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中國傳統(tǒng)繪畫中的藝術贊助研究

      2021-05-23 11:30王平
      中國美術 2021年1期

      [摘要] 從20世紀初開始,西方學者開始嘗試從贊助人角度研究藝術史,并把社會史引入藝術史研究。近些年來,有些學者開始把這一理論套用在中國繪畫史研究上,引發(fā)了各方的不同意見。費丹旭作為一名職業(yè)畫家,多次長住蔣光煦的別下齋,按照蔣氏要求為其作畫,蔣氏提供膳食并付給其報酬。一個是職業(yè)畫家,一個是地方富豪,雙方是比較典型的藝術家和贊助人的關系。在為蔣氏作畫的同時,費丹旭還為其他人創(chuàng)作了一些作品。筆者通過研究這一個案,分析中國藝術贊助的特點,同時探索費丹旭創(chuàng)作背后對深層社會關系的投射。

      [關鍵詞] 費丹旭 蔣光煦 藝術贊助 別下齋

      “藝術贊助”一詞由貢布里希、巴克森德爾和哈斯克爾等西方學者率先提出,其中英國藝術史學家哈斯克爾的《贊助人與畫家:巴洛克時代的藝術與社會之關系研究》一書是關于這一研究的典型之作。這一著作改變了西方藝術史家的思維模式,他們開始從社會史的角度來研究藝術史,把贊助人納入了研究范疇,不再只是研究藝術家本身。這無疑為藝術史的研究打開了一扇新窗。受哈斯克爾的啟發(fā),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包括高居翰、李鑄晉、包華石等在內的一些海外學者開始把這一研究范式套用在中國藝術史研究上,取得了一定的成果。近些年來,國內藝術史界也圍繞藝術贊助展開了激烈討論。

      巴克森德爾這樣定義“贊助人”:“約請作畫,提供資金及確定此畫用途者?!盵1]本文的研究對象——費丹旭和蔣光煦,一個是職業(yè)畫家,一個就是贊助人。費丹旭作為“駐府畫家”[2],曾多次在浙江海寧蔣光煦處為其作畫,時間長則4個月,短則1個月,由蔣氏提供報酬。有史料證明,蔣光煦也確實就繪畫主題內容向費丹旭提出過明確要求,希望費丹旭在創(chuàng)作時可以滿足他的特定需要。此種合作形式與西方的藝術贊助形式比較接近。本文嘗試從藝術贊助的角度出發(fā),研究費丹旭在浙江海寧的創(chuàng)作,并試圖沿著哈斯克爾的思路厘清這些問題:這些作品是費丹旭為誰創(chuàng)作的?他在創(chuàng)作時的自由度如何?誰來支付的酬勞?訂購人及其同代人、后人如何看待這些創(chuàng)作?這些創(chuàng)作如何體現(xiàn)費丹旭的個人情感?[3]

      一、費丹旭與蔣光煦的相識、相交

      費丹旭(1801—1850)[4],字子苕,浙江湖州人,清代晚期著名畫家,以畫仕女聞名,有“費派”之稱。除仕女畫外,他對其他畫科如花卉、山水、肖像也是駕輕就熟。其實費丹旭的肖像畫水平在其仕女畫之上,只是被仕女畫之名所掩蓋。[5]費丹旭出身繪畫世家,其叔祖費南邨、父親費玨皆師從乾嘉時期畫家沈宗騫學畫。除克繼家學外,費丹旭的繪畫創(chuàng)作主要靠自己領悟和后天的臨摹。與當時的文人不同,費丹旭沒有走科舉之路。從二十幾歲開始,他就作為職業(yè)畫師游走于江浙、上海一帶。流寓杭州期間,他一度在城隍山設攤賣畫,湯貽汾偶然發(fā)現(xiàn)他之后,認為他將來必成名家,于是推薦他到汪遠孫家里作畫。道光十二年(1832),費丹旭進入汪氏振綺堂,通過汪氏組織的東軒吟社,結識了當時的一些社會名流。通過向東軒吟社的同仁張廷濟、高塏、黃士珣請教書法和詩詞,費丹旭的文學素養(yǎng)有了很大提高,成為東軒吟社七十六名社員之一。[6]這一經歷是費丹旭從職業(yè)畫師到畫家的重要轉折點?!稏|軒吟社圖》便是費丹旭為汪氏所作。這是費丹旭生平第一件重要作品,此后他聲名大振,江浙一帶皆聞其名。

      蔣光煦(1813—1860),字日甫,號生沐,浙江海寧人,清代著名藏書家。除藏書外,他對金石、書畫、刻書也有著濃厚興趣。海寧硤石在清代是浙北地區(qū)重要的商品集散地,檣舶云集,商業(yè)繁榮。蔣光煦曾祖云鳳公在乾隆年間移居海寧硤石,開始經營房地產業(yè),繼又經營典當業(yè),興盛時擁有八家典當鋪,其間還購置田產、經營房屋,家業(yè)日益豐實。[7]蔣光煦雄厚的經濟基礎即得益于祖輩的積累。除藏書及居住的別下齋外,他在硤石的東山、西山還有幾處別業(yè),如紫硤山莊、依云堂、果園、東湖草堂。雖然蔣光煦的別下齋在太平天國期間毀于戰(zhàn)火,但其從弟藏書家蔣光焴的衍芬草堂有幸得以保存,與別下齋的結構較為相似。完整的衍芬草堂有七座廳堂,后面是藏書樓,前面臨街的廳堂為典當鋪。典當是蔣家的傳統(tǒng)產業(yè),蔣光煦的表兄管庭芬在道光二十三年(1843)臘月二十八日的日記中記有“陳芙鄉(xiāng)以霸姞鼎及蜀點翠傅紅鏡質生沐,得錢兩百千文”[8]。典當在古代是暴利行業(yè),明代嘉興著名收藏家項元汴的家族也是靠典當起家的。蔣光煦的經濟來源除典當鋪的收入以外還有房租、田租。經常出入汪氏振綺堂的張廷濟、吳衡照、殷樹柏、六舟等人也都與蔣光煦相熟。蔣光煦通過他們得知了費丹旭的繪畫能事,遂延聘費丹旭至別下齋為他作畫。

      根據(jù)現(xiàn)有材料,二人最早相識于道光十七年(1837)?!秳e下齋書畫錄》卷四記載,費丹旭為蔣光煦作《仕女圖》并題詩“七弦欲整調新玉,倦倚石床嬌睡足。惺忪好夢記初曲,一樹桐蔭墮秋綠。丁酉秋日為生沐仁大兄之屬。曉樓丹旭”[9]。此畫未寫明在哪里所作,梁秀華認為很有可能只是蔣光煦的一次求畫,彼時費丹旭還未入館別下齋。[10]1839年,費丹旭第一次到海寧硤石為蔣光煦作畫,管庭芬[11]在日記中有詳細記載:“十月十四日同孫元培、孫桂山抵別下齋。十二月十五日,曉樓歸苕水?!盵12]此后十年間,費丹旭又數(shù)度到海寧,入館別下齋。

      費丹旭寓居蔣氏別下齋的年份和時間,梁秀華據(jù)《管庭芬日記》進行了詳細考證:道光十九年(1839),十一月十四至十二月十五,為期一個月;道光二十年(1840),十一月初七至十二月初七,為期一個月;道光二十一年(1841),十月十九至十二月十八,為期兩個月;道光二十三年(1843),六月二十一前至十月十九后,為期約四個月;道光二十六年(1846),兩次到海寧,春季一次,具體日期不詳,秋季十月初三至十二月初三前后,為期約兩個月;道光二十九年(1849)三月,具體日期不詳。[13]另據(jù)海寧市博物館藏蔣氏刻石,費丹旭曾在道光乙巳年(1845)十月二十六日過別下齋,未作長期停留。

      二、費丹旭為別下齋主人作畫

      據(jù)《別下齋書畫錄》及存世的費丹旭作品,以及與費丹旭駐館別下齋的具體日期相核對,目前可以明確費丹旭在駐海寧別下齋期間為蔣氏作畫12幅(見表1)。

      從現(xiàn)有資料來看,費丹旭在寓居蔣氏別下齋期間所作的書畫,有部分是他擅長和熟悉的仕女畫,如目前還可以看到的浙江省博物館藏《仕女》四條屏和無錫市博物館藏《羅浮夢景圖》軸,其中的仕女都是典型的“費派”形象——柳眉細眼、面龐俏麗、身姿婀娜、弱不禁風。對于這一類作品,費丹旭可以按照自己的范式來創(chuàng)作。還有一部分是他照蔣光煦要求而作,如《峽山紀游圖》系蔣光煦偕門客、友人游山并在其別墅依云堂招待諸位之后,請同行擅畫者各作圖以記其風雅之事。翁雒、張熊、蔣寶齡、管庭芬也都留下了畫作。[14]文人雅集是中國傳統(tǒng)繪畫常見的題材,描繪這一題材入畫,為的是體現(xiàn)主人的風雅好客。道光二十四年(1844)八月十七日,蔣光煦還曾召集汪劍秋、蔣秋根、張廷濟、六舟、幾谷、趙之謙、費丹旭、潘菉香、管庭芬、翁雒、許光清、許光治在杭州宴飲,蔣氏同樣囑咐同行的幾谷作圖以記其事。[15]至于《篝燈教讀圖》的創(chuàng)作,則是因為蔣光煦十歲喪父,由母親馬氏親自課讀。為感念母恩,蔣氏請錢杜、張熊、翁雒、沈雒、蔣寶齡、費丹旭、文鼎、張培敦八人分別以此為題作圖,后合裝成冊,[16]以顯其孝心。蔣光煦于咸豐十年(1860)在海寧桐木港去世,[17]后葬于嘉興。20世紀90年代,其墓由嘉興遷葬至海寧殳山陵園。他的墓碑上嵌著的正是一幅瓷板《篝燈教讀圖》。

      《陰騭文圖證》中88幅插圖的來源是《文昌帝君陰騭文》,由許光清集證相關故事,費丹旭繪制插圖。該書屬于中國傳統(tǒng)道教的“勸善書”,此類題材在此之前已經有康熙五十八年(1719)刊行的趙如升所繪《陰騭文像注》、乾隆二年(1737)出版的榮柱編《陰騭文圖說》[18]。另外,明清時期參與繪制《方氏墨譜》《程氏墨苑》的丁云鵬、繪制《水滸葉子》的陳洪綬、參與繪制《芥子園畫譜》的王概、繪制《晚笑堂畫傳》的上官周等人基本都是職業(yè)畫家,繪制版畫插圖以獲得經濟報酬,同費丹旭一樣以繪畫謀生。有獨立經濟能力的文人畫家其實很少會涉足版畫創(chuàng)作。

      創(chuàng)作于道光二十九年(1849)的《果園感舊圖》卷是費丹旭晚期為蔣氏所作的一件重要作品,也是費丹旭最后一次到海寧為蔣光煦作畫。畫卷分為兩段,前段描繪山水,縱29厘米,橫135.1厘米。后段描繪人物,縱29厘米,橫105.3厘米。1953年,該畫由蔣光煦孫子蔣百里的夫人蔣佐梅捐贈給浙江省博物館。[19]費丹旭在該畫前段題有“果園感舊圖,己酉春日曉樓費丹旭畫”,在后段題有“丙午(1846)春,下榻生沐蔣兄別下齋,得晤叔未張丈及其侄受之。暇日信步果園,主人第五子下學之后時亦從游問字。去年春叔未丈歸道山,受之亦歿于京邸。己酉(1849)三月重至峽山,蔣五兄又殤,時僅十二歲也。主人偕余重游斯園,慨老成之易謝,悟彭殤之一理。文字因緣,信有夙業(yè),舊時群屐宛在目前,并撫遺照系于圖后。西吳費丹旭子苕氏識”。

      《果園感舊圖》卷前段山水畫的是紫微山西麓蔣光煦別業(yè)果園的圖景?!逗2齽氽E志》載有“果園”條:“在紫微山西麓。孝廉方正陳鱣別業(yè)。前為宜堂,又為向山閣,藏書十萬卷。后有橫經亭、系舟自得之居、溪山云樹間諸勝。后為蔣氏所有,今復易主矣?!盵20]蔣氏來青閣主人蔣楷之女蔣桂芬有一首描繪果園景色之詩:“園鄰古剎結柴扉,一院殘紅點袷衣。倦蝶穿花和影失,好鶯選樹帶聲飛。半邊亭子延山翠,幾曲闌干鎖夕暉。怪煞暮鐘聲忽度,篙師催促放船歸?!盵21]果園原為乾嘉時期海寧著名藏書家陳鱣的別業(yè),后為蔣光煦所得。以果園舊址今貌與圖中所繪比較,果園依山面水,山間樹木背后隱現(xiàn)的兩處樓閣為西山的廣福寺和惠力寺,現(xiàn)仍在,已在原址基礎上重建。由此可以看出,費丹旭描繪的果園是以實景為本的,并非完全虛構。至于背景連綿的遠山,則是費丹旭為了使畫面更加深遠而虛構出來的。

      中國古代繪畫在宋代以前是很重視寫生的,然而到了明清時期,文人畫大行其道,對形似的追求淪為末流,很多山水畫家整日都是在書房中創(chuàng)作,傾向于從古畫中獲取靈感而不是觀察自然中的山水,過度依賴程式化的構圖。[22]他們畫中的山水只是畫家觀念中的理想山水,并非現(xiàn)實中真正的山水。戴熙(1801—1860)曾為蔣光煦繪《別下齋圖》,圖中由山石古木環(huán)繞著的幾間茅屋便是別下齋。事實上,別下齋是蔣光煦的府宅,位于硤石景云橋南,有藏書十余萬卷,豈是幾間茅屋可以放下?因此,畫中茅屋只是戴熙觀念中高士隱居的場所,他很可能根本就沒有到過別下齋,

      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職業(yè)畫家與業(yè)余畫家有著很大的風格差異。戴熙進士出身,官至兵部右侍郎,是封建時代的精英階層,即便辭官歸鄉(xiāng),其政治地位和經濟狀況也不是普通人可比的。基于地位上的差距,蔣光煦向戴熙求畫,不可能像對費丹旭一樣對畫面內容提出具體要求,因為這是非常失禮的。戴熙由于身份地位上的超然和能夠獨立的經濟狀況,也完全不必為了蔣光煦而改變自己的繪畫風格。當然,蔣光煦收到畫作以后也不會有什么異議,因為這就是世所公認的戴熙的文人畫風格。費丹旭與戴熙一如明代的仇英與文徵明。與仇英、文徵明同時代的王寵曾記錄,他受邀到一位友人的園子做客并賦詩兩首,園主隨即請仇英為之作圖,希望畫作能真實地反映院中的景致。而如果園主有幸能請到文徵明為他的園居作畫,他想必不會期望文徵明會在仔細觀察后按照實景來作畫。只要是文徵明所作,內容即便完全與園子無關,主人也很樂于接受。[23]

      《果園感舊圖》卷后段畫有三個人物:張廷濟[24]安詳?shù)刈谝巫由?,其侄子張辛[25]面帶笑容恭立身后,蔣光煦第五子蔣學冽放學后手捧書包走來。[26]張廷濟與蔣光煦有姻親關系,張廷濟的一個孫女嫁給了蔣光煦的兒子蔣學藻。[27]關于古籍、拓本、金石收藏,蔣光煦多向其請教。費丹旭與張廷濟的相識則早在其入館杭州汪遠孫振綺堂時。費丹旭1832年繪有《東軒吟社圖》,張廷濟就在其中。張辛曾長期住在別下齋為蔣光煦刻石,現(xiàn)存海寧市博物館的蔣氏所刻《群玉堂帖》《英光堂帖》都是張辛摹刻。因為同宿別下齋,費丹旭也與其相熟。繪制此圖時,畫中三人均已去世,其中張廷濟和張辛叔侄在繪制前一年(1848)去世,蔣學冽在繪制當年(1849)三月早夭。此次費丹旭到海寧,可能是蔣光煦因其五子早夭而臨時請費丹旭到海寧為其作畫,[28]以圖影留念,緬懷兒子及張廷濟叔侄。費丹旭與這三人皆相熟,憑記憶畫出三人遺像,并在題跋中感慨人生無常,整幅畫彌漫著傷感的氣氛。此行費丹旭應未久留,管庭芬在日記中也未記載,更不見同時期其他畫作有相關記錄。

      關于作畫的報酬,據(jù)海寧書畫大家張宗祥回憶,蔣光煦每年付給費丹旭一百塊銀元,請他來別下齋住上一兩個月,并供給膳食,專門為自己畫圖。[29]當時銀元已經在市面上流通,一百塊銀元相當于一百兩銀,不是個小數(shù)目。梁秀華查閱《管庭芬日記》后發(fā)現(xiàn),費丹旭寓居別下齋的時間多為整月,少則一個月,多則四個月,時間不等。因此,蔣光煦每年都付給費丹旭一百塊銀元的說法恐怕是不準確的。蔣光煦根據(jù)費丹旭的駐館時間按月付報酬可能更接近事實。另外,前文提到,道光二十四年(1844)八月十七日,蔣光煦召集眾人在杭州宴飲,費丹旭也在其中,然而當時他正入館杭州汪氏振綺堂,故蔣光煦請同行的幾谷繪圖記事而沒有請費丹旭。

      三、費丹旭為他人作畫

      根據(jù)管庭芬記錄和現(xiàn)存書畫,費丹旭在寓居別下齋期間,至少還為他人作畫13幅(見表二)。

      這些人之中大多數(shù)是海寧人,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包括許光治(1811—1855)、管庭芬(1797—1880),兩人都會作詩,也能畫畫,而且與費丹旭身份相近,同客別下齋,為蔣光煦服務,關系比較密切。因為志趣相投,費丹旭多將畫作贈予他們,三人間不涉及錢物往來。關于前文提到的蔣氏所刻《陰騭文圖證》,兩人有合作,即費丹旭繪圖,許光治繕寫。費丹旭的很多畫作都有許光治的題跋。許光治所作散曲集《江山風月譜》中有一首《柳營曲·送費曉樓歸苕溪》[30],其中“相見訂秋期”一句飽含著他對費丹旭的依依惜別之情。

      管庭芬與費丹旭的關系則更為密切,基本上費丹旭每次到海寧,管庭芬都會在日記中記錄。他更是多次在別下齋與費丹旭對榻而眠。閑暇之時,兩人經常一同游山、觀劇、賞畫。據(jù)《管庭芬日記》,道光十九年(1839)十一月二十六,“晚偕子祥、曉樓散步,眺沈山暮色。曉樓云:‘子善山水,此即石谷子細樹法也,不可當面草草看過?!盵31]費丹旭常在繪畫方面指點管庭芬,二人可謂亦師亦友。費丹旭為許光治所作《秋風紈扇圖》的風格非常簡率,人物為背立,不見面貌,斜倚的柳樹也是草草幾筆,為管庭芬所作的三幅圖則都沒有流傳下來。費丹旭贈予朋友的畫作大都比較簡單,如《峽山紀游圖》扇頁。從目前可以看到的職業(yè)畫家所列潤格,扇頁形式的畫作基本上都是最便宜的。費丹旭選擇簡單形式的畫作贈友,想來是為騰出時間和精力,避免影響為雇主作畫。

      第二類包括蔣光焴(1825—1892)、蔣春帆(1766—1840),他們的身份是蔣氏族人。蔣光焴是蔣光煦從弟,也是著名的藏書家,有藏書樓衍芬草堂和西澗草堂。除肖像圖之外,費丹旭還為蔣光焴作過一幅《老圃秋容圖》,現(xiàn)藏海寧市博物館,未署年款及在何處所作。蔣春帆即蔣星槎,字海週,號春帆,是蔣光煦的族叔。[32]費丹旭為之作圖時,蔣春帆[33]已經去世,因而是圖乃其遺像圖。這兩幅圖均為人物肖像,主要人物都呈坐姿,身旁有仆從侍立,身后布置有樹石背景,可以看出是費丹旭的精心之作。這兩幅圖是否蔣光煦安排費丹旭所作?酬勞是否計入其月薪內?目前還缺乏足夠的證據(jù)來說明這些問題。

      第三類為桂山、珊樓、海珊、鐵笙、葆卿、荻莊、書森,他們與費丹旭或相識或不相識,關系不是很密切。桂山,即孫三錫[34],擅篆刻,與費丹旭相識。據(jù)《管庭芬日記》,其曾與桂山、費丹旭等人一同泛舟,后桂山還曾刻印八方相贈。[35]費丹旭為桂山作扇頁,桂山很可能刻印作為交換。珊樓即潘珊樓,海寧人,潘菉香之侄。[36]潘菉香曾任秀水訓導,身處蔣光煦、管庭芬所在的文化圈子。費丹旭曾為潘菉香畫過一幅《仕女圖》,未署年款及何地所作。[37]《潘珊樓舉杯邀月圖小像》則由李千潭畫像、費丹旭補仕女、張熊補景。費丹旭和張熊為潘珊樓作畫或許都是由潘菉香從中牽線。海珊疑為祝恒,字亙心,號海珊,海寧詩人,監(jiān)生。[38]荻莊為馬荻莊,海寧人,《管庭芬日記》中偶有提及,費丹旭為其作畫或許也有中間人牽線。書森即沈瑋寶[39],嘉興人,《管庭芬日記》中也曾兩次提到費丹旭為書森作畫,只是作畫原因目前不得而知。鐵笙、葆卿二人不詳。

      從以上費丹旭為他人所作書畫可以看出,在館別下齋期間,蔣光煦在布置給費丹旭繪畫任務之余,并沒有限制他為別人作畫。管庭芬在日記中也經常提到他與費丹旭一同游山、觀劇,還到朋友處觀看其收藏的古畫??傮w來看,費丹旭的工作環(huán)境還是比較輕松的。

      四、費丹旭得到的“精神贊助”和他的內心追求

      雖然蔣光煦和費丹旭之間是贊助人和雇傭畫家的關系,但是這種雇傭關系不是西方那種有著明確合同約定的雇傭,不算純粹的商業(yè)關系,帶有中國式的含蓄和表面的客氣。受儒家思想影響,中國的傳統(tǒng)文人都恥于談錢,如果把這種雇傭關系以正式合同的形式寫下來,似乎對雙方來說都是一件羞恥的事。因此,這種雇傭大多采用口頭約定。另外,蔣光煦也未將費丹旭視作畫匠,至少在文化水平上把他放在了與自己相當?shù)奈恢?。蔣光煦本人是秀才,經常在別下齋出現(xiàn)的管庭芬、許光清、許光治兄弟也都是秀才。至于費丹旭,只有李玉棻在《甌缽羅室書畫過目考》中說他是秀才,其他同時代的人都沒有這樣稱呼過他,與他關系比較密切的管庭芬也只是稱他為處士。[40]

      盡管如此,費丹旭通過后天的努力,在書法、作詩方面至少達到了秀才的水平,其作品上的題畫詩都由自己創(chuàng)作。在他去世以后,杭州汪氏振綺堂還匯集他的詩詞,出版了《依舊草堂遺稿》,代表了對費丹旭文化水平的認可。蔣光煦還會邀請費丹旭在作品上題跋。海寧市博物館收藏有蔣光煦所刻《群玉堂帖》,由海鹽張辛、胡裕摹勒上石。在張廷濟的跋文之后是費丹旭的跋文,內容為“道光壬辰(1832),夏在武林,觀于雨生都督署中。越十四年,乙巳(1845)十月二十六日過生沐廣文別下齋,重展是帖,適摹泐初就,并觀樂石,因題。西吳費丹旭書。同觀者鹽官許光清光治”。同樣,蔣光煦也會在費丹旭的畫作上題跋。古代文人通過相互之間的題跋來表達賞識和尊重是很常見的。與西方純粹的經濟贊助不同,中國傳統(tǒng)畫壇的雇主還會邀請受雇者參與文學集會,如蔣光煦就多次組織出游,請同行者各自賦詩,費丹旭也參與其中。筆者認為,這種方式可以被看作是一種“精神贊助”。

      費丹旭自幼習畫,雖然很早就走上了職業(yè)畫師的道路,但是在他的內心深處,還是根植著文人畫情結,有著自己的精神追求,比如把山水畫視為寄托精神的載體。道光辛丑年(1841)十月二十八日,費丹旭駐館別下齋期間,與許光治、張韻珊同游審山,回來之后創(chuàng)作了《審山紀游圖》卷,并自題六首詩于其上。詩中有“望云我正悲風樹,剩有傷心淚暗吞”“江湖漂泊成頑性,人海浮沉感故吾”“罪余浪跡年尤甚,未去山頭問墓田”等句,可以看出費丹旭是在借物詠懷,表達自己離鄉(xiāng)漂泊的感傷情緒。[41]與前文所列畫作不同,這件作品是費丹旭為自己而作。畫面上的山頂處有一座古塔,山腰凸起幾塊嶙峋怪石,下方有幾株雜樹,旁邊有一人形單影只,整個畫面給人一種荒寒、蕭索的感覺。

      審山是海寧硤石的一座小山,又名東山,海拔僅88.9米。以嘉慶十七年(1812)刊刻的《硤川續(xù)志》中審山的圖像和審山現(xiàn)狀圖、費丹旭的《審山紀游圖》卷對照后可以發(fā)現(xiàn),山頂古塔為智標塔,現(xiàn)已在原址基礎上重建。山腰及山頂右側凸起的石頭為費丹旭虛構,為的是增加些許險峻的氣勢??傮w來看,費丹旭創(chuàng)作時還是很尊重實景的,只在局部略有藝術加工。該畫完成后的第二年,費丹旭請張廷濟以隸書題“審山紀游圖詠”于畫卷引首。此后的十年間,費丹旭一直攜帶該畫在身邊,先后請許光清、蔣光煦、孫元培、朱鈞、魏謙升、許光治、張鳳翼、張熊、張開福、管庭芬、應時良、翁雒、汪昉、汪鉽、高學沅、戴銘金、奚疑等他寓居杭州汪氏和海寧蔣氏時結識的朋友題跋,足見其對這幅畫的珍視程度。[42]

      17世紀的山水畫家龔賢曾在其一幅作品的自題中,闡述過繪畫類型間一個相對簡單而根本的區(qū)別:“古有圖而無畫。圖者,肖其物,貌其人,寫其事。畫則不必,然用良毫、珍墨施于故楮之上。其物則云山、煙樹、危石、冷泉、板橋、野屋,人可有可無。若命題寫事則俗甚?!盵43]就費丹旭而言,他為雇主所作的命題畫其實就是龔賢所謂“貌其人,寫其事”之“圖”,乃為了養(yǎng)家糊口而不得不作。至于他自己創(chuàng)作的這幅《審山紀游圖》卷,實為表現(xiàn)“云山、煙樹、危石”之“畫”,是他自己的情感寄托,畫中可以體察出更深層次的內容。更重要的是,這幅畫是他為自己而作。畢竟,向來只有官僚或者富裕階層的業(yè)余畫家不為生活所累,可以依照自己的喜好作“畫”,如費丹旭這樣的下層職業(yè)畫家才會為了生活而去畫“圖”。

      結語

      在費丹旭所處的時代,書畫作品的市場還未完全打開。由于作品無法為更廣大的社會階層所知,他只能寄人籬下,在江浙一帶浪跡,通過接受贊助的形式“駐府”賣畫以養(yǎng)家。在客居別下齋期間,他創(chuàng)作了數(shù)十幅作品,也結識了一些朋友。這些作品中較為工細和耗時的基本都是為他的贊助人蔣光煦所作,另有一些略微簡率的作品為贈予友人的畫作。然而,無論為蔣氏還是為其他人作畫,總不免有命題記事的情況。當然,費丹旭也都能以比較寫實的風格滿足雇主的要求,作品也往往得到了雇主的珍藏,如蔣光煦把這些畫作列入《別下齋書畫錄》,尤其是《果園感舊圖》,一直收藏在蔣氏后人手中,直到1949年后被捐贈給浙江省博物館。身為職業(yè)畫家的費丹旭在海寧創(chuàng)作的數(shù)十幅作品基本都是為他人而作,幸而還有一幅為自己而作的《審山紀游圖》卷傳世,使我們得以借此窺探到他內心的感傷。

      (王平/浙江省海寧市博物館)

      注釋

      [1][英]邁克爾·巴克森德爾.繪畫交易的條件[J].吳幼牧,宋忠權,譯.新美術,1991,(2).

      [2]“駐府”是中國畫家接受藝術贊助的常見途徑,如仇英駐項元汴處、丁云鵬駐顧正心處、王翚駐王時敏處。不過因缺乏詳細資料,以上案例還沒有較為深入的研究成果。

      [3]曹意強.藝術與歷史[M].杭州: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01.

      [4]關于費丹旭的生年一直有爭議,按其卒年五十推算,應為1801年,黃涌泉、鄭威持此論。徐邦達認為費丹旭生年為1802年,梁秀華查閱了《清尊集》,上面記載費丹旭生辰為辛酉年(1802)。

      [5]費丹旭擅長描繪大場景下的多個人物,其代表作有收藏在浙江省博物館的《東軒吟社圖》和收藏在故宮博物院的《復莊懺綺圖像》卷。平湖葛嗣浵在《愛日吟廬書畫續(xù)錄》中、湖州陳愛山在《費曉樓逸史》中都對費丹旭的肖像畫水平有高度評價。

      [6]黃涌泉,孫元超.費曉樓傳神佳品[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1959:1.

      [7]海寧市政協(xié)文教衛(wèi)體與文史委員會,編.海寧世家[M].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2012:874.[8][清]管庭芬.管庭芬日記[M].張廷銀,整理.北京:中華書局,2013:1146.

      [9][清]蔣光煦.別下齋書畫錄[M].揚州:廣陵書社,2016:2044.

      [10]梁秀華.費丹旭寓別下齋考[J].文物天地,2018,(7).

      [11]管庭芬(1797—1880),浙江海寧人,蔣光煦的表兄,有《管庭芬日記》存世,詳細記錄了其與同時代文人、畫家的交往。

      [12]同注[8],978頁。

      [13]同注[10],100—105頁。

      [14]同注[9],1949頁。

      [15]同注[8],1169頁。

      [16]同注[9],1959頁。

      [17]同注[8],1673頁。

      [18]鄧祥彬.舊夢曾尋碧玉家[D].臺北藝術大學,2011年碩士學位論文。

      [19]魏萍.費丹旭《果園感舊圖》[J].東方博物,2015,(2).

      [20][清]管元耀,輯.海昌勝跡志[M].北京:方志出版社,2013:379.

      [21]同注[20],380頁。

      [22][美]高居翰.畫家生涯——傳統(tǒng)中國畫家的生活與工作[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4:99—107.

      [23][美]高居翰.中國繪畫中畫家與贊助人交易的各種類型[M]//中國畫家與贊助人——中國繪畫中的社會及經濟因素.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2013:14.

      [24]張廷濟(1768—1848),號叔未,晚號眉壽老人,浙江嘉興新篁人,清代金石學家、書法家。工詩詞,精金石考據(jù)之學,尤擅長文物鑒賞,一碑一器都能辨其真?zhèn)?、別其源流。喜收藏各類古器文物,收藏鼎彝、碑版及書畫甚多。

      [25]張辛(1811—1848),字受之,浙江海鹽人,張廷濟之侄,擅墨拓,精篆刻。

      [26]同注[19],53頁。

      [27]海寧市文化廣電新聞出版局,編.海寧典藏[M].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08:10.

      [28]同注[10],104頁。

      [29]黃涌泉.費丹旭傳[M].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62:8.

      [30][清]許光治.江山風月譜[M]//別下齋叢書.揚州:廣陵書社,2016:874.

      [31]同注[8],980頁。

      [32]金雪.海寧館藏費丹旭作品四種小考[J].東方博物,2013,(2).

      [33]錢鏡塘所題邊款誤把蔣春帆認作海鹽陳春帆,金雪在文章中已經進行了比較翔實的考證。

      [34]孫三錫,清代篆刻家,字桂山、子寵,號懷叔,別號碧壺生、華南逸史,浙江省平湖人,官陜西周至縣丞。工書法,善刻竹,篆刻渾樸遒勁,頗有韻致。善畫花鳥,亦清麗絕俗。[35]同注[8],978—979頁。

      [36]梁秀華.費丹旭《審山紀游圖》卷及別下齋交游[J].東方博物,2017,(2).

      [37]參見佳士得香港有限公司2007年秋拍圖錄“中國古代書畫專場”部分(237頁)。

      [38]海寧市政協(xié)文教衛(wèi)體與文史委員會,編.海寧歷史人物名錄[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0:200.

      [39]沈瑋寶(1819—1879),字仁榮,號書森,浙江嘉興人,曾官至蘇州知府,娶海寧唐嶼言之女為妻。

      [40]同注[29],4頁。

      [41]同注[36],63頁。

      [42]同注[36],70頁。

      [43]同注[23],8頁。

      姚安县| 尉氏县| 五大连池市| 应城市| 浮梁县| 永德县| 肃北| 江油市| 志丹县| 瑞昌市| 太康县| 于都县| 博爱县| 亚东县| 元朗区| 高清| 安庆市| 星子县| 郎溪县| 松溪县| 探索| 哈尔滨市| 江门市| 双辽市| 朝阳县| 郯城县| 鲁山县| 双桥区| 大宁县| 英吉沙县| 安龙县| 黔西县| 乌什县| 扶沟县| 德令哈市| 溧水县| 清远市| 潢川县| 佛山市| 灵丘县| 临汾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