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則臣
往回數(shù),讓我覺得跟寫作有點關系的事,應該是高二時的神經(jīng)衰弱。
那時候心悸,一到下午四五點鐘就莫名其妙地恐懼,看到夕陽就如履薄冰,神經(jīng)繃過了頭,失去了回復的彈性,就衰弱了。完全陷入了糟糕的精神狀態(tài)中,沒法跟同學合群。那種自絕于“人民”的孤獨和恐懼長久地支配我,睡不著覺,整天胡思亂想,恍恍惚惚的,經(jīng)常產(chǎn)生幻滅感,于是,寫日記成了發(fā)泄孤獨和恐懼的唯一方式。
從高二開始,一直到一九九七年真正開始寫小說,我寫了厚厚的一摞日記,大概就是在日記里把自己寫開了。日記里亂七八糟,什么都記,想說什么說什么,怎么好說怎么說。后來回頭看看,很多現(xiàn)在的表達,包括形式,在那些日記里都能找到差不多的原型。
高二時寫過一個幾千字的短篇,接著高三,壓力大,情緒更加低落,看張愛玲、蘇童解悶。好像又寫了一個中篇、一個短篇,還給一家雜志寄去一個,當然是石沉大海,眼巴巴地盼了一些天,就老老實實去看書了。
我一直想當律師,高考的志愿一路都是法律,只在最后的一個欄目里填了“中文”,填得很隨意,覺得若是落到了這個地步,學法律大概也沒什么意思了。哪壺不開提哪壺,就這么一個“中文”,還是進來了,所有的“法律”都不要我。進了中文系我頗有點悲壯,整天往圖書館跑,看了一大堆小說,但到底想干什么,心里沒數(shù)。小說也寫,那更多是習慣,覺得應該寫點東西而已。
正兒八經(jīng)開始寫小說是在大一的暑假,一九九七年七月。那個夏天,我讀完了張煒的長篇小說《家族》,穿著大短褲從宿舍里跑出來,很想找個人談談。我想告訴他,我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我要當作家。
當時校園里安靜得只有樹上的蟬在叫,宿舍樓周圍的荒草里飛出來很多小蟲子。夕陽半落,西天上布滿透明的彩霞,水泥地上升起看不見的熱氣,這個世界熱烈但安寧。如果當時有人看見我,一定會發(fā)現(xiàn)我的臉和眼睛都是紅的,跟晚霞沒關系,我激動,非常激動。
當作家竟如此之好,他可以把你想說的都說出來,用一種更準確、更美好的方式。
剛開始讀《家族》,我就發(fā)現(xiàn)我的很多想法和書里的很像,讀到后來,越發(fā)覺得這本書簡直是在替我說話。一個作家竟然可以重現(xiàn)一個陌生人,我感到前所未有地神奇。這個行當突然對我充滿了不可抗拒的誘惑。為什么不當作家?
就這么簡單,一九九七年夏天我有了明確的未來,此后的十二年里不曾中斷和放棄?,F(xiàn)在回頭想那個黃昏,也許不乏矯情,但你若能理解一個心高氣傲的年輕人像困獸一樣失去方向地繞了一年的圈子,并且一直擺脫不掉夢想破滅的失重感,你就能理解他在獲得一種深深地契合他的方向時的激動和真誠。
【素材運用】一個黃昏,一本書讓“我”走出了青春期的迷惘,明確了未來人生的方向。青春期的我們渴望理解世界,卻往往發(fā)現(xiàn)不被世界理解。從熱血沸騰到神經(jīng)衰弱,我們深深陷入孤獨且無奈的網(wǎng)。寫作讓“我”的情緒得以宣泄,學著振作,重塑人格。在自己寫作和看他人寫作的路上,我們尋得方向,慢慢長大。
【速用名言】
1 .真實的創(chuàng)作靈感,只能來源于現(xiàn)實生活?!敶艹龅男侣劰ぷ髡?鄧拓
2.筆乃心靈之舌?!靼嘌佬≌f家 塞萬提斯
【適用話題】寫作與成長;迷惘與方向;讀書與共鳴;情緒表達
(特約教師 劉志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