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譜背后的一段悲壯南明史

易富賢

上海圖書館館藏的乾隆四十二年（1777）的湖南洪江市（原黔陽縣）易氏族譜，記載了一個叫易大震的反清復明義士。

其中《奕世文獻》記載：“大震公，明萬歷年間優(yōu)貢生，初任藍山縣教諭，后升黃平州，轉云南督糧道。”

《人物傳贊》記載：“大震公為明崇禎時人，寄籍貴州。補弟子員。懷宗殉國，桂王監(jiān)國肇慶，旋改元永歷。公上書恢復策，桂王立公藍山教諭銜，旋加桂陽州銜。后公在滇括餉濟師，授督糧道銜。辛丑春，大兵破云南，李定國、沐天波等奉王入甸，公知事不可為，歸里，以遺民終?！?p>

這兩則家譜信息的背后是一段悲壯的南明史。1644年李自成攻陷北京，明懷宗崇禎帝自殺殉國，清兵入關。明朝宗室南渡，建立南明政權。1645年、1646年南明弘光帝、隆武帝相繼被俘。

1646年崇禎帝的堂弟、桂王朱由榔在廣東肇慶稱監(jiān)國，后稱帝，即永歷帝。1647年四月永歷帝建都湖南的武岡州，改武岡州為奉天府。同屬雪峰山區(qū)的黔陽縣洗馬鄉(xiāng)離武岡只有幾十公里路，明朝的優(yōu)貢生易大震到武岡追隨永歷帝，提出反清復明的建議，得到永歷帝的認可。八月，清軍逼近武岡，永歷帝在李自成大順軍余部的護衛(wèi)下敗走廣西。

1648年，大順軍同明朝湖廣總督何騰蛟、湖北巡撫堵胤錫聯(lián)合抗清，幾乎收復了湖南全境。易大震被永歷帝任命為湖南的藍山縣教諭，隨后晉升為桂陽知州。其他各省也掀起反清復明高潮，永歷政權名義控制的區(qū)域擴大到了云南、貴州、廣東、廣西、湖南、江西、四川七省，還包括北方山西、陜西、甘肅三省一部以及東南福建和浙江兩省的沿海島嶼。1650年清軍重新占領湖廣，南明其他剛收復的失地也相繼丟失。

張獻忠戰(zhàn)死后，大西軍余部在孫可望、李定國的帶領下退守貴州。孫可望主張亡命南海，李定國主張聯(lián)明抗清，其他各部都贊同李定國的主張。1647年大西軍與世守云南的明朝黔國公沐天波達成協(xié)議，決定“共扶明后，恢復江山”。

1651年，孫可望迎永歷帝到貴州安隆，改名安龍府，南明政權于是定都于此。易大震跟隨永歷帝來到貴州，擔任黃平知州。東南沿海的張煌言、鄭成功等抗清軍隊也接受了永歷封號。

孫可望其實并非真心擁戴永歷帝，他將永歷帝置于安龍，就是想安個牢籠困住永歷帝，以便自己“挾天子以令諸侯”。永歷帝不愿做孫可望的傀儡，和內閣首輔吳貞毓、御史周允吉、內閣中書易士佳等18位朝臣密謀借助在廣西抗清的李定國，剪除孫可望勢力。不料事情敗露，18位大臣為保全永歷帝，承擔了矯詔責任，1654年三月被孫可望處死，史稱“十八人之獄”。

臨刑前，大臣們大義凜然，向北跪拜永歷帝行宮完畢，寫下了絕命詩，從容就義，“時安龍之三尺童子，也無不流涕嘆息”。

史載易士佳是廬陵人，而黔陽易氏在南宋遷自江西廬陵，稱廬陵人，明末清初有大量“士”字輩，散布于湖南西部、貴州東部這些南明政權的轄區(qū)，易士佳是否是黔陽易氏還有待考證。

1656年，孫可望密謀篡位，引發(fā)了南明內訌。李定國由廣西至安龍護駕，為18人壘墓，永歷帝親題：“明十八先生成仁處”。

在李定國的護衛(wèi)下，永歷帝播遷至云南昆明。易大震跟隨永歷帝來到云南，擔任云南督糧道，掌管全省收糧及押運糧食事務。由于當時南明轄區(qū)只剩云南，因此易大震承擔為整個南明政權籌措糧餉軍資的責任。

1657年，孫可望降清，獻上了“滇黔地圖”，南明防務機密盡失，清軍大舉攻入，次年云貴淪陷。

1659年由李定國斷后，永歷帝在明黔國公沐天波的護送下播遷到緬甸。1661年緬甸發(fā)生政變，新任緬王莽白以飲咒水盟誓為名，誘騙永歷帝，盡殺黔國公等永歷從臣，史稱“咒水之難”。永歷帝及家屬被緬王移交給清朝平西王吳三桂，次年被絞殺在昆明篦子坡，延續(xù)了18年的南明政權走到了盡頭。

李定國聞知噩耗后，為永歷帝發(fā)喪，悲憤而死。逃緬的南明人躲進緬北山區(qū)，現(xiàn)為果敢族，總人口約25萬。

永歷帝播遷緬甸時，易大震認為“事不可為”，沒有跟去，于辛丑年（1661）春天回到湖南黔陽縣洗馬鄉(xiāng)古樓坪村，以明朝遺民身份在故鄉(xiāng)終老。

黔陽易氏乾隆四十二年（1777）修譜是經過官方批準的，縣令葉夢麟為之作序，譜中能保留易大震的傳贊，可見經過了上百年，清廷不再責其“反清”，反而嘉其“忠義”，這樣有利于銜接“道統(tǒng)”與“治統(tǒng)”。

乾隆年間，朝廷也重修“明十八先生墓”，并賜祭；該墓先后于1964年、2013年被列為貴州省級、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乾隆四十二年黔陽易氏族譜記載易大震“生卒未考。葬山岔水打田人形”，未記載其后裔，可見當時他大概率并無后裔留在黔陽。

近年在四川開江縣發(fā)現(xiàn)疑似易大震后人的信息，有一份家譜字輩資料，署名為“順治十一年（1654）三月初二文林郎知桂陽州正堂易大震抄錄、康熙四十三年后裔貢生易志瑤錄”。開江有兩千多易氏，可能是易大震的后裔。

開江易氏和黔陽易氏數(shù)百年未通譜牒，但所載互相吻合。1654年易大震抄譜時署“桂陽州正堂”，說明他擔任貴州黃平州知州是在其后。

緬甸果敢縣也有一支數(shù)百人的易氏，果敢縣文教、政治處處長易建光說：“我們是一個祖先的后裔，到果敢后，沒有修家譜，細節(jié)沒有記下來?？趥飨聛淼馁Y料表明，先祖是永歷帝的一位大臣?！?/p>

（責任編輯：亞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