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雅玲
奶奶是典型的南方女子,說話的腔調(diào)總是軟聲細(xì)氣的。她總愛在老屋的后院里放一把結(jié)婚時帶來的長竹椅,坐在椅子上欣賞爺爺給她種的雛菊。午后的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照在她的臉龐上。她和爺爺在院子里各居一隅,一切都顯得格外安靜祥和。
飯后,爺爺喜歡搬張小凳子坐在老屋門前,戴上陪伴他已久的老花鏡看報紙。每次看報時,奶奶總會像個小孩一樣乖乖地坐在他旁邊,手里拿著針線縫補衣服。爺爺時不時偏過頭來瞧瞧他的老太婆,眼神流露出滿滿的寵溺。每每看到新鮮事,爺爺都會一字一字地念出來與她分享。兩個人笑起來,嘴角都咧歪了。就這樣,不識字的她,陪爺爺“看”了半輩子新聞。
那一朵朵淡雅的雛菊,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奶奶卻永遠(yuǎn)地離開了。老屋后院里的那把長竹椅“吱呀吱呀”地在風(fēng)中搖曳,仿佛在等著它的主人回來。
奶奶去世前,只有手和眼睛能動。她吃力地抬起手給爺爺整理襯衫領(lǐng)子,嘴里迷迷糊糊地說:“你呀,可最愛整潔了……”
十一月,奶奶出殯的那個下午,父親和大姨哭得下不來床,爺爺坐在長竹椅上假裝若無其事地喝茶。凌晨,我睡不著,踱步到院子里,卻看見爺爺坐在那把長竹椅上,泣不成聲。怕他傷心過度,我讓他回屋睡覺。他說:“我不敢睡,我一閉上眼就是你奶奶啊……”那是我十多年來第一次見到爺爺哭。
后來,父母在城里安了家,想把爺爺接來照應(yīng)。爺爺死活不肯,堅持留在老屋。他沒有解釋,但我知道他是不舍得離開奶奶生活過的地方。
放假回老屋看望爺爺,他靜靜地躺在那把長竹椅上。長竹椅慢慢地?fù)u,他手里握著那張泛黃已久的照片。照片里的奶奶溫文爾雅,手里握著一束雛菊,和爺爺并坐在長竹椅上,嬌羞地依偎在爺爺懷里。甜蜜的笑容掛在奶奶臉上,空氣中仿佛都溢滿了幸福的味道。
我靜靜地坐在爺爺旁邊。他端詳著那張視如珍寶的照片,緩緩說道:“我們那時結(jié)婚就是倆人把鋪蓋卷一放,雙方父母給做頓好吃的,就算成了。大家伙熱熱鬧鬧的,也沒有個正式的婚禮,稀里糊涂地,她就把一輩子交付給我這老頭了。”
自奶奶去世后,爺爺?shù)难劾镌僖矝]有光了。從他渾濁的眼神中,我能看到他對奶奶無盡的思念。如今,老屋依舊存放著那把長竹椅,見證了他們愛情的長竹椅。品嘗陽光的昧道
■文/林嬌 廉江市第三中學(xué)高三(13)班
木棉街巷未有家早餐鋪,鋪子很小,門口立了個牌,上面的油漆掉得七七八八,隱約能看出上面寫著“彩叔早餐”。旁邊種了一棵百年木棉樹,枝干上長了幾朵米粒似的花苞,下面用石墩圍起來,這里是老人歇息閑談的地兒。
彩叔幾十年前就在這里開店,養(yǎng)活了一家子。街上的人談到彩叔和鋪里的早點無不贊嘆。彩叔店里的魚肉粥是特有的,魚刺少、肉緊、新鮮,小火燒著,煲里的魚片與粥融為一體,冒著煙火氣息,再撇下幾撮姜絲和些許蔥花,一碗價格親民、鮮到掉牙的魚肉粥就做好了。另一邊的灶上蒸著七八籠包子,有清香的芋泥包、甜而不膩的棗泥包……油鍋里炸著油條,“滋滋”地響。
我每天早上都會去彩叔那兒吃早餐,早早起來,生怕遲一點就只能坐在木棉樹下的石墩上。一碗熱乎乎的豆?jié){,剛炸出來、熱得燙手的油條,一口就能咬到餡兒的包子,濃甘的魚肉粥,再夾一筷子白碟里的咸榨菜。太陽慢慢從地平線直起腰來,給街上抹上一層霞光,吵鬧聲漸起,我一天的動力也蓄滿了。
彩叔待人溫和,極少跟別人紅臉。店鋪雖小,卻打掃得千干凈凈,青碗和白碗定要分開疊放。不僅是店鋪里可口的早點吸引我,彩叔身上那股似陽光般溫暖的感覺也吸引著我。
像昔日的早晨一樣,我來到彩叔店里,矮桌上的油漬早已被擦干凈,筷子端端正正擺著。我發(fā)現(xiàn)樹下坐著一位老人,鶉衣鵠面,身后還有一個大麻布袋,應(yīng)該是乞討者。我悄然轉(zhuǎn)移視線,彩叔從廚房出來,把早點放在我桌上,左手還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魚肉粥。他徑直走向木棉樹下,把粥放在老人身邊,老人便用手向他比劃著什么。原來是一位語言障礙者。我心中的弦好像被什么撥動了。
過后我問彩叔,要是他天天來怎么辦?彩叔盯著鍋里,不停地用勺子攪拌著魚肉粥,說:“只是一兩碗粥的事?!甭犕?,我在心里紅了臉。
隔日一早,彩叔高興地告訴我,那個老人來過,把一朵開得正好的木棉花擺在門口便走了,應(yīng)該是道謝吧!彩叔說完,哼著小曲走回了廚房。
陽光懶洋洋地披在我們身上、木棉樹上,天空飄浮著幾朵淡橘色的云,那陽光是什么味道呢?我想,應(yīng)該和彩叔鍋里的魚肉粥一樣,清香甘甜,回味無窮,值得用一生去品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