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法

孫國彥

近一段時間，張大媽常和一群老頭老太聽社區(qū)組織的老年防騙講座，感覺收獲很多，聽講也格外認真?？墒沁@天上午，講座還沒結束，張大媽就提前離場出來了。門口一個工作人員問她，時間還早呢，走那么匆忙干啥？張大媽無奈地說：“兒子不聽話，整天到處亂跑給我惹事。這不，今天一大早就沒影了，我不放心，得去找找?！?/p>

走到半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忽然迎上來熱情地打招呼。張大媽一看不認識，就問他有什么事。

“大媽，您不認得我了？我是小王啊！”男子親熱地說。

“小伙子，你認錯人了吧！”

“怎么會錯呢？您老忘了，去年我還去您家里看過您呢！”小伙子耐心地引導提醒她，“想起來了嗎？小王！您兒子的朋友！！”

張大媽這下徹底明白了，心想：死騙子，就你這老掉牙的套路，還敢拿出來用，也太猖狂了吧！你以為我們老年人還那么好糊弄嗎？張大媽心里有了數(shù)，于是將計就計道：“我兒子？哦，你是說毛毛??！”

“對對對，是毛毛，是毛毛。毛毛他人在家嗎？”

張大媽“唉”地嘆了一聲，說：“別提了，也不知道他天天忙的啥，整天往外跑?！?/p>

男子失望地“哦”了一聲，沮喪地說，他倒車時不小心，撞壞了別人的車，被認定全責，得賠人家2000元錢?？伤藥謾C，被人攔著不讓走。他忽然想起毛毛離這兒不遠，這才前來找他幫忙，沒想到這么不湊巧。

張大媽聽了也裝著發(fā)起愁來，嘴里不停地嘟囔著“這可咋辦”。男子看看她，眼前忽然一亮，和她商量道：“大媽，您看這樣行不行，您老先幫我應應急，我回到家就立馬用微信把錢轉(zhuǎn)給毛毛?！?/p>

狐貍尾巴露出來了，簡直和講座上講的一模一樣。張大媽差點忍不住笑出來，她兩手一攤，故作為難地說：“可問題是我手頭兒也沒這么多呀！要不你在這兒等會兒，我回家給你取去？反正離得也不遠。”

男子聽了正中下懷，感激地雙手合十，嘴里連說“謝謝大媽”。張大媽也不多耽擱，立馬回家給他“取錢”去了。

十多分鐘的工夫，張大媽回來了。男子看見張大媽，高興極了，遠遠地要迎上去，誰知剛走兩步，冷不防被剛剛擦肩而過的兩個小伙子一個猛轉(zhuǎn)身扭住，牢牢地控制了。

“唉唉唉，你們干嗎？”男子被搞蒙了，掙扎著急切地問。

“干嗎？”兩人中一個高個子冷笑著反問一聲，從衣袋掏出一枚袖章，在他眼前晃了晃。男子一看，是聯(lián)防隊的袖章，臉上頓時閃過一絲慌亂。但他很快鎮(zhèn)靜下來，解釋道：“咳，你們弄錯了。我只是找熟人借點錢，這夠不上犯法吧？”

“熟人？你確定沒認錯？”高個子指指張大媽，緊追不舍地問他。

“對呀，認錯人也不算奇怪吧！你們憑這就抓人？”男子眼珠一轉(zhuǎn)，順勢反過來將了高個子一軍。

“別跟他廢話了，到派出所一問啥都清楚了。”矮個子懶得聽男子分辯，揪著他要走。男子急了，掙扎著大喊起來：“放開我，你們誤會了！”

正在相持間，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忽然響起：“請等一等！”隨著聲音，一對青年男女從不遠處的大樹下走出來，男的肩扛攝像機，女的手持話筒。

兩個聯(lián)防隊員一看，一時沒明白怎么回事。女子莞爾一笑，說：“大家誤會了！不好意思，我們是法制頻道的，正在錄節(jié)目?！迸诱f著，出示了證件，“這是我的工作證?！?/p>

“錄節(jié)目？你們……”矮個子看了看女子的證件，沒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

“哦，是這樣，近年來針對老年人的詐騙很多，為了提高大家的防騙意識，我們計劃錄制一期‘街頭騙術大曝光。為了保證效果，我們特意請志愿者模擬行騙，進行隱秘拍攝?！?/p>

“哦，是這樣?。　眱蓚€聯(lián)防隊員這下明白了。高個子驚喜地問：“這么說，剛才我們都被拍上了？我們剛才的表現(xiàn)還行吧？”

“那當然了！”女記者點點頭，滿意地說，“這兩天我們錄了好幾個鏡頭，只有你們表現(xiàn)最好，沒讓我們的‘騙子得逞。尤其是大媽，警惕性很高??！大家要是都能像您這樣，就不會有那么多人上當受騙了?！闭f完，女記者朝張大媽豎起了大拇指。

張大媽聽說自己要上電視了，也很高興。不過她很快又擔心地問，離那么遠，能看得清臉嗎？

女記者被張大媽的可愛給逗笑了：“當然能了，我們用的是長鏡頭?！?/p>

矮個子看女記者挺隨和，便和她套起了近乎：“對了，我表哥章鵬也在你們電視臺工作呢。前一段還聽他說，他從公共頻道調(diào)到了你們法制頻道。怎么樣，離開那些酒友，換個新環(huán)境，他這酒戒掉了吧？”

女記者點點頭：“那還用說！前不久我們給他舉行歡迎宴，他死活不喝，還說醫(yī)生警告他，再喝非出人命不可。任我們一幫同事怎么勸，他硬是一滴沒嘗啊?！?/p>

這時，那個充當騙子的“志愿者”忽然想起了什么，問張大媽：“大媽，有一點我沒搞懂，您老到底是怎樣識破我的？我覺得我表演得沒什么問題呀！”

不待張大媽回答，高個子笑了：“這還不容易，只要用大媽的高招兒，誰都能一眼識破。”

志愿者更不明白了，張大媽也笑了起來：“不怕你笑話，我是有個兒子，不過，是四條腿的泰迪?！?/p>

志愿者頓時恍然大悟，不由得一臉的尷尬。想想剛才還和這個“兒子”朋友長朋友短的，志愿者又羞又臊，也自嘲地笑了起來。

女記者看了看表，說：“好了，不多說了，你們?nèi)ッΠ?，我們也要去趕下一個鏡頭呢。再見！”

女記者說著，一個優(yōu)雅的轉(zhuǎn)身，帶著攝像師和那個“志愿者”走了。

回到一個僻靜房間，那個“志愿者”一下癱臥到沙發(fā)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不無感謝地對女子說：“真他媽險啊，這次要不是你們及時出現(xiàn)，哥非栽進去不可?！?/p>

女子瞥他一眼，冷冷地說：“我說過多少次了，要配合，要配合，你就是不當回事兒。要不是怕受你連累，我才懶得冒險去救你！看你以后還敢不敢出去干私活兒！”

男子委屈地申辯起來：“只能說老子這次點背！我只聽到她說兒子不在家，誰他媽能想到她兒子是條狗??！不過你這招挺不錯的，以后咱就扛著攝像機出去干活兒，保證萬無一失。”

“你傻呀，還想一招鮮吃遍天？我敢說，這招兒用不了幾次就得被盯上，你以為現(xiàn)在的人還那么好騙嗎？拜托以后在設局上有點技術含量好不好！”女子又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再說那兩個聯(lián)防隊員，摸清了這二男一女的落腳點，便打開了對講機：“報告高所長，他們進了惠民小區(qū)12號樓1單元302房間，可以收網(wǎng)了?！?/p>

很快，警民聯(lián)合打掉騙子團伙兒的消息在大街小巷傳開了，大家都夸張大媽機智，夸那兩個聯(lián)防隊員火眼金睛，一眼識破了騙子的伎倆。

這一天，兩個聯(lián)防隊員受邀到社區(qū)防騙講座發(fā)言。在談到怎樣識破騙局時，矮個子說：“很簡單。第一，遠距離拍攝那不叫長鏡頭，而叫長焦。長鏡頭是指時間較長的連續(xù)拍攝，一般10分鐘以上;而長焦是指把遠處的場景拉近，使人物顯得更清楚一些。電視臺的連這都不懂，肯定有問題。第二，所謂的‘表哥是我信口胡謅的，就是想試探一下她，沒想到她自作聰明，來了個順桿兒爬。從這兩個疑點，我基本可以判定，后來的一男一女是騙子的同伙，是前來‘救火的?！?/p>

沒錯，“女記者”和那個“攝像師”確實是前來“救火”的。她沒想到的是，火沒撲滅，卻把自己也搭了進去。

（插圖/葉旦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