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州窯盛極而衰的歷史因素考察

2021-04-08 09:46:21陶治強

中國陶瓷工業(yè) 2021年5期

關鍵詞：瓷器

陶治強

(淮南市博物館，安徽淮南 232001)

0 引言

千古匠心壽州窯，像一顆璀璨的明珠鑲嵌在淮水之畔。文明之光，照耀千載，點亮史冊。唐代陸羽《茶經(jīng)》、清朱琰《陶說》、民國權伯化《增補古今瓷器源流考》等文獻典籍皆有記載。1960年，文物工作者在淮南市文物調查中發(fā)現(xiàn)壽州窯，壽州窯從此成為世界古陶瓷研究中不可或缺的一員，引起國內外學者高度重視。“日本學者河西學、秋原三雄、鈴木稔、井上嘉等學者多次來上窯鎮(zhèn)壽州窯窯址實地考察”。[1]壽州窯以其鮮明的器物文化和核心技藝成為中國古代陶瓷文化的標兵，在中國陶瓷發(fā)展史上占有一席之地。2001 年6 月壽州窯榮立于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序列。古窯址分布于古濠州的西北部，古壽州兩個片區(qū)內，從東至西長約80 km。壽州窯創(chuàng)燒于南朝陳，鼎盛于隋唐，五代衰微，宋時停燒，歷時400 余年。

隋唐時期壽州窯處于發(fā)展史上的最好時期。隋代的壽州窯已是比較發(fā)達的青瓷之一[2]，產品精工細作。典型時尚器物有龍柄雞首壺、龍柄盤口壺、雙龍柄堆塑青蛙瓶、四系盤口壺、貼塑罐、碗、高足盤、水盂、印花缽、燭臺、瓷燈等十多種，這些器物用于百姓日常生活，或者隨葬用品。隋代壽州窯青瓷一經(jīng)問世，便以優(yōu)美的造型深受社會喜愛，產品轉銷到當今的揚州、南京等地。安徽淮河兩岸的居民是壽州窯產品消費的主體。在合肥、蚌埠、阜陽、鳳臺縣、長豐縣、壽縣都出土有隋代壽州窯產品。從以上各地出土的壽州窯瓷器來看，自隋代始，壽州窯生產規(guī)模已經(jīng)不小，產品銷售的地域也不僅僅局限于窯口附近的人們，而是面向全國市場。

唐代壽州窯窯址與日俱增，規(guī)模擴大。產品種類豐富，生產有執(zhí)壺、瓷枕、碗、盞、盂、渣斗、罐、瓶、壺、甕、多足硯、暖硯、獸形鎮(zhèn)、紡輪、筷籠、燭臺、龍紋磚、動物俑、人面塤、象形塤、香薰、瓦當?shù)榷鄠€品種，涵蓋飲食器、盛儲器、酒具、文具、寢具、玩具、建筑用瓷等。瓷器色系豐富，有黃釉、黑釉和絳紅釉三大板塊。唐代壽州窯發(fā)展欣欣向榮，日升月恒。壽州窯人通過擴大瓷窯規(guī)模、創(chuàng)新產品式樣、豐富產品釉色、開拓銷售市場等生產方式，把壽州窯推向了前所未有的發(fā)展高度。產品主要銷售在壽州窯方圓區(qū)域，以淮河兩岸民眾為主要消費群體。有些精品瓷通過水陸便利，遠銷至江蘇揚州、淮安，泗洪汴和，河南周口，山東廣饒縣、東平縣，安徽江淮。在淮北和宿州大運河遺址考古發(fā)掘中都發(fā)現(xiàn)了唐代的壽州窯產品，有的壽州窯瓷器遠銷到朝鮮半島和日本。

1 壽州窯取得的輝煌業(yè)績

唐初政府實施了發(fā)展經(jīng)濟的新政，和雇匠的使用以及納資代役辦法的實行，使手工業(yè)者對封建國家的人身依附關系松弛，這樣手工業(yè)生產者可以集中精力從事專業(yè)生產。唐代的私營手工業(yè)非常興盛，陶瓷業(yè)制造工藝發(fā)展迅速，各地瓷窯星羅棋布。越窯青瓷青翠潤澤、類玉類冰；北方邢瓷潔白晶瑩、類銀類雪；壽州窯黃釉瓷金黃熱烈、如金如玉。壽州窯乘勢而上，提高技術水平，生產名優(yōu)產品，積極開拓國內外市場，極大地提高了市場知名度和競爭力，成為獨秀于中國南北的“黃釉瓷”代表。

壽州窯自創(chuàng)建以來，為社會作出了應有的貢獻，創(chuàng)造了輝煌的成就，有力促進了中國古陶瓷手工業(yè)的延續(xù)和發(fā)展。壽州窯的發(fā)展歷經(jīng)了初創(chuàng)至繁榮，弱小至強大，無名至天下知。發(fā)展格局由當初的古濠州、壽州交接地的零星窯口，到唐代的以上窯為中心，沿淮河兩岸齊頭并進、多點開花的發(fā)展態(tài)勢。壽州窯作為事關民生福祉的實業(yè)巨匠，在自己的發(fā)展生涯中，不甘后人、戴月披星、嘔心瀝血、精彩紛呈，集中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1）工藝水平大幅提升。隋代青瓷胎骨細膩，釉水薄勻；唐代瓷器品類劇增，造型多樣。（2）開發(fā)、燒制了一些頗具地方特色的產品，物美價廉且受市場歡迎。如隋代的龍柄雞首壺、龍柄壺、雙龍柄壺、八系貼塑紋罐、富于裝飾的四系盤口壺和六系盤口壺等。青釉四系盤口壺遠銷至揚州等地，青釉龍柄雞首壺銷售至江蘇南京等地。唐代的黃釉甕、各式執(zhí)壺、動物形瓷枕、黃釉水盂、青黃釉瓷狗、青黃釉多足硯、黑釉雙系大口罐、黃釉雙系大口罐、乳丁紋瓷豆、人面塤、模印龍紋磚等制作精細，特色鮮明。執(zhí)壺遠銷至隋唐大運河沿岸的淮北、宿州、周口、揚州、淮安，黑釉雙系大口罐銷售至合肥，瓷枕遠銷揚州、天津等地。借助揚州這個東南扇面交通路網(wǎng)的樞紐，把壽州窯瓷器轉輸各地，銷售到日本，壽州窯成為唐代最重要的民間貿易瓷窯。（3）壽州窯產品生產量巨大，市場占有率高。當時中國的南北許多地方均有壽州窯瓷器出售，中國首部茶葉專著《茶經(jīng)》也對壽州黃釉瓷加以描述，也是最早關于“壽州窯瓷”記錄的一部文獻，壽州窯也因此成為當時馳名全國的窯口。（4）釉色上，因時制宜，與時而進，不斷研制新的釉藥，成功燒制出瑩潤光亮的黃釉瓷，烏黑的黑釉瓷，與“紫定”相媲美的絳紅釉瓷。（5）裝飾工藝上，獨出心裁，匠心獨運，研發(fā)出“剪紙貼花”“剪紙漏花”新工藝，改變了當時瓷器裝飾千篇一律的做法。壽州窯瓷器產品因此脫穎而出、大放異彩。

2 同期窯場衰落的啟迪

中唐陸羽《茶經(jīng)》中記述了與壽州窯同時期的知名窯口有六處：浙江越窯、浙江婺州窯、陜西鼎州窯、湖南岳州窯、江西洪州窯、河北邢窯。它們分布在唐代不同省份，占據(jù)東南西北的不同方位。不僅是地方古窯的代表，也是中國赫赫有名的瓷器加工場。然而，它們當中沒有哪一個窯口走出了“盛極而衰”的歷史怪圈，而都不可避免地經(jīng)歷了一場由萌生、發(fā)展、壯大到衰亡的歷史命運?！耙允窞殍b，可以知興替”，借助壽州窯兄弟窯口的衰落因素研究成果，受益啟發(fā)，有利于揭示壽州窯衰落的歷史真相。

（一）越窯衰落的因素[3]：內因是窯爐結構變化不大、裝燒工藝未發(fā)生大的變化、裝飾工藝停滯不前、胎釉配方基本未變、燃料缺乏；外因是失寵于宮廷（貢瓷次數(shù)和數(shù)量減少）、南宋政府建立官窯、北方窯場的崛起以及南方龍泉窯的興起、不利的社會因素（水災、旱蝗、花石綱之役、方臘起義）。越窯的衰落不是單方面的原因造成的，而是在內外因共同作用下的結果。其自身的原因才導致了衰落。這就啟示當今中國的陶瓷工業(yè)界只有主動去適應時代的發(fā)展，與時俱進，并且不斷地推陳出新，才能使自己在殘酷的社會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

（二）婺州窯衰落的因素[4]：（1）景德鎮(zhèn)御窯廠的建立，景德鎮(zhèn)瓷器一枝獨秀；（2）明朝實施海禁政策，婺州窯市場需求被政府扼殺；（3）政府征收高昂的賦稅，窯業(yè)生產成本奇高，無法經(jīng)營下去；（4）人們對瓷器審美追求的改變。青花瓷深受政府和民眾的青睞，青瓷的民間市場逐漸被青花瓷取代。

（三）岳州窯衰落的因素[5]：（1）產品生產目標受眾為富人集團、文人士大夫階層，產品精美、價格昂貴，普通大眾消費不起；（2）產品色彩單一、情趣高雅，與百姓多樣化需求和俗題材相違背；（3）宋代新的窯場出現(xiàn)，集中各種優(yōu)勢，生產出更好的瓷器，吞噬了傳統(tǒng)青瓷；（4）北宋末年，金人南侵，陶業(yè)遭受摧殘，艱難營生，陶工不得不兼事農桑與漁業(yè)，宋代岳州青瓷消失。

（四）洪州窯衰落的因素：（1）洪州窯羅湖中心窯場已經(jīng)歷經(jīng)了幾百年的經(jīng)營，瓷土資源已近枯竭，窯場也慢慢走向了衰落[6]；（2）燃料短缺是衰落的關鍵因素；（3）唐政府采取了以財產多少為征收對象的“兩稅法”，沉重的財稅負擔使洪州窯難以為繼；（4）晚唐時，封建統(tǒng)治者對洪州窯青瓷“土貢”需要大大減少，青瓷發(fā)展失去了朝廷有利的政策和舉措支持；（5）窯工收入低下，離開窯場從事農業(yè)生產、制茶行業(yè)，窯場工人雇值昂貴，無形中增加了制瓷成本；（6）唐五代時，景德鎮(zhèn)燒制出優(yōu)質白瓷，而洪州窯繼續(xù)燒制單一青瓷，與同業(yè)無力競爭，產品滯銷，制瓷匠師遷移，窯場衰落。

（五）邢窯衰落的因素[7]：（1）藩鎮(zhèn)割據(jù)、戰(zhàn)亂破壞；（2）原料的枯竭；（3）技術漸趨落后；（4）其他原因（朝廷的苛政、官府的敲詐、洪水）。

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有產生、發(fā)展、滅亡的過程，唐代瓷窯也不例外。都是在特定歷史條件下必然性和偶然性相互作用的結果，也揭示陶瓷手工業(yè)發(fā)展的一般規(guī)律。內部原因是以上窯口發(fā)展與衰落的根本原因；外部原因是其發(fā)展的必要條件。外部因素通過內部因素對窯業(yè)起作用。當外部因素變得消極和不利時，內部因素日益守舊和落后，必然導致瓷器生產難以為繼，也必將被新生的、積極的，具有強大生命力和發(fā)展前途的新窯口所取代。

3 壽州窯盛極而衰的因素分析

壽州窯燒造歷史悠久，窯場規(guī)模巨大，產品行銷天下。它是淮河流域最優(yōu)秀的瓷窯代表，在燦爛的中國陶瓷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對中國后世和當今世界都產生深遠影響。但是，壽州窯在唐代晚期至五代開始走向衰落，在南宋消亡殆盡。壽州窯衰落具體表現(xiàn)在以下幾點。

（一）歷次考古發(fā)掘中，尚未見到五代、宋時期的窯址?？梢娺@個時期的窯址數(shù)量和遺存分布的規(guī)模，比隋唐時期急劇減少。

（二）五代壽州窯器物也僅有盤口斜直腹絳紅釉執(zhí)壺、龜背壺等；宋代器物僅有少量的元寶形瓷枕、“大中祥符”龍紋瓷枕、窄圈足黃釉碗。

（三）五代和宋代器物不僅數(shù)量少，胎質不純，胎中含有的顆粒物較大，胎色灰白，表面粗糙，幾乎都施化妝土。

（四）五代與宋代壽州窯產品制造工藝比隋唐鼎盛期產品工藝粗劣許多。五代執(zhí)壺足部粗糙、器腹表面凹凸不平、不夠圓渾，導致釉面不平。釉水也缺失光澤，略顯滯澀。宋代瓷枕模印紋飾模糊不清，支丁痕明顯。釉水干澀、釉色不純，燒造馬虎，瓷器不精。

壽州窯衰落的原因還需從內部和外部因素來分析。

（一）內部因素

（1）窯爐結構沒有及時進行技術升級和改造?；茨鲜胁┪镳^館長沈汗青認為：“淮南上窯地區(qū)燒窯用的瓷土礦石位于煤層的頂部，煤層埋藏較淺，一般幾米深可見煤層。壽州窯由以木材為燃料改為煤炭為燃料是存在可能的，但是燒煤的窯爐結構與燒柴的不同，需要進行技術改造，壽州窯既沒有自我鉆研，也沒有積極吸取外來技術，錯失良機，導致衰落?！盵8]

（2）裝燒工藝停滯不前，觀察壽州窯五代與宋的龜背壺、執(zhí)壺、元寶形瓷枕等器物，可以看到顆粒感極強的粗胎，仍然使用支丁支燒。尤其是宋代的瓷枕在器物表面還留有明顯、粗大的支丁痕，這比北宋官汝的芝麻丁和類汝瓷的綠豆丁大許多，損傷了器物的外在美。北宋南方窯爐支燒已普遍使用墊圈和墊餅，而壽州窯只有少數(shù)窯口使用墊餅和墊圈。由于技術革新的節(jié)奏過慢，粗制的產品很快被市場淘汰。

（3）五代、北宋的壽州窯產品在設色上沒有跟上時代潮流風尚，顯得不合 “時宜”。宋代人們在瓷色上偏好青色，尤其是天青色，致使南北方青瓷和影青瓷窯火興旺。南宋時期龍泉窯青瓷巧奪天工、鼎盛輝煌，最具市場影響力。湖田窯影青、繁昌窯影青和蕭窯影青瓷已壟斷江淮瓷器市場。壽州窯由于堅持原有的黃釉、黑釉和絳紅釉，已與自然天時不相和諧，與鮮明時代美感和時尚意識嚴重脫節(jié)，遭到市場冷落。

（4）瓷土原料缺乏。安徽省博物館原副館長胡悅謙認為：“上窯制瓷工業(yè)歷經(jīng)二百余年歷史，因長期生產，消耗巨量瓷土，老鴣山的瓷土，到了唐代后期供應不上。壽州窯因原料的缺乏，尋找瓷土原料，將制瓷作坊遷移到蕭縣的白土鎮(zhèn)。”據(jù)調查，今天的上窯鎮(zhèn)及其周邊地區(qū)仍然蘊藏有巨大的瓷土，時過境遷，可能當時壽州窯窯口附近可供開采使用的優(yōu)質瓷土消耗殆盡。距離較遠的瓷土不僅質地不好，還需要人力開采、蓄力運輸，這樣無形之中增加了原料成本，也給窯主增加了經(jīng)濟負擔。在薄利或微利的情形下，窯業(yè)也會選擇關門停燒。

（5）燃料短缺。熊海棠認為：“窯業(yè)的興衰與森林的破壞有著密切關系，燒成1 kg 瓷器，就需要2.4 kg 的松柴?！盵8]《陶記》中記載：“一里窯，五里焦?！敝灰ǜG燒瓷的地方，草木破壞，草木不生，一片廢墟。壽州茶園的規(guī)?；l(fā)展，茶葉種植增加，山地植被遭到破壞，燃料缺少，壓制了窯業(yè)的發(fā)展，致使壽州窯在北宋衰微。

（二）外部因素

（1）動蕩的社會環(huán)境。（a）藩鎮(zhèn)割據(jù)與兵燹之禍[9]：①安史之亂后，760 年，上元元年十一月，宋州刺史劉展反，遣別將陷濠、楚、舒、滁、廬等州；唐王朝命田神功討伐劉展，神功入廣陵（今揚州），大肆掠奪，僅波斯商被殺者近千人，江淮人民始罹荼毒。②藩鎮(zhèn)皆欲廣自封殖，爭相雄長，斗爭越演越烈，地處東南要沖的徐、泗、潁、濠、壽等州，便成為這些野心家爭奪的對象。③784 年，興元元年，淮西節(jié)度使攻壽州張建封，江淮州縣屢遭剝削。④814 年，元和九年“冬，蔡兵大入馬塘，寇鄧家城，殺其將卒五千余人，盡掠男女，焚壞邑室而去?？ぶ畜@駭，民人多流其家而東”?！皶r馬塘、鄧家城既陷……守（令狐通）聞之益恐，遂棄其城亡，是日霍邱焚”。⑤822 年，長慶二年八月，復有王智興之亂，掠甬橋鹽鐵院緡幣及汴路進奉物；商旅貲貨，皆十取七八；又逐濠州刺史候宏度?！盎春又?，千里荒草。屯兵百萬，不勝征稅”。（b）農民起義斗爭：①738 年，洪貞起義于歙州。②752 年，宣州一帶游民多結聚為盜。③756 年，宣州陳莊、陳五奢領導的反抗斗爭。④762 年，宣歙一帶方清、陳莊“山賊”“洞寇”起義。⑤黃巢起義（878 年—884 年），歷時最久，遍及最大，流竄淮南，嚴重破壞社會生產。⑥五代十國戰(zhàn)亂頻繁，藩鎮(zhèn)割據(jù)，社會經(jīng)濟遭受嚴重破壞。洛陽“井邑窮民，不滿百戶”，淮南“士民轉徙幾盡”，南方揚州“饑民相殺而食”。南北缺少統(tǒng)一市場，關卡林立，商稅嚴重，如南唐建立之初，“關市之利，斂索尤繁，農商苦之”。《十國春秋》卷67《楚武穆王世家》：“幣制雜亂，銅錢缺乏。盜賊橫行，殺掠商賈?！盵10]以上不利因素破壞了市場秩序，遲滯了商品流通，瓷器的生產與銷售也深受其害。⑦北宋末年（1125 年）太原之戰(zhàn)至南宋（1206 年）六合之戰(zhàn)，在這80 多年時間里共進行了35 場戰(zhàn)爭。1141 年紹興和議，劃定秦嶺淮河以北屬于金朝?；茨铣蔀樗谓痖L期對峙的沿邊地區(qū)和主戰(zhàn)場，社會動蕩，農業(yè)生產慘遭毀壞,商品價格上漲，人民生存負擔加重，大量遷移或逃亡?！霸趹?zhàn)爭狀態(tài)下，消費市場縮小，尤其是中下層的消費市場。破產和流亡就成為許多中小手工業(yè)者沒有選擇的選擇”。[11]長年的宋金拉鋸戰(zhàn)使得壽州窯手工業(yè)群體生存困難，最終破產。

（2）人口銳減與購買力下降。貞元時，徐、壽等州皆戍厚兵?！短拼笤t令》載代宗命沿汴路兩岸，每兩驛置防援兵士300 人，以保護運道。歲征淮南4000 丁壯道大西北防秋，征江淮弩手戍邊地方館員又紛紛增置治安武裝。當時“耕夫困于軍旅，蠶婦病于餽餉……致令戶口減耗，十無一二。而河南、淮南，又甚諸道”。舒州刺史獨孤說舒州“經(jīng)積年寇盜，瘡痍之后，百姓流窳，十不存一”。黃巢起義（878 年—884 年），歷時最久，遍及最大，流竄淮南，破壞生產，人口銳減。唐天寶十四年，755 年，全盛時期人口為8316 萬，五代時人口為3000 萬[12]?？梢?，唐末五代人口的減少，大大降低了市場消費瓷器的能力。

（3）江淮地區(qū)沉重的稅賦。安史亂后，807年，唐全國戶數(shù)為2473963，比755 年的8914709戶，減少三分之一以上。朝廷每年的收入主要來自淮南東道等地。所以唐人常說：“天下以江淮為國命”“賦出于天下，江南居十九。”江淮財富對于唐王朝的重要性一目了然。唐肅宗初即位，即

。命江淮租庸使于常賦外，另外搜刮。御史鄭叔青到江淮，“豪商富戶，皆籍其家資，所有財貨畜產，或五納一，謂之‘率貸’，所收以巨萬計”。德宗貞元二年（786 年），元載為江淮五道租庸使，適值大旱，人相食，元載認為江淮雖經(jīng)兵荒，比諸道猶有資產，乃“按籍舉八年租調之違負及逋逃者，計其大數(shù)而征之，擇豪吏為縣令以督收，不問負之有無，資之高下，察民有粟者發(fā)徒圍之，籍其所有而中分之，甚者什取八九，謂之白著。（唐時對正稅以外，橫取于民之征調為白著。）有不服者，嚴刑以威之”。高云《白著歌》說：“上元官吏務剝削，江淮之人多白著?！苯ㄖ腥辏?82 年），淮南節(jié)度使陳少游奏本道稅錢（田稅和商稅）每千請增二百，就是正稅之外，附加十分之二。同時又把鹽每斗加價百錢。江淮地區(qū)的老百姓憤懣地訴說著：“難將一人農，可備十人征。沉重的賦稅，嚴重影響了壽州窯正常的運營，窯主在辛苦之后，抽去各種政府稅后，收入甚微?！?/p>

（4）水災頻發(fā)，致命一擊?！缎绿茣酚涊d了大和三年（829 年）四月，淮南大水，淹沒大量良田；大和七年（833 年）秋，“揚、楚、舒、廬、壽、滁、和、宣等州大水，害稼”；大中十二年(858年)八月，舒、壽、和等州復發(fā)大水，“飄沒數(shù)萬家”。頻繁的自然災害，破壞了淮河邊上壽州窯正常的生產。南宋紹熙五年，1194 年，“黃河奪淮入海，此后黃河長達661 年的侵淮”。大量泥沙淤積，在盱眙與淮安洼地形成了洪澤湖，在上窯淮河支流窯河（亦稱洛河）河道形成高塘湖?！昂匏蛔摺薄按笥甏鬄?、小雨小災”，無情洪水吞噬了淮河南岸及窯河沿岸的壽州窯。由于長年積水，窯爐坍塌毀壞，瓷土、燃料采集困難，瓷器作業(yè)難以為繼。

（5）壽州窯因循守舊，與同業(yè)競爭乏力。“唐代后期，燒制釉下彩瓷器的湖南長沙窯、河南地區(qū)‘花瓷’窯的興起，尤其是河北邢窯白瓷的發(fā)展，都在不同程度上削弱了南方青瓷的生產”。[2]宋時名瓷輩出，同業(yè)擠壓。宋代是我國傳統(tǒng)制瓷工藝發(fā)展史上一個十分繁榮昌盛的時期，出現(xiàn)了六大瓷窯系：北方的有鈞窯系、磁州系、耀州窯系、定窯系；南方有龍泉青瓷系、景德鎮(zhèn)青白系。還有馳名的汝窯、哥窯、官窯、建窯、繁昌窯、吉州窯、越窯、魯山窯及全國各地眾多的小窯場。宋代的壽州窯產品風格守舊，仍以黃釉瓷為主，制作粗糙，不能緊跟時代步伐，落后于時代審美要求，百姓需求量有限，生產規(guī)模日漸萎縮，產量小。

（6）稅茶和榷茶政策大行其道。安史之亂，唐國庫日絀。782 年，唐廷開始對茶葉征稅，“十稅其一”，后稅率增加15 %。在不少地方征收“過境稅”（類似買路錢），又叫踏地錢，嚴重擾亂經(jīng)營秩序。唐穆總時，又增天下大稅。唐武宗時，“廬、壽、淮南皆加半稅”。高額的茶稅，減弱了風靡盛唐的飲茶之風，同時也縮小了以生產民用茶具為主的壽州窯瓷器在淮河流域的市場份額。

4 結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