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令三千
入職以來,姜寧勤勤懇懇做事,本本分分做人,一心只想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誰想就在她即將面臨自己職業(yè)生涯的第一個轉(zhuǎn)折點之際,她被人實名舉報了!
到手的鴨子飛了,姜寧心痛之余不忘調(diào)查究竟是誰舉報的她,誰想查到最后,她發(fā)現(xiàn)舉報她的人……好像是她前男友?
【一】鍋從天降
新年伊始,為響應(yīng)世界平權(quán)組織“實現(xiàn)配角價值”的新時代口號,姜寧就職的異次元管理局上線了“工具人下崗再就業(yè)”系統(tǒng),該系統(tǒng)以“工具人也有合法權(quán)益”為指導(dǎo)思想,以“幫助工具人明理想、證價值”為目標,力求讓每一個在原世界爹不疼、娘不愛的工具人都能在這里感受到家一般的溫暖。
姜寧,就是這個“工具人下崗再就業(yè)”系統(tǒng)的負責(zé)人。
工具人和有名有姓的配角不一樣——大多數(shù)工具人連名字都沒有,只負責(zé)按期出現(xiàn)在主角人生的某一階段,完成自己的使命后再悄然離場,不被人記住,也不會在別人的人生中留下痕跡。
姜寧的工作就是找出這些工具人的特殊之處,幫助他們正確認知、使用這一特長。例如她曾接待過一個自帶“女主從我旁邊經(jīng)過必平地摔,平地摔必摔進男主懷里”光環(huán)的工具人,經(jīng)過深思熟慮,姜寧最終推薦他去了相親網(wǎng)工作。
據(jù)就業(yè)中心反饋,該工具人自入職后業(yè)績喜人,已經(jīng)連續(xù)三年蟬聯(lián)公司最佳業(yè)務(wù)員這一稱號!
“所以大家記住了嗎?不要因為自己在別人的故事里是個無名無姓的路人甲就對生活失去希望!工具人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存在價值,只要找對方向,每個工具人都能發(fā)光、發(fā)亮!”
姜寧拔高音量,高亢的聲線順著電流傳遍禮堂的每個角落,眾人被她的熱情感染,也紛紛模仿她的動作重復(fù):“發(fā)光!發(fā)亮!”
臺下呼聲越來越大,姜寧跟著吼了兩嗓子,收聲時被嗆了一下,正咳得撕心裂肺,恰巧就有一瓶水遞到了她手邊。
她顧不上看這水是誰遞過來的,一口氣灌了大半瓶又還回去,隨口跟那人道了聲謝。
沒得到回應(yīng)也不在意,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悄悄向后比了個“OK”的手勢。
身后兢兢業(yè)業(yè)拍照的助理眨了一下眼睛,回了個“收到”的眼神。
每年七月初都是管理局固定從次世界招收工具人的時候,新來的大多處于迷茫期,為了鼓舞士氣,姜寧每年都會舉辦這樣一場“工具人美好生活動員大會”,旨在調(diào)動工具人們的工作和生活熱情,為管理局創(chuàng)造更多收益!
今年是“工具人下崗再就業(yè)系統(tǒng)”上線的第一年,姜寧作為負責(zé)人,更覺責(zé)任重大,向總局領(lǐng)導(dǎo)匯報成果時言辭懇切,說話時甚至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熱淚,看得座上一眾領(lǐng)導(dǎo)都忍不住動容。
助理適時將手上厚厚的一沓照片分給各位領(lǐng)導(dǎo),同時介紹道:“這是前兩天剛剛結(jié)束的最新一屆工具人美好生活動員大會的現(xiàn)場照片……另外,本屆招收的一千一百零八位工具人全部簽署了合作協(xié)議,是近十年來局里配合程度最高、留職意愿最強烈的部門!”
姜寧謙虛擺手:“分內(nèi)之事!”
說話間又借著擺手的動作悄悄抬眼觀察各位領(lǐng)導(dǎo)的表情。
她職位雖然不低,但工作地點一直是在地方分局,好不容易等來總局領(lǐng)導(dǎo)親自下基層視察工作,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到手的升職機會溜走!
見領(lǐng)導(dǎo)朝她看過來,她連忙擺出一張笑臉。
“你的工作效率確實很高,但……”一位領(lǐng)導(dǎo)指著姜寧的工作匯報緩聲問,“這個人是怎么回事?”
“嗯?”姜寧蒙了一瞬,還沒反應(yīng)過來領(lǐng)導(dǎo)話是什么意思,就見旁邊伸過來一只細長的手,幫她把匯報翻到了某一頁。
“啊……謝謝?!彼裸露?,視線下意識隨著那人的指尖移動。
入眼是一張男人的證件照,附帶個人信息,姜寧瞇著眼琢磨半晌,始終沒能從記憶里揪出這么個人來。
“他來你們分局已經(jīng)三年了吧?為什么一次工作都沒有被分配過?”領(lǐng)導(dǎo)抬頭朝她看過來,“說實話,我們這次視察地點之所以選在這里,就是因為有人實名舉報你們部門!”
姜寧更蒙了:舉報?罪名是什么?之前沒聽說過有人對我有意見???
她眨了一下眼睛,只聽到領(lǐng)導(dǎo)愈發(fā)嚴肅地說道:“你部于三年前招收的工具人徐某,實名舉報你,姜寧,玩忽職守,漠視工具人人權(quán),置其權(quán)益于不顧,浪費了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三年!”
【二】見過,很多次
被人實名舉報的姜寧連夜彌補自己的工作失誤。
工作匯報攤開在舉報人徐某那一頁,姜寧仿佛臨陣磨槍的考生,對著課本胸有成竹,課本一旦合上就瞬間陷入失憶——
“徐什么來著?”
她眉毛皺成一團,死活想不起舉報人的姓名,正欲低頭再看,就聽身后傳來一句淡淡的提醒:“徐聞譯?!?/p>
“噢——”姜寧恍然大悟,嘴巴試圖跟讀,大腦卻有自己的想法,“徐什么譯?”
“徐聞譯?!?/p>
“徐聞什么?”
“徐聞譯?!?/p>
她一遍遍忘掉,身后那人就一遍遍提醒,聽不出半點兒不耐煩。就在姜寧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老年癡呆癥的前一秒,她終于記住了。
“徐聞譯!”姜寧重重一拍桌子,激動得幾乎破音,“我記住了!”
先前那道聲音又一次響起,帶著隱隱的笑意:“嗯,真棒。”
“謝謝,謝謝。”姜寧毫不客氣地領(lǐng)了這句稱贊,過了好幾秒才想起自己還沒正式跟人打過招呼,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你是……”
她瞇著眼睛想了一會兒,沒想起來,瞧見對方胸前戴著工具人管理局的徽章,試探道:“今年剛進來的?”
見那人挑了一下眉沒有應(yīng)答,又自顧自道:“已經(jīng)分配過工作了嗎?未來的職業(yè)規(guī)劃是怎樣的?有什么問題都可以來問我,或者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囊矂e客氣……千萬別覺得麻煩我,這都是我應(yīng)該做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面前的男人眼睛一彎,露出一個笑容來,先應(yīng)了她一聲“好”才逐一回應(yīng):“已經(jīng)有工作了,在劇組當演員,暫時沒什么規(guī)劃,走一步算一步吧……不是?!?/p>
“什么?”
姜寧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對方接著道:“我不是今年剛進來的,我已經(jīng)來了三年了?!?/p>
“三年?”姜寧有些詫異,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可惜還是沒什么印象,只能假笑著寒暄,“這三年我居然都沒怎么見過你,這可真是不巧?!?/p>
她心里還惦記著找徐聞譯的事,話也只是隨口一說,卻沒料到對面的男人聞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挑起一邊嘴角,低聲道:“其實見過很多次?!?/p>
“嗯?”姜寧沒聽清,男人也沒多解釋,見姜寧已經(jīng)把全副心思又放回了面前的工作匯報上,也不再糾纏,主動頷首跟姜寧告別:“那我先走了?!?/p>
臨走前順手放了個茶杯在姜寧手邊。
四十度左右的檸檬水,恰好是姜寧最習(xí)慣的溫度。
她沒在意,一邊喝水一邊看徐聞譯的資料。
憑良心講,徐聞譯相貌生得不錯,唇紅齒白,正好是當下最受歡迎的長相。
姜寧“嘖嘖”兩聲,心想,如果是她負責(zé)此人的工作,她就安排這人進娛樂圈!她把資料翻過一頁,看見“分配意向”那一欄里寫著“演員”兩個字。
再往下,整整十六欄,全都寫著“演員”兩個字。
徐聞譯進局里三年,平均隔兩個月就會提出一次工作申請,而姜寧,三年如一日地秉持“這張臉就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熒幕上造福全體女性觀眾”的理念,堅定不移地把人往娛樂圈送。
姜寧都顧不得感嘆自己的始終如一,也來不及思考這十六次申請為什么自己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只是盯著那長達兩頁的分配記錄陷入了沉思:這特么的能叫“三年來一次工作都未被分配過”?良心被狗吃了吧?
【三】就是你舉報我?
根據(jù)最近一次工作分配記錄顯示,徐聞譯被分去了一部大制作電影里演男五號,戲份不多,但勝在人設(shè)吸睛,演得好必定能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
就業(yè)局為工具人們提供的只是就業(yè)渠道,至于以后能走多遠,走到什么地步,靠的則是工具人自己的努力——也不排除有人想一步登天,因而姜寧想了一整夜,猜測徐聞譯舉報自己的理由是對這個男五號不滿意,想碰瓷演男一號。
她無聲“嘖嘖”,心想,現(xiàn)在的工具人啊……
“忒不踏實?!?/p>
“什么不踏實?”
姜寧原本只是自己小聲嘀咕,沒留意被人聽了去,猛地聽見自身后傳來的這句問話還被嚇了一跳。她驚魂未定地回頭,看見了一張隱約有點兒眼熟的臉。
“你……”她想了一會兒,想起來這人似乎是昨天幫過自己的男人,登時有些不好意思,擺了擺手隨口道,“沒什么……你怎么在這兒?”
她大中午趕來徐聞譯拍戲的劇組,就是為了說服對方腳踏實地,不要總是妄想一步登天……順便勸他撤銷對自己的舉報,卻沒想徐聞譯沒見到,倒是先碰見了這位。
“我在這個組里拍戲?!蹦腥私忉?。
姜寧“哦”了一聲,依稀記起自己好像是聽他說過這事,于是真心實意地扯了個笑容出來:“那我們還挺有緣。”
男人挑了一下眉,表情看起來有些不置可否,他沒有應(yīng)她的話,轉(zhuǎn)而問道:“你呢?來干嗎?”
“我找人?!苯獙幒貌蝗菀自趧〗M里碰見一個熟人,眼睛一亮,揪著他的袖子問道,“你在這里拍戲,應(yīng)該認識不少人吧?徐聞譯你聽說過嗎?他在你們組里演男五號,戲份雖然不多,但他長得好,在人群里應(yīng)該很扎眼……你有印象嗎?”
姜寧自詡記憶力還算不錯,這會兒卻已經(jīng)完全想不起來徐聞譯長什么樣,只記得自己剛看見那張證件照時那一剎那的驚艷……她心里有點兒奇怪,卻也沒有多想,抬眼看見男人的表情才意識到自己多少有點兒過河拆橋,又不好意思道,“那什么,你在這部電影里演什么角色來著?我看你這長相,少說也得是個男二吧?”
男人搖頭否認,姜寧一句“難不成是男主角”就要脫口而出,只聽對方云淡風(fēng)輕道:“我演男五號?!?/p>
“男五號?真巧,我找的人也是男五……”
話說一半兒戛然而止,姜寧近來頻頻不好使的腦子后知后覺地開始運轉(zhuǎn),她睜圓了眼睛朝面前的人看過去,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聽見不遠處場務(wù)舉著個喇叭在喊:“徐聞譯,徐聞譯在嗎?到你的戲了!”
他似是在跟身旁的人小聲交流,忘了自己的喇叭并沒有關(guān),以致接下來的話毫無征兆地闖進兩人耳朵。
場務(wù)說:“咱們組里有徐聞譯這個人?我怎么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男人……或者說徐聞譯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場面,不動聲色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領(lǐng),然后低頭向姜寧禮貌致歉:“不好意思,我要去拍戲了,要不……”
他環(huán)視一周,最后指著不遠處一棵樹道:“你先去那兒等著我?”
樹下擺了一張?zhí)梢危N著徐聞譯的名字,大概是他平常休息的地方。姜寧渾渾噩噩地坐下來,直到夜幕降臨,徐聞譯下戲后踩著最后一縷陽光朝她走過來,姜寧才猛然回過神來。
她自椅子上彈跳起身,揪著徐聞譯的領(lǐng)子惡狠狠道:“就是你跟總局實名舉報的我?”
【四】氣氛組的悲傷
“就是你跟總局舉報的我?”
姜寧兇神惡煞,徐聞譯卻泰然自若,毫不猶豫地點頭承認道:“是我?!?/p>
坦蕩到甚至讓姜寧對自己產(chǎn)生了一秒鐘的懷疑——難不成自己真的從來沒有給他分配過工作?
轉(zhuǎn)念想到那滿滿兩頁紙的分配記錄,又頓覺自己已經(jīng)搶占了道德制高點,眼睛一瞇,兇狠地說道:“你告假狀冤枉我!”
她一邊說話一邊觀察徐聞譯的表情,另一只手悄悄伸進口袋捏緊了那兩張分配表,想著一旦對方否認,就把這兩張紙甩到他臉上。
她緊緊盯著徐聞譯,只見后者上下嘴唇一碰,吐出一個“對”字。
姜寧預(yù)備抽紙的手一頓,臉上顯出一絲茫然來:……給爺整不會了。
沒想到徐聞譯承認得如此干脆,姜寧一時愣住了,打了一下午的腹稿胎死腹中。姜寧嘴巴張張合合,憋屈得臉都紅了,好半晌才在徐聞譯坦然的視線中憋出一句“為什么”。
“不是你說的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都可以找你。”
徐聞譯理直氣壯,見姜寧一臉的氣不順,甚至好心遞了杯水過去。
“那你倒是找我啊!”姜寧咬牙切齒道,“你越過我直接去找總局領(lǐng)導(dǎo)是幾個意思?”
害得她痛失一次升職加薪的大好機會!她牙都要咬碎了,等著徐聞譯給她一個說法。
徐聞譯略微低頭望進她的眼睛,清晰地說道:“我找過了?!?/p>
他說:“不止一次。”
工具人有很多類型,除了之前提到的那位,還有些工具人專門負責(zé)指路,堪稱活地圖;也有的工具人自帶“快來跟我聊心事”bug……而徐聞譯,他是工具人中比較特殊的那一款——他是個背景板。是故事里的邊緣人物,是為了襯托主要角色而不需要被人看見的,可以隨時消失的氣氛組。
所以他每拍完一部戲就會陷入失業(yè)狀態(tài),因為沒有導(dǎo)演和觀眾會記得他……哪怕是接收申請后為他分配了十六次工作的姜寧。
“‘長成你這樣不進娛樂圈造福廣大觀眾簡直是暴殄天物這句話,你對我說過十六次。”徐聞譯看著姜寧聳了一下肩,“不過要讓你失望了?!?/p>
他說:“我注定不會被人記住的?!?/p>
不遠處,劇組已經(jīng)收工,場工們背著設(shè)備吵吵鬧鬧地從兩人旁邊走過,徐聞譯站在這樣熱鬧的人間煙火里,用輕到不能更輕的聲音說:“反正我也不會被人記住?!?/p>
姜寧一時想不出該怎么接話。
她原本存了一肚子火要來找人算賬,這會兒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好半晌才憋出了一句:“啊,那你也怪慘的。”
徐聞譯:“……”
他表情怪異,看姜寧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姜寧也覺得自己方才那句話說得有失體統(tǒng),她的大腦飛快運轉(zhuǎn),試圖補救,又在電光火石間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不對啊……”
“你不是說沒有人記得你嗎?”她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那我為什么記得?”
“可能是因為我對你有用吧?!?/p>
徐聞譯語焉不詳,姜寧沒聽懂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皺著眉還欲再問,徐聞譯已經(jīng)若無其事地換了話題:“等這部戲拍完,我就去撤回我的舉報?!?/p>
他說得漫不經(jīng)心,但因為正中姜寧下懷,她的注意力很快跟著轉(zhuǎn)移,眉頭一皺,不解地問道:“為什么不能現(xiàn)在就撤銷?”
【五】你是變態(tài)嗎?
徐聞譯到底也沒回答姜寧這個問題,只是看了眼天色,一邊說著“這么晚了,你該走了”,一邊幫她叫車。
姜寧尋仇未果,冷不防還聽了這么個悲慘故事,暫時也沒心情跟他計較,連下車時多給了司機五十塊錢都沒注意到,回到辦公室后才開始捶胸頓足,心疼自己無端丟失的巨款。
手機屏幕恰在此時亮了一下,姜寧抽空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是徐聞譯發(fā)來的消息,問她到了沒有。
姜寧忍了兩秒,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你下午說的是真的嗎?該不會是為了博取我的同情,故意編來騙我的吧?”
許久之后,徐聞譯發(fā)了一串省略號過來。
姜寧緊跟著問:“像你這種情況,咱們局里還有嗎?回頭又有人舉報我怎么辦?萬一這種事真的發(fā)生了,你能跟他們講講我的好話嗎?”
姜寧滿腦子都是自己的職業(yè)前景,徐聞譯感同身受無能,終于在連續(xù)發(fā)了好幾條無語的表情包后選擇了結(jié)束話題。
“對了,你窗臺上那兩盆花記得澆水,再不澆水它們就死了?!?/p>
“哦?!苯獙幣d致缺缺,直到按徐聞譯的吩咐分別給那兩盆花澆完水才回過味來,看著面前的花骨朵沉默:他怎么知道我家的窗臺上有花?
有些事沒留心時注意不到,一旦留心處處都是痕跡。譬如,姜寧家里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紙條,上面事無巨細地寫著一些生活常識。門口的地毯很早之前她就說要換了,可惜一直沒抽出時間,直到今天才發(fā)現(xiàn)原先那張破舊的地毯已經(jīng)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全新的,她喜歡的風(fēng)格的地毯。
如果不是靈異事件的話……
姜寧給徐聞譯打電話:“我家的地毯你換的?”
大約是沒到他的戲份,對面消息回得很快:“換了半個月了,你終于發(fā)現(xiàn)了?!?/p>
“我家里那些亂七八糟的紙條也是你寫的?”
“……什么亂七八糟,那都是人生智慧?!?/p>
“壞掉的廁所燈……”
“我修的?!?/p>
“每天早上都會送來的牛奶……”
“我定的?!?/p>
姜寧越問越心驚,最后一個問題也得到肯定的回答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發(fā)問:“你是變態(tài)嗎?你是不是還偷偷配了我家鑰匙?”
徐聞譯:“……”
沒有第一時間得到回復(fù),不由得加深了姜寧這一猜測,她正猶豫要不要報警,電話鈴聲又在此刻突兀地響了起來。
“雖然你已經(jīng)不記得了,”嘈雜的背景聲里徐聞譯的聲音滿含無奈,他像是嘆了長長一口氣,然后低聲道,“但這些都是你讓我做的,姜寧?!?/p>
姜寧:“……”
姜寧半信半疑,徐聞譯也不跟她爭執(zhí),叮囑她晚上睡覺的時候關(guān)好門窗。
缺席了數(shù)十年的叛逆期總算在這一刻姍姍來遲,姜寧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哼”就掛了電話,然后大開著窗戶在家里翻翻找找,試圖找出徐聞譯私闖民宅的證據(jù)。
第二天,姜寧坐在桌前一邊吸鼻子一邊辦公。
前來匯報的工作人員一個個都跟和徐聞譯約好了似的,看見她通紅的鼻尖總要多嘴問上一句:“昨天睡覺前忘關(guān)窗戶了吧?”
姜寧:“……不是!”她嘴硬,“是空凋度數(shù)開太低了?!?/p>
徐聞譯參演的這部電影拍攝周期是半年,他的戲份少,進組又晚,剛好和男女主一起殺青,受人設(shè)影響,組里沒有人會記得他,自然也不會有人恭喜他殺青。
徐聞譯已經(jīng)習(xí)慣了,自己跟導(dǎo)演以及工作人員一一鞠躬告別,感謝對方這三個月來的照顧,沒承想?yún)s在轉(zhuǎn)身的那一刻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姜寧。
徐聞譯一愣。
姜寧大概也覺得不自在,視線飄忽著移來移去,就是不肯往徐聞譯身上落,懷里抱著的花也跟燙手似的,往徐聞譯懷里一扔,在后者低頭看花的同時飛快地吐出一句“殺青快樂”。
“你不要誤會……”姜寧死要面子,“我只是路過,突然想起來你今天殺青,所以順路過來看看你。”
【六】你是第一個
姜寧說路過,又說她只是偶然想起來徐聞譯今天殺青,但實際上他們心里都清楚,就徐聞譯這背景板體質(zhì),姜寧能記得他已經(jīng)費了很大力氣了,更遑論殺青日這種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
“也沒有很耗力……”突然響起來的鬧鈴聲打破了寂靜,姜寧臉色一哂,手忙腳亂地試圖按滅手機屏幕,“我就是定了個鬧鐘而已。”
她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說實話,卻不知道早在她手機亮起來的那一刻,徐聞譯已經(jīng)眼尖地看清了她手機上一長排的鬧鐘,以及每個鬧鐘的固定內(nèi)容:“徐聞譯,背景板工具人,目前在劇組飾演男五,暫定于本月十七號殺青,記得送花?!?/p>
鬧鐘每隔十五分鐘響一次,兢兢業(yè)業(yè)地提醒著姜寧不要忘了徐聞譯。
別忘了他的名字,別忘了他的長相,別忘了他的工作,別忘了徐聞譯這個人。
徐聞譯表情復(fù)雜地看了她一眼。
“……謝謝?!绷季?,他終于抬眸沖姜寧笑了,右手舉著花束晃了兩下,說,“我很久沒收到過花了?!?/p>
“不客氣,不客氣,誰都有個第一次……”姜寧好不容易從尷尬中被解救出來,連連擺手,話都說完了才猛然意識到,徐聞譯說的是他很久沒有收到過花了,而非他從來沒有收到過花,這說明……
“還有別人給你送過花?”
“沒有?!毙炻勛g搖了搖頭,“你是第一個?!?/p>
“那你說什么很久沒收過花……”姜寧碎碎念,順手翻開電腦找出幾個文件打包發(fā)給徐聞譯,“這是局里最近收到的劇本,我都看過,質(zhì)量還不錯,你自己挑一挑,想進哪個組跟我說,我替你安排。
“還有,兩個月后局里搞晚會,我?guī)湍銏竺耍綍r候你上臺隨便表演個才藝,萬一被誰記住了呢……”說著像是不放心,又轉(zhuǎn)頭問他,“你怎么說也在娛樂圈待了三年了,唱歌、跳舞總會一樣吧?
“實在不行,你上臺表演一段相聲也可以,需要我再給你搭個伴兒嗎?
“再不行你現(xiàn)學(xué)一段,反正還有兩個月呢……”
她絮絮叨叨,沒留意徐聞譯已經(jīng)沉默了許久,直到車停在管理局門前,他才緩聲道:“你不覺得你做這些,已經(jīng)超出自己的職責(zé)范圍了嗎?”
姜寧頓了頓,有些難以理解徐聞譯說這話的意圖。
徐聞譯卻沒看她,只是漫不經(jīng)心地撥了撥懷里的花,問:“你為什么要為我做這些事?”
“我?”姜寧有些遲鈍地重復(fù)了一遍徐聞譯的話,大腦尚沒給出標準答案,心臟卻先慌亂了起來。
她在徐聞譯的注視下遲疑片刻,聽見他又問:“是為了讓我撤回對你的舉報嗎?”
什么舉報?姜寧怔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眨了兩下眼睛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見徐聞譯率先挪開視線,望著窗外自言自語道:“我后悔了?!?/p>
姜寧不知道他在后悔什么,只聽見徐聞譯的語氣突然冷下來:“我會撤回舉報的,你也不用再為我花這些心思了。”
然后她聽見從自己嘴巴發(fā)出的聲音:“哦,那就好,反正我做這一切也是為了讓你撤回那條舉報內(nèi)容?!?/p>
徐聞譯翻臉比翻書還快,上一秒還好好的,下一秒突然就不認人,姜寧反應(yīng)不及,直到一腳踏進自家大門才回過神來,頓時怒上心頭,一股腦把前廳的地毯卷起來扔在了樓下的垃圾桶里。
扔完猶不解氣,又狠狠踢了一腳罵道:“渣男!”
【七】現(xiàn)在不會有人注意你了
徐聞譯說會撤回舉報信,于是第二天姜寧就收到了總局領(lǐng)導(dǎo)的慰問電話,說舉報信其實是一場烏龍,現(xiàn)在當事人已經(jīng)出面澄清了,局里對她的調(diào)查自然也取消了。
姜寧隨口敷衍,心里好奇徐聞譯究竟是怎么跟領(lǐng)導(dǎo)解釋那封舉報信的,卻硬是咬牙忍著沒問,只在領(lǐng)導(dǎo)照慣例叮囑她好好工作的時候回了句“知道了”。
她生徐聞譯的氣,就算心里好奇得要死也撐著不去找他,連徐聞譯剛殺青的電影上映也沒去看,只在朋友圈發(fā)了電影宣傳海報,陰陽怪氣配文:“渣男不配出現(xiàn)在海報上——魯迅?!?/p>
彼時距離徐聞譯說他后悔了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月,姜寧沒等來徐聞譯的低頭,等來了局里的年中晚會。
說是年中晚會,其實就是個大型工作會議現(xiàn)場,領(lǐng)導(dǎo)先講了講局里各部門的工作效率及成果,中間穿插幾個表演舞臺,最終以各部門的人事變動結(jié)尾。
姜寧心不在焉地聽著領(lǐng)導(dǎo)講話,順便在心底估算還有幾個節(jié)目輪到徐聞譯表演,可惜直到晚會臨近尾聲,都沒等到徐聞譯出場。姜寧愣了愣,目光在場館內(nèi)環(huán)視一周,沒有看見徐聞譯的影子。
他壓根沒有出席。
姜寧心里一酸,一時不知該作何感想。
她混混沌沌,被旁邊的人推了一下才聽見臺上已經(jīng)念了好幾遍自己的名字。
許是見她一臉茫然,同事又好心提醒道:“今年局里最后一個調(diào)往總部的名額,你不是已經(jīng)為這事努力很久了嗎?我估計這最后一個名額就是你的了……提前恭喜啦!”
“……謝謝?!?/p>
然而這個名額到底也不是她的——姜寧得了年度最佳員工獎,調(diào)往總部的名額則給了另一個剛來不久的新人員工,據(jù)說是因為這人的父母都在總局工作。
姜寧自己其實沒太大感覺,跟那人擦肩而過時甚至道了聲“恭喜”,然而局里大多數(shù)人都知道她為了調(diào)往總局付出的努力,各種同情或看戲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饒是姜寧心大,也覺得不自在起來。
她就像站在舞臺中央的小丑,丑態(tài)百出,就為了博觀眾一樂。
姜寧受不住這些目光,正要找借口先走,卻見角落里突然有人站了出來。
他個子高,本就不俗的容貌因為化了妝更加扎眼,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以致他就這么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到了姜寧跟前,然后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裹在姜寧身上,又俯身抱住了她。
“其實當一個邊緣人物也不是一點兒好處都沒有,”徐聞譯壓低聲音說,“至少現(xiàn)在沒有人會注意你了?!?/p>
呼吸噴灑在耳后,姜寧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心中突然涌出巨大的委屈,鼻頭一酸,眼淚頓時就流了下來,一邊哭還一邊揪著徐聞譯的衣擺罵他是個渣男。
她話都說不完整,卻還要抓緊機會控訴徐聞譯:“你不是后悔了嗎?你不是想報復(fù)我嗎?那你躲什么?”
【八】一定是你因愛生恨
剛聽到徐聞譯說家里的變化都是自己要求他做的時,姜寧是不信的,甚至想在家里翻出更多的證據(jù)佐證“徐聞譯就是個私闖民宅的變態(tài)”這一猜想,誰想證據(jù)沒找到,倒被她翻出了一張合照。
她和徐聞譯的。
照片里,兩人看起來十分親密,勾肩搭背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關(guān)系,大概率是情侶。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姜寧被嚇了一跳,下一秒?yún)s又覺得理應(yīng)如此,甚至那一瞬間明白了為什么明明是她家,徐聞譯卻好像比她還要熟悉。
姜寧捏著那張照片在窗前坐了半夜,終于把自己折騰成了重感冒。
然而,記憶就像線團,一旦找到了線頭,剩下的部分自然會牽扯出來。姜寧依舊想不起來自己之前跟徐聞譯發(fā)生過什么,卻想起了很多被忽略的細節(jié),例如口渴時遞過來的水、恰到好處的翻頁與提醒……
徐聞譯就這么一直以一杯水、一句話的方式陪在她身邊。
姜寧甚至福至心靈地想通了徐聞譯為什么要實名舉報她——一定是因為自己忘了他,所以徐聞譯因愛生恨,想要報復(fù)自己。
但他報復(fù)人的手段多少有點兒戲,姜寧捏著合照想,這跟找大人告狀有什么區(qū)別?
愛意隨記憶歸巢,姜寧樂得慣著徐聞譯,為了不讓自己再一次忘掉他,她甚至定了鬧鐘每天提醒自己幾十次,卻沒想到最后先放手的不是她,而是徐聞譯。
姜寧哭得一口氣喘不上來,卻仍啞著嗓子指責(zé)徐聞譯:“渣男!”
徐聞譯:“……我不是?!?/p>
姜寧哭得太狠又太急,他招架不住,沉默半晌只記得先反駁她最后一句話,又過好久才道:“你猜錯了,我舉報你不是為了報復(fù)你?!?/p>
“是為了讓你需要我?!?/p>
只有你需要我,才能看到我。
姜寧第一次注意到徐聞譯的時機,跟這次類似——局里統(tǒng)計各部門就業(yè)情況,需要獲得所有成員的信息反饋,系統(tǒng)顯示,工具人管理部共有一萬三千七百二十名在職人員,收回來的問卷表卻總是缺一份,姜寧對著系統(tǒng)名單一一核實,熬了三天夜后終于找到了徐聞譯這條漏網(wǎng)之魚——沒有人記得他,調(diào)查表自然而然也不會發(fā)到他手上。
一開始只是覺得他可憐,她問:“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膯???/p>
徐聞譯聳聳肩,一臉無所謂地說:“反正過了今天你也不會記得我。”
姜寧握著他的手向他保證:“我一定會記得你的!”
方法其實差不多,在辦公室貼滿徐聞譯的照片,每半個小時通一次電話,分享自己的日常。
表白是姜寧主動的。恰逢徐聞譯殺青,姜寧把自己家的鑰匙藏在花束里,笑瞇瞇地問他要不要和自己在一起。
徐聞譯當然是愿意的,卻還是擔(dān)心姜寧會不會在某一天突然忘了他。姜寧拉著他的手安慰他:“放心吧,我忘了誰都不可能忘掉自己男朋友的?!?/p>
可后來,姜寧還是把他忘掉了,哪怕前一天晚上兩人還在討論第二天要去看什么電影。
后來他發(fā)現(xiàn),姜寧忘掉他的那一天,剛好是局里統(tǒng)計各部門就業(yè)情況的最后一天。
“那時候我就明白了,”徐聞譯抬手抹掉姜寧臉上的淚,說,“工具人只有被需要的時候,才有存在的價值?!?/p>
“……”
“我覺得你說得不對?!苯獙帋е耷坏谝粫r間反駁,“不過,正確的說法是什么,我還沒想到,你等我兩天?!?/p>
姜寧讓徐聞譯等她兩天,兩天后,她火了。
姜寧看著不斷向上攀升的熱搜詞條,有些茫然地用胳膊撞了徐聞譯幾下:“我眼花了嗎?”
“應(yīng)該沒有?!毙炻勛g理性回復(fù),“畢竟我也看見了?!?/p>
熱搜上一共掛著六條和她相關(guān)的熱搜,分別是“誰知道《××》里這個男五號是誰演的”“徐聞譯”“徐聞譯是誰”“徐聞譯還演過什么”“姜寧是誰”以及“姜寧憑什么能躲在徐聞譯懷里哭”。
條理清晰,層層遞進,看得姜寧都忍不住拍手叫好。她對著徐聞譯真誠發(fā)問:“你不是說不會有人記得你嗎?”
徐聞譯眼睛里也透著迷茫:“一般來說是的?!?/p>
“那這些熱搜是怎么回事?局里拿錢買的嗎?”
“不太像,”徐聞譯的回答依舊嚴謹,“局里應(yīng)該不會拿錢買你的黑熱搜?!?/p>
有理有據(jù),令人信服。
姜寧都被氣笑了,指尖點著屏幕問:“那這是見鬼了嗎?”
【尾】
按理說,徐聞譯是不會被人記住的,但人生總有意外——徐聞譯參演的那部電影,它爆火了。
電影爆火了,觀眾自然而然也就多了,有人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了在角落里默默發(fā)光發(fā)熱的男五號。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人……也發(fā)現(xiàn)了。電影的爆火總是有跡可循,人卻不一樣,尤其是徐聞譯這種特殊人群,可他就是被發(fā)現(xiàn)了,在茫茫人海中,被一群趕來看電影的小姑娘發(fā)現(xiàn)了。
“晚上一起去看電影?”姜寧在熱搜底下看了半個小時關(guān)于徐聞譯的彩虹屁,終于想起來電影上映時她正在跟徐聞譯鬧別扭,直到現(xiàn)在都沒看過正片。
“你之前說等你拍完這部戲就去撤銷對我的舉報,為什么?”
“因為電影片尾有想讓你聽的話。”
電影確實出彩,片尾甚至還有彩蛋——你最想對某個人說的話。
主創(chuàng)人員輪流出鏡,有人說給愛人,有人說給粉絲……徐聞譯就不一樣,他的話是說給自己的領(lǐng)導(dǎo),一個叫姜寧的領(lǐng)導(dǎo)的。
猛然聽見自己的名字在放映廳響起的時候,姜寧嚇了一跳,旁邊的徐聞譯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湊過來在她耳邊說話。
耳邊的聲音和影片里傳來的聲音完美重疊,徐聞譯嗓音含笑,每一個字都正正砸在姜寧心上。
他說:“姜寧,不知道這個時候的你有沒有記起來我,記起來最好,記不起來也沒關(guān)系,我可以活成一杯水、一個遙控器、一塊兒糖果,在你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我愿意做你永遠的影子?!?/p>
這段話本來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徐聞譯突然闖進大眾視野中,于是“姜寧是誰”的話題火速攀上熱搜。隨后,不知道局里哪位熱心群眾放出了晚會的監(jiān)控,緊跟著,“姜寧憑什么躲在徐聞譯懷里哭”這一話題也上了熱搜。
姜寧:……憑我是他女朋友。
姜寧心滿意足地欣賞了一番大型網(wǎng)友吃檸檬現(xiàn)場,這才想起來追問徐聞譯:“所以你舉報我不是為了報復(fù)我忘了你這件事?”
“當然不是!”徐聞譯驚得眼睛都圓了,滿臉委屈道,“我只是想讓你不得不關(guān)注我的存在。
“彩蛋環(huán)節(jié)是一開始就寫在合同里的,我想對你說的話,只有在你記得我的時候才能被聽到,所以我才說要等到電影殺青再去撤銷舉報,可……那天你送了我一束花……你可能不記得了,很早之前你也送過我花,那時候你說以后的每一次殺青都由你來祝賀我,所以后來你送我花的那一瞬間,我突然就后悔了。
“我怕我做了所有的努力可你還是記不得我,也怕你記起來又再一次忘記,所以我想,不會有比當下更好的結(jié)果了。
“我不存希望,就不會有失望,也不必承擔(dān)又一次失去你的風(fēng)險。誰想到……”徐聞譯說到這里頓了頓,大概也覺得世事無常。
原本懶洋洋半躺著的姜寧突然坐直了身子,兩手托著他的腦袋正色道:“我理解你會膽怯,會退縮,但是徐聞譯,你不是因為我需要你才有存在價值的?!?/p>
徐聞譯一愣。
姜寧接著道:“觀眾會記得你,是因為你在影片里足夠出色,而我會記得你,是因為即使在我忘掉你的那段日子里,你也沒有離開過我。是因為你在,我才會發(fā)現(xiàn)你,記住你,進而需要你?!?/p>
“記住了嗎?別說那些鬼話。”姜寧一臉嚴肅,騰出來一只手捏徐聞譯的臉頰,捏完不等他反應(yīng),又飛快地說道,“不過一碼歸一碼,你之前無故疏遠我的賬還是要算的?!?/p>
徐聞譯心里“咯噔”一聲,就見姜寧掰著指頭細數(shù):“你不找我的那段時間,知道我要多努力才能一直記著你的臉嗎?照片都快別我摸爛了!我好不容易托人給你安排的表演名額,你卻沒上……還有……”
姜寧翻舊賬的時候油鹽不進,徐聞譯討?zhàn)埼垂?,只得放棄,認命地聽著姜寧念叨自己受到了多大的創(chuàng)傷,又要用多久才能撫平這些創(chuàng)傷。
十年?二十年?
徐聞譯忍不住想:一輩子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