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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末福建的法學教育

      2021-07-05 10:49:50徐琨捷
      閩江學院學報 2021年3期
      關鍵詞:法政學堂法學

      徐琨捷

      (華東政法大學法律學院,上海 200042)

      一、引言

      俗語有言:“一片三坊七巷,半部中國近代史?!痹诮袊?,福建這片土地上群星閃耀,其中福建的法政人占據(jù)有一席之地。例如林徽因之父林長民曾任民國初年的參議院秘書長,參與草擬《中華民國臨時約法》,亦曾出任段祺瑞內(nèi)閣司法總長;律師劉崇佑,代理過眾多轟動社會的大案,如在五四運動中為北大學子辯護,為在“一二·九”慘案中為被捕的進步青年周恩來等人辯護,在政府迫害抗日民主人士的“七君子案”中為愛國志士辯護等;江庸曾任司法總長、法律修訂館總裁、朝陽大學校長等職,亦曾在“七君子案”中擔任辯護人;此外還有《大清民律草案》后兩編主要起草者之一的高種、著有《九朝律考》的知名法學家程樹德等……

      在清末民國時期,法政界的福建人可謂人才輩出,而他們中的許多人又投身于法學教育界,執(zhí)教鞭于福建故土,為福建近代法學教育體系的建立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因此近代福建的法學教育,是值得探索的一片富礦。本文將聚焦于清末時期福建的近代法學教育從無到有,再到初步建立體系的過程,同時探究福建籍法政留學生對當時福建法學教育的影響,并總結(jié)法學教育發(fā)展過程中遇到的阻力,以此還原清末福建法學教育的實態(tài)。(1)相關研究參見郭公木:《私立福建學院始末》(《福建文史資料》第16輯,1987 年);田振洪:《近代史上福建私立法政專門學校的法律教育》(《教育史研究》2017年第1輯);田振洪:《近代中國高校法學期刊的先鋒——《福建法 政雜志》(《中國出版史研究》2020年第2期);賈文霞、仇心和:《福建學院校史沿革及復辦過程》(《福建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08年第3期);陳慶華:《私立福建學院的歷史貢獻》(《福建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07年第4期)。

      二、清末福建法學教育機構(gòu)之沿革

      鴉片戰(zhàn)爭之后,西方的科技文化逐步滲透進中國社會,改變了傳統(tǒng)中國的社會形態(tài)與觀念。而近代的福建正處于沐浴歐風美雨的最前沿,其政治、經(jīng)濟、文化領域均受到西方文明的巨大沖擊。在此背景下,近代福建的新式教育逐步萌芽,在晚清的最后十年,福建法學教育走完了從創(chuàng)建到初步形成規(guī)模的歷程。

      (一)近代福建法學教育之萌芽

      中國古代的法律教育,以律學為主,最晚自曹魏設置律博士以來,中國法律教育便拉開了序幕。唐代的律學曾被納入科舉考試的范疇——明法科,并且宋代的皇帝也很重視官吏法律知識的考察,可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官方的律學教育僅局限于中央的國子監(jiān)等機構(gòu),地方并無律學教育機構(gòu)。直到明代,地方官學普遍設立之后,地方的律學教育終于誕生,根據(jù)《明初學校貢舉事宜記》記載,當時地方官學的課程設置為“侵晨學經(jīng)史、學律,飯后學書、學禮、學算,晡后學射,有余力或習為詔誥……”[1]234,其考試的內(nèi)容就包括“問難律條,試以斷決”[1]234。此外,朱元璋頒布的法律文件《明大誥》中也要求:“(《大誥》三編及《大誥武臣》)皆頒學宮以課士,里置塾師教之?!盵2]

      近代中國的法學教育,發(fā)端于1867年京師同文館開設的《萬國公法》課程,這是近代中國法學教育的雛形。同一時期,福建也開全國之先,設立了現(xiàn)代化教育機構(gòu)——福州船政學堂。早在19世紀60年代,隨著福州船政學堂的開設,國際法就開始進入中國,有學者認為,1864年在華傳教士丁韙良所譯的《萬國公法》一書即是近代中國系統(tǒng)輸入國際法的開端[3],自此以后,“上海開設廣方言館、江南制造局、廣學會,廣東開設同文館、實學館,福州開設船政學堂等等,都陸續(xù)開始翻譯各種不同文本的國際公法,使此類書籍的引進形成一股潮流”[4]。作為中國新式教育的先驅(qū),船政學堂很可能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與國際法相關的教學內(nèi)容,畢竟船政學堂開設的目的之一,即是“惟能造船,必期能自駕駛,方不至授人以柄”[5]。而航行之時必會涉及國際法的知識,例如,在一次訓練結(jié)束時,“日意格報告說這些學生也已學會在公海駕駛”[6],日意格是當時的船政正監(jiān)督,他的這句話或許包含兩層意思,其一是他們的教學成果超出了原有的近岸航行的目標;其二是他們已經(jīng)掌握了公海航行的規(guī)則,這就與國際法教學產(chǎn)生了關聯(lián)。盡管這種教學并非系統(tǒng)的課堂教育,而只是在航行實踐中的言傳身教,但也不失為一種國際法教育的萌芽。此外,當時的船政學堂主持者已經(jīng)意識到國際法的研究對于船政工程的重要性,在派出留學生時,特地安排馬建忠、陳季同“入政治學堂,專習交涉律例等事”[7]。

      近代中國法學的蓬勃發(fā)展,得益于20世紀初清政府開始重視對西方國家的政治制度的學習,作為西方政治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對其法律制度的研究自然也得以繁榮。在清末福建的法學教育體系正式建立之前,一些新式教育機構(gòu)因引入西方政治、法律相關內(nèi)容而成為近代福建法學教育的前奏。例如1902年設立的福建課吏館。在清末,課吏館被視為培養(yǎng)新型人才的場所,梁啟超即是課吏館的首要倡導者之一,他認為中國的改革,應以“開官智”為起點,“故課吏堂不可不速立”[8]22,在他的設計中課吏館的課程應該為“大約各國章程,各國史志,及政學、公法、農(nóng)、工、商、兵、礦、政之書,在所必讀”[8]32。湖南課吏館首先設立,其后清廷要求各省“自道府以至州縣,凡初到省,……其尚堪造就者,均令入課吏館,講習政治法律一切居官之要,隨時酌予差委,以覘其才識”[9],福建課吏館便是在此時設立。當時各省的課吏館都是在首重傳統(tǒng)政學的同時也強調(diào)西方政學[10],所以福建課吏館在創(chuàng)辦之初即“購置中外政治書籍進館者為內(nèi)課,聽其博覽群書”[11],而其考察的內(nèi)容有四種,其首即為政治,而政治一科中即包括“經(jīng)制、掌故、律例、條約諸學”[11]這類與法學有關之內(nèi)容。

      除了課吏館,全閩校士館也重視對法學知識的培養(yǎng)。當局為使全閩校士館可與新式學堂進行一定程度的銜接,特“于設立校士館時廣其名額,增其課程,寓實學于考校之中”[12],以求“庶幾成就日廣于中西學術政治,不難融會貫通”[12]。其對于考生法學素養(yǎng)之要求,在考題之中即有反映,在1905年舉行甄別考試時有如下幾題:“泰西滅國之例:一征服二占領三條約,試論證之”“改正英藏條約議”“待屬國純用羈縻謂之放棄,待人民純用干涉等于侵奪論”[13]。不難發(fā)現(xiàn),校士館在考察之標準之中,即要求學子熟悉國際公法。然在1907年,經(jīng)過三年多之探索,福建官紳認識到校士館實在無法承擔培養(yǎng)實學人才的重任,因此最終與課吏館一起被撤并為官立法政學堂。[14]

      這一時期成立的福建高等學堂也有與法學相關的課程。1902年由鳳池和正誼書院合并建立而成的全閩大學堂(后改為福建高等學堂),為福建近代第一所高級中學,在設立之時對標的是大學預科。清末教育改革之初,1901年袁世凱率先創(chuàng)辦的山東高等學堂得到朝廷的高度贊許和推廣,全國各省均以山東為楷模,閩浙總督崇善在其奏折中就說明:“學堂開辦之初系仿照山東高等學堂章程,分別正齋備齋分班教授?!盵15]福建高等學堂于1905年增聘日本教習,開始教授“法制”一科。[16]至于該學堂的教育水平,崇善有如下評價:“按之新頒《奏定高等學堂章程》,一切科學似又稍有未備,惟比較中學堂則已有過而不及。”[15]崇善在奏折中認為福建高等學堂課程的設置雖有所欠缺,但已超過中學堂的水平,而在當時的《奏定中等學堂章程》之中,課業(yè)安排要求設“法制及理財”一科,其內(nèi)容為:“就法制及理財所關之事宜,教以國民生活所必須之知識,據(jù)現(xiàn)在之法律制度講明其大概”[17],每周講授3小時。由此可大致推測福建高等學堂的“法制”課,仍處于法律知識的通識普及階段。

      盡管船政學堂的航行教學實踐中可能存在國際法教育的苗頭,可這種國際法教育的系統(tǒng)化、理論化水平如何?能否稱得上法學教育?均是需要繼續(xù)探究的問題,所以姑且只能稱其是國際法教育的萌芽。在清末新政的最初幾年,雖然清政府的改革步伐逐步邁開,其中對于近代法學人才的培養(yǎng)有了進一步的重視,然而此時福建的法學教育體系仍未能系統(tǒng)地建立起來,就從福建課吏館與全閩校士館對學生法學素質(zhì)的培養(yǎng)來看,其教育方式仍然局限于舊時的書院制度,僅在學習與考察的過程中涉及部分近代法學知識,缺乏專業(yè)師資且并未能系統(tǒng)地教授,其生源也多為舊學人士,這種教育機構(gòu)自然是難以承擔傳播近代法學知識的重任;而福建高等學堂雖系采取更為先進的教育模式,然而在辦學之初也因條件之局限和師資之匱乏而僅能開設法律知識的普及課程,距培養(yǎng)法學人才的目標仍相去甚遠,因而此時福建的法學教育僅稱得上是萌芽階段。

      (二)清末福建法學教育體系之建立

      近代中國較為系統(tǒng)完備的高等法學教育最早見于1895年的天津中西學堂。此后,1896年建立的上海南洋公學、1898年建立的京師大學堂也開設了法律教育的相關課程,這幾所學校走在了近代中國法學教育的前列。與之相比,福建法學教育體系的正式建立則遲至1906年,這一年成立了福建警察學堂與福建法政講習所。

      福建警察學堂設立于1906年的閏四月。早在1902年,就有京師警務學堂、保定警務學堂、天津巡警學堂等,此后各地的警察(巡警)學堂如雨后春筍般涌現(xiàn)(湖北、湖南、江蘇、江西等地均在1906年及之前創(chuàng)辦)。[18]103-105福建警察學堂正是在這次學堂興建潮流中成立的,不過設立之初似乎并無專門的法學課程,且對于課程的講授也并未做充分的準備,“學生分普通、高等兩班,各按課程教授,凡應行討論之事隨時編為講義”[19]。作為社會秩序的維護者,警察人才的培養(yǎng)是不能缺少法學素養(yǎng)的,或許是此時正值日本法政速成科的畢業(yè)生大量歸來之時,于是才添設了法學課程:“嗣于兩班內(nèi)增授法學通論及刑法等科,添委留學日本法政速成科畢業(yè)生一人充當法政教習?!盵19]此課程之開設或為近代福建正式法學教育的濫觴。

      與福建警察學堂同年成立的法學教育機構(gòu),還有福建法政講習所。福建法政講習所由全閩學會(福建教育總會)在課吏館的舊址上設立,其開辦模式與江蘇同期設立的法政講習所相類似,均附設于本省的教育會。福建法政講習所專門聘請留日歸來的法政速成科畢業(yè)生為教員,選取“品端學萃、素有鄉(xiāng)望”之人授課,每日3小時,6個月即可畢業(yè)。[20]值得一提的是,關于法政講習所的成立時間,有學者認為是光緒二十九年(1903)[21]257,若按此說,那么福建開始近代法學教育的時間應該更早。但是此說不確,該學者在文中提到講習所“由會員何琇先等講授行政法……等課程”[21]257,據(jù)查,何琇先系留日法政速成科第二期修業(yè)生[22],1905年才畢業(yè),且據(jù)《陳寶琛年譜》所載,全閩學會成立于1905年[23],法政講習所的開辦時間定不會早于此。再結(jié)合報紙的相關信息,法政講習所的首期開考時間為1906年9月23日[24],綜上可以得出,福建法政講習所的開辦時間不可能是1903年,而應為1906年。

      興辦于1907年的官立福建法政學堂是近代福建最早的正規(guī)高等法學教育機構(gòu)(近代中國各省大部分法政學堂都在1905年以后設立)。在法政學堂正式開辦之前,福建的實學人才十分匱乏,尤以法律人才為甚,“新政繁興,非養(yǎng)成多數(shù)通曉法政之官吏,不足以分任地方”[25]。而原本寄望于全閩校士館與法政講習所來承擔法律人才培養(yǎng)的企劃,也被證明難有成效。此時,大批留日歸來的法政速成科學生,為國內(nèi)法學教育的轉(zhuǎn)型注入了動力,福建當局決定以這些法政速成科畢業(yè)生為師資,興辦專門的法政學堂,于是對原有的校士館與課吏館進行裁撤歸并,成立了官立福建法政學堂。[14]前文所提及的法政講習所也因教育質(zhì)量低下而被一同納入法政學堂管理。實際上,福建官立法政學堂的創(chuàng)建模式也是當時大多數(shù)省份的普遍選擇。在有據(jù)可考的省份中,14個省份的法政學堂均是由課吏館或者仕學館改造而來,例如1905年奉天省將本省的仕學館擴充改設為奉天法政學堂;同年11月,廣東在課吏館的基礎上成立了廣東法政學堂。[10]官立福建法政學堂雖是新式學堂,然在設立之初的生源中仍有一大批舊式知識分子,“現(xiàn)奉憲政編查館新章,新道省人員概令學習法政,其官吏考試列入三四等者并應入堂學習”[25]。其辦學兩年之內(nèi),“所有講習科官、紳兩班畢業(yè)者已有一百七十人,現(xiàn)在堂修業(yè)者……統(tǒng)計人數(shù)幾七百”[25]。這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當時福建對于法政、自治人才的需求。據(jù)官方統(tǒng)計,在官立福建法政學堂建立之時,全國僅有27所法政學堂。1907年,福建法政學堂的學生數(shù)為336人,占全國法科專門學堂總學生數(shù)(5 766人)的5.8%,位列全國第五;1908年為436人,占全國法科專門學堂總學生數(shù)(9 756人)的4.5%,位列全國第九;1909年為666人,占全國法科專門學堂總學生數(shù)(12 282人)的5.4%,位列全國第八。[26]

      福建自治研究所在清末福建法學教育中也留下了痕跡。地方自治研究組織最早可以追溯至戊戌變法之時,湖南的南學會與保衛(wèi)局,此后還有東三省保衛(wèi)公、上海城廂內(nèi)外總工程局等。以籌備立憲為目的而產(chǎn)生的自治研究機構(gòu),則始于1906年的天津自治局,此后各省紛紛效仿,在1907年清政府頒布自治章程后,達到了高潮。[27]52-99福建自治研究所,其前身是官立法政學堂附設的自治講習科。清末籌備立憲之時,國人多把地方自治看作立憲之根基。在1907年官立法政學堂創(chuàng)立之初,即附設自治講習科,“宣布立憲時期,入手始基,首在地方自治……因于法政學堂內(nèi)附設自治講習科,札飭各州、縣妥選舉、貢、生、監(jiān)等到省學習”[25]。到了1908年,為滿足民政部要求的“各省速設自治研究所一處,轉(zhuǎn)飭所屬選送士紳入所肄業(yè)”[28],福建當局便將原在官立法政學堂內(nèi)所附設的自治講習科改名為自治研究所,并將原本預計6個月畢業(yè)的自治講習科學生延長至章程規(guī)定的8個月,且補上相應的課程,同時將該所的管理權移交咨議局籌辦處。[29]由此,福建省在籌設咨議局之時,便將自治研究所附設于局內(nèi),并闡明其辦學目的是“與該局相資為用”[30]。該講習所首班(原為法政學堂所附設的法政講習科)于1908年農(nóng)歷十一月份開課。因《城鎮(zhèn)鄉(xiāng)政治章程》的頒布,使得地方籌建自治研究所成為當務之急,于是1909年閏二月又緊急開設了第二班[31],但最終在開辦了三期之后即照章停辦[32]。至于自治研究所之法學課程設計,可見于福建自治籌辦處頒布的《頒發(fā)各屬地方自治研究所簡章》。該簡章將課程分為“部章規(guī)定者”和“地方自治籌辦處所認定者”,前者包含的科目有《奏定憲法綱要》《法學通論》《現(xiàn)行法制大意》《咨議局章程及選舉章程》《城鎮(zhèn)鄉(xiāng)地方自治章程及選舉章程》《調(diào)查戶口章程》,后者則包括《戶籍法》《統(tǒng)計學》《財政學》《警察學》《教育行政》《府縣郡制及市町村制》《選舉法》《不動產(chǎn)登記法》,這些課程的選擇,“除奏定科目外,凡經(jīng)自治籌辦處認定科目得有所長,酌加點鐘擇要教授”[33]。到1910年底,福州的自治研究所學員已有516人,僅次于直隸(1 051人)、四川(640人)、湖北(600人)、江西(546人)等省省會的自治研究機構(gòu)學員,全福建各屬設立的自治研究所共78所,學員數(shù)達4 000人。[27]149

      1909年,根據(jù)《巡警學堂章程》的要求,各省須設立一所高等巡警學堂和巡警教練所,因之,福建省將福建警察學堂改設為高等巡警學堂,并附設巡警教練所。該學堂在改設之時即認識到:“本國法律警務學生所當共曉,高等科科學既有律例一門,而簡易課亟應增入,較為完備。”[34]而根據(jù)《巡警學堂章程》的要求,3年畢業(yè)的高等科之中法學課程有14門,占了總課程數(shù)的近一半;1年畢業(yè)的簡易科中,法學課程有4門,占了課程總數(shù)的40%;該校教練所一年之中也有2門法學課程,占課程總數(shù)近30%。[35]閩浙總督松壽在《改設高等巡警學堂等辦理情形折》中說道,該?!案黜椏茖W均按照新章教授,間亦有參酌情形略為變通”[34]。由此觀之,即使該校未能完全按照新章程的要求設置如此完備的課程,亦可以確定改設的福建高等巡警學堂所備的法學課程數(shù)較1906年警察學堂剛設立之時已有了大幅增加,其法學教育體系更為完備、健全。

      1909年,福建咨議局成功召開,當時以咨議局議長高登鯉、副議長劉崇佑、書記長林長民為首的進步人士組織了政與會,會員共二十余人,其中就有不少成為之后福建私立法政學堂的創(chuàng)辦人?!捌渲髁x專以輔佐地方自治之不逮,并為咨議局機關之助”[36],其綱領之一則為“求自治制之發(fā)達”[36],另一為“企圖國民教育之普及”[36]。在該會之后附設一講習所,“逐夕講憲政各科學”[37],在開講不久聽講員就達300余人[37],足見其盛況。

      在清朝滅亡前一兩年,司法改革的步伐逐漸邁開,福建也于此時成立了審判研究所。1910年,雖然清政府要求各省省城及商埠籌辦各級審判廳,但是福建當局認為“官制尚未大定,若將司法與行政遽爾劃定,不無阻礙”[38],于是想了一個折衷的辦法,“先就省垣設立審判研究所附設于法政學堂,以期培養(yǎng)審判人材”[38]。實際上,法政學堂內(nèi)原已附設講習科,“專招本省候補人員,分班肄業(yè)備司法各官之選”[38]。而審判研究所設立的目的即是“使講習法政各員肄業(yè)之余,入所研究審判規(guī)制,將來通設各級審判廳即以此項人員按其成績高下分別委派”[38]。不同于前述的大多數(shù)法學教育機構(gòu),審判研究所設立之目的決定了其教育并不滿足于講授法學基礎知識,而是要求其有一定的法學基礎,因此其招生資格較為嚴格,“凡本省需次人員之外,如在籍之得有實官,及曾在法政學堂畢業(yè)者,應準其與考”[36]。而且規(guī)定,因“審判廳關系甚重,研究所科學繁多,已經(jīng)開課似難插班入學”[38],不難看出其嚴格培養(yǎng)審判人才之決心。其課程分為審判預習科半年及審判研究科一年半,審判研究科每九個月為一學期,所有學員均應修習審判預習科與研究科的課程,這樣的學制安排遠比一些省份來得嚴謹。(2)當時一些省份的審判研究所并無預習科與研究科的劃分,僅根據(jù)不同程度的學員區(qū)分班級,如江蘇、湖南、河南僅有甲班、乙班、附班這類分法;廣東稍有特色,設有審判員研究班、司法警察官研究班、律師研究班、承發(fā)吏研究班、庭丁教練隊等班級。此外,一些省份的審判研究所,學期數(shù)以及時長均短于福建審判研究所,江蘇為兩學期,每學期六個月;湖南總時長為一年半;山西為兩學期,每學期僅有三個月。(程燎原:《清末法政人的世界》,北京:法律出版社,2003年,第119-123頁。)其預科的課程有《法學通論》《刑法總論》《民法總論》《國際公法》《憲法》《行政法》《經(jīng)濟學》《財政學》《商法總則》。相較于預科,審判研究科的課程設置則更為細致、全面,例如《刑法》分別教授總論與各論,《民法》分別教授《總則》《物權》《債權》《親族相續(xù)要義》,其他的課程如《商法》《訴訟法》也包括了更為具體的一系列下位法,此外還有變通現(xiàn)行律例等現(xiàn)行法的學習。[39]

      到了1911年,福建最早的私立法學教育機構(gòu)——私立福建法政學堂成立。該校的成立,與清末立憲派的活動息息相關。早在1909年,福建副議長劉崇佑(也是后來該校的首任代表人)便趁各省咨議局代表聯(lián)合晉京之機,與湯化龍、孫洪伊等其他省份代表一道力爭取消禁辦私立法政學堂的限制,次年便獲得清廷的同意。中國私立法政學校之嚆矢——浙江私立法政學校便是在這一背景下創(chuàng)辦的。福建則緊跟浙江的步伐,由林長民援案呈請辦校,也獲得批準。林長民(當時咨議局的秘書長,也是立憲派)本是官立法政學堂的教務長,因與官立法政學堂的監(jiān)督鄭錫光政見不合而分道揚鑣。林長民辭去官立法政學堂的職務之后,轉(zhuǎn)而與咨議局中的新派人士合力,在政與會講習所的基礎上仿照官立法政學堂的建制,建立起了私立福建法政學堂。(3)參見郭公木:《私立福建學院始末》,《福建文史資料》第16輯,福州:福建省政協(xié)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1987年,第29頁。該校建立之初先辦法律別科,學制三年,教授《法學通論》《憲法》《刑法》《民法》《行政法》《政治》《經(jīng)濟》《財政》等課程,首屆招生360人,于1911年2月開學。(4)參見福建省教育史志編寫辦公室:《福建省教育史志資料集》第一輯,1990年,第40頁。

      正當清末福建法學教育有條不紊地向前發(fā)展之時,辛亥革命結(jié)束了清王朝的統(tǒng)治,私立福建法政學校也成了清末福建法學教育的絕唱。然而此時福建的法學教育體系已初具規(guī)模,清末建立的法學教育機構(gòu),在民國也有進一步的發(fā)展,它們?yōu)榻=酥林袊姆ㄖ平ㄔO培養(yǎng)了大批人才,在歷史上留下了印跡。

      三、福建留學法政人與清末福建的法學教育

      清末法學教育體系的建立,與當時法政科留學生的努力是分不開的,福建的法學教育就是在法政留學生次第回國后飛速發(fā)展起來的。20世紀初,赴日留學日漸風行,1905年廢除科舉制之后,具備制度性通道屬性的法政留學迅速得到新舊士子的追捧。“新式法政人大規(guī)模地進入政治、法律和社會運動等廣泛的領域,也是一種巨大的政治變革和法律改革?!盵18]引論,3大量法政留學生歸國以后,不僅帶回了近代法學的前沿知識(如大量的翻譯外文法學著作),不少人更是直接投身于法學教育事業(yè)(5)如1910年四川法政學堂的教員幾乎都是留日學生,至民初仍以留日教員居多。,改變了國內(nèi)法學教育的格局,使近代中國的法學教育開始步入正軌。1906年,留日學生的人數(shù)達到了巔峰,據(jù)考證當年最高峰的時期有12 000多名留學生[40],其中有近2 000人赴日本法政大學學習[41]。作為東南沿海的省份,福建無論是在接受西方文明或是派遣留學生方面,均有相對優(yōu)勢,所以清末福建在法學人才培育的數(shù)量和質(zhì)量上都是首屈一指的。

      首先,福建的法政留學人數(shù)較多。在日本各校法政留學生中,尤其應該關注法政速成科,學習周期短、招生規(guī)模大的留日法政速成科對晚清的法律體制改革起到了重大作用,據(jù)統(tǒng)計,所有的中國留日法政速成科學生共有1 143人,其中有籍貫可查的福建留學生有67人,占總數(shù)的5.86%,位列全國第八[42],光是法政速成科就提供了如此數(shù)量可觀的法政人才,更不用說加上早稻田大學、日本中央大學等學校的法政留學生了。根據(jù)下表1的統(tǒng)計,在清末留學生畢業(yè)學成考試中及第的福建籍法政留學生,法政大學畢業(yè)者有22人,僅占福建籍法政留學生總數(shù)(57人)的40.7%,可見還有很多福建籍法政留學生就讀于其他學校。

      其次,福建的法政留學質(zhì)量較高。要評估質(zhì)量,可以將清末留學生畢業(yè)學成考試和入官考試的情況作為最權威的指標。先來看福建籍留學生的總體情況。根據(jù)表1,在清末歷次畢業(yè)學成考試中,福建籍留學生的總?cè)藬?shù)為94人,占全國及第總數(shù)(1 400人)的6.7%,據(jù)統(tǒng)計,這一數(shù)據(jù)超越了全國各省的平均數(shù)5.26%,位列全國第七[43]20-26,在1908—1911的入官考試中,福建籍學生及第者共62人,占總數(shù)(824人)的7.5%,位列全國第五[44]19;再看福建籍法政留學生的質(zhì)量情況,從表中可以看到,福建籍法政科學成考試及第人數(shù)為54人,占法政科學成考試及第者總?cè)藬?shù)(850人)的6.3%,福建籍法政留學生通過入官考試者共有37人,占全國法政科通過入官考試者(485人)的7.6%。通過對比6.7%和6.3%、7.5%和7.6%這兩組比例,可見福建法政科留學生在全國法政科留學生中的畢業(yè)學成考試與入官考試的比例,與福建留學生群體在全國留學生群體的畢業(yè)學成考試與入官考試比例,是大致相符的,而福建法政科留學生在福建留學生中又占了絕大多數(shù)(表1中,福建法政科留學生共54人,占福建籍留學生總數(shù)94人的57.4%)。因此可以推測福建籍法政科留學生的留學質(zhì)量,在全國各省中為中上等水平。此外,歷次留學生畢業(yè)學成考試的福建籍法政科學生(54人)中,確切可計的30人擁有舊學功名,超過了50%,這一比例雖然在全省所有法政留學生中不具有代表性,但是仍表明這些留學生中不乏學貫中西者。

      表1 清末歷次留學生畢業(yè)學成考試福建籍法政科及第者名單[18]132-152Tab.1 The list of Fujian law and political science students who passed the Graduation Examinations of the Returned Overseas Students of the late Qing Dynasty

      續(xù)表

      在近代法學教育興起的短短一段時間內(nèi),福建就能擁有如此豐沛的高質(zhì)量人才,與其所處的地理區(qū)位是分不開的。其實,清末法政人才數(shù)量與質(zhì)量具有明顯的地理分布差異,大致可以分為沿海地區(qū)、內(nèi)陸地區(qū)和邊遠地區(qū)。據(jù)統(tǒng)計,大部分通過入官考試的留學畢業(yè)生都來自沿江、沿海地區(qū),江蘇、湖北、浙江、廣東、福建這5個省份在通過清末入官考試中的人數(shù)中位居前五,約占總?cè)藬?shù)的61.8%;下一梯隊為四川、湖南、直隸、安徽、江西,這些省份通過入官考試的人數(shù)均在30~60人之間,約占總?cè)藬?shù)的27.1%;貴州、山西、廣西、山東、河南通過入官考試的人數(shù)均為十幾人,約占總?cè)藬?shù)的7.6%;人數(shù)最少的5個省份是奉天、陜西、云南、順天、吉林,只有個位數(shù),約占總?cè)藬?shù)的2.3%。[44]19可以看出,地理環(huán)境對于清末留學生數(shù)量和質(zhì)量的影響是很大的,沿海地區(qū)具有天然的優(yōu)勢,清末福建的法學教育發(fā)展也因此受益。

      這種地理區(qū)位上的優(yōu)越性,在法學教育中也能得到體現(xiàn)。與福建相鄰的沿海省份浙江,其法學教育也是十分繁榮的。早在清政府解禁之前,浙江已有兩所私立法政學堂——寧波法政學堂和紹興法政學堂。正是在這群浙江法政人的努力下,清政府解除了禁止建立私立法政學堂的禁令,而第一所名正言順的私立法政學?!憬搅⒎ㄕW校,也是由他們創(chuàng)建的。浙江法學教育的繁榮與浙江省擁有充沛的法政人才是分不開的。

      同理,同屬沿海省份的福建也是因此而迅速推進其法學教育的發(fā)展。在《私立福建學院二十周年紀念冊》中的“私立福建法政專門學校前任教職員一覽”部分,可以看到不少表1的清末留學法政科進士、舉人,如劉崇佑、鄭蘄、翁敬棠、尤煥宇、程樹德、林蔚章、江古懷等,他們都投身于清末福建的法政教育。坐擁如此量多質(zhì)高的法政留學生資源,福建的法學教育發(fā)展自然也是可圈可點的。例如,1908年創(chuàng)辦的官立法政學堂校刊——《福建法政雜志》,是國內(nèi)第二份由高校創(chuàng)辦的法學期刊,其核心成員多為福建籍留日法政學生;在法政學堂任教的法政留學生也輯譯了不少法政書目,其中程樹德、陳與年、梁繼棟等人在1905—1911年間均有至少3本以上的譯著。[45]由此可見,清末福建法學教育的師資強勁。從學校整體來看,福建私立法政學校(民國時改名福建私立法政專門學校)的教學質(zhì)量在當時也具有相當?shù)目诒?914年,因辦學情況優(yōu)異被教育部授予“為國儲才”的匾額。1916年,在全國專門以上學校成績展覽會中,“該校學生成績在28所全國公私立法政專門學校中名列第六,在12所全國私立法政專門學校中名列第二;行政成績在法政專門學校中名列第四,在私立法校中名列第一”[46]。

      四、清末福建法學教育發(fā)展過程中存在的問題

      1840年以后的福建,率先開放了福州和廈門兩個通商口岸,走在勾連中西的最前沿。而在清末新政的十年中,它再一次憑借沿海的地理優(yōu)勢,派出一批批留學生,其中法政學生占據(jù)了相當?shù)谋戎?。法學教育資源的迅速集聚,使得福建的法學教育飛速發(fā)展。隨著清末福建法學教育體系的初步完善,一些問題開始浮出水面。

      (一)求學急功近利,導致法學教育質(zhì)量低下

      1906年之后,雖然福建的法學教育骎骎日上,無論是在規(guī)模還是專業(yè)程度上均有所成就,但由此所帶來的問題也日益凸顯。其中最嚴重的要屬學習法政的人數(shù)急劇增加,導致教育資源供不應求,由此所帶來的后果自然是法學教育向粗放型發(fā)展,教學質(zhì)量堪憂。1906年由閩學會所設立的福建法政講習所就是個典型的例子,其最大問題在于過度擴招導致校舍不足,且生源質(zhì)量參差不齊。首次開考時,原計劃“錄取120人,城鄉(xiāng)各半”[24],而到正式開講之時,改為了160人聽講,60名候補,但因許多人要求立即聽講,后再取20名[47];開講一個月后,除正備取之外,另有保送生200多人,“而該所甚隘,座位又不敷用,入座每多爭執(zhí)”[48]。如此野蠻擴張,教育質(zhì)量自然堪憂,難怪“自興辦以來已閱一載,未著有成效”[49],導致“督憲批飭,俟此屆畢業(yè)后即改規(guī)法政學堂辦理”[49],在第二期辦理結(jié)束之后就難逃被歸并之命運。但若對照同時期的江蘇法政講習所,卻能發(fā)現(xiàn)福建這一法政講習所過度擴招有其必然原因。福建法政講習所的設立模式與江蘇的很像,均是附設于教育會之下,不過彼時江蘇官立法政學堂已經(jīng)建立,所以江蘇法政講習所建立之目的在于補充官立法政學堂學額之不足,普及法政教育,而非承擔主要的法學教育任務,可以視作是多層次法學教育的一條路徑,因此其招生壓力并不大。其第一期畢業(yè)生70人,第二期畢業(yè)生79人,第三期畢業(yè)生89人[18]115-116,學生數(shù)量較為穩(wěn)定。而在官立福建法政學堂建立之前,福建的法政講習所無處分流,注定無法消化數(shù)量如此龐大的學生群體。

      福建法學教育急功近利式的發(fā)展實際上一直延續(xù)到民國初年。在1914年教育部的視察中,福建已有5所私立法政學校,然而僅有私立福建法政專門學校一所是符合條件允許備案的,其他4所均因班級設置雜亂無章、班級狹小、人數(shù)無定、教員任意缺席、學生來去無常、缺課嚴重、冒濫敷衍等問題而不準予立案。其中又以私立海濱法政專門學校最為典型,在籍學生300人,教室僅能容納100人,視察時僅出席18人,調(diào)閱學生試卷竟有不能成文者。[50]如此野蠻擴張的辦學規(guī)模,可想而知當時福建法學教育質(zhì)量之低下。

      之所以會產(chǎn)生這種“求學若渴”的現(xiàn)象,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學習法政是謀取官職的一條捷徑,許多人擠進法學的門檻帶有相當?shù)墓?。時人如此評價當時的法學教育風氣:“謬視法校者,乃以政法為官之利器,法校為官所產(chǎn)生,腥膻趨附,薰蕕并進;借學漁利者,方利用之以詐取人財?!盵51]這種功利性從時人熱衷于參加審判研究所的盛況即可一目了然。福建審判研究所是為了培養(yǎng)法官而創(chuàng)辦的,因此有不少人想進入該所學習深造,在其創(chuàng)建之初即有一批從自治研究所畢業(yè)的學員懇請入學,而當局對于這種要求也是不勝其煩。在《批法政學堂自治畢業(yè)員代表蔣天開等稟》一文中,當局先是對拒絕他們?nèi)雽W的理由作了回應:首先申明了自治研究所的設立目的是“講習自治章程、造就自治職員”[52],因此“畢業(yè)后即行派赴各屬設立本地方自治研究所”[52];而審判研究所“系為養(yǎng)成裁判人才而設,入學資格似不能不稍加限制”[52]。此外,當局還對想進入審判研究所的法政學堂講習科學生勸道:“現(xiàn)時各地方正在籌辦自治事宜,各該生皆有地方關系,此后地方自治之事日多,不必盡入審判研究所,轉(zhuǎn)與設學初意不合?!盵52]可見當時各類人員均擠破腦袋想踏入法政行業(yè),法政學校的無序擴招是必然的結(jié)果。

      (二)新舊勢力矛盾尖銳

      法學教育直接培養(yǎng)法政人才,是一門與為官治吏息息相關的學問,因而各派系無不想通過掌握法學教育的主導權來培植自己的政治勢力。福建的法學教育在發(fā)展的過程中,也經(jīng)歷了各種勢力互相傾軋的過程。把控清末福建法學教育的兩大勢力即是舊官僚階層與留日法政學生,新舊勢力的沖突是舉辦法政學校的過程中無法避免的。

      清政府始終對法政學校充滿戒備,其擔心法政知識的廣泛傳播會威脅到其統(tǒng)治地位,在1910年以前不允許設立私立法政學堂,在設立專門法政學校之前,福建當局乃至中央政府都一直努力在現(xiàn)行的教育框架下進行法學教育改革,然而收效甚微。全閩校士館與福建課吏館的建立,其設立目的是在舊式知識分子的培養(yǎng)過程中加入一些法學的知識,不過這些知識僅占教學內(nèi)容的一小部分。校士館與課吏館雖然是近代福建正式法學教育的前奏,教學中蘊含了一些法學的元素,然而局限于“教授既無專師、考校僅憑文字,與從前書院規(guī)模無甚區(qū)別”[14],導致“諸生習非所用、坐耗光陰,尤為可惜”[14],最終以失敗告終,不得不選擇其他方式培育新式的人才,因而才改設為官立法政學堂。

      逐漸地,清政府也意識到要想辦好法政學校,必然少不了熟稔法學知識之人。對于沿海的福建來說,大規(guī)模的留日法政學生自然是辦學最佳的教師人選。例如在1906年福建警察學堂創(chuàng)建之初,教材未備、課程簡陋,直到留日法政學生畢業(yè)歸來后,才得以添設法學課程;官立法政學堂的師資,也是高度依賴日本法科畢業(yè)的留學生,其設立之時即明確了要“擇品學兼優(yōu)之紳士及曾在日本國肄習專門法政畢業(yè)學生分充監(jiān)督及教長各職,其余助教各員亦擇留學外洋法政速成科學生充當,專教法學、政治學各科功課”[14]??梢姡羰侨鄙倭诉@些留日的新知識分子,近代福建的法學教育是無法如此迅速推進的。

      有學者對清末的法政學堂做過一個統(tǒng)計,1907年全國16個省設立了法政學堂,名義上雖然是各省督撫主持籌辦的,但都離不開留日法政學生的參與。清末法政學堂的管理人員68%系留日法政出身,還有7%為留日非法政出身;教學人員中,留日法政出身的占85%,留日非法政出身的有9%。[53]留日學生對全國法政學堂的掌控力可見一斑。福建也不例外,例如當時福建官立法政學堂的第一任教務長劉崇杰就是畢業(yè)于日本早稻田大學政治經(jīng)濟科,第二任教務長林長民也是留日學生。正是這樣,清末福建法學教育逐漸產(chǎn)生了新舊兩個陣營,留日法政學生思想自然較舊官僚更為進步,因此,新舊兩派難免在法政學校辦學的過程中產(chǎn)生沖突。

      這種新舊勢力的碰撞在1910年達到了頂點。在福建官立法政學堂設立之初,福建當局顯然試圖調(diào)和新舊兩派的矛盾,任命林鄭錫光(光緒年間的進士、翰林院編修,先后主講于鰲峰書院、風池書院等)為監(jiān)督,留日法政學生林長民為教務長。林鄭二人在地方上均是頗有影響力的人物,也同為咨議局議員,然而二人共事未久即因政見捍格而分道揚鑣。當時二人對于外府縣學生來省讀書是否可以免除100元學費的問題產(chǎn)生了重大分歧,導致“教務長、監(jiān)督相持不下,至月余之久,學生考取不得入學”[54],嚴重影響了學校的正常運作。不僅如此,這件事還上升至咨議局層面,鄭錫光以“林長民越權、曠職、阻梗校務”為由,“移請學臺撤去差委”[55],然而咨議局中的新派提前得知此事,迅速利用咨議局的職權先發(fā)制人,以“臨時緊急事項提前質(zhì)問,強要學司到會”[55]。舊派人士認為新派議員蓄意操縱咨議局庇護林長民,從而廣印“糾謬書”對咨議局進行攻擊,并聯(lián)名向閩督提起控告。雙方在輿論上互相攻訐,引發(fā)了軒然大波,最終以林長民去職并另立私立法政學堂為結(jié)束。

      本次沖突事件還有一個有趣的小插曲,私立福建法政專門學校首屆招生的試題中,竟影射了此次事件,“國文初試題目是《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鄭錫光號友其)。復試題目是《民為貴》,意取雙關”[56],在鄭錫光與林長民的字號上大作文章,從中隱含新派的立場,可見當時新舊兩派的積怨之深。而這種新舊對立直到清政府倒臺后才開始瓦解,辛亥革命后的福建教育系統(tǒng)已被留日學生把控,教育司司長黃翼云,次長劉以鐘均系留日師范生,其他主要高等學府、職業(yè)學校的校長或重要職務也多由留日學生擔任。[57]

      無論咨議局還是法政學堂,二者都是權力再分配的場域?!爱敊嗔呐f式官僚手中逐漸轉(zhuǎn)移到新式法政人之手,實際上是權力的重新分配,也是權力格局的重新構(gòu)造?!盵18]引論,3各省咨議局議員的選拔標準,多離不開對于法政知識的了解,例如陜西咨議局籌辦處就要求“應委員紳均擇取其曾習法政,通達治體”[58]者,各省紛紛網(wǎng)羅本省的法政留學生來參與乃至主持咨議局的籌備工作。而法政學堂也需要這一批人,因此咨議局和法政學堂的領導權,就成了權力角逐的焦點。例如浙江省咨議局的陳敬第、沈鈞儒等8人也是浙江私立法政學校的創(chuàng)始人。[59]面臨這樣的權力大洗牌,各省的舊官僚與法政留學生之間必然勢同水火,典型的就如湖北咨議局籌辦處,一開始排斥士紳參與,引起士紳的強烈不滿,最后不得不同意參事全用士紳,且科長以下均須用法政畢業(yè)生,因此湯化龍、張國溶等留日學生才有機會參與權力角逐。[60]由此可知,清末法學教育的新舊勢力矛盾是全國各省普遍存在的,而福建的情況也相當激烈。

      這種政治派系的斗爭,延續(xù)至法學教育領域,將法政學校當作培植政治勢力之地,自然有悖其培育法學人才的純粹初衷。難怪在私立福建法政學堂建立之時,其代表人劉崇佑在開校式上強調(diào):“茲校乃講求法學之地,非組織政黨之地,現(xiàn)在時局艱難,雖不暇于從容講學,而不能不以講求法學為根本,于法學有所深造,斯于社會自有所裨益?!盵61]

      (三)地域矛盾突出

      除了新舊勢力的較量,當時法學教育中還存在一對矛盾,即地域矛盾,主要表現(xiàn)為省會人士對外府縣學生的排斥。在清末取消科舉制之后,法學教育成為新的進階途徑之一,更是加劇各地對法學教育資源爭奪的激烈程度。作為福建省會的福州,在清末聚集了全省最為豐富的法學教育資源。首先,包括法學教育在內(nèi)的各種新式教育多是在各省的省會率先設立的,清末福建的法學教育機構(gòu)幾乎都集中在福州;其次,清末福建籍的留日法政學生絕大部分為福州人,這為福州的法學教育提供了最為關鍵的人才資源。以《學部官報》1906年刊載的《福建省留學日本官費生調(diào)查表》和《福建省留學日本私費生調(diào)查表》為例,在這些福建留日學生中,學法者共39人,其中閩縣與侯官籍共27人,占近3/4,省內(nèi)其他府縣僅5人。[62-63]詳見表2。

      表2 1906年《學部官報》中刊載的福建省留學日本官、私費法政學生統(tǒng)計表Tab.2 A statistical table of overseas students of Fujian at public and private expense published in Official journal of the Ministry of Education in 1906

      視角延展至民國,同樣可以發(fā)現(xiàn)福州在法學教育資源上的充足。首先是師資的充足,在《私立福建法政專門學校前任教職員一覽》中可以發(fā)現(xiàn),從福建私立法政學校建立(1911年)到改組為福建學院之前(1925年)的108位教職員工中,有籍可考的閩侯人就有68人。(6)參見私立福建學院編的《私立福建法政專門學校前任教職員一覽》,《福建學院二十周年紀念冊》,1931年。其次,福州籍學子較其他府縣的學子更有機會接受到法學教育。直至20世紀30年代,在福建私立法政專門學校1933年畢業(yè)的最后一組——第十八組同學錄中,140人中僅閩侯縣籍的就有53人。(7)參見福建私立法政專門學校教職員一覽表,檔案號:42-13-4068,福安:福安檔案館藏,1933年。

      由于福州對于福建其他府縣來說,在法學教育上占據(jù)絕對的優(yōu)勢,因此,各府縣的學子紛紛前來省會求學,由此便激化了福州本地人與外地人在教育資源爭奪上的矛盾。1910年,福建官立法政學堂的監(jiān)督與教務長關于是否對外府縣學生征收100元學費的事件,實際上就是這種矛盾所激化的一次高潮。在自治講習所開辦之時,原定是每人收取100元學費,林長民認為100元學費太多,應由政府負擔;而鄭光錫則主張“福州籍學生多屬清寒之士,負擔困難可以免繳,而外府縣學生來省讀書,聞有書燈租的補助,仍應照收”(8)參見郭公木:《私立福建學院始末》,《福建文史資料》第16輯,福州:福建省政協(xié)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1987年,第29頁。。林長民認為這種差別對待不公平,因而二人產(chǎn)生了劇烈的沖突,才引發(fā)了后續(xù)的一系列事件。這件事情原本只是學校內(nèi)部事務,但是最終竟然不斷發(fā)酵,直至引發(fā)咨議局的派系斗爭公開化,究其原因,與福建省內(nèi)在爭奪法學教育資源的地域矛盾是分不開的。

      值得注意的是,直到民國初年,法學教育中的地域矛盾仍然存在。1913年,福建官立法政學校因更換外府縣籍的人士為校長而再度引發(fā)閩侯籍師生的不滿,“閩侯教員江古懷、郭章鋆等始挑動閩侯學生反對代理校長雷壽彭,繼則聯(lián)盟罷課,籍端要挾,務遂其閩侯人長校之目的”[64],而這一行為竟還得到了教育司長的支持,他說“外府人欲為校長,須自組織學校”[64]。為了不讓外人掌校而寧愿分校,可見清末民初法學教育資源分配的地域矛盾之激烈,難怪時人不斷呼吁“官立法政學校為吾閩全省共同機關,不應此疆彼界顯分畛域”[64]。最終這個風波還是以新教育司長兼任官立法政學校校長才得以平息。[64]

      事實上,近代以來,省會城市在資源的聚集上有天然優(yōu)勢,這一現(xiàn)象有其獨特的歷史根源,有學者指出:“由于中國的政治發(fā)展歷來采取的都是自上而下的政府推動形式,因此,省會城市不僅以它作為中國區(qū)域行政中心的地位而享有無與倫比的政治優(yōu)勢,受益于總掌地方軍政、民政大權的封疆大吏的特殊照顧,而且還直接受到西方資本主義文明的影響,從而成為清末三次現(xiàn)代化努力的堡壘和邁向現(xiàn)代化的起始點與輻射點?!盵65]由此可知,在近代中國,非省會城市的民眾為了拓展其生活空間而涌入省會城市尋求發(fā)展機遇是不可避免的潮流,也因此出現(xiàn)了上述爭奪法學教育資源的鬧劇。

      地域勢力對教育資源的爭奪在當時的國內(nèi)并不罕見,那時影響力最大的教育團體——江蘇教育會,就是地域矛盾激化的產(chǎn)物。1905年,張騫等人創(chuàng)建江蘇學會(江蘇教育會的前身),目的就在于爭取本省人的學堂入學名額??婆e制廢除以后,原本緊張的南京新式學堂名額愈加搶手,而外籍生源長期占據(jù)南京學堂的名額,也引起了本省人的不滿[66],因此江蘇學會成立時的宗旨之一為“聯(lián)合本省學界”[67]。清末民初地域利益團體的形成,與當時的社會現(xiàn)狀密不可分,“當一個社會基本上處于傳統(tǒng)社會而它又發(fā)生著激烈的振蕩、急劇的變動時,人們的地域認同意識和以鄉(xiāng)土為紐帶的相依互助的情感就體現(xiàn)得尤為強烈”[68]。在當時,“省界”就是盛行的地域觀念。省界觀念隨著留學生群體的壯大而甚囂塵上,留學生之間動輒以省份作為劃分拉幫結(jié)伙,而有了省界之分就會有府縣之分,正如時人所評價,當時的國人:“無愛國心無團結(jié)力,人人相離,推省界、府縣界、姓族界,極而為一人界……夫本省人士學界不發(fā)達,他省雖有熱心辦事者不能借箸代籌,無論彼自私其家鄉(xiāng)與否,而以平時全不相熟習之外省、外府、外縣人,縱具熱心亦不能為他省、府、州、縣謀獨立自營之事業(yè)者,自然之勢?!盵69]基于這樣的抱團思潮,清末福建法學教育中的省會與非省會人士之間產(chǎn)生法學教育資源爭奪的矛盾,也在情理之中。

      五、結(jié)語

      通過前文的數(shù)據(jù)對比可以發(fā)現(xiàn),清末福建在法學教育機構(gòu)的設置及法政人才的培養(yǎng)上,緊跟時代潮流,位居全國前列。東南沿海的地理位置優(yōu)勢,讓福建不僅較早地接觸到了西方文明,也更利于留學生的派遣,從而在中國法制近代化的進程中,獲得了更大的動能增量。

      本文聚焦清末福建的法學教育發(fā)展,從機構(gòu)設置與人才資源兩個方面切入進行研究。近代福建的法學教育是一個值得多角度觀察的歷史進程,其中福建的地區(qū)發(fā)展程度與地理特性也是很值得深入探索的角度。例如,清末福建時常在辦學條件尚未成熟時適當?shù)刈兺?,前文所例舉的福建高等學堂和司法審判所就是折衷辦學的產(chǎn)物,均未全盤照搬中央政府的規(guī)定,而是對內(nèi)容進行部分調(diào)整。此外,在法學教育過程中結(jié)合福建省自身的特色,福建“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地理環(huán)境使得省內(nèi)交通不便利,更是對內(nèi)部區(qū)域間的人才、教育等資源的流動產(chǎn)生了天然的阻礙,因此在設立巡警學堂之時,就考慮到“閩省各府語言互異,于警政上殊形未便,特為添設國語一科”[34]??傊?,近代福建的法學教育的相關研究仍待推進。

      清末,福建人發(fā)揮“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的拼搏精神,不畏艱難,因地因時制宜,在八閩大地上建立起近代法學教育體系。雖然在福建私立法政學校成立后不久,清政府的統(tǒng)治就畫上了句號,但是近代福建法學教育的發(fā)展步伐并沒有因此而停滯。民國時期,福建的法學教育仍有可圈可點之處,而這些成績的取得與清末奠定的法學教育基礎是分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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