欲望主導且無法自動斷開的狀態(tài)，可采用以下三種方法來解決：一是限定屏幕使用時間。設置鬧鈴或讓他人提醒，到規(guī)定時間就強行斷掉連接;二是切換場景，擺脫使人上癮的環(huán)境，用高質(zhì)量活動替代網(wǎng)絡消遣。比如放棄閱讀、游戲、社交，脫離當下環(huán)境，切換場景，投入到面對面的交流、戶外運動、聽音樂、或者是其他需要投入注意力且令人愉快的活動或者運動中去;三是通過設定SMART目標對手機上癮行為進行脫敏?？筛鶕?jù)個體自身情況，通過設定具體的、可衡量的、可執(zhí)行的、實際的、有時間限制的目標，循序漸進地擺脫對手機的依賴，重建閱讀主體對物我關系的掌控權。

（3）建立與信息之間的張力關系。世界的圖像化時代已經(jīng)到來，人與機器、與圖像、與世界的關系正在發(fā)生變化。我們通過視覺圖像認識世界，了解形形色色的“我”，構建起對世界的認知。一旦內(nèi)容供給失真，會導致人們對世界對社會對他人的認知片面而偏激。與此同時，對圖像的“我注六經(jīng)”式的解讀模式也會導致圖像的偏離化，即看成我所需要的，解讀成我所需要的，是否真相并不重要。因此，對于互聯(lián)網(wǎng)呈現(xiàn)給我們的世界、信息和“真相”，我們要保持足夠的警惕。換言之，無論信息以何種形式呈現(xiàn)，我們都不能放棄批判力和反思能力。人、信息、技術三者之間要建立起一種反思性的聯(lián)系，要時時審查“我”在人機關系中的狀態(tài)，審查“我”面對信息時自我批判力是否在場、社會責任/道德責任是否已承擔。只有保持適度的張力和反思，“詞的破碎”“物的牢籠”和“我的泛濫”的現(xiàn)象和困境方能得以緩解，閱讀新人方得構建。

4 結(jié)語

面對數(shù)字碎片化閱讀的三重困境，培育符合時代所需、具有文化自信、德智體美全面發(fā)展的閱讀新人，需首先解決閱讀者的身心問題，培育其健全人格?！皩W以成人”理論有關如何學、成為何種人、如何成人以及成人所需處理的四種關系，為我們認識數(shù)字閱讀時代何謂學、何謂物、何謂人、人將何為等提供了思想資源，和以“習”“工夫”來磨練“性”、成就道德層面和知識技能層面君子人格的“知行合一”的方法論。只有閱讀者成長為內(nèi)外兼修、知行合一、有智識、有能力、有擔當、有情懷的君子時，時代新人的培育目標才算落地。117D23AB-06A7-412F-8A2B-D3B8AC70CA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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