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偉山
爹從集市上買來兩只白色的小山羊,但一只頭上有一撮黑毛,我喊它小黑,另一只我喊它小白。兩只羊都長得可愛,皮毛一樣的光潔,眼睛一樣的清澈,脾氣更是乖巧溫順。爹笑著對娘說:等它倆大了賣掉,咱家的日子就好些了。
自從有了小黑和小白,下午放學(xué)后,爹就讓我趕著它們?nèi)ゴ鍠|邊的小山坡上吃草。每次小黑和小白都快樂極了,在山坡上奔跑,也頭抵著頭嬉鬧。玩累了,就靜靜地吃一回草。這時,我就挎著柳條筐在一旁不停地拔草,為它倆準備“夜宵”。
晚上的“夜宵”,除了新鮮的青草,也有一點奢侈的玉米面。用水拌了,弄成糊糊,用料盆端給它們吃。每次小黑總是一副不餓的樣子,讓小白先吃。小白飽了,“咩咩”叫兩聲,小黑才慢騰騰地到料盆前吃幾口剩的。有時沒了,它就舔幾下料盆或吃一把青草。然后,在我家簡陋的羊圈里,小黑擋在小白的外面相擁而眠,極盡溫馨。小黑完全是以哥哥的樣子在呵護著小白。每次瞧見這些,我都感到不可思議。
但接下來的事情更讓我驚詫不已。
冬天里,娘突然病了。家里沒錢,爹只好在村里到處借錢,并承諾過年時還清。說歸說,可家里除了兩只羊,拿啥還錢呀?爹在羊圈前大口吸著自己手卷的劣質(zhì)煙,一聲嘆息,決定先請村里的盧屠夫來看看羊幫著參謀一下。
盧屠夫剛到羊圈前,就嚷起來:哎喲,這只白羊好肥呀,過年時宰了,足夠你還債了。他朝小白指指點點時,小白睡得正香呢。我看到小黑一臉驚慌,那眼睛也一下暗淡了許多。
自此,小黑成了一只蠻橫的羊。
我再去圈里添草料時,小黑總和小白搶。小黑身架大,力氣也大,每次的好草好料基本都進了它的肚子,小白只好撿點碎草剩料吃。小黑的反常讓小白明顯感到了失望,不再和它嬉鬧,更不和它相擁而眠,自己常常站在羊圈的一角發(fā)呆。
我也是從那時起,對小黑產(chǎn)生了一種厭惡。添料時,我總拿一根小棍去戳小黑的頭。邊喊著:叫你橫!叫你橫!看我在場,小黑稍稍收斂了它的霸氣。小白怯怯地剛到料盆前,小黑“咩”地大叫一聲,眼睛放出一股兇光。小白慌忙停住腳,又慢慢退了回去。
要過年了,盧屠夫又被爹請到了羊圈前,他又大嚷起來:怪了,這白山羊怎么瘦成這樣了?黑山羊倒是夠肥的,就宰這只黑羊吧!
小黑被拽走時,我擠到跟前,想瞅瞅它的蠻橫勁兒還有沒有。小黑沒有驚慌,竟一臉淡定。它走到小白面前,用頭輕輕地抵了抵它的臉,咩了兩聲,雙眼竟一下濕潤了。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心里顫了一下。
小黑走后,小白再沒吃一口草料,沒白沒黑地叫,撕心裂肺般。
責(zé)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