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不到，書成誰與

（一）

景依轉(zhuǎn)入初三（2）班的時候，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景依皮膚白皙，五官溫和，自帶一股書香氣。

景依很受同學們的歡迎，她對每個人也都是笑臉相迎。對景依來說，她和大部分同學都保持著淡淡的君子之交，但是面對尤書成，她知道是不一樣的。

景依認識尤書成是因為尤書成坐在她后排。景依在用心寫作業(yè)的時候聽到尤書成在和其他同學討論《盜墓筆記》。景依那時候特別迷那本書，她就扭頭插了一句話。意料之外，她和尤書成竟然相談甚歡，她搬著板凳坐到了尤書成旁邊，這就是兩個人友誼的開始。兩個人都不曾料到這份友誼持續(xù)了七年，最后竟演變成了愛情。

（二）

第二次老師排座位，尤書成依然選擇坐在景依的后面，這樣一坐就是七年。

學校里走讀生占一大部分，大多數(shù)學生都是上學的路上買早餐帶過來，等待早讀下課后，就擠在走廊里吃早餐。景依是住校生，所以在學校食堂吃早餐，食堂早餐種類不多，景依吃多了也就膩味了。尤書成是走讀生，他經(jīng)常給景依帶早餐，這一帶就是一年。如果說尤書成最大的優(yōu)點，那一定就是毅力。

兩個人成績相仿，報考高中的時候，都選擇了本校初升高。還在同一所學校，兩個人剛巧分在同一個班，剛好又是前后桌。

在這高中的三年里，景依喜歡上了一個人。對方是景依的同班同學，也是一個學習很好的男生。那段時間尤書成很沉默，因為他知道景依喜歡上了別人，不過他依然是景依最好的朋友。但因為高中的學業(yè)繁重，景依的這份喜歡也在忙碌的學習中不了了之了。

（三）

時光不急不躁地走過去，兩個人共同經(jīng)歷了高考。高考結(jié)束的那天晚上他們兩個通宵唱歌，尤書成點了啤酒，沒想到喝醉的卻是景依。尤書成對著喝醉的景依說了一句：“其實……我喜歡你?！?/p>

景依那時候意識不清晰，但是邏輯思維還存在。她“咯咯咯”地笑了，拉著尤書成的手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就算全世界都喜歡我，我也不相信你會喜歡我?！闭f完就醉倒了。

尤書成坐在黑暗里看著睡著的景依，將音樂聲音調(diào)到最小，在包廂里坐了一整晚。

他知道景依話里的意思，他們兩個雖然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但是景依不喜歡自己。尤書成知道景依喜歡的書、喜歡的衣服、喜歡看的電影、喜歡的顏色，他也完全了解景依什么時候會開心、什么時候會煩躁、什么時候一句話也不想說。景依曾經(jīng)告訴過尤書成，張愛玲說過，“你如果太了解一個女人，你是不會愛她的。”他知道景依對他完全是朋友之情，才會把每一個她喜歡的男生都告訴自己。就這樣，尤書成的暗戀還沒開始就結(jié)束了。

（四）

迎來了大學時光。尤書成的高考分數(shù)高于景依，在報考志愿的時候，他卻依然和景依填寫了一樣的志愿。景依一直不知道尤書成的高考超常發(fā)揮，他比景依高了五十分，他費了很大功夫才說服了他的家長，尤爸爸氣得甚至要和他斷絕父子關(guān)系。

上了大學后的景依和尤書成一個班級，一個專業(yè)，只不過由前后桌變成了同桌。初高中都是單人桌，上了大學后大家可以隨意坐位置。景依和尤書成同吃同喝，考前一塊熬夜復習，陪伴彼此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光。

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兩個是情侶，只有當事人不這樣認為。景依的舍友吳江怡苦口婆心地對景依說：“人家王爾德都說過‘男女生之間是沒有單純的友誼的，你們這樣的平衡遲早是要被打破的。要么變成一對，要么分道揚鑣！”

景依那時候?qū)λ麄儍蓚€人的友誼深信不疑：“我們兩個人不一樣，我們都說好了就算彼此有男女朋友，也絕不影響我們兩個人的關(guān)系。”

吳江怡搖搖頭：“景依，你是當局者迷?！?/p>

哪怕好多人說過這種話，景依也從來不曾動搖過自己的念頭。景依看人第一眼就下意識地決定了這個人和她以后的關(guān)系，尤書成就是一輩子的朋友，這種感覺她確信不會改變，尤書成對她也是。誰都不曾想到多年后吳江怡一語成讖。

（五）

大二下學期的時候，景依談了一場戀愛，男朋友叫顧恒。她在這場戀愛里患得患失，開始變得不像自己。即使她很愛顧恒，她也沒有放棄和尤書成的友誼。

在這場戀愛里她和顧恒發(fā)生了無數(shù)次爭吵，每次都是景依先妥協(xié)。即使是顧恒做錯，他也沒有道歉過。尤書成眼睜睜地看著景依在這場戀愛里沉淪，漸漸失去自我。他想做些什么，卻沒有立場，他只能做景依受傷后的那個港灣。

景依和顧恒分手那天，顧恒指著景依說：“我討厭偶爾三個人的約會，都這個年代了，還搞什么男女純友誼。你要么以后都不要和他聯(lián)系，要么咱倆分手！”

景依淚眼婆娑地看著尤書恒離開了。景依后來在旁人口中聽到，原來顧恒早在和她分手之前就劈腿另一個女孩，他只是太了解景依非常看重她和尤書成的友情，所以挑了一個爛理由逼迫景依分手。

這場戀愛讓景依陷入了自我否定的低谷，是尤書成陪著她一點兒一點兒地走出來。就在景依也開始察覺尤書成對她有些喜歡的時候，尤書成戀愛了。

景依看著尤書成和一個可愛的女孩姜梔成雙入對的身影，默默地退到一個朋友的安全距離外。

景依是一個反射弧很長的人。她在最初的時候當然為尤書成感到開心，久而久之卻慢慢變得失落，這種失落的感受在她看到尤書成對姜梔唯命是從后慢慢發(fā)酵。景依以為自己只是看不慣尤書成如此遷就姜梔，就像尤書成對她說顧恒是一個渣男一樣。

理智的她為了不對尤書成的戀情指指點點，準備和尤書成再保持一定的距離。但意外的是姜梔和尤書成分手了。

景依問尤書成為什么分手。

尤書成淡淡地看了景依一眼：“我們不合適?！?/p>

景依看到尤書成不想多說，便也沒有追問。后來景依才知道，尤書成根本沒有談戀愛，他只是假裝談戀愛，為的只是不讓景依為了他們倆的關(guān)系為難。

（六）

現(xiàn)在大家都知道景依和尤書成只是朋友，很多身邊的人開始追求景依。

一天徐一航約景依出去吃飯，那天剛好是端午節(jié)。景依記著這六年來，每次端午節(jié)她都是和尤書成一塊兒度過，他們心照不宣地去超市一塊兒買粽子，還有景依喜歡的徐記小吃，尤書成喜歡的張記甜點。

當她和徐一航吃過晚餐出來的時候，看到尤書成發(fā)的微信。

“我買了你喜歡吃的徐記小吃，粽子我也買好了，在老地方等你?！?/p>

景依拒絕了徐一航要送她的請求，她打車去張記買到了最后一份甜點。等她趕到地方的時候，尤書成還在那里。

“等你的時候，我吃了一點兒你最喜歡的煎餃，你不介意吧。”

景依松了一口氣：“我給你帶了張記小吃，我真想不明白為什么你會對甜點如此偏愛?！?/p>

看到景依一如既往地吐槽，尤書成已經(jīng)釋懷她遲到的事情。

（七）

兩個人互相坦誠心意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大四畢業(yè)季了。畢業(yè)在即，傷感的氛圍彌漫整個校園。景依那天自己去了酒吧，在她喝得有點兒醉的時候給尤書成打了電話：“大學的時光過得真快啊，畢業(yè)后我們就要各奔東西，再也不能一起上課了……好舍不得離開校園，舍不得離開你啊?！?/p>

“景依，你在哪兒？”

“我……我在酒吧?！?/p>

“好，你等我！”

尤書成站定在景依身邊的時候，景依還在嘟嘟囔囔。

“咦？你不是在電話里嗎？怎么跑出來了？”

“景依，你不能再喝了，你已經(jīng)喝醉了，我們回去吧！”

尤書成替她結(jié)了賬，扶著她走了出去，他們找了一個公園，尤書成把她放在長椅上。

景依看著尤書成說：“張愛玲曾說過‘你如果真正了解一個女人，你是不會愛她的，你覺得這句話說得對嗎？”

尤書成攥緊拳頭，深吸一口氣說：“景依，我愛你，景依，我愛你愛了七年了。就是因為我了解真正的你，所以我才會愛你，珍惜你?！?/p>

這一刻景依的酒意全散了，眼前的一幕她似曾相識。腦子里迅速地閃現(xiàn)出一段回憶——高考后在KTV里，尤書成說喜歡她，她笑著說不可能。

此時她看著尤書成，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書成，我想起來了……四年前……KTV……”

尤書成溫柔地摸了摸景依的頭。

“你不用逼自己現(xiàn)在就答應我，我知道你需要時間消化。我都陪伴你七年了，不急著這一時。”

景依仰望城市上空，星空就像一塊黑色的布上掛滿了寶石。她想起大一實習，她和一群人跑到山里學陶瓷，蠅蚊成群，每天吃白水面條，晚上濕漉漉的潮氣從床底蔓延上來，她跑出去給尤書成打電話說她想家了。

尤書成溫柔地告訴她：“你抬頭看看天空?！?/p>

景依抬頭看到的全是一閃一閃的星星，山里空氣好，星星也漂亮。

尤書成陪景依聊到困：“趕緊回去吧，我保證明天一切都會好的?！?/p>

而第二天的景依就看到了尤書成向她走來的身影。他就像她的哆啦A夢，不遠萬里地背了一背包的食物、驅(qū)蚊藥物、花露水、床單等，所有景依需要的東西在他的背包里應有盡有。

景依在此時的夜空下，還記得那時候心靈的悸動。

她環(huán)住尤書成的脖子，腦袋悄悄地靠近他：“我也喜歡你，書成?！?/p>

作者簡介：李澤軍，瑤族，70后，廣西荔浦人。系中國少數(shù)民族作家學會會員、中國小說學會會員、廣西作家協(xié)會會員、荔浦市文學協(xié)會主席，目前已出版五部個人文學作品。

（責任編輯 蔡慧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