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輝
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
我住在江南,最喜歡的是江南的冬天,四季如一。
一瓣一瓣的陽光,像畫家筆下的彩色水墨,輕悄悄地透過霧氣在山林里渲染色彩。滿地金黃的落葉與陽光花朵重合,一簇緊挨著一簇,熠熠發(fā)光。有山夫在林間行走,提著籃子或背著鋤頭,時不時吆喝兩句,層林卻沉默著,江南的冬天來了。
沒有了以往的喧囂,冬天是安靜的。
曠野里,一望無垠,唯有蕭瑟、簡約之美。偶有一兩只不知名的鳥,靜站、發(fā)呆、倏然飛舞,像在遠處和你打招呼,冷清里有了些許暖意。溪畔有老者垂釣,有小孩嬉戲,也有撒網捕魚之人,只是他們互不干擾,各自關注著眼前的事。
江南的冬天,你可以去杭州西湖邊上靜坐,梳理內心。會有鴿子飛至你的身邊覓食,像極了舊友,蹦蹦跳跳的,藏著冬日的歡快。鴿子飛走了,松鼠在樹間和你捉迷藏,東藏西躲的,連枝葉都有了童趣。起身看看泛著迷蒙霧氣的湖面,世事滄桑,此刻卻內心澄亮。
“青磚小瓦馬頭墻,回廊掛落花格窗”,江南的冬天,你可以去白墻黛瓦的老屋里小住,暫時忘卻塵世里的煩瑣,碰上下雨天,在屋內看雨,雨珠一顆顆連成線,從天井里落下,濺起不成形的花朵,冬天成了一種詩意;也可以一個人撐把傘,去小巷里走走,看看農家人,聽聽細雨聲,時間按下暫停鍵,點點滴滴的雨,落在心上,化成了甜,化成了美。
江南的冬天,你還可以去金華北山上看雪,一場初冬的雪,來得比較早,等的人卻心急。雪下得婉約,似江南女子手中的刺繡圖,一針一線,精致優(yōu)雅。漸漸,雪漫天飛舞起來,落至樹林間、房屋上、窗臺上、草坪上,密密麻麻覆蓋著,一襲華麗雪白,美得讓人窒息,讓人忘卻人間的多少憂愁事。雪地里站一會,頭發(fā)花白了,你可以想象到老年時的自己,多心疼。趁著下一場雪,心里重拾一個少年的夢,人生一切恍如初見,不負芳華。
春生,夏長,秋收,冬藏。萬物冬藏,歲月沉香。
東晉時太尉庾亮和陶侃吃飯,端上來一盤薤頭,庾亮吃時總是留下根部的薤白,陶侃不解地問:“為什么留下薤白呢?”庾亮答:“還可以種”。冬藏之美,在于留白,在于清凈與素雅,在于對一切不確定的篤定與籌謀。
我喜歡江南的冬天,喜歡好好地去和一整個冬天相處,如林徽因所說:“寒冷像花,冬有回憶一把”,冬日里,煮一壺茶,看著窗外的一枝枯影,且藏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