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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館盜影

      2021-02-24 03:53楊斌葉建成
      傳奇·傳記文學選刊 2021年1期
      關鍵詞:阿巴使館

      楊斌 葉建成

      來自埃及大使館的警報

      1950年9月,“秋老虎”正在南京肆虐的時候,3日夜11點,市刑警大隊長朱南接到陰陽營派出所報告:十多分鐘前埃及駐華大使館遭一伙武裝匪徒搶劫,臨時代辦阿巴提被刺成重傷。朱南馬上騎上自行車直撲現(xiàn)場。

      朱南在使館區(qū)的一幢小洋樓跟前跳下車,像只敏捷的貍貓,一閃身遁入門洞的陰影中,兩眼急速橫掃了地形,又側(cè)耳傾聽動靜。小樓孤孤單單地坐落在夜色中,夜幕下隱隱傳來女人的哭泣聲。

      借助月光,朱南依稀看到墻上的門牌號上寫著:北平路59號。沒錯,這就是前埃及王國駐華大使館!

      南京解放前夕,蘇聯(lián)等國大使館紛紛隨國民黨政府遷往廣州,而美國、埃及等一些國家的駐華使館則因種種原因,一直滯留在南京。朱南隨華東野戰(zhàn)軍金陵支隊進城后,即被任命為南京市軍管會外僑科長,先后與許多國家的外交使節(jié)打過交道。一個多月前,他“送”走美國大使司徒雷登后,又出任市公安局刑警大隊隊長,因此他對這里的情況相當熟悉。

      他端著槍,貓下腰,穿過庭院竄入樓道,循著女人的哭泣聲,上到二樓,朝亮著燈光的房間摸過去。

      房門虛掩著。

      朱南深吸一口氣,猛地用肩膀撞開房門。

      “哇……”屋內(nèi)是一外國女人,滿手血污,緊揪著蓬亂的散發(fā),驚恐地望著他,連聲尖叫。

      “不要害怕,我是公安局的?!敝炷弦娢輧?nèi)并無匪徒蹤影,連忙垂下持槍的手臂,說,“你是……”

      “我?阿芙蘿……阿巴提是我丈夫……”那外國婦人用生澀的漢語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哦?!敝炷檄h(huán)視現(xiàn)場:埃及大使館臨時代辦阿巴提仰倒在血泊中,胸前幾處刀口還在汩汩往外冒血。壁爐旁,一只藍色保險箱被撬開后橫倒在橡木地板上,外交信函和電報文稿散落一地。

      “夫人,夫人,”樓道上突然傳來一個男人嘶啞的呼喊聲,“我……到派出所,報告了……”一個身著印度綢短衫的中年男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踉蹌著闖進屋來。

      “他們……來了。”阿芙蘿指著朱南對管事說。

      “哦,”管事吃驚地看著眼前這位身穿粗布黃軍裝、腳蹬圓口黑布鞋、手提短槍英氣逼人的公安人員,馬上習慣性地哈下腰來,“你們來得真快呀,神兵天降,真是神兵天降啊!哦,我是這里的管事,陳仲平?!?/p>

      朱南瞥了陳仲平一眼,將手槍掖進腰里:“來,搭把手,將代辦先生抬到樓下去,趕快送醫(yī)院搶救?!?/p>

      朱南與陳仲平剛剛將阿巴提抬到樓下,使館門外就響起了刺耳的剎車聲。

      警犬黑虎率先撲進門來,偵查員小馬等人隨后也出現(xiàn)在客廳門口。

      “小馬,你陪夫人一起,馬上用吉普車送代辦先生去鼓樓醫(yī)院搶救?!闭f罷,朱南摘下軍帽,擼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喘了一口氣,將小馬拽到一邊,悄聲耳語道:“你給我聽著,千萬不能再出意外……條件允許的話,把案發(fā)經(jīng)過給我摳出來,別丟下任何一個細節(jié)。另外,想辦法弄清楚被搶劫的物品數(shù)量,最好能列出一張清單來?!彪S后,他想了想又說:“到了醫(yī)院以后,你趕緊讓車子調(diào)頭回來,我這邊還指望著它派上用場呢?!?/p>

      接著,他甩下小馬,調(diào)轉(zhuǎn)身朝另外兩個刑警吩咐道:“小李,你帶人上樓勘查現(xiàn)場。小杜,你領黑虎搜索使館外圍。”

      刑警們立即忙碌起來。

      朱南倒背著手,在客廳里來回踱了幾趟,招手喊來陳仲平問道:“今晚使館里住有幾個人?”

      陳仲平哈下腰來,扳著手指說:“代辦夫婦,我,還有女傭顧媽,門房兼花匠老黃,一共就5個人?!?/p>

      “你去把女傭和門房給我叫過來?!?/p>

      陳仲平水蛇似的一扭身,哈著腰走了。

      朱南望著他的背影皺了皺眉。打從一見面,他就有點討厭這家伙,油頭粉面的,說起話來拿腔捏調(diào),走起路來扭腰提胯,不像個男人,最讓人倒胃口的是他那點頭哈腰的奴才相。

      轉(zhuǎn)眼,門房老黃和女傭顧媽跟在陳仲平身后來到朱南跟前。朱南瞄了他們兩眼,老黃50歲開外,臉上、頸上生有牛皮癬,斑痕累累,正下意識地搓著胡蘿卜似的粗手指,看上去像個敦厚的老實人。顧媽40歲左右,穿了件大襟布衫,綰著頭發(fā),臉上淚跡未干,像是本本分分的婦道人家。

      “說說吧?!敝炷系?。

      “今晚悶熱,我沖完澡,泡了壺茶,搖著扇子,在院子里呆坐了老半天。大約11點鐘的樣子我進的屋?!崩宵S在陳仲平的暗示下先說,“天熱,想貪點風,我沒關門窗。才關了燈,就聽見籬笆那兒有響動,沒等翻身起來,3個黑影就已經(jīng)撲到我跟前,剛想張嘴喊,就被他們給封了口。接下來,被他們手腳一拎,翻了身,三下兩下反捆了手。一個家伙用槍頂著我腦殼子說,‘你他媽不老實,就崩了你。再接下來,他們就推搡著我到了陳管事房門口。”

      陳仲平接過老黃的話說:“我隱隱約約中聽到有人敲門,說是送電報的,就趿著拖鞋拉開門,才探出頭,脖子就被人一把卡住了。進來3個人,都帶著大口罩,用槍頂著我心窩說,‘我們是從臺灣來的,上門跟外國人借點錢,好完成反共救國大業(yè)。我們知道你陳仲平是這里的管事,識相點,領我們上樓,喊開阿巴提的門,指點—下保險箱的位置,就沒你什么事了。敢耍滑頭,子彈穿心過,送你一命歸西?!标愔倨秸f到這,直了直哈著的腰,望了朱南一眼,見他不吭聲,便又往下說:“我的脖子差點沒被他們給掐斷嘍,氣都喘不過來,人也癱了,根本就挪不開步,他們見狀,就將我捆了。等我恢復知覺時,發(fā)現(xiàn)自己跟顧媽還有老黃捆在一起?!?/p>

      朱南將目光轉(zhuǎn)向顧媽,她似乎嚇壞了,兩手捂著臉只是哭,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朱南腦子里飛快地轉(zhuǎn)著念頭:在他們的敘述中,這伙匪徒似乎熟門熟路,還能叫出陳仲平和臨時代辦阿巴提的名字,并知道他們的身份,還自稱是“從臺灣來的”,難道是解放前在這里任過職的人?

      “你們幾個在使館里干了多長時間?”

      陳仲平說:“我們3個人,打從代辦夫婦到南京,就一直跟著他們。”思忖片刻,他又補充道:“過去還有個張銘山,后來被代辦夫婦辭退了。”朱南眼簾一挑:“張銘山?”“對!他本來是這兒的廚師。”陳仲平說,“他成天偷吃偷喝,灌馬尿,醉了就撤酒瘋,摔碟子砸碗,還滿嘴胡說八道。代辦夫婦開始對他還真不錯,后來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就把他給辭退了。這小子不服,死盯著要解雇費。聽說他在外面找了個曾經(jīng)當過偽警察的人,那人懂得訴訟程序,寫了一張狀紙,上法庭把代辦先生給告了。后來聽說法庭判給了他一筆錢?!?/p>

      “嗯,”朱南扯動嘴角,意思含糊地笑了一下,對管事的話未加點評,似乎漫不經(jīng)心地隨口問了一句:“他住在哪兒呢?”“紫竹院7號,井臺東邊的一排平房,從左手邊數(shù),第二間房子,”陳仲平回答道。

      這時,刑警小李拿著卷尺,領著人正從樓上下來。朱南扭頭問:“怎么樣?”“完事了?!毙±顚⒁赶碌默F(xiàn)場勘查草圖遞給朱南,“我們在樓道上撿獲三枚白色紐扣和一只綠色口罩,紐扣與阿巴提睡衣上的紐扣相同,看來,他曾與匪徒有過搏斗,口罩很有可能是匪徒蒙面用的?!?/p>

      朱南把現(xiàn)場圖塞進口袋里,然后將小李推到一邊,悄聲道:“我尋思吉普車該回來了,你坐它跑一趟紫竹院,動作要快……”他將張銘山的線索對小李說了,又叮囑了幾句。小李不住地點著頭,轉(zhuǎn)身朝門口奔去?!皼]你們什么事了,回Ⅱ巴?!敝炷铣檵屗麄償[了擺手。顧媽他們正欲離去,他又說:“哦,倘要想起什么來,跟我說?!?/p>

      門外傳來一陣犬吠聲,朱南料想黑虎回來了,便抬腿往院子里去了。黑虎見到朱南,顯得很興奮,使勁搖動尾巴,繞著他的腳團團轉(zhuǎn)。他伸手摸了摸黑虎的腦袋,轉(zhuǎn)身問刑警小杜說:“怎么樣?”“黑虎在墻邊發(fā)現(xiàn)土造兩撅槍一支,手電筒一個?!毙《抛Ьo黑虎脖子上的牽引繩對朱南說,“墻外有一攤血跡,我讓黑虎順著血跡追蹤,在墻外100米處發(fā)現(xiàn)一只綠色口罩,并撿獲一顆子彈,嗅源在200米左右消失。估計匪徒中有人受傷,墻外很可能有同伙接應?!?/p>

      朱南接過口罩,來回翻看。顯然這是特意用來蒙面作案的。朱南由小杜領著,到發(fā)現(xiàn)血跡和槍支的地方仔細察看了一番,然后對小杜說:“這幫家伙帶槍帶刀,自備繩索,熟知使館內(nèi)部情況,計劃周密,心狠手辣,不像是一般盜賊結(jié)伙搶劫,看來背景復雜喲?!蓖A艘粫?,朱南又說:“現(xiàn)場勘查已經(jīng)基本結(jié)束,你們留兩個警衛(wèi),其他人先撤吧,我去一下紫竹院?!?/p>

      忙碌的一夜

      還是那輛自行車,朱南騎著它,直奔紫竹院。

      紫竹院位于埃及大使館的西北方向,是一片棚戶居民區(qū)。朱南仗著自己熟悉地形和路徑,硬是在窄巴巴的小巷里行進。他在7號院墻邊的一棵棗樹下找到了小李:“怎么樣?”

      小李指著院內(nèi)井臺邊的一排小屋說:“在那兒。我趕到以后,就悄悄貼到窗戶跟前聽,里面有個男人,睡得跟死豬似的,鼾聲如雷。奇怪的是,剛才一個女人開門出來,在井臺邊撤了泡尿,又提著褲子進去了?,F(xiàn)在距案發(fā)才一個多小時,張銘山若是從使館跑回家,最快也得半個多小時吧?!毙±羁戳酥炷弦谎郏八敉绷四敲创髪渥?,能一伸腿就挺尸嗎?能合眼就睡得那么熟?再說,那撒尿的女人是誰?不是說張銘山是個光棍嗎?”

      朱南明白小李的意思,便直接說了自己的想法:“如果屋里那人不是張銘山呢?”

      “我也這么想,所以一直蹲在這兒沒敢走?!敝炷洗蛄苛艘幌滤闹?,無可奈何地說:“那有什么辦法?”說著,他脫下自己的外套遞給小李:“拿著,穿件長袖衣服,少點‘義務獻血。堅持到天亮,必須看清是不是張銘山再撤?!闭f罷,他把自行車給小李留下,自己開著吉普車去了鼓樓醫(yī)院。

      半夜三更的,鼓樓醫(yī)院搶救室里卻來了不少人。

      朱南在甬道上碰見市局黃赤波局長。黃局長正用酒精棉球按著捋起衣袖的右手臂。

      朱南沒頭沒腦地問:“怎么樣?”黃局長橫了他一眼:“什么怎么樣?來了十多個人,清一色精壯小伙,偏就我的血型對上了,嘩嘩嘩,抽了我老頭子幾筒血。”朱南忍不住笑了。黃局長比他大9歲,撐足了今年也才40歲,才邁進中年門檻呢,就自稱老頭子。朱南開玩笑地說:“嘿,看不出啊,你老頭子的血液里還含有國際主義成分呢?!秉S局長也笑了?!鞍吞嵩趺礃樱俊敝炷蠁??!罢趽尵?,醫(yī)生說命能保住。謝天謝地!哎,我上衣口袋里有煙,幫我摸一支?!秉S局長深吸了一口煙,“剛才翻譯跟我說了大致情況。3個匪徒闖進阿巴提的房間,都捂著大口罩。阿巴提驚醒后,一把揪住一個高個子匪徒,照他面頰上狠揍了一拳。那家伙掏出手槍,朝阿巴提射擊,遇上臭彈,槍沒Ⅱ向。另一個匪徒就從腰間抽出一把軍用匕首,照著阿巴提胸口,一口氣狠戳了七八刀?;艁y中高個子匪徒的手臂也挨了一刀。阿巴提倒地后,匪徒們割斷了電話線,用攜帶的工具撬開了保險箱。”“都搶走一些什么東西?”朱南急切地問?!澳闳チ爽F(xiàn)場,弄了半宿,竟不知道被搶了什么?!”“阿巴提夫婦來了醫(yī)院,那些使館雇員根本就不知道保險箱里到底都放了些什么。”朱南道。“哦,匪徒們劫走了2萬美元,還有阿巴提夫婦結(jié)婚時戴的2枚鉑金鉆戒,最珍貴的是埃及國王贈與阿巴提的一枚勛章和一塊祖母綠寶石,據(jù)說價值連城,別的東西,小馬那里列了一張清單?!秉S局長三口兩口將煙吸完,又說:“這幫匪徒,選擇外國使館搶劫作案,手腳利索,很職業(yè)化。是否帶有政治背景,目前還不清楚,但這可是一樁具有國際影響的重大案件啊。你準備一下,上頭還等著聽案情匯報呢?!?/p>

      柯慶施限令:3天內(nèi)破案!

      朱南回到市公安局時天已經(jīng)麻麻亮,他見院子里停著好幾部小臥車,便知使館搶劫案已驚動了高層領導,頓時肩膀上便像扛了座山。

      朱南推門走進會議室,第一眼就瞅見南京市委書記粟裕和市長柯慶施。

      粟裕把襯衫衣袖捋得老高,手中揮動著一張電文稿紙:“周恩來總理今日凌晨4點17分來電,對前埃及王國駐華使館發(fā)生重大搶劫案表示震驚。他指出,這一案件的發(fā)生,可能授人以柄,帝國主義和國內(nèi)外反動派會利用這一事件,誣蔑我國無力保障駐華外交官的人身安全,甚至會造謠說,這是中共玩弄的一個政治陰謀,以達到丑化我新生人民政權(quán)和阻撓一些國家與我建交的雙重目的,它將嚴重影響新中國的國際聲譽??偫碡煶晌覀儽仨毐M快破獲此案,并將所有案犯提交人民法院公開審判?!?/p>

      朱南悄悄地在后邊找了個座坐下。

      柯慶施霍地站起身來:“我代表市委和市政府下令,市公安局必須在3天內(nèi)破案!”

      會場內(nèi)寂靜無聲,“3天內(nèi)破案”的命令聲在墻壁間來回碰撞,重重地叩擊著每一個與會者的心。

      “黃赤波,”柯慶施點名道,“敢立軍令狀嗎?”黃赤波猛地摘下軍帽,昂著頭,一字一頓地說:“敢!我們保證3天破案!”“3天破案!”朱南及所有與會的市公安局干部也都齊刷刷地站了起來,高聲重復著局長立下的“軍令狀”?!昂?,今天是9月6號,”柯慶施乘勢而上:“9號上午8點,市局代市委、市政府擬好給周恩來總理的告捷電報,到市政府來見我。要不然,你黃赤波就在同一時間到市政府機關幼兒園報到?!?/p>

      粟裕解開上衣扣,扇了幾下。他望著站在跟前的黃赤波和朱南,稍稍平緩了—下語氣說:“案情重大,軍無戲言!在此期間你們有什么條件,盡管提出來,要什么給什么!按時把兇手逮住,我擺酒筵為你們慶功。好,不再耽誤你們時間了。開弓沒有回頭箭,祝你們好運!”

      隨著汽車引擎聲遠去,黃赤波鐵青著臉開始主持案情分析會:“南京是國民黨的老巢,解放前夕,他們留了大批潛伏特務,又從監(jiān)獄里放出了慣匪盜賊,加上被我解放軍擊潰的散兵游勇和從解放區(qū)脫逃出來的地痞惡霸,給南京的社會治安帶來了嚴重威脅。本案劫匪聲稱自己從臺灣來,找外國佬籌借反共救國經(jīng)費,這說明這個案件帶有濃重的政治色彩,從匪徒的作案手段來看,也絕不像是一般土匪搶劫。”他停頓了一會,對朱南說:“你這個刑警大隊長,給我們說說你的看法?!?/p>

      朱南拿起茶缸灌了一通水,抹了下嘴巴說:“滯留在南京的外國使館,目前均未與我正式建交,所以幾乎沒有什么外交事務,平常大多門戶緊閉,一般人不易進入。埃及使館搶劫案的匪徒卻十分熟悉使館內(nèi)部情況,能脫口喊出代辦和管事的名姓,竄入使館,按圖索驥,就跟回家一樣,這說明他們一定有‘內(nèi)線,事先經(jīng)過周密策劃,內(nèi)外勾結(jié)作案。”

      “這些我都知道,你下一步打算怎么辦?”黃赤波有點不耐煩,“同志哥,3天破案,就3天,刻不容緩?。 ?/p>

      朱南說:“我們分析了熟悉埃及使館內(nèi)部情況的所有人員,覺得被阿巴提解雇的張銘山疑點突出,盡管小李蹲守了一夜,弄清楚張昨晚與暗娼嫖宿,不具備作案時間,但這并不排除他提供使館內(nèi)部情況的可能。我準備先對他進行調(diào)查,尋找突破口。同時,派人用現(xiàn)場撿獲的口罩,對縫紉攤點進行走訪,看能否發(fā)現(xiàn)線索。”

      黃赤波點頭道:“盡快采取行動吧。”

      接觸張銘山

      朱南布置小馬、小李對張銘山的社會關系進行調(diào)查,自己只身來到張銘山家。

      一個中年男人正一邊喝酒,一邊蹺著二郎腿,就著荷葉上的幾塊豬頭肉,沒板沒眼地哼著戲文。

      “你就是張銘山?”朱南問。“嗯。”張銘山那被豬頭肉油潤過的兩片厚嘴唇開啟著,愣怔了半天。“我是公安局的,”朱南說,“想找你了解一點情況?!睆堛懮侥樕下舆^一絲驚慌,圓溜溜的綠豆眼瞪大了,連忙呼?!?,把嘴里的豬頭肉吞進嗓子眼:“噢,請坐,快請坐?!敝炷险局鴽]動,瞬間工夫掃瞄了小屋全景:墻角處,3塊木板平擱在磚頭上,一張破草席,一條揉成團的被單;一只采菱用的大木盆倒扣在屋當中當桌子,上面擱著酒瓶和油膩膩的豬頭肉。這就是屋子里的全部家當。屋內(nèi)陰暗潮濕,彌漫著熏人的霉味,倒懸的塵掛足有二尺多長。

      “張銘山,聽說你在埃及大使館當過雇員?”“對,在那里做過飯。”“唉,放著這么好的差事,怎么甩手不干啦?”“外國佬,沒個好東西。仗著自己皮膚白一點,鼻子高一點,眼睛藍一點,瞧不上咱中國人。有一次,我多喝了幾口酒,摔了幾只盤子,那個阿巴提就嚷著要辭退我。解放了,我們?nèi)籍斄藝业闹魅?,憑什么要侍候這幫洋鬼子?我就倒炒了他的魷魚?!?/p>

      “看不出,你倒還蠻有志氣的。”朱南不無譏諷地說。

      “唉,志氣再高,也擋不住肚子餓,丟了差事,扒不上飯,我就回使館找阿巴提要錢。他說我酗酒鬧事,一分錢不肯給。我就托一個朋友,一張狀紙告到法院,硬是從他口袋里掏了一筆解雇費。”

      “噢,你那位朋友倒是蠻仗義的。”

      “那是,人家……”張銘山突然意識到什么,連忙收了口。

      “哎,昨天夜里埃及使館遭人搶劫,阿巴提被捅了好幾刀,你曉得這事嗎?”朱南點出正題。

      “聽說了。”張銘山脫口而出。

      “哦,”張銘山的回答讓朱南頗覺意外。使館搶劫案的消息封鎖得很嚴,在沒有得到中央有關部門的宣傳口徑以前,還未向社會公開透露。張銘山曾是使館雇員,有渠道獲知信息,但不可能這么快,除非他……。朱南立即亢奮起來:“這么快你就聽說了?”

      “呃……”張銘山噎住了,綠豆似的眼珠子順著眼眶滾了幾圈停在當中不動了,過了好一會才說:“噢,這不是聽你說起嘛。我昨晚在隔壁老孫家搓麻將,10點多鐘帶了只野雞回家睡覺,搶劫案與我沒關系,我犯不著提著腦袋去搶錢,再說我與阿巴提有過事,出了事誰還不先揪我大尾巴呀?!?/p>

      “你急什么,我又沒講這案子是你干的?!敝炷厦舾械匾庾R到張銘山對自己的來訪早有準備。昨晚小李在此守候了一夜,也證實這小子的確沒挪過窩。如果張銘山參與作案,充當內(nèi)線的話,那他們一定經(jīng)過周密的策劃。眼下應讓他感到自己并沒有被懷疑。于是,朱南說:“我來只是想讓你提供一些線索嘛?!?/p>

      張銘山吁出一口氣,小眼珠子又開始轉(zhuǎn)動起來,他拍著光禿禿的腦袋瓜煞有介事地說:“讓我想想……哼,我看八成是他干的?!薄罢l?”“吳天倫。”“埃及使館有個女傭,都喊她顧媽,她有個相好的,叫吳天倫,是個掄斧拉鋸的木匠。解放前扛過槍,當過國民黨兵,被炮彈崩瞎了一只眼,人家都管他叫‘獨眼吳。這個人四十大幾了,一心想討顧媽進門,但手頭短錢,急得火燒火燎。他隔三岔五去使館門口接顧媽,有時還悄悄溜進那寡婦房里行好事,熟悉使館情況……”

      等朱南在城南一間木工房里找到吳天倫時,天已黃昏。經(jīng)向吳天倫本人及周圍的人了解,他昨天一晚上沒離開這里。吳天倫對朱南坦言道:“我跟顧媽相好已經(jīng)有年頭了,想湊一塊過日子,但眼下還沒找著房子。犯法的事我可不會去做?!?/p>

      朱南跟他在木工房外面的一條小河旁蹲了好長一會兒,兩人一邊吸煙一邊聊。聊著,聊著,吳天倫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他說:“前一段日子,我去使館接顧媽,好幾次都見到一個穿白府綢襯衫的男人在圍墻邊上轉(zhuǎn)悠,走走停停,探頭探腦地往里瞧。我當時就尋思,這人鬼鬼祟祟的,莫不是想打劫,便把這事跟顧媽說了。她講那人好像跟原來使館里的一個廚子熟?!?/p>

      一個案發(fā)前在使館周圍不斷出現(xiàn)的神秘人物與張銘山相熟,這無疑是一條十分重要的線索,也符合朱南堅信內(nèi)部人與匪徒勾結(jié)作案的思路。

      朱南旋即趕到埃及大使館。顧媽回憶說:“天倫是跟我說起過這件事,那人姓高,解放前是個偽警察,聽說曾搶過張銘山一筆錢,可后來不知為什么兩人又成了朋友?!?/p>

      目標浮現(xiàn)

      朱南回到辦公室已是凌晨一點多鐘了。他見桌上豎著幾枚熟雞蛋,這才想起自己一天粒米未進,便就勢往椅子上一蹲,扣剝起雞蛋來。

      小馬與小李推門進來,眼明手快,一人搶得一只雞蛋。小馬說:“我嫂子真是你的知心人喲,曉得你不會回家,把雞蛋煮熟了給你送辦公室來。真是體貼周到,無微不至呀。哎,怎么才3只蛋呀?”

      “3天破案,一天獎勵一只蛋嘛。”小李跟著打趣。

      朱南正色道:“哎,口罩的調(diào)查有下落嗎?”

      “跑了十幾家縫紉店鋪,都說沒做過這樣的口罩?!毙●R回答。

      “吳天倫、顧媽都跟我提到一個姓高的,”朱南說,“是個偽警察,你們撈到這條線索沒有?”

      小馬說:“哦,這事我知道。那人叫高吉華,解放前曾任國民黨南京北區(qū)刑警隊外勤組長,住山西路。有一天,他正在街上晃膀子巡邏呢,突然被一胖子火急火燎地攔住說:‘長官,我的皮夾被人搶了,就在前面那黃包車上,快,幫我抓住他。高吉華一把摔掉那胖子的手說:‘你自己沒有腿嗎,差遣老子干嘛。前面那黃包車眼看就沒影了,胖子快急瘋了。高吉華瞧胖子的扮相,估計他兜里能有幾個錢,就說:‘拿錢來,老子喊部黃包車給你追。胖子連忙掏出一疊錢來,沒等他數(shù)數(shù),高吉華一把搶了,跳上一部黃包車就跑了。等高吉華在街上胡亂繞了一圈,回到警察署,嗨,長凳上,那胖子正等著聽他的回音呢,見他一個人甩著袖子進門,就跟他要錢,被高吉華揍了兩耳光攆出門去。這時候,高吉華的衣兜里,正揣著胖子的那疊錢呢。那胖子就是張銘山。”朱南笑笑說:“那怎么后來他們又成了朋友呢?”

      小李接著往下講:“聽人講,張銘山被解雇后,不肯罷休,鬧著跟使館要錢,但代辦根本就不理他。張銘山有個酒肉朋友,叫李明亮,吹噓自己姐夫人頭熟,有招數(shù),能幫張銘山把這事給擺平。張銘山就跟著他去見他姐夫,見了面才知道李的姐夫就是高吉華。哎,你還別說,高吉華真就找人寫了狀子,領著張銘山到法院去告。官司贏了!張銘山得了一筆錢。這以后他們不計前嫌,成了朋友,來往很頻繁。”

      “高吉華的褲襠你們摸了嗎?”朱南又問。

      “摸了,一屁股屎?!毙●R說,“這家伙解放前夕,邀了局子里的幾個鐵桿哥們,想趁我大軍渡江前,南京權(quán)力真空,社會治安失控之機,武裝打劫錢莊、金鋪,狠撈一把,然后逃往臺灣,或去香港當寓公,不知怎么走漏了風聲,被我地下黨警運會及時察覺,繳了他的槍,并派人晝夜監(jiān)視,破了他的劫財夢。解放后,因其政治面貌反動,劣跡斑斑,公安局自然不予留用,他就網(wǎng)羅了一幫地痞流氓、慣匪盜賊,占據(jù)山西路一帶為地盤,專事敲詐勒索的勾當,派出所正準備收拾他呢?!?/p>

      小李說:“據(jù)大方巷派出所反映,近一時期,高家來往人員復雜。他常招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深更半夜聚會,鬼鬼祟祟的。派出所唐所長講,高這人一肚子壞水,特別陰,輕易不到前臺亮相,無論干什么壞事,總喜歡躲在幕后牽線。所以,很難攥住他的把柄?!?/p>

      朱南問:“案發(fā)當晚他在哪里?”

      小李說:“使館案發(fā)當夜,高吉華弄了兩名暗娼帶回家喝花酒,又唱又鬧,攪得鄰里一夜不得安生。”

      朱南脫下圓口黑布鞋,使勁合拍了幾下,弄得屋內(nèi)塵土飛揚,“哼,煙幕彈?!闭f罷,他套上鞋:“我去見黃局長?!?/p>

      朱南剛下得地來,就見黃赤波推門進來。

      “剛才中央公安部又來電話催問了。”黃赤波進門便說,“華東公安部副部長王范也督戰(zhàn)來了。”屋內(nèi)一片沉寂,突然,黃赤波抬頭將朱南他們逐個看了一遍,厲聲道:“你們愣著干嗎,全都啞巴啦,說,下一步打算怎么辦?”

      小馬搶先道:“先把張銘山和高吉華抓起來,使勁撬開他們的嘴巴?!秉S赤波搖了搖頭:“他們兩個都有案發(fā)當晚不在現(xiàn)場的證人,你憑什么抓他們?—旦審不開,這飯就煮夾生了?!薄胺N種跡象不難推測,張、高兩人即使沒有直接參與搶劫,至少也是幕后策劃者或重要知情人?!毙±钫f。“推測?”黃赤波問,“你手上握有證據(jù)口馬?”小李撓了撓頭,啞了。

      黃赤波又來回踱了幾步說:“有個重要嫌疑人沒有列入偵查視線,從你們指間滑脫了?!?/p>

      小李和小馬不約而同地問:“誰?”黃赤波沒有回答,扭頭緊瞅著朱南:“我的刑警大隊長,你知道是誰嗎?”朱南沉默了一會,恍然大悟,脫口而出:“李明亮!”“嗯?!秉S赤波贊許地點了點頭:“說說你的想法?!?/p>

      朱南搔了搔頭:“張銘山當初是通過李明亮結(jié)識高吉華的,李是高的內(nèi)弟,如果張銘山充當‘內(nèi)線,高吉華周密策劃搶劫方案,那么,由誰來挑頭作案呢?武裝搶劫,襲擊的對象又是外國使館,風險很大,弄不好是要掉腦袋的,不是特殊關系,輕易不敢結(jié)伙作案。張銘山曾是使館雇員,高吉華幫其跟阿巴提打過官司,在山西路一帶臭名昭著,目標太大,所以,他們兩個案發(fā)當晚都摟著妓女睡大覺……”

      黃赤波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不無遺憾地說:“本來想讓你們睡一會的,時間來不及了,立即行動Ⅱ巴,要設法找到李明亮,查清楚他案發(fā)時的活動情況?!?/p>

      一網(wǎng)打盡

      9月7日早晨7時16分,丹鳳街派出所民警小于就領著朱南和小馬來到李明亮家。

      朱南推門進去,見屋里就只有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正趴在矮桌上喝粥。朱南問孩子說:“你家大人呢?”

      孩子怯怯地說:“我媽媽上街買菜去了,我爸頭天晚上被人用刀劃破了手,找人要紗布、藥水去了。”

      “被人用刀劃破了手?”朱南兩眼一亮,立即想起警犬黑虎曾在使館圍墻外側(cè)發(fā)現(xiàn)一攤血跡,阿巴提在醫(yī)院曾對翻譯說,一個高個子匪徒的手臂也挨了同伙一刀。他又問那孩子:“你爸什么時候離開家的?”

      “昨天上午,”孩子說,“就沒有回來過了?!?/p>

      朱南與小馬對視了一眼,轉(zhuǎn)身吩咐小于道:“李明亮有重大作案嫌疑,你守在這兒,他一回家,你二話不說,抓了送局里來?!?/p>

      “行?!毙∮谕π氐?。

      “不行,這家伙身上可能掖著槍或刀呢,小馬,你也留下來,兩個人侍候他恐怕更周到一些。”朱南說著從腰間拔出手槍交給小于,“你們一人一支槍,分開蹲守。你去巷子口。”接著他又轉(zhuǎn)身對小馬說,“千萬要小心護著孩子,別傷著他?!?/p>

      朱南匆匆趕回局里,徑直奔向黃局長的辦公室。

      王范副部長與黃赤波局長聽取匯報后,緊急磋商片刻,決定以進一步了解有關情況為名帶回張銘山,并以調(diào)查處理高吉華最近的不法情事為由頭傳喚高吉華。然后制定方案組織突審,砸開缺口,掏出案件線索來。同時,在全市范圍內(nèi),搜捕李明亮。

      9月7日中午12時23分,張銘山瞪著綠豆眼坐在了朱南跟前。他扭動著像是直接安在了肩胛上的腦袋瓜左顧右盼道:“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們怎么不去抓‘獨眼吳,反倒把我給弄到局子里來了?”

      朱南懶得跟這小子多說,單刀直入:“今天請你來,是想跟你打聽一個人?!?/p>

      “誰?”

      朱南雙目炯炯如炬,逼視著張銘山,一字一頓地說:“李明亮?!?/p>

      “李明亮?”張銘山一愣,自言自語地重復著,“李明亮……李……”

      朱南厲聲追問道:“你不會說不認識他吧?”

      “認識,認識。”張銘山額上的汗珠子滾滾而下。

      “你最近幾天見到過他嗎?”

      “見過……噢,沒有……沒,見過……”張銘山驚慌失措,語無倫次了。

      “找他干什么,我在問你呢!”

      張銘山重重地跌落在地上。他哭喪著臉,笨拙不堪地爬起來,將身子縮成一團跪在了地上。

      朱南猶不解氣,抬起腳來,狠狠踹了張銘山一腳:“說,李明亮躲在哪兒?”

      張銘山再次仰翻倒地,褲襠處洇出尿跡來,他哭嚎道:“這我真的不知道,你要問……高……高吉華?!?/p>

      下午3時11分,張銘山被兩名武警戰(zhàn)士押出審訊室,在走廊上與受到傳喚的高吉華“不期而遇”。

      這是朱南他們精心安排的一場戲,立即獲得了效果。

      就在張銘山與高吉華擦肩而過的時候,張銘山聽見高吉華恨恨地低聲罵了一句。

      朱南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待高吉華走進審訊室,威嚴地端坐發(fā)問:“高吉華,你認識不認識張銘山?”

      “認識?!?/p>

      “聽說你曾搶過張銘山的錢,后來又幫張銘山打贏了一場官司,從埃及大使館那兒要到了解雇費,于是兩人不計前嫌成了朋友?!?/p>

      王范副部長和黃赤波局長也親臨現(xiàn)場觀戰(zhàn),他們身后,一排武警戰(zhàn)士持槍肅立。

      高吉華雖說當過偽警,混了多年,見過一些世面,但這樣的陣勢卻從未見過,尤其是王范和黃赤波的身份,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他耷拉著腦袋回答朱南說:“是這樣的?!?/p>

      “哼,”朱南解開衣襟,捋起衣袖,“我再問你,6號夜里埃及大使館遭人搶劫,阿巴提被捅了七八刀,你那位朋友沒跟你提起這件事嗎?”

      高吉華驚恐地抬起頭來,兩手下意識地將指關節(jié)捏得噼啪直響。他吃不準張銘山到底說了些什么,下意識地把微張的嘴又閉上,望了朱南一眼,搖了搖頭。

      “哦,你不想說?!敝炷险酒鹕恚叩礁呒A跟前,兩眼緊盯著他那張死灰色的臉,少頃,突然伸出右手猛地抬高了他的下巴:“想聽聽你小舅子是怎么談論這件事的嗎?”

      “李明亮?”高吉華驚愕地瞪大了雙眼,隨即又耷拉下眼皮,想:看來,張銘山這小子什么都告訴他們了,李明亮也被抓起來了。

      高吉華知道自己再不說,肯定是過不了這一關?!鞍?,我明白?!彼墓羌茏酉袷撬耍c軟在了椅背上:“可案子不是我干的……”

      “那就從頭說起吧?!敝炷系馈?/p>

      高吉華開始招供:“今年3月份的一天,我在新街口中央商場意外地遇到了原在國防部保密局混事的孫修如,便上前招呼他。誰知他竟嚇得半死,連忙將我引到了大三元酒家。寒喧過后,他仔細詢問了我的近況,然后才悄悄跟我說,他從臺灣來,經(jīng)舟山群島,搭乘漁船到上海,再潛回南京。想聯(lián)絡人,發(fā)展組織,搞地下斗爭,跟共產(chǎn)黨較量,屆時里應外合,迎接黨國軍隊反攻大陸。于是,我就找了一幫兄弟,成立了中國人民反共抗俄救國會,考察吸收了15人。后來又刻了關防、圖章,頒發(fā)了委任狀。接著,我們印制了大量反動傳單,夜間分頭到市區(qū)散發(fā)。為了進一步發(fā)展組織,我跟孫修如商量,想個辦法籌集經(jīng)費。我們先以組織名義,跟美國駐華大使館會計李鴻年索要了二十萬元,又向英國UEG有限公司、南京興盛食品公司、黃申銀鋪等商號勒索了一點錢。但我們總覺得這種小打小鬧弄不了幾個錢,便想干一件大的。7月的一天我們正在商議這事,李明亮領著張銘山來了,他說埃及大使館有大量黃金、美鈔、鉆戒、珠寶,就藏在阿巴提臥室的藍色保險箱里。并當場畫了使館地形圖,詳細介紹了使館人員的情況。于是,我們就決定搶劫埃及大使館。”

      “接著往下說,”朱南道,“你們后來是怎么預謀策劃,又如何實施搶劫的?”

      “8月份,我先后6次前往埃及大使館踩點,反復核對了使館人員的住房位置和作息時間,選擇了翻越圍墻的地點,以及逃跑的路線。然后,我們在玄武湖公園的茶莊內(nèi)開會,一起反復修訂了搶劫方案,進行了人員分工,并從一個慣匪那里弄來了自制的兩撅槍,準備了匕首、繩索、電筒、鉗子和撬棍,縫制了蒙面用的大口罩。9月3日夜,李明亮、陳學榮等3人翻墻進入使館,鄧立有等3人在墻外接應。我跟張銘山為避嫌,特意招了妓女回家鬼混,想遮人耳目。后來聽說,李明亮在進入阿巴提臥室后,阿巴提驚醒過來,李明亮朝他開槍,碰上子彈卡殼,槍未響。李明亮腮幫子上挨了阿巴提一記重拳,陳學榮就沖上去,一連捅了阿巴提好幾刀。當時,阿巴提與李明亮扭打在一起,所以,李明亮手臂上也挨了一刀……接下來,他們就撬了保險箱?!?/p>

      “搶劫的物品都轉(zhuǎn)移到了哪里?藏在什么地方?”朱南追問道。

      “都藏在三條巷5號我原來的一個相好家里,用油布包了,放在她床角的一個馬桶里?!?/p>

      “李明亮案發(fā)后躲到哪里去了?”

      “怎么?”高吉華異常驚詫地望著朱南:“你們沒有抓到他?”

      “會抓到他的,”朱南嘴角露出一絲譏諷,“只是想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希望你不要錯過了?!?/p>

      “他躲在小紅山開私人診所的連襟家里……”

      結(jié)束對高吉華的審訊已是9月8日凌晨1時25分,朱南立即帶領小李等人連夜驅(qū)車趕往小紅山,迅速包圍了李明亮連襟的住宅,隨即破門而入,將李明亮抓獲。李明亮臉上的青紫色傷痕和手臂上的白色紗布赫然在目。

      9月8日清晨5時45分,黃赤波帶領刑警在高吉華姘頭家的馬桶里起獲所有贓物。

      7時30分,市局刑警大隊全體出動,分頭追捕參與埃及大使館武裝搶劫的其他13名案犯。

      粟裕笑了

      9月9日上午8時整,南京市公安局局長黃赤波和市局刑警大隊長朱南走進南京市政府大院,將代擬的一份電文面呈中共南京市委書記粟裕、市長柯慶施。

      電文寫道:北京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務院周恩來總理:

      前埃及王國駐華大使館搶劫案告破,16名案犯已全部落網(wǎng),所有被劫物品均已如數(shù)繳獲。

      中共南京市委

      南京市人民政府

      粟裕讀罷電文,笑逐顏開,隨即提起毛筆,在電文中加寫道:“南京市公安局僅用3天即一舉偵破此案,功不可沒,我們擬通令嘉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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