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
簡介:青年作家、編劇。文學(xué)愛好者,北漂時著有民國女性人物傳記等數(shù)十本圖書,現(xiàn)居太原,自由撰稿人,與文字為伍,寫蕓蕓眾生。
上午十點接到我哥發(fā)來的消息,問我,“你不回來過年了?”心里猶豫了下,轉(zhuǎn)而發(fā)送了回答,“嗯,不回了?!庇钟X得這樣太過簡單敷衍,幾秒鐘后加上一句,“這邊疫情也嚴重,回河北的高速封了。”
對我來說,早就習(xí)慣了回家過年,只有回家也才算真正的過年。
進入臘月,我的生日也快到了,今年不會再接到媽媽打來的祝福電話。生日一過,年就真的近了,可我回不去了。
這個回不去,不只是物理意義上的回不到河北,而是無法跨越時間,無法找回過去。
對我來說,過年就是從進入臘月開始,過一天從墻上撕扯下一張老黃歷,母親的身影在灶臺邊繞了一圈又一圈,我和小侄女輪流幫她從冒著熱氣的油鍋里夾油條,麻花,炸完了年糕,我們又在院子里支起簡單的土灶,用從鄰居家借來的大鍋,燒熱了油繼續(xù)炸別的,我呢,我一直是那個毛遂自薦、樂在其中的燒火工。有時只顧著玩,火燒得太旺差點灼燒到母親的手腕,有時只顧著吃,火星漸漸熄滅被母親拎住耳朵從凳子上一把拽起,耳提面命的要我快添柴火喂?fàn)t灶。
大掃除時,我和哥哥一人騎一把合梯,他擦窗戶里面我擦窗戶外面,對著玻璃不停的哈氣,冬天總能使我們哈出的氣又白又長,隔著那薄薄的一層玻璃,他一句我一句說說笑笑一點都不覺得干活多累。
等玻璃擦完,我立即滿院子尋找母親的身影,大喊著“快看我擦得玻璃好不好?”母親或在廚房收拾,或在大門外倒垃圾,聲音遠遠地傳來,“好,又明又亮,咱們一準(zhǔn)能過個好年!”
我長大一點以后,人變得有點懶,曾經(jīng)很討厭年前的大掃除,擦玻璃,倒垃圾,掃院子,我裝病或故意買晚回家的車票躲避這些苦力活,但現(xiàn)在,我只能在夢中回憶,從心底生出異常強烈的渴望,渴望有朝一日我還能再回到那個陪我一起長大的小院里,好好的干上一場體力活,好好的出一身汗。
——我從未想過我會這樣快失去那種普通的穩(wěn)定,我要的并不多,只是想我的母親還活在人間。
我又突然明白,我求學(xué),我北漂,那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的奔波勞累,就是為了獲得與親人團聚、嗑著瓜子彼此聊著天的那種平靜,那種叫做團圓的平靜??呻S著母親的離開,我可能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這種福氣了。
明明去年,我還是有這種平靜的。只是一年的時間,一切都變了。它結(jié)束得那樣快又那樣的輕,讓我忘不掉,放不下。在山西,在我自己的新家,在我們目前還是這間租來的房子里,我跟小武兩個人,什么也不會做。要過年了,我們沒有一點置辦年貨把年熱熱鬧鬧過起來的意思。
我看到一個朋友深夜發(fā)的朋友圈,她去年沒了父親。她說,“爸爸不在了,每次過年都是我最難過的時候?!?/p>
我還看到一個朋友在群里驕傲地宣布,她跟老爸和好了,“這個年可以開心地過。”
我們對過年的期待,就是來自于身邊最親近的家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