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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迫近

      2021-06-18 17:05左馬右各
      長江文藝 2021年6期
      關鍵詞:阿雅李潔飯店

      左馬右各

      竇大介紹我認識了一個新朋友,他叫焦二旺。一聽這名,我就在心里發(fā)樂。那會兒,市里有個領導名叫焦三堂。二旺、三堂,還一個姓,這聽起來像兄弟。二旺原來在滏河大街一帶執(zhí)勤。裕新街老是堵,群眾意見大,交警大隊便從各中隊臨時抽調警力,來加強這段路的疏導,但效果并不咋地。二旺被分在火車站這一段。從火車站沿和平路往東走,不到五十米,就是火磨街。這是邯市一條有名的老商業(yè)街。街邊商鋪林立,有幾十家小旅館,還有不少洗頭屋、按摩房。我的飯店就在火磨街上。一年前,我原來工作的單位破產,人員下崗分流,我成了失業(yè)人員。在家閑過一陣子,沒意思,就出來找事干。不想再過端人家碗、看人家臉的日子,聽朋友唆使,就在火磨街盤下一家飯店自己干。等我們混熟了,沒事時,我和竇大就與他開玩笑,二旺,哪天把你三堂兄弟介紹給哥們認識一下。二旺便順著我們的話爬桿,這好說。哪天我在路上見到他了,招呼一聲,說我有倆哥們想見他。二旺是交警,他倒真是有機會在路上見到領導的車。不過,見到領導的車,他只有敬禮的份,一次也沒敢攔停過。但交警隊也有傳奇。據說,某年北京一位大領導路過邯市,就在市中心崗那段,被交警大哥攔下。他攔住車后,讓車上的人都下來,說他要借這車用一下。那領導還真就把車借給了他。不過等他用完車來還時,市公安局的局長、政委親自在交通崗前等著他。當天,他這身警服就給當皮剝了。

      自從我的飯店開張,竇大中午吃飯就沒再換過地方。不是他來店里,就是讓服務員把做好的飯菜送到他的診所。他那性病診所,開在和平路西段緊挨火車站的位置,遠倒是不遠,從我飯店出門,到他那里,連五分鐘都超不過,可服務員都不樂意去。李潔就說,要不是手里拎著一次性飯盒,打死她也不進他那門。李潔是我飯店的領班。有時,我指使不動她,就親自去送。走到他診所門口,這心里自然就生出一種不潔的鬼祟感。也難怪,他診所門口一邊豎著一塊廣告牌,牌子上面的詞句和病變的生殖器官圖例夸張、瘆人,有種被無限放大后的侵略擴散效果。二旺就說,老竇門前那兩塊牌子,是門神。一般人不敢靠近,怕像鬼一樣被捉進去。竇大說,這是哼哈二將,跟秦瓊和單雄信一樣好使。聽他倆這樣說,我差點樂噴了。這秦瓊單雄信若在地有靈,非把竇大捉了。竇大說,你小子別樂,告訴你,別說這門神招牌,就這門前臺階,凡是腳步能進得來、邁得上,還出得去的人,都有故事。那會兒,開性病私人診所,在市里還是稀缺品種。能開起來,還能站住腳干得下去的人,都來歷不凡。二旺就說,老竇是混街面的人,有道行。

      人有面緣。二旺講究這個。他覺得和誰有面緣,才交往。我們混熟了,二旺在街上執(zhí)勤,到點就來吃飯。偶爾,也帶朋友或同事過來。他做事心細,來我店里吃飯,胯下的大號警用摩托,從不在飯店門前停放,而是停在街口的書報亭旁邊。他不喜歡招搖。二旺來吃飯,我自然是要免費。再怎么說,他也有身制服罩著。再說了,多個警察朋友,怎么想都不虧。二旺也不客氣。進飯店,想吃什么就直接吩咐服務員,想滋潤兩口,便到吧臺前,打開一瓶價位差不多的酒,就喝。有時閑了,我還陪他一塊喝上幾杯。他這人話不多,臉上老笑模笑樣的,讓人覺著隨和親近。竇大在,我們仨就一塊喝。這種時候,二旺的話就更少了,他老是笑瞇瞇地看著我倆聊。轉眼,他在我店里吃飯,已過去倆月。

      這天一早,我收拾清自己,站在店外的臺階前抽煙。早晨這第一支煙,特別是第一口,深吸下,會讓人有被全麻的超然感。那股煙氣沉入丹田愈深,陶醉感也愈深。我把早晨這第一支煙稱為神仙煙。竇大喜歡飯后的煙感。他嘴邊老掛著那句帶老咸菜味的俗話:飯后一支煙,賽過活神仙。我們信奉的是不同時間的煙神。我沉浸在煙神賜予的享受中。等煙氣噴出,散去,就見一輛桑塔納2000漂過來,泊在眼前?;秀敝校杏X它像是從另一個世界駛來。車全新,前擋玻璃粘貼著臨時牌照。車門打開,下來一個穿著花哨個頭瘦高的年輕人,年齡也就二十郎當歲。他抬眼看一下飯店的招牌,便沖著我走過來。你是李老板。我嗯了一聲。他從牛仔褲兜里摸出一疊錢,遞過來。這是給你的。我在愣神。他把錢拍在我手里,轉身上車。車啟動后,他搖下半截車窗,對仍在發(fā)愣的我說,嚴老板讓我過來結賬。他說,二旺在你的飯店請朋友吃飯。

      中午,二旺過來吃飯,竇大也在。我把錢拍在桌上,讓二旺收起來。二旺也不說話,把錢慢慢推回。我再準備推讓時,竇大說,假了吧。兄弟,收起來。竇大一說話,我便看懂了,這事再你推我讓下去,會扯。那天中午,破例,我們喝掉兩瓶好酒。臨散時,我把準備好的兩條希爾頓裝入一個黑塑料袋,遞給了二旺。二旺只吸希爾頓這一個牌子的煙。沒煙了,憋著,也不會吸第二個牌子。就是給他中華,他也是眼皮不抬,更別說瞧上一眼。他的煙,也從不讓人,除非,你去他的煙盒里搶。

      半年多時間過去了,桑塔納2000又來過我飯店幾次。這車,都是趕早來,像猜著我會早起等他。這會兒,它已掛上正式牌照,藍底白字挺牛逼的一組數碼。我私下對竇大說,收二旺飯錢,這不太好,顯得我不夠朋友。竇大把寬臉盤上的笑容收起,小眼一瞇說,兄弟,人在江湖,就這個樣子,挺好。竇大也給飯錢。開始我還象征性地收點,后來就死活不接了。竇大呢,也不再給,只是隔段時間,便在飯店里請上一桌。那大單間,擠擠能坐十四人,他的客人,最多一次是七人,有一次只仨。不管人多少,點的飯菜都要超過坐桌人數的倍數。飯吃到一半,就有人出來結賬,還從不討價還價。李潔私下給我嘀咕,這竇大,要提防著點。我對她說,你就裝啥也不知道。來的人,見過也當沒看見。

      竇大告訴我,來給二旺結錢的嚴老板,他認識。是城郊跑運輸的個體戶。他的車隊,幾乎壟斷了建在市郊兩大國營洗煤廠的運輸活,早發(fā)了。他嘛,竇大故意停頓一下接著說,這個嚴老板,來我門診看過病。說罷,他呵呵笑了。這個……你知道的。

      我會神地呵呵一笑。

      竇大不在時,二旺也給我聊他,但從不深說。他說竇大不簡單。三年勞教出來,搖身一變,就成了醫(yī)生。道哥,他指著我說,你這樣剛脫離單位的人,在街面上混,最缺的就是心機。他這樣說我懂?;靻挝坏娜四屈c心機,拿到社會上,不僅小兒科,還說起來可笑。但竇大也有失街亭的時候,有次差點在酒桌上說漏嘴。那天,我們仨高興,酒喝得也快,不到一個鐘點,兩瓶酒就快干了。竇大那天興奮,話多,不知怎的嘴皮子打滑,提起二旺他們的支隊長。他頭一句話,話音剛翻過舌尖,第二句還沒溜出來,就被二旺的一個眼神給嗆了回去。竇大呢,像抖機靈似的醒來,干咳一聲,夾一筷子菜,塞嘴里。他們這小動作,我看得明白,也自然裝糊涂,趁機主動把話題岔開。正好,李潔來單間上最后一個菜,螞蟻上樹。這菜名聽著好聽,其實就是肉末炒粉絲。肉末細碎,焦黃,粉絲雪白,面上點綴著幾芽碧綠的香菜。只要進飯店,這菜,二旺每次都點。他總點這菜,吃卻不怎么上心,叨上一兩筷子,就再也不動。偶爾,會盯著那盤菜看一會兒,像盯著一副車牌。菜上桌,李潔轉身要走,我攔下她說,等會兒,敬你旺哥一杯,再走。竇大話說得更直接,妹子,你坐我這兒,一塊喝。李潔自然不會坐。她站到我身后側,端起我面前的酒杯,與二旺碰過說,敬旺哥。酒杯輕碰,她左手前遮,仰脖喝凈。李潔的酒量,我領教過。我們也不止一次在飯店關門后,私下小酌。就那種大黃(黃雙溝酒),我倆是人各一瓶。這一瓶酒下肚,再看李潔,只鼻尖顴骨稍顯油色,眼神略微蕩漾,其他,你根本看不出來是已喝過一瓶酒的樣子。我倆對飲,那情境,自然要比眼前妖嬈。她原本潔凈明麗的前額,酒后就又多出一層虛幻浮盈的牙雕色。跟李潔在一起久了,就覺得她能照亮我的所有能量都灌注在她的前額上。別的女人性感點在胸腰臀,她的性感點,在額頭。敬過二旺,李潔又和竇大碰過一杯,用我的筷子搛一片香菇,啟唇,牙叼住,含進,抿嘴一笑,便抱拳出去了。

      看著李潔修長的背影,竇大賊我一眼,便搖頭嘆息。然后,他沖著二旺說,豬拱白菜,豬拱白菜啊。二旺沒接他的話,端起酒杯,與我一碰,干掉,身子微微前探,一臉壞笑地瞧著我。那眼神比女人的眼神還酥軟。竇大把自己杯里的酒,一口悶掉,酒杯往桌上一砸,也學二旺的樣,脖子前探盯著我笑。不過,他沒忍住,嘿嘿笑出了聲。他笑出了聲,我也跟著笑了。等二旺的笑聲再加進來,單間內的笑聲內容就更渾濁莽蕩了。

      這天,到了中午,沒見二旺過來吃飯。竇大也沒來。下半晌,竇大蔫耷耷地來了。他說剛從醫(yī)院回來,二旺出事了。他一說二旺出事,把我嚇一跳??此潜砬?,我以為二旺光榮了。竇大告訴我,他聽人說二旺抓逃犯受了傷,就趕往醫(yī)院。到醫(yī)院待半天,人也沒見著,但聽二旺同事說,沒啥大事。我給竇大沏上壺茶,他便給我講起事情經過。

      那天上午,二旺在街上執(zhí)勤,車流攘往,他眼掃著駛過身邊的一輛灰色捷達轎車的駕駛員,面相像過過雷達。所謂過雷達,是警察內部的行話,意思是上過協(xié)查通報。一般能上內部協(xié)查通報的罪犯,都是公安部通緝的重要案犯。他立馬警覺起來。一緊張,嘴里的哨子竟沒吹出音。操!他咽口唾沫,暗罵一聲。二旺想,要再確認一下。雖然他非常相信自己的眼感。

      這時,正好前方出現路堵。

      他按正常指揮樣態(tài),一邊快速向前移動腳步,一邊對變線加塞車輛不斷吹哨警告。他夸張地快跑兩步,越過嫌疑車輛,怒斥其右側前車駕駛員。在這個過程中,他眼睛的余光一刻也未離開過嫌疑人。恰好他頭探出車窗,有點焦急地看路況。這讓二旺徹底看清了。案犯特征與協(xié)查通報上的照片吻合。這家伙就是在逃嫌犯。通報上說,罪犯在晉冀豫三省多市連續(xù)流竄作案,手中有槍,已背負四條人命。他在山西,還殺掉一名警察。

      車輛在緩慢蠕動。捷達車慢慢經過他的身邊。怎么辦?

      硬上肯定不行。用對講機通知同伴,這無疑是告訴嫌犯,他被發(fā)現了。這么大車流,這么多人,一旦嫌犯持槍下車拒捕,后果難以想象。他正在猶豫,斜刺里駛來一輛鈴木125摩托。

      它在車流縫隙里像條鯰魚一樣穿行。二旺腦電波一閃,有了對策。

      趁著車流移動速度減緩的瞬間,他大步流星前行,再次超過嫌犯車輛。他佯裝繼續(xù)向前,卻凝神聽著身后。摩托車過來了,它在迫近。位置正好。他突然一個橫向移動,摩托車躲閃不及,避讓時哐的一下撞在捷達車前保險杠上。它倒地時車身一橫,前輪旋進捷達車下。二旺被撞得趔趄幾下趴在前車后備箱上。他像意外一般吹出一聲長哨。那聲音犀利悠長。這長哨是在提醒距他不足五十米的同伴。這也是他們之間的聯絡暗號,非遇到緊急情況絕不使用。同伴立即領會,在向他的方向快速接近。捷達車門打開了。罪犯下來查看車輛。摩托車駕駛員從地上爬起來,緊忙解釋。那人沒說話,只是擺手示意他趕緊把摩托車拖出來。車流在加速流動。他轉身就要上車。

      他回不到車上去了。

      二旺縱身躍起,跳過摩托車,一個猛撲,把他撲倒在地。他們扭打起來。這時,二旺的同伴趕了過來。他已用對講機發(fā)出協(xié)助請求,車站附近執(zhí)勤的警力,也在向他們匯集。眾人合力制服了案犯。在罪犯車里,一把子彈上膛的槍,就放在駕駛座旁,上面蓋著一條對折起來的淺灰綠色繪有卡通圖案的軟毛巾。

      看到罪犯被押上車,二旺忽然覺得一陣緊張過后的虛脫,他感到腹部有點疼痛。低頭時,看見一把小號螺絲刀還扎在小腹下。它紅色的木質手柄,也像在呼吸般微微抖動。他頓時沒了力氣,昏倒在地。他不知道,在他與罪犯搏斗過程中,已被罪犯用螺絲刀在小腹上扎了四個眼。其中一下,扎傷了他的輸精管。醫(yī)生雖做過修復性手術,但不敢保證不受損傷。也就是說,二旺這一壯舉的結果,讓他面臨斷嗣絕后的危險。

      等我和竇大被準許進病房探望,他已住進醫(yī)院十多天了。二旺恢復得很好,起碼看臉上氣色不錯,就是神情略微有點抑郁。護士換完液體,出去了。

      英雄!英雄!我和竇大豎起大拇指,夸他。然后,竇大口風調轉說,這當英雄,也他媽太危險了。二旺笑笑,沒說話。我撩開二旺的病號服,看見小腹上臥著幾條像蜈蚣似的鮮色傷疤,吸口涼氣說,這太險了。弄不好會要命。為這,丟了小命,太不值。

      二旺淡淡一笑說,不管怎樣,我也是警察嘛。總不能看見罪犯,放走他吧。

      這件事,給二旺帶來榮譽。他榮立了二等功,還被評為年度邯市十大杰出青年。

      當年,邯市的環(huán)城路還沒修通,屬于裕新大街這段穿市而過的國道就是命脈。它的路西一側,是火車站、汽車站和溫州鞋帽城,東側是水產批發(fā)市場、工礦配件城、小商品批發(fā)中心和火磨街旅館區(qū),進出車輛和行人本來就多,再加上小商小販占道經營,就經常造成交通阻塞。這條路的常態(tài)是緩慢蠕動,稍不順溜就出現梗阻。梗阻嚴重時,一小時也難移動五十米,更別說堵。輕者,兩三個小時車不動窩,嚴重了,能趴窩大半天。經常有人打熱線到市政府,強烈要求治理這條路的交通阻塞問題。這年春天,南方一個城市建設觀摩團來邯市考察交流,從市二招出發(fā),到火車站滿打滿算就三公里路程,因其道路出口位于陵園路和裕新大街的交叉口,觀摩團乘坐的大巴車剛出駐地大門沒多遠,就被堵上了。整整兩個小時過去,大巴車沒再挪一米,滿車人的行程因堵路而被耽擱。這對城市形象是極大的損害。市里決定整頓這條路,專門成立裕新大街臨時交警中隊,二旺被任命為中隊長。經過一段時間的集中整治,裕新大街不再擁堵,順暢了。這事,還上了市里的報紙電視。在電視上,焦二旺與焦三堂兩個人還真站到了一起。背景是火車站。在人流車流熙來攘往中,市長親切地與二旺站在路邊握手交談。不過怎么看,他們都不像兄弟。三堂疲態(tài)老相,與他站在一起,二旺看著年輕英氣得多。怎么說呢,要細品長相,他倆還真有點相仿??磦扔埃脊呛惋E骨這塊,有脫模似的一致。下巴處那微微翹起的弧線,也極其相似。只是眼目差了點。三堂不笑時,眼略微瞇,眼仁內瞬間會有一閃而逝的襲人鋒銳,老辣陰鷙。二旺的眼睛要干凈坦白得多,像露底似的無遮無掩。它給人假象,這種人,即便是做了壞事,也像無毒的病菌。

      裕新中隊沒有辦公地點,就在火磨派出所臨時辦公。裕新中隊卡住的是國道命脈。這中隊長官雖不大,可是個肥差。二旺忙碌起來,也天天有人請吃。有陣子,我的飯店變成了他的定點飯店。不時,我這飯店還為他暫存別人送來的酒、煙等物品。那輛經常來飯店結錢的黑色桑塔納2000,這會兒,已成二旺的私人公車。送到飯店的東西也都由它再轉走。這樣的情景持續(xù)了有三四個月。忽然,二旺連聲招呼也沒打,就不再露面。李潔問我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心中便無由生出些紛亂猜想。

      我去火磨派出所看過他,有兩次沒見著人。他太忙了。等見到他了,二旺那有點熱情過頭的樣子,倒讓我變得尷尬和不自在。我私下想,這挺熟的人,一旦對你熱情過頭,就有問題了。

      我找到竇大,說出內心的感覺。竇大沒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跟我聊正在熱播的電視劇《水滸傳》。他在迷著追劇。我心不在焉地聽他扯沒頭沒腦的劇情。說著話,他拿出一臺MP3,撥弄幾下,丟在那張紅仿辦公桌上?!端疂G傳》的主題曲《好漢歌》滾滾而出。那歌聲帶著滌蕩一切的渾莽沖力,在屋子內回旋碰撞。MP3撥在循環(huán)檔上,那歌聲也就一遍遍地在屋子里撒野般響徹。等聽到第四遍,我心里豁然開朗了。

      我抓起桌上的MP3,按下停止鍵說,老竇,到飯點了,走,到我飯店,咱們喝兩杯。讓李潔陪。他媽的,今天咱喝瓶好酒。竇大痛快地答應了。也得說二旺夠意思,別人給他送酒送多了,他不僅請我跟竇大喝,還送了我點。每次提及,他都歪頭瞪眼伸出食指點著我說,道哥!這酒可不能賣。??!只許自己喝。他還留給我兩箱外國洋酒。這洋酒,被李潔存放起來。她說,這酒我倆私酌。這侍弄洋酒還真跟喝白酒不一樣。起初,我和李潔有點拿捏,照貓畫虎用從電視上學來的樣子小口啜飲。等心神放松,慢慢品出點細膩滋味和情調,眼見這洋酒也不剩幾瓶了。我和李潔忽然就莫名珍惜,不舍得喝了。過后想想,又覺得這事滑稽可笑。

      那天中午,我們仨喝掉了一瓶茅臺。我說再喝點,竇大勸住了我。他說,兄弟,越是酒好,就越要喝得恰到好處。他指一下李潔,對我說,咱仨,一瓶茅臺恰好。再喝,這酒就沒味了,還會越喝越寡。他下午還有約好的病人,說完就起身走了。

      那陣子,他的門診生意賊好。誰也不知道是哪把邪火,把他屁股底下的財神爺燒旺。對竇大,二旺有自己的看法。他說竇大在火磨街上是混生活的地標人物。他在,就說明這個人間世界是完整的,真實的。少他這樣的人,這個世界就顯得殘缺不全。

      我越琢磨二旺的話,就越泄氣,總感覺內心被毀掉了點什么。那又是什么呢?我想不清楚。不過,二旺的話也點醒了我。他那弦外之音是說,火磨街養(yǎng)人,也吞人。

      外面下起了小雨。竇大轉過街角不見了。街角那幾棵老槐樹下,散落一層開敗的槐花。遠遠望去,有點殘雪意蘊。正是五月里的好時節(jié)。這陣子,心里光想著二旺的事,在路上經來經往間,竟忽略了槐花彌漫在街巷中的濃郁芬芳。這會兒,微風從窗外輕拂進來,我嗅到了雨中夾雜著的沁人微香。但我的感覺是,這香味來自李潔身上。我箍住她的腰,把她擁進飯店最內里的房間。

      轉過年,又到槐花飄香的時節(jié),裕新臨時中隊撤銷了。年前年后那段時間,二旺來過飯店幾次,也跟我和竇大喝過幾次酒。每次都是他拿酒。我記得一次是兩瓶洋河大曲,還有一次是兩瓶五糧液。他還帶來過一瓶兩斤裝的酒鬼酒。那酒壇子,顏色造型都顯得古樸別致。那天散場后,李潔說,這酒鬼酒她喝了,老感覺有股說不清的古怪味道,黏在腦子里。她打趣說,該不是鬼味吧。我順著她的話說,說不定還是女鬼。我這樣說,李潔就用有點不正經的眼光撩我。

      其實那酒非常香醇、味厚。一般情況,二旺還會給李潔帶一瓶洋酒。裕新中隊撤銷,人員就地并入復興大隊,二旺被分配到三中隊,任副中隊長,仍在火車站一帶執(zhí)勤。漸漸地,他來飯店吃飯的次數又多起來。我們仨像是又回到了昔日在一起喝酒聊天的閑散日子。不過我沒他倆那樣輕松。那陣子,飯店的經營時好時壞,那情景詭異,一切像被隱在社會深處的某個秘密裝置悄然左右。明里無所察覺,暗下卻玄機四伏。我想,隨它去吧,結果也無需深想。這飯店干好了,跟發(fā)燒似的興旺一陣子,掙一把,走人;要不就是關張歇業(yè),另謀生路。在火磨街的街面上,門市換手,起興衰落,是太隨常的事情。我早已做好準備,盡管還心有不甘。說心有不甘,是另有原因,我舍不下李潔。李潔家住市里。父母在邯山路開一家水產店,生意紅火。父母賣水產,她卻從不吃海鮮。她最怕看別人吃螃蟹,看見就恐怖,還干嘔。逢年過節(jié),店里忙不開,她像被綁架似的去幫幾天忙。過后,就窩在家里讀王小波。她這樣子,難免遭父母嘟囔。被嘟囔得煩,她就像躲瘟疫般出門找工作。她找工作,全是為了玩兒,散心。主要是去大商場,賣牛仔,或兒童服裝。在哪兒也沒干久過。我飯店開張,招人。她騎著玉河小摩托閑逛,看見貼在玻璃門上的A4紙招人廣告,就破門而入。那會兒,我正躲在吧臺后看王小波的《紅拂夜奔》。她是波迷。遇到喜歡王小波的人,自然話多。等聊出好感,她就加盟,成為我飯店的領班。她原本想玩幾天就撤,本意上,她也不喜歡飯店這伺候人的活。可一來二去,我們聊出了歡喜,她就留下來了。日子再久,我倆擦槍走火,便生出王二與陳清揚式的革命友誼。我曾幻想,娶李潔。畢竟兩具年輕糾纏的肉體逍遙癲狂,也會蕩漾些許耳熱心迷的情話,那使人恍惚,錯覺,像我們之間有了愛情。我這無非是癩蛤蟆看天鵝的想法。有次,趁著余歡未盡,我便言語試水想挑明點什么。李潔沉默。稍頃,她抓起我在她小腹上游弋輕撫的右手,加力攥住,然后,眼睛像咬住什么似的盯著我說,友誼就是友誼,沒其他可能。我自然明白,從此便心無雜念,專意這份友誼。我知道,說不定哪天,李潔就會離我而去。或許,等不到她走,我這飯店就已關張歇業(yè)。我和李潔在火磨街一別兩散,像兩粒落入人世的塵埃,便再無消息。

      這天,二旺吃罷飯走了。竇大和我在飯店喝茶閑聊,聊著聊著,這話題就聊到二旺的婚姻。按說二旺條件不錯,應該不愁對象。他一哥一姐一弟,都已結婚成家。父母是退休工人,身體也還健朗。二旺自己有一套兩居室的住房,這條件,在市里雖夠不上鉆石級別,也應屬上乘。他已三十冒尖,卻一直單身。竇大告訴我,二旺這人,看著蔫實少話,可心機很深。他有野心。就是時運不濟,很難冒出來。這次立功,無疑是改變命運的機遇??墒軅麑λ麃碚f,打擊沉重。竇大所說的打擊,我當然懂。二旺有件事一直表現得讓人敬佩,和女孩相親見面,他從未隱瞞過自己受傷的事。竇大又說,二旺剛當上中隊長時,還行。但沒過多久,人就變了。竇大拽出一張紙巾,擤把鼻涕說,他啊,人和事分得太清。這在社會上混,人就是事,事就是人。竇大嘬口熱茶接著說,最近沒怎么見那輛黑2000吧。我點下頭。要不是竇大提醒,我還真忽略了這事,那輛桑塔納2000,還真有些日子沒見,像雪隱了。聽說,二旺和老嚴鬧掰了。在路上,見到他的車,就查,就扣,就罰。竇大吐一口煙說,老嚴多大勢力啊,你說你二旺,招惹他干嗎。煙氣讓他的臉短暫罩上一層霧。竇大還聽警局內部人講,本來準備給他一擼到底,做普通警察,但有領導在關鍵時刻保他一票,最后便像安慰一樣,給了他個副中隊長。我從單位出來,懂這正與副的差別。這職務,只要掛上副字就屁了。講句官話,叫價值縮水。何況這本就是個芝麻粒大的官。

      竇大的話,讓我想起之前一些事。二旺出院不久,有陣子總趕早來我飯店。他來了,脫去制服,換上我的襯衣和夾克,就踅進飯店旁邊的發(fā)廊和按摩屋。我粗略算了一下,飯店周圍的發(fā)廊和按摩屋,有十幾家?;鹉ソ忠惨蛩鼈兊拇嬖冢兊门畈}。他逛遍了這些場所。我個子比他高,襯衣和夾克都大一號,襯衣扎在腰里不顯,夾克上身看著就有些飄零。不過,出飯店門,再進發(fā)廊的門,算起來也沒幾步路。他往往這衣服還沒穿出體溫,就該脫了。那會兒,在我眼里,他就像個犯大煙癮的癮君子,有點迷陷。李潔說他是自甘墮落。在她心里,他的形象已經完全自毀。他穿過的兩件雅戈爾襯衣,一件紅豆夾克,洗后,李潔就不再讓我穿。她齜開牙縫蹦出一個字:臟。之前,李潔還曾拿二旺做榜樣,試圖來矯正我倆的生活。類似我倆這類的波迷,說話行事,自然難免會染上王二之流的邪性氣息。

      我聽竇大說,二旺還去他那里拿壯陽藥。竇大半開玩笑半是認真地警告過他。他覺得二旺頻繁出入發(fā)廊和按摩屋,是受傷后,心里抑郁苦悶,找不到發(fā)泄的出口。這我能理解。想想,他也挺可憐的。這樣的時間持續(xù)了幾個月。等裕新中隊成立,二旺當上隊長,這情景就像換了人間。偶爾他會溜閑,像犯煙癮來消遣一下。

      二旺常在早晨出入發(fā)廊和按摩屋,起初我也不解。按說出入這種場所,多在晚上。我也留心觀察過飯店周邊的發(fā)廊和按摩屋,它們都在早晨接活。我飯店邊的阿雅美發(fā)店,也在早晨接活。每個店,好像都有固定的客人。有的人,來時看著蔫頭耷腦,出門精神得竟像是換過面皮。還有人扎進按摩屋,竟能黏糊半晌不出來。我和老板阿雅很熟。閑聊時,就問她這內里有何玄機或門道。她蛾眉一挑,逗我說,你猜。那會兒,我倆正坐在飯店門前的雨棚下,手中各持一罐青島啤酒,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聊。她覺得我倆這樣在一起,手里得拿點什么,才不尷尬。她就讓我給她拿聽青啤。見她這樣,我便影子似的附和,慢慢竟成習慣。我呷一口啤酒說,這事,和你我一早就喝啤酒相似,先是隨性,然后就變成習慣。聰明。她說,不過,你只答對一半。這另一半才是關鍵,安全。大早晨看著天光亮晃晃的,不適合做癲狂茍且之事,但它卻是安全時間。有人愿意在安全時間內來完成一件需要安全保障的事。她說這話時,語氣突然變得刻薄滑稽,嘴角也隨即彎起一道自嘲的弧線。阿雅和我說話時,她的店內,穿過門廳后邊的兩間按摩房,正有著一波趕早的生意。

      阿雅人俏麗,黑瀑似的長發(fā)下,掩著一張狐貍臉,常年,喜歡穿一身黑衣。她的眼,開縫長,總怕光似的瞇著,很少睜開。也像懶得睜開。但她要睜開眼了,瞬間就讓人產生一種她變換了形象的驚異感。她那雙眼仁黑得飽滿的眼睛,給人錯覺,像有隨時陷進去的危險。二旺就說,這女人的眼里全是玻璃水。夏天到來,她總是一個裸肩吊帶,配一件短黑筒裙打扮,要不就是一條緊身七分褲。不過,她穿裙子的時候多。冬天,她上身穿個高領毛衫,下身搭一條緊身羊毛褲,外套個黑呢短裙。老是一身黑,這樣,她肚臍上下偶爾沿腰裸露出來的皮膚就顯得格外白皙、魅人。李潔有陣子,就莫名喜歡阿雅的扮相。我忘記是哪一天,李潔腳蹬一雙細高跟鞋,身著黑色短裙,突然戳在了我面前。她那一下躥高的海拔,把我嚇一跳。她看我的眼神,也帶著從天堂蔑視人間的邪性。二旺過來,他也像被李潔這身行頭唬住,一臉驚異地盯著她看。李潔斜他一眼,冷冷地說,不認識了?二旺訕訕一笑說,認識,剛認識。她還穿過一陣露臍裝,被我勸阻了。那天早晨,我趴在吧臺上看廚師的備料單,李潔推門進來。她胸挺得滿滿的,穿短裙,露肚臍,扭著一字步來到我的眼前。我被她這妖艷造作的性感唬住了。等回過神來,我手指敲著吧臺說,李潔小姐,咱這是飯店,不是發(fā)屋。我這話剛落音,李潔就撲過來,伸手扭住我的耳朵佯裝發(fā)怒地說,你把我當什么人了。然后,她突然放肆地大笑起來。李潔小姐,李潔,小姐……她重復念叨著這幾個字,笑得愈發(fā)狂悖。她裸露的肚臍,隨著小腹的肌肉起伏抖顫,怎么看,都像釋放誘惑的一個頑劣俏皮的符號。我下身熱脹,伸出手指輕輕貼上去,繞著它輕撫。李潔不笑了。她的手搭在了我的手上。李潔眼意迷離,任隨我的手帶著她的手游移撫動。忽然,她杏眼圓睜,手指用力狠狠在我手背上擰了一把。

      我和阿雅的關系,怎么說呢,相處下來也可算作互有戲份的江湖朋友。我們不同行,相處便無利益之爭。大家跑單幫闖生活,難免在孤獨寂寞時,會彼此憐惜尋求慰藉。有時竇大二旺我們坐在一起喝酒,也會喊上阿雅。在酒桌上,她酒喝得淺,話也說得淺。差不多了,便客氣地起身離去。相處久了,要不是她偶爾會冒出一點嗲聲嗲氣,讓人浮想風塵。其余時間,她靜坐桌邊就是一小家碧玉般的女子。二旺感喟說,阿雅這女人,要是能遇到貴人,便會有不同的命運和景象。這話還真讓二旺說著了。來年,阿雅傍上一個煤老板,在人民路上開起一家大型美容美發(fā)店,沒幾年,就開成連鎖規(guī)模,自己也搖身一變成為邯市民營企業(yè)家、政協(xié)委員,還捐資在邯市西部山區(qū)建起兩座希望小學。竇大也說,這條街上的女人,沒一個比上她的。李潔從骨子里看不上阿雅。她曾刻薄地說,風塵女子的臉,怎么看,都像嘲諷人世和男人的敗筆。

      四月里,街口的幾棵老槐樹,樹頭茂密扭結纏繞,在巨大的樓影遮蔽下,層披的葉簇像凝凍般郁結住。我在飯店門口張望,老覺得那里該出點什么。那片綠蔭太稠了,綢得有些單調、粘滯,看著像要炸裂破掉。果然,第二天那里就迸濺出一片粲然的槐花。街巷里,彌漫蕩漾著濃郁醉人的花香。早晨,太陽初升,逆光看過去,那像映在綠絨毯中婆娑花影,貌似素然、恬靜,其實每一簇花色都在膨脹,聚滿猖肆紛涌的情欲暗流。每到這個季節(jié),李潔身上也格外香馥。我對她說,這季節(jié),你身上有花神附體。她對我這話,很受用,也表現出足夠讓我進一步癡迷顛亂的魅惑。我常在事后,把臉埋進她潮濕滑膩的乳溝內,貪婪地呼吸從那里神秘外溢的纖細香馥。

      外環(huán)路打通了,裕新街的車流明顯減少,也很少再發(fā)生交通阻塞現象。這時,二旺又恢復了出入發(fā)廊和按摩屋的習慣。不過,頻次比過去要明顯減少,一周大概是一到兩次。時間仍是在早上。最近,他迷上了阿雅美發(fā)店一個來自麗水的小姐蘇蕓。那妞,皮膚細嫩,賊白,特別是她的深眼窩,帶點摻假的混血模樣,長相酷似某個外國影星。我聽阿雅說,這妞要不是有點狐臭,早進駐星級賓館了。來她這店是落魄。我說,噴香水遮不住。阿雅笑笑,沒有回答。我忽然覺得自己這話問得唐突幼稚,既蠢又傻,還荒誕可笑。這個蘇蕓,還真是能讓男人顛亂心魂的尤物。我每次看她,都會勃起一閃而去的妄念。阿雅曾逗弄過我。那會兒,我倆手里各自拿著一罐喝掉一半的青啤,站在臺階前。阿雅瞟我一眼說,道哥,蘇蕓那妞,就跟這青啤一樣,閑來細品,可有別味哦。我瞄一眼她那酒窩似的肚臍,淡淡地說,我喜歡青啤的正味。李潔的玉河摩托從我倆身后閃出,停下。她走到近前問,你倆聊啥呢,看著蠻熱乎的。阿雅呷一口青啤,抿嘴一笑說,李道說你身上有股青啤的正味。李潔呸一口,笑道,阿雅,李道還說你身上有股酒鬼酒的邪味呢。我們仨都笑了。這時,李潔已徹底瞧不起二旺。偶爾,在飯桌上坐到一起,她還綿里藏針呲答他兩句。

      槐花徹底敗落后,街道內又恢復了它正常的市井味。這是一種混雜復合的油膩氣息。形象點說,它更像是城市的體味。這味道黏稠、渾濁、腥膻但又不乏惑人心魄的纏綿幽邃。

      這天一早,二旺又去了阿雅的美發(fā)店。他進店,我們就不便站在飯店門前閑聊,喝青啤了。他進門前,我和阿雅就會轉到飯店的門廳里。這是怕二旺尷尬。一罐啤酒喝完,我打開酒柜又拿出兩罐,開一罐,遞給阿雅。我正準備開手中這一罐,忽然聽到阿雅店內傳來陣陣驚叫聲。那聲音慘厲,尖嘯,驚魂。我和阿雅都被這聲音嚇到了。等緩過神來,就一同往外跑。在門口那塊我們還撞到一起。

      多少年過去了,我一直無力去憶及那一幕。我沖進發(fā)廊時,看到,二旺身體禿嚕在沙發(fā)邊。他頭頂著沙發(fā)一側的扶手,臉微微朝下,半埋在起皺的沙發(fā)套中。那樣子,像是要努力躲進什么地方,把自己深深地隱藏起來。蘇云昏倒在地上。阿雅走到門口,哎呀一聲,又快速退身出去。她奔向街角的電話亭,去打報警電話。門口漸漸圍過來人。嘈雜聲中,有人在探頭向里張望。隨后,人越圍越多,發(fā)廊里漸漸擠滿了人。我怒吼一聲,都給我出去!然后,我慢慢從室內退出。人群退到了臺階下面,卻沒人離開。

      半年后,邯市破獲一起特大毒品案。那是由公安部和省廳直接經辦的大案。一個以邯市為中心輻射周邊三省的特大販毒團伙被摧毀。團伙頭目就是嚴老板。讓我意外的是,蘇云竟是這個販毒團伙成員之一。軍刺在發(fā)廊的下水道內被找到。那天,我剛闖出飯店,就看到一輛黑色轎車的車尾,快速在街角處一閃,右拐,向北駛入裕新大街。事后,阿雅把蘇云告訴警察的事情經過轉述給我。那天,二旺進門攬過她,剛坐下,后面跟著就進來一人。二旺背對著門。她看到了那人。他頭戴一頂長檐帽,臉上捂著大口罩,長著一副籃球運動員的高大身材。見這人進門,她剛想搭茬問話,這人已撲到沙發(fā)近前,亮出一把攥在手里的鋒利軍刺。蘇蕓驚叫一聲,跳起。二旺扭身想站起來,但已被那人壓肩按住。他手中的軍刺,一下一下攮入二旺的胸腹內。她連著喊叫幾聲后,被嚇昏過去。

      我記得那天,阿雅像被耽擱在電話亭里,久久未回。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感攫住了我。我站在臺階上茫然地向東張望。這個時間,李潔該來了。我內心充滿想見到她的急切。果然,她的綠色玉河摩托車在街角那兒出現了。那天,她穿著一件白色連衣裙。玉河摩托車在晨光中緩慢向前滑行。我恍惚覺得,李潔不是在街口出現,而是從街邊那幾棵大槐樹上——其中的一棵欣然飄下。隨后,便被這早臨人世的晨光似水托浮,像沉迷于幻境中的魚,向著我在的方向游來。那是個救贖天使的形象。

      在現實被緩慢抽離的真空鏡像中,她迫近了。

      責任編輯? 吳佳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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