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學(xué)柱
同福酒樓老板孫石福,除了開店經(jīng)營,還是個癡愛玉石的人。這天,他走出酒樓溜達(dá),忽見一人手里捧著塊石頭。孫石福眼睛立馬亮了,他快步走到那人面前,說:“這位爺,你這石頭肯賣嗎?”
那人一副山民打扮,說:“給我二十兩銀子,就賣給你!”
孫石福心中一喜,連忙道:“肯賣就好,我不計較銀子多少,給你四十兩銀子。”
山民一聽,笑著說:“掌柜的,我這塊石頭開價二十兩,你卻肯付四十兩,我猜你定是個愛石頭的人,這石頭我就賣給你啦!”山民說完就將石頭給了孫石福。孫石福正感嘆山民的舉止不一般,山民又說:“大掌柜的,我家還有塊大石頭,你有興趣隨我去看看嗎?”
孫石福喜出望外:“好??!”
兩個人坐上馬車,七拐八轉(zhuǎn),到了傍晚,方才來到一個山腳下。“我家就在這里了!”說著,山民將孫石福引進(jìn)了茅屋。然后他就用镢頭在地上使勁掘起土來,花了不短的工夫,從地下掘出一塊極大的石頭來,殷紅殷紅的。
孫石福瞪大了眼睛,雙手輕撫著那大石頭,嘟囔道:“啊,這么大的雞血石,這么好的質(zhì)地和品相,我不是在做夢吧?”
山民說:“掌柜的,你要是喜歡,我把它讓給你!”
孫石福欣喜若狂:“當(dāng)真?”
“我見你是真心愛石,才肯讓你,不然多少銀子我都不讓的!”
孫石福將雞血石偽裝一番后,悄悄運(yùn)走了。隨后他將酒樓給了山民,帶著老婆胡氏隱居起來。
孫石福本就愛玩石,后來因此弄得傾家蕩產(chǎn),入贅做了胡家女婿,才過上安定日子,現(xiàn)在用酒樓換了這石頭,又弄得背井離鄉(xiāng)、無家可歸,胡氏很是不解,整天絮絮叨叨。孫石福說:“賢妻,這塊石頭可不止一家酒樓的價錢,如有大師精雕細(xì)刻,更是無價之寶了?!?/p>
胡氏跟孫石福生活了幾十年,知道他是什么人,只好搖搖頭。
從此孫石福便天南地北,走村串戶,尋訪技藝超群的雕刻大師。這一尋十年就過去了,雕刻大師是見了不少,但沒有一個令他滿意。
這天,孫石福剛從外地回到家,胡氏就告訴他,有個神秘人悄悄來說,在一個叫心開嶺的地方有個隱居者,自稱原是王府的玉匠。孫石福聽罷,趕緊去尋那心開嶺。
孫石福左打聽右打聽,終于找到了心開嶺,見到了那個隱居者,一看,竟然是個瞎子。孫石福嘆道:“你雖是王府玉匠,但眼睛瞎了,再好的手藝,也沒法施展了!”
瞎子說:“雕刻的至境是心到手到,眼睛瞎了,心是亮的!”
孫石福沒搭理瞎子,轉(zhuǎn)身就走了。回到家中,孫石福唉聲嘆氣,正落寞之際,忽然有人敲門,開門一看,原來是那瞎子!孫石福大吃一驚,真不知這一路七繞八轉(zhuǎn)、坑坑洼洼的,瞎子是怎么摸過來的!
瞎子拉著孫石福的手,懇求道:“讓我看看你那石頭可好?”
孫石福遲疑了一下,想想給一個瞎子看看也無妨,便走進(jìn)里屋,從重重偽裝中搬出了那塊雞血石。瞎子翕動著鼻子,一下子撲到石頭上,雙手反復(fù)撫弄著。突然,瞎子往孫石福面前一跪:“求你隨我再走一趟,讓你看看我的手藝!”
孫石福見他如此懇切,便答應(yīng)了。這回輕車熟路,幾個時辰便到了心開嶺。瞎子將孫石福引進(jìn)一間側(cè)室,孫石福一看,滿屋都是各種雕刻,個個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瞎子從院落里隨手撿了塊石頭,向?qū)O石福揚(yáng)了揚(yáng):“說吧,您要雕刻個什么?”
孫石福愣了一下,漫不經(jīng)心地說:“雕個美人兒?!?/p>
瞎子點(diǎn)點(diǎn)頭,隨即拿起工具,手握石塊,上下翻飛起來。不大會兒工夫,瞎子手里的石塊,便成了個容顏嬌媚、姿態(tài)翩躚的美人兒!
孫石福目瞪口呆,驚嘆不已,他有意要試試瞎子的功夫,便到廚房揀了個米粒,遞給瞎子:“這回你給雕刻個狗吠雞鳴的場景。”
沒想到瞎子接過米粒就信手雕刻起來。等瞎子雕好,孫石福取過細(xì)看,一個狗吠雞鳴的畫面出現(xiàn)在眼前。孫石福淚水漣漣,撲上去將瞎子緊緊摟住……
瞎子搬進(jìn)了孫石福的家中,成天埋頭在那塊雞血石上,有時通宵達(dá)旦不停歇。瞎子囑咐孫石福不可打擾他,否則他會分神,造成不可彌補(bǔ)的失誤。孫石福點(diǎn)頭稱是,囑咐胡氏按時給瞎子送上吃的喝的,輕易不得走進(jìn)瞎子的屋子。
孫石福心中成天像貓抓似的,但又不敢輕易打擾瞎子,只感到度日如年。這樣一熬,就是三年。這天,瞎子招呼一聲,讓孫石福進(jìn)屋。孫石福一進(jìn)去,頓時驚呆了:那塊雞血石,赫然呈現(xiàn)出一幅赤壁大戰(zhàn)的場景,只見火光沖天,血染江面,在火紅的背景下,吳、魏官兵絞殺在一起。場面十分宏大、壯觀,戰(zhàn)況也十分慘烈。瞎子真是大師啊,他巧妙地利用原材料的特點(diǎn),匠心獨(dú)運(yùn),因勢利導(dǎo),雕刻得不僅逼真?zhèn)魃?,而且意境深邃雋永,真是精妙無雙,空前絕后!
大功告成,瞎子立于作品前,仰天長嘯,大笑不止。瞎子向一旁瞠目結(jié)舌的胡氏叫道:“拿酒來!”
胡氏醒轉(zhuǎn)過來,忙去端菜拿酒。瞎子搶過酒,大口豪飲,忽然他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孫石福用手一探瞎子的鼻息,他已然斷氣。瞎子狂喜之下一口氣沒接上來,猝死了。
安葬了瞎子,胡氏望著那塊雞血石雕,喜滋滋地說:“這下好了,這東西肯定值不少錢,咱們終于等到了發(fā)財?shù)倪@一天!”
孫石福似乎沒有賣雞血石雕的意思。大約過了半年,這天,孫石福又要出去云游,胡氏以為他是去尋買家,樂不可支地送他出門。
孫石福像尋訪雕刻大師一樣,要尋他心中的愛石之人。幾經(jīng)打聽,他注意到王爺,然后找機(jī)會進(jìn)了王府,找到王爺。
王爺似乎早知道孫石福了,與他一見如故,還親自帶人來到孫石福家。當(dāng)他看到赤壁大戰(zhàn)的雞血石雕,目瞪口呆。半晌,他才說:“其實(shí)多年前,你四處尋訪雕刻大師,我就知道你得了塊罕見的雞血石,后來我便將瞎子打發(fā)出王府,我想只有他才配雕刻這塊寶石?!?/p>
孫石福詫異道:“瞎子是您安排的?可他咋一直沒有說破呀!”
王爺說:“我壓根就沒對他說這塊石頭,否則我豈不有以王府之名要挾你之嫌?他愛石如命,憑他的嗅覺,一走出王府,很快就會知道你有這塊石頭,并且一定會設(shè)法雕刻這塊寶石,否則他死也不會罷休。瞧,現(xiàn)在難道不就是這樣的嗎?”
孫石?;腥淮笪颍溃骸巴鯛敽我陨焚M(fèi)苦心,做出如此安排?”
王爺笑著說:“我是愛石之人,知道天下有這樣一塊石頭,心中豈能放得下?我要讓天下最好的雕刻巨匠精心雕刻它,只是我還是沒想到,現(xiàn)在立于眼前的,是如此驚世駭俗的神作!”王爺說著,又不禁凝神望向這塊雞血石雕。
孫石福突然跪下,懇切地說:“我乃一介草民,這樣的雞血石雕放在我這兒委屈了。我四處云游,就是要尋一個可信賴的珍藏它的人,我能尋到王爺,是雞血石雕之幸。現(xiàn)在,我要把它獻(xiàn)給王爺!”
“我只想雞血石能雕成天下最好的精品,并無占有它之意?!?/p>
可不管王爺怎么推辭,孫石福執(zhí)意要送,最后,王爺只能接受了。孫石福虔誠地將雞血石雕搬上馬車,送到王府。
孫石?;氐郊?,胡氏聽說他把雞血石雕白送給王爺,頓時捶胸頓足,嚷了起來。夫妻倆正鬧得不可開交,有人登門來訪,孫石福抬頭一看,似曾相識,一時又想不起來。那人說:“大掌柜的別急,我只提醒你一樣?xùn)|西,你就知道我是誰了!”
孫石福忙道:“什么東西?”
“雞血石!”
孫石福一拍腦袋,叫了起來:“你是那山民!”
那人連連點(diǎn)頭,說道:“我聽說你請大師雕好了那塊石頭,獻(xiàn)給了王爺,我跟您一樣開心,想請你們夫妻去同福酒樓喝一杯?!?/p>
孫石福遲疑了一下,便答應(yīng)了,胡氏也跟著便走。
那同福酒樓被山民一番經(jīng)營,而今分外興隆。到了那里,山民已令人擺好一桌豐盛的酒席。山民說:“掌柜的,我也是個愛石人啊,現(xiàn)在寶貝有了好去處,這同福酒樓,我也要物歸原主了!”
“咱們都是愛石人,何言還與不還?這酒樓又算什么,那寶貝有了好去處,我等就心滿意足了!”
孫石福與山民在一起痛飲多日。這天,忽聽外面有人高叫一聲“圣旨到”,接著擁進(jìn)一幫人來,一個公公見了孫石福,便問:“你可是孫石福?”
孫石福匍匐在地,回道:“回公公,小民正是孫石福?!?/p>
公公說:“你給王爺獻(xiàn)了赤壁大戰(zhàn)雞血石雕,王爺覺得是國寶,就獻(xiàn)給了皇上。皇上知道了你的故事,感動不已,便宣你入京,做大內(nèi)玉石庫總管,請快快接旨!”
孫石福一聽,對山民說:“這下好了,你隨我一同入京,此后每日都有天下美石品賞啦!”
胡氏伏在地上,也露出了笑臉……
(發(fā)稿編輯:曹晴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