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全慶
路過一塊玉米地時,汪有朋看到曹月雯正在掰玉米棒子。玉米棒子還嫩得很呢,真舍得呀。汪有朋就笑著說,這么嫩的棒子就開始掰,饞恁很嗎?
曹月雯的身子明顯抖了一下,慌亂地把一個籃子往身后藏。汪有朋突然意識到,那塊地不是曹月雯的,她在偷別人的玉米棒子。汪有朋很想朝自己臉上狠狠地抽兩巴掌,你不開玩笑能死嗎。但他沒有動,像一株枯死的樹僵在那里,不知該怎么辦。
曹月雯在短暫的驚慌失措之后,迅速從籃子里抓出幾個玉米棒子往汪有朋懷里塞。汪有朋一邊慌亂地向外推著,一邊說,你這干啥呀?曹月雯說,我也是沒辦法,孩子嘴饞了,饞得很呢。
孩子嘴饞怎么不摘自家的玉米棒子?汪有朋只白了曹月雯一眼,硬生生地把已到嘴邊的話憋進肚里。
曹月雯把籃子往汪有朋的手里推,我一時糊涂,這全都給你吧。
汪有朋推回籃子,說,趕緊回去吧,我就當沒看見。
曹月雯的臉上閃過一絲亮光,說,真的?
汪有朋嗯了一聲,轉身離開。
曹月雯在身后說,我知道你是一口唾沫一個坑的人。
汪有朋只丟給她一個背影。
第二天,天陰沉沉的,汪有朋去看他的蔬菜大棚。剛出門,村支書來了。支書的臉比陰云密布的天空還要陰沉。支書問,你昨天下午干啥事了?
沒干啥呀。
沒去看曹月雯?支書又問。
汪有朋猶豫著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自己沒老婆嗎?偷看女人洗澡,你還是不是人?支書的話砸得路面塵土飛揚。
汪有朋的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說,你說什么?我沒有。
你是說曹月雯冤枉你?她拿自己的名譽開玩笑?別以為你跑得快她就認不出你了。
汪有朋仿佛被閃電擊中,腦中一片空白。然后,他就想到了曹月雯偷玉米的事。惡人先告狀,汪有朋明白了,他的第一反應是把這事說出來證明自己的清白,想了想,還是算了。吐出的唾沫還能舔起來?但偷看女人洗澡的黑鍋汪有朋是斷不肯背的。他問支書,我汪有朋是什么樣的人,你不清楚嗎?
現(xiàn)在清楚了。支書剜了他一眼說。
我真是冤枉的,你早晚會明白。汪有朋說。
接下來幾天,汪有朋發(fā)現(xiàn),女人們見到他開始躲開,然后在他背后指指點點。男人則側目而視。
汪有朋感到了事態(tài)的嚴重,不能再讓大家誤解下去。一見到人,他就賭咒說自己真沒看曹月雯洗澡。人們嫌惡地掃他一眼,就轉身逃開,仿佛他是一尊瘟神。
老婆也不相信他,鬧起了離婚,兒子也是。有次吃飯時,兒子嫌飯做得不合口味,不想吃,汪有朋才說了兒子兩句,兒子撂下碗,扔下一句 “丟人”,出門去了。汪有朋只覺得胸口發(fā)悶,仿佛被淹沒在無邊的水中,透不過氣來。他決定去找牛振玉聊聊。
牛振玉是汪有朋最好的朋友。兩人從小一起玩耍,一起偷鄰居的瓜吃,后來一起上學,一起出去打工,又一起返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牛振玉一定會相信他的,汪有朋想,他甚至期待著牛振玉能有辦法讓大家相信他是清白的。
但牛振玉鄙夷的目光瞬間讓汪有朋掉進冰窖中。他能忍受任何人的誤解,但忍受不了牛振玉的。于是他向牛振玉講起了曹月雯偷玉米的事,她是怕我把這事說出來才惡人先告狀的。牛振玉冷冷地說,錯就錯了,你怎么還好意思倒打一耙?
還能怎么辦呢,他只能噙著淚水離開。
日子一天天在絕望中滑過。有一天,牛振玉突然來找他。牛振玉明顯瘦了,目光也很呆滯。一進門,牛振玉就抓住他的手說,他們都不相信我,你一定會相信我的,我真的沒有偷看曹月雯洗澡。
汪有朋狐疑的目光射向牛振玉,牛振玉哆嗦了一下,囁嚅道,你了解我,你要給我證明,我真的不是那種人,是她冤枉我。
汪有朋心中一動,他抓牛振玉的衣領,厲聲問道,上次曹月雯說我偷看她洗澡,那次是不是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