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建平(浙江)
皮扎尼克在精神病院
第一天,皮扎尼克擁有了一個固定床位。第二天,皮扎尼克吃下了跟第一天同樣的藥。第三天,皮扎尼克體內的風暴漸熄,而院子里狂風暴雨大作。第十天,皮扎尼克寫下了半首詩。第二十天,皮扎尼克思念童年并寫下了完整的一首詩。第五十天,皮扎尼克想要結束自己,卻失手于命運的安排。第一百天,皮扎尼克思念朋友愛人并寫下了更多瘋狂的詩。第一百五十天,皮扎尼克思念自己的老對手:憂郁癥以及憂郁癥藥物。最后一天,皮扎尼克化身為賭徒并找到一個無形的井口往下一躍。時間到此變得混亂:皮扎尼克在黑暗中離心一樣飛出了重力的束縛。
皮扎尼克最后一首詩
詩集中是這樣的:我別無他求/只想/一直走到底部。在1972年9月24日夜,在無人得見下,在不可知的瘋狂下,皮扎尼克寫下了詩句。
詩句兩側是一個奇怪的對稱說明:寫在黎明。對著昏暗。跟詩句一樣,在1972年9月24日夜。到了1972年9月25日夜,皮扎尼克死去。
《跳房子》的作者胡里奧﹒科塔薩爾否認了皮扎尼克是《跳房子》中瑪伽原型的傳聞:阿萊杭德娜自殺后兩個月,我收到一封她的很短的信,沒有日期,隨信還附了一張照片她躺在沙灘上裸曬太陽的照片。你可以想象這對我而言意味著什么;我至今不知道是誰寄了這封信,不知道是不是阿萊杭德娜本人提前安排的。在1982年3月30日,科塔薩爾致友人信中如是說。
存在的事物,除了我別無他求/只想/一直走到底部,科塔薩爾描述的皮扎尼克寄給他的信和照片,包括皮扎尼克的肉身,一切都下落不明。
假如皮扎尼克活了過來
一個憂郁癥患者,會看見這個仍然憂郁的世界,仍然在毫無邊界地憂郁地展開,一如皮扎尼克活著時一直踮著腳往下探的底部,一直沒有觸到,一直沒有盡頭。這憂郁又憂郁的世界!現(xiàn)在,請讓我為詩人皮扎尼克設想另一個從未存在過的結局:正好是一個晴朗之天,她從精神病院中走到大街上,一群不認識的奇異蝴蝶飛過來繞著她旋轉和跳舞,它們扇動翅膀的輕微聲音終于蓋過了她頭腦中黑暗的的狂風暴雨,讓她獲得了從未有過的片刻安寧。詩人皮扎尼克,想要寫一首關于蝴蝶的輕盈之詩,可是她怎么也找不到詩句的第一個字母。于是她脫下了詩人的沉重衣服,重新回歸到一個輕盈的少女,伸出手去,想要在一群翩翩飛翔的蝴蝶中抓住其中一只蝴蝶。
注:阿萊杭德娜·皮扎尼克(Alejandra Pizarnik),阿根廷天才女詩人。1936年4月29日生于布宜諾斯艾利斯,1972年9月25日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吞下50粒巴比妥類藥物去世。著有詩集《最后的天真》(1956年)《失敗的冒險》(1958年)《狄安娜之樹》(1962年)《工作與夜晚》(1965年)《取出瘋石》(1968年)《音樂地獄》(197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