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鳴
小黎兩歲時被診斷為自閉癥,從此以后,母親全職照料這個寶貝,全家人每天都沉浸在對小黎治療的焦慮以及對小黎未來的擔(dān)憂中……
那年春天,我初次與小黎相識,當(dāng)時他兩歲多一點,穿著一個小馬甲,儼然一個小帥哥站在我的面前。我熱情地跟他打招呼:“你好啊!”他并沒有理我,甚至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我蹲下來,再一次跟他打招呼:“你好,小黎?!彼难凵駨奈业难矍帮h過,我多么期待他那份純凈的眼神能在我的臉頰上多停留一下,可惜沒有。
這些自閉癥的孩子,被賦予了一個充滿憐愛和無奈的詩意名字——“來自星星的孩子”。他們和我們在同一個時空生活,但仿佛永遠無法在同一個頻道交流溝通。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按照治療計劃,我每周都會在親子團體治療中遇到小黎。起初的他并不理會周圍環(huán)境中的人,每次都是在固定區(qū)域拿著他的小汽車在桌子上開來開去。我嘗試讓另外一輛小汽車也行駛在玩具桌上,與他的小汽車相遇時,我便有機會跟他打招呼:“你好,警車”“再見,警車”??伤]有理我,徑直將車開走了……
在后來的一次治療中,我將我的一位男同事介紹給他。當(dāng)小黎看到這位林叔叔時,我觀察到,他的眼神似乎在林叔叔的臉上停留了一點時間。在那次治療中,他第一次離開了桌子,在滑梯上玩起小汽車;在那次治療中,他第一次和媽媽以外的人——林叔叔,開始有游戲中的互動;在那次治療中,我第一次聽到了他發(fā)出的咯咯的笑聲……我想也許小黎的世界需要成年男性角色。
又過了一段時間,小黎又有了新的進步。他每次來治療室都會在門口先探著小腦袋,往里邊張望,看一下縮回去,看一下又縮回去,然后才和媽媽一起進來。在之后的游戲中,我們經(jīng)??梢愿惺艿剿麖耐婢咝∥葜秀@出來時的喜悅和開心。
再后來,我們又發(fā)現(xiàn)如果我們有個驚訝的表情時,他的目光會從我們的面前劃過,然后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雖然我們還沒能有過眼神的交流,但那一刻,我似乎感到我們兩個原本平行的“頻道”發(fā)生了一點點“交互”。之后,我們越來越明確地發(fā)現(xiàn),小黎每次進門前的動作其實是在和我們躲貓貓。
這對于我們而言,真是莫大的鼓勵。我們在逐漸走進小黎的世界,小黎也在逐漸走向我們的世界……
隨著和小黎的互動越來越多,我們?yōu)樗才帕艘晃恢髫?zé)治療師,小黎的治療也逐漸深入。我們發(fā)現(xiàn),小黎的活動范圍變得越來越廣,從原來僅是圍著小桌子轉(zhuǎn),到現(xiàn)在能夠在玩具小屋、小桌子、繪畫區(qū)、滑梯等區(qū)域靈活變動;從之前的與母親寸步不離,到現(xiàn)在能夠自由行動;從只是自己玩?zhèn)€別玩具,到現(xiàn)在能夠和小朋友一起玩玩具。在團體治療的過程中,我們時常能看到他對其他小朋友主動發(fā)起的互動。小黎的變化讓我們每一位治療師都感到欣慰和驕傲。
對小黎的治療,包括個體心理治療和親子團體治療兩種形式。個體治療是由一名治療師負責(zé)進行。親子團體治療則是由多名治療師參與治療。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的醫(yī)務(wù)人員都是著便裝工作的,避免在與孩子的互動中帶入醫(yī)務(wù)人員的角色,從而讓孩子感到緊張和局促。小黎治療半年后的一天,發(fā)生了一件讓我終生難忘的事。
那天,他來醫(yī)院做個體治療。候診時,媽媽帶小黎在醫(yī)院的花園中玩。我和他們在花園中偶遇。我那天穿著白大衣,邊走邊接一個電話,并沒有注意到他們。突然,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曉鳴阿姨!”
我愣了一下,好熟悉的聲音。我轉(zhuǎn)過頭,看到小黎正看著我,目光對接時,他沖著我笑了一下。我欣喜地跟他打了個招呼,他就跑開玩兒去了。我和坐在不遠處的小黎媽媽遠遠打了個招呼,然后徑自走回自己的辦公室了。
在這短短幾百米的路上,我的心情無比激動!真的沒有想到這個“來自星星的孩子”,在非治療區(qū)域能主動跟我打招呼!更沒有想到,他從來沒有看到過我穿白大衣的樣子,在花園中卻依舊能認出我來!我真真切切感受到治療的效果和小黎的巨大改變,也深深感受到了成就感與滿足感。
自閉癥的孩子雖然特殊,但并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每個人的心靈都像有一把鑰匙。找到這把鑰匙,便能慢慢進入他們的世界。希望有更多的人能關(guān)愛這些“來自星星的孩子”,讓他們能慢慢發(fā)出自己的光亮,照亮自己,也能照亮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