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絨花

劉祥鳳，湖北省公安縣婦聯(lián)黨組成員、副主席，公安縣楊家廠鎮(zhèn)長江村精準扶貧駐村干部。在她的帶領下，長江村成功摘掉了“省級貧困村”的帽子，而她本人則獲得了“公安縣十佳公仆”“荊楚楷?！钡葮s譽稱號。

鮮為人知的是，大家眼里的“鐵娘子”，曾是一名身體孱弱的嬌嬌女，是如山父愛為她擋住了塵世的所有風雨，讓她得以成長拔節(jié)……

拔節(jié)成長，如山老父擔風擔雨

2019年10月的一天，身為湖北省公安縣楊家廠鎮(zhèn)長江村脫貧攻堅工作組組長的劉祥鳳，接到了母親打來的電話：“你抽空回來一趟吧，你爸病倒了?！?/p>

當一身泥土的劉祥鳳從駐點村風塵仆仆地趕回縣城時，父親劉發(fā)新已經(jīng)躺在了縣人民醫(yī)院腫瘤科的病房里。母親告訴劉祥鳳：“你爸是胃印戒細胞癌，醫(yī)生說要盡快手術。”看著病床上雙眼緊閉、風燭殘年的父親，劉祥鳳心如刀絞……

出生于1976年的劉祥鳳是劉發(fā)新的第二個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孩，被父母視為掌上明珠。8個月大時，劉祥鳳不幸感染瘧疾，每晚都要哭鬧很久。忙了一整天工作的劉發(fā)新顧不上休息，將女兒或抱在懷里，或扛在肩上，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他就這樣一直“扛”了大半年，直到劉祥鳳的瘧疾痊愈。

因為小時候身體孱弱，加上又是全家族同輩人中唯一的女孩，劉祥鳳從小深受父親的寵愛。同樣是淘氣頑皮，哥哥和弟弟沒少挨父親的呵斥甚至拳頭，但對祥鳳，父親卻連句重話都很少說。

在父親的寵溺下，劉祥鳳一天天長大。1993年，高中畢業(yè)的她成為公安縣司法局的一名普通職員。好學上進的她利用業(yè)余時間參加成人高考，考入中南政法學院（現(xiàn)為中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學習法學，并于1997年大專畢業(yè)，后又通過自學考試拿到了武漢大學法律專業(yè)本科文憑，成為縣司法局的一名正式干警，后又調(diào)到縣婦聯(lián)。

劉祥鳳的主要工作是用她的工作經(jīng)驗與法律專長，幫婦女們維權，幫困難家庭解決問題。每當自己幫別人解決一些困難之后，看到對方欣喜的笑容，劉祥鳳就會油然而生一種職業(yè)榮譽感。

找到了職業(yè)成就感的劉祥鳳，傾心傾力地奔波在婦女兒童權益保護的路上，經(jīng)常忙得顧不上做飯。于是，娘家就成了劉祥鳳和丈夫、女兒的“長期飯鋪”。每天下班后她便直奔娘家，進門便嚷：“肚子好餓，爸，媽，飯熟了沒？”劉發(fā)新趕緊系上圍裙，和老伴一起張羅飯菜。

這么多年來，父親像座山一樣，為劉祥鳳擋住了塵世的所有風雨，讓她生活得無憂無慮。因此，當意外來臨時，她便有種猝不及防的惶恐。

從2009年下半年開始，劉發(fā)新時常感覺胸悶、胸痛，一向好強的他起初并沒有在意，劉祥鳳和哥哥、弟弟也沒有察覺。等到劉發(fā)新疼得起不了床的時候，病情已經(jīng)十分嚴重。

劉祥鳳和家人將父親送到了縣人民醫(yī)院檢查。父親被確診為冠心病，需要盡快手術。兄弟姊妹三人一起陪同父親到武漢市亞洲心臟病醫(yī)院，做了心臟搭橋手術。

看著手術后臉色蒼白的父親，劉祥鳳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劉發(fā)新吃力地抬起手，幫女兒擦拭眼角的淚水，笑著說：“都當媽的人了，還哭鼻子？”劉祥鳳這才破涕為笑。

手術后的父親逐漸恢復了健康，劉祥鳳欣慰之余，繼續(xù)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

2017年10月初，公安縣婦聯(lián)駐楊家廠鎮(zhèn)長江村工作組人員已扎根兩年多了，需換人接崗。單位只有5名干部，唯一的1名男同志已駐村兩年了，此時安排誰接手呢？

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劉祥鳳都是被派去扶貧的最佳人選，但她有顧慮。這幾年，父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下去，如果被派駐下村，那陪伴他的機會就會少了很多。可如果不去，單位又實在抽不出其他人了。一時間，她非常糾結。

女兒心事重重的樣子，很快就被劉發(fā)新察覺了。弄清原委后，劉發(fā)新對女兒說：“你去吧，家里有你媽，還有你哥和你弟呢。而且，我以前也在楊家廠鎮(zhèn)駐過村。在爸爸的老家工作，你要多上點心，給爸長長臉。要不，爸以后怎么好意思回去？”“放心吧，爸，我會好好干的。”父女倆就這樣愉快地約定下來。

2017年10月下旬，劉祥鳳帶著洗漱用品與幾件衣服，到長江村走馬上任。

這個毗鄰長江的小鄉(xiāng)村非常漂亮，村里主干道兩旁種滿了銀杏。時值金秋時節(jié)，金黃的樹葉在風中飛舞，在藍天白云的映照下分外耀眼。和美麗的自然風景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長江村是個省級貧困村，有建檔立卡貧困戶105戶300多人。

入村之初，劉祥鳳帶著工作組開始一戶一戶地走訪，一家一家地建立臺賬，并用手機拍下每一戶的照片。有些老年人還記得劉發(fā)新，得知劉祥鳳是他女兒之后，便詢問他身體情況怎么樣，什么時候回老家看看，這讓劉祥鳳心里暖暖的。

盡管內(nèi)心有所預料，但村民們當時的貧困情況還是令劉祥鳳十分震驚：村民大德的房子破敗不堪，稱得上是“天穿地漏”，墻體到處是裂縫，在昏暗的屋里看到從裂縫中透出一道又一道的光，腳踩的預制板上大縫連著小縫;單親母親紅玉的兒子患有先天性心臟病，正在念高中，紅玉自己又被診斷為疑似宮頸癌早期病變，家里還有體弱多病的兩位老人;貧困戶阿松一直是貧困戶中的“釘子戶”，父子三人全是“光棍”……

破敗的房屋，窘迫的家境，被貧窮磨得失去光彩與銳氣的眼神，所有這一切，深深地刺痛著劉祥鳳的心。這是父親曾經(jīng)生活過的熱土，這些貧困戶是父親的鄰居、朋友、親人啊！

那一刻，劉祥鳳決定，不管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都會傾盡全力，讓鄉(xiāng)親們過上好日子。

劉祥鳳行動起來了。改造危房，拓寬馬路，引進項目……劉祥鳳與長江村兩委的同事們一起，開啟了脫貧攻堅戰(zhàn)。兩年來，村里的路越修越寬，村民的房子越建越好，引進的“蝦稻”和新發(fā)展的“臍橙”等產(chǎn)業(yè)項目也一步步完善起來。

就在劉祥鳳帶著鄉(xiāng)親們大步流星奔小康時，父親劉發(fā)新卻再次病倒了……

劉祥鳳向單位說明了情況，請了假，決定在醫(yī)院好好地陪著父親。

越陌度阡，父輩的燈火星光灼灼

2019年10月，劉發(fā)新接受了手術，他的胃被切除掉了三分之二。

被推出手術室后，麻醉的藥效還沒有過去，劉祥鳳看到父親臉色慘白得像一張紙。醫(yī)生叮囑劉祥鳳，要時不時地喊一喊他的名字，別讓他真的就這樣“睡過去”了。

于是，在父親的病床前，劉祥鳳一遍遍地喊著“爸爸，爸爸”。她將自己這兩年的工作經(jīng)歷一點點地分享給他聽。她多希望父親身體像以前那樣健碩，她還要帶著他一起回長江村，看看那個他心心念著的煥然一新的老家?。?/p>

終于，劉發(fā)新醒來了，他虛弱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他的目光在病床前的老伴與兒孫們的臉上掃過來掃過去，看到女兒劉祥鳳的時候，目光停留得格外長，似乎在問她：“你怎么也回來了？工作還順利吧？”

手術后的劉發(fā)新只能吃流質食物。劉祥鳳便買了個電飯煲，在病區(qū)的公用廚房里，為父親變著花樣地熬各種粥：紅米粥，黑米粥，枸杞蓮子粥……因劉發(fā)新要少吃多餐，她便每天分幾次煮，每次都煮新鮮的。

劉祥鳳會將熬好的粥盛在碗里，將父親的病床搖起來，然后用勺子喂給他吃。見父親的嘴唇往后縮了一下，眉頭也皺了起來，劉祥鳳估摸著粥太燙了，便將勺子放在嘴邊，輕輕地吹氣，確定不燙之后，再送進父親的嘴里。

每當父親成功地吃完一碗粥時，劉祥鳳就會豎起大拇指：“爸，您真棒！”劉發(fā)新就會咧開嘴開心地笑起來。那畫面多么溫馨，又多么眼熟啊。劉祥鳳小的時候，父親不也是這樣用飯將她一口一口地喂大的嗎？只不過，如今，喂飯的人和被喂的人，調(diào)換了一下位置。

其間，劉祥鳳的手機不停地響起，全是長江村那些需要幫助的農(nóng)戶打來的。農(nóng)戶們早就習慣了劉祥鳳的有電話必接、有忙必幫，打電話、發(fā)信息常常不顧時間和場合。有一次都深夜十一點了，還有一個愁自己家生豬賣不出去的農(nóng)戶打電話求助。電話鈴聲吵醒了父親和鄰床的病友，劉祥鳳抱歉地沖他們笑了笑，而后躲到醫(yī)院走廊的角落里去接。

次數(shù)一多，劉發(fā)新就看出了端倪。經(jīng)歷了手術后最難熬的幾天，他逐漸恢復了元氣，至少能夠開口說話了。

那天，劉祥鳳剛幫父親將熬好的粥端到床邊，微信提示音又響了。她只好將粥放在床邊的桌子上，然后看信息。

這條信息是貧困戶中的“釘子戶”阿松發(fā)來的。這個倔強的農(nóng)戶，起初寧死不愿成為“扶貧對象”，怕被人笑話，卻又無力改變貧困現(xiàn)狀。在劉祥鳳日復一日地說服下，他終于想通了，并鼓起勇氣想承包一些水田從事“蝦稻連作，一田雙收”?？墒?，3.75萬元的承包款難住了他。想來想去，他覺得只有劉組長能幫自己這個忙，便給她發(fā)了這條微信。

看到阿松終于開了“志”也開了“智”，劉祥鳳真心為他高興，并第一時間想到幫他爭取“蝦稻貸”?？墒?，辦這些手續(xù)需要時間，需要到各部門協(xié)調(diào)、溝通。不了解阿松家里情況的同事們，不一定幫得了這個忙。可如果自己去做的話，那父親怎么辦？

“祥鳳。”病床上的劉發(fā)新，已經(jīng)觀察女兒很久了，早已經(jīng)看出了她內(nèi)心的糾結，“爸爸知道你工作忙，你還是早點回村里去吧。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再說，你媽、你哥和你弟都在縣城呢。”正好送換洗衣服過來的媽媽也勸女兒：“祥鳳，你去忙吧，這里有我們。”

劉祥鳳把手里那碗粥給父親喂完之后，便戀戀不舍地離開了病房，從醫(yī)院直接前往長江村。

在劉祥鳳的張羅下，阿松最終成功地貸到了3萬元，她從自己不多的積蓄里拿了1萬元借給了阿松。

后面的時間里，劉祥鳳醫(yī)院和村里兩頭跑。父親出院后在家休養(yǎng)，劉祥鳳便利用難得的充裕時間，帶著貧困戶奮力沖刺在脫貧攻堅路上。

告慰先父：在這片熱土留下愛的溫度

2020年1月，當新年的鐘聲即將敲響，家家戶戶正沉浸在與家人團聚的喜悅和幸福中時，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突然降臨。

2月6日，根據(jù)縣委統(tǒng)一部署，全縣所有精準扶貧駐村工作組就地轉化為疫情防控督辦工作隊，劉祥鳳立馬帶領工作隊有條不紊地展開防疫工作。在村防疫總指揮的安排下，她每天巡查卡口值班情況，承擔發(fā)熱留觀人員的包保責任，參加疫情防控宣傳。她每天開著小喇叭宣傳車，走村串組，讓村里的老百姓對防控知識了然于心。她積極撰寫信息，與新聞媒體對接，梳理抗疫期間長江村探索的好經(jīng)驗、好做法……

就在劉祥鳳帶領大家奮力戰(zhàn)疫的時候，劉發(fā)新的病情也惡化了，醫(yī)生建議轉到省城武漢治療?？僧敃r武漢因疫情已經(jīng)封城，劉祥鳳和哥哥、弟弟無法將父親送到武漢。無奈之下，只好繼續(xù)在公安縣人民醫(yī)院治療。

那段時間，因長期暴露在外，劉祥鳳不敢輕易回家，吃住都在村里她租住的民房里，指揮全村抗疫的同時，也做好自己的防護。女兒典典正值高考沖刺階段，劉祥鳳完全無暇顧及。

3月25日，劉祥鳳接到哥哥打來的電話：“祥鳳，今天你務必回家一趟……”原來，胃癌尚未痊愈，父親劉發(fā)新又突然腦中風，陷入昏迷。

劉祥鳳放下手頭上的所有工作，快馬加鞭地回到了縣城。

腦中風后的父親，大小便失禁。劉祥鳳和母親不停地幫他換內(nèi)衣、床單。但衣服和床單的數(shù)量畢竟是有限的，為此，劉祥鳳又向護工們學習扎尿袋的辦法，幫助父親扎塑料尿袋。醒來后的父親過意不去，但劉祥鳳卻做得很自然。自己的生命都是父親給的，這些事情算得了什么？

那段時間，組織上特批劉祥鳳可以白天上班、晚上回城。于是，無論忙到幾點，劉祥鳳都會開車回縣城，去醫(yī)院看望父親。在病房里，她會吃力地將父親扳側身，幫他揉胳膊揉腿，防止他長褥瘡。

父親睡著之后，劉祥鳳才會悄悄地趴在床邊，迷糊一會兒。她總是夢到父親在問她：“鳳兒，工作忙不忙？典典快要高考了吧？我要親眼看著我的外孫女考上大學?！?/p>

可醒來看到的父親有時雖然眼睛睜著，但沒有意識。她依舊相信父親能聽到她的話，她含著眼淚笑著對父親說：“典典的學習好著呢，考個大學還是有把握的。這段時間情況特殊，但她每天都堅持上網(wǎng)課，一天的學習也沒有落下。我的工作也還好?，F(xiàn)在疫情已經(jīng)得到控制，武漢也快要解封了。我們已經(jīng)開始著手準備復工復產(chǎn)的工作了。今年我會在臍橙蝦稻的銷售上多下點功夫，還想幫老百姓多賣點長江村的特產(chǎn)翠冠梨。對了，10月，長江村的銀杏樹都會長滿黃葉，非常漂亮。到時候，我?guī)е蛬寢屓ズ煤玫毓湟还洹?/p>

劉祥鳳還沒講完，劉發(fā)新又睡了過去。自從腦中風之后，他就一直處于時而清醒時而昏睡的狀態(tài)中。劉祥鳳替父親掖了掖被子，又把病床的高度調(diào)了調(diào)，調(diào)到了她覺得父親睡著會很舒服的狀態(tài)。

天亮之后，一身疲憊的劉祥鳳又簡單洗漱一下，將父親交給前來換班的哥哥或者弟弟，而后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醫(yī)院。每一次離開病房，她都有種與父親生離死別的揪心感。因為不知道哪一次，就是自己與父親生前的最后一次相處。

汽車的音響里，響起了許飛深情的歌聲：“女兒躺在我懷里/睡得那么甜/今晚的露天電影/沒時間去看……這是他的生命/留下/留下來的散文詩/幾十年后/我看著淚流不止/可我的父親已經(jīng)老得像一張舊報紙……”

聽著聽著，劉祥鳳早已淚如泉涌。

4月20日，73歲的劉發(fā)新撒手人寰。劉祥鳳從疫情防控一線匆匆趕回，送了父親最后一程。

駐村這幾年來，在劉祥鳳及其班子的帶領下，長江村相繼修建了4條居民路2140米，建成全縣“雙水雙綠”示范基地，開挖高標準蝦稻魚池245個，組織發(fā)展臍橙種植產(chǎn)業(yè)3000多畝。老百姓共獲土地流轉金300多萬元，村集體經(jīng)濟收入達40多萬元。108戶375人已經(jīng)全部脫貧，父親老家的親人們個個都過上了衣食無憂的好日子。

當年那個“誓死不當扶貧對象”的阿松，通過承包蝦稻魚池，不僅還清了所有債務，而且住進了漂亮寬敞的樓房，口袋里也暖和多了。接下來，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摘掉另一頂帽子——“光棍”帽子，讓家更有煙火氣，讓好日子更上一層樓。

因工作勤勉，劉祥鳳先后獲得過“公安縣十佳公仆”“荊州市‘三八紅旗手”“荊楚楷?！薄昂笔【S護婦女兒童權益先進個人”等榮譽稱號。

那天，劉祥鳳來到父親的墓前，對長眠于此的父親說：“爸，女兒沒有給您丟臉。老家的人，都念著您的好呢，他們都夸您養(yǎng)了一個好女兒……”

編輯/戴志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