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給予了他使命，讓世人認識真實的中國
——評聶子瑞新作《太陽升起》

文/田俊萍

《太陽升起》是聶子瑞（Erik Nilsson）先生2021年1月在五洲傳播出版社出版的一部關于中國扶貧成就的紀實作品。除了中文版，出版社同期還推出英文版，書名為

Close to Heaven

。

我是在大年初五北京南鑼書店舉辦的讀書活動上見到聶子瑞先生和他的這本書的。當時，與聶子瑞先生對話的是《至愛》的作者徐慶群女士，兩位作家都親赴中國邊遠的山區(qū)參與、見證扶貧事業(yè)進程，而且十幾年來不間斷地投身志愿活動，為此對志愿精神的理解已然超越感同身受這樣的層面，而是置身其中——這意味著他們的感受和他們采訪的人、和他們伸手幫助過的人完全共通了。某種意義上，作家的經(jīng)歷和當?shù)厝说纳钭兓?，伴隨著他們頻繁的互動和交往，帶來了思想的共鳴和人生觀的交匯。

從書中翻到藏族姑娘青梅卓瑪?shù)墓适潞螅覍β欁尤鹣壬鷮⒈緯挠⑽陌嫫鹈麨?p>Close to Heaven

（直譯為接近天堂），有了更深一層的內(nèi)心體會。在我看來，自2008年開始的中國邊遠地區(qū)的實地記錄，起始于他的志愿活動，但最終卻融入了對中國文化、中國哲學乃至中國風俗習慣的強烈認同。他書中寫到的各個小人物，已然不是被采訪者，而是他熟識到時不時需要去探望、扶助和關切的朋友。這一路，他在采訪別人，也在重建自我，更在用他的眼睛、心靈來發(fā)現(xiàn)中國。我認為，十數(shù)年來，他感受生命的方式在慢慢中國化。他的這種內(nèi)在重建，是腳踩在中國的土地上，用中國文化的視角看待中國人以及中國人對光明的“找尋”和“創(chuàng)造”，進而重新審視自我生而為人的意義。他這樣說：“哲人們說，生命的意義在于死得其所。這也正是我的心愿。我不能說自己已經(jīng)知道怎樣做到這一點，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源于中國?！?p>書中有幾個細節(jié)，我認為非常具有隱喻色彩，更有助于理解寫下這些文字的初衷。一處是2011年聶子瑞帶來太陽能電池板，讓葉格鄉(xiāng)小學住在帳篷里的孩子們第一次看到了燈亮起來，他說那是自己終生難忘的時刻，“那道亮光灼痛了我的神經(jīng)。那一瞬間，光明在好幾個層面上戰(zhàn)勝了黑暗。”另一處是2017年在聶子瑞和朋友的幫助下，青梅卓瑪順利做完唇腭裂正畸手術的兩年后，她從之前戴著口罩的“異類”生活困境中掙脫出來，踏入一個嶄新的世界，她不只改變了外貌，還變得熱情自信，和前來探訪的聶子瑞告別的時候，主動跑過來與他碰了碰額頭。這個時候，聶子瑞先生說：“一種難以言表的力量——溫暖、光明、火花四射——在青梅卓瑪和我之間傳遞，仿佛她直接將光明送到了我的大腦、我的內(nèi)心?！倍@一幕讓他感到自己離天堂近了一步，正如兩年前青梅卓瑪感受到的，她第一次坐飛機，感到自己就像天女一樣，離天堂這么近。這種近，不只因為身處4000米的高原在深邃的蒼穹下所感受到的天空，更是一種文化隱喻——助人者自助。像聶子瑞先生這樣的志愿者，當他們幫助別人時，他們自己也獲得了最大的精神滿足和人生價值。

如果將時間推回2006年，他本來只打算在中國待一年就走?？墒牵阅翘扉_始，他再沒有離開。他和他的妻子、孩子一直待在了中國，見證和參與中國的種種變化。尤其在2008年目睹天崩地裂、哭號震天的四川災區(qū)后，他先后15次進行采訪報道，記錄了四川災后重建的過程。他的生日與中國的清明節(jié)重合，所以，他說自己會年復一年在生日那天來到汶川，在遇難者公墓前做報道。這種在墳場上過生日的境遇，讓他愈發(fā)會思考死亡和體會活著的意義。而他用筆記錄下的一個個人名以及真實面孔后的故事，真正影響到了他的人生態(tài)度。重建是和著淚水的，重建是和著血汗的；重建不是新的代替舊的，而是珍惜現(xiàn)有，緬懷過去；重建還是在變劣勢為優(yōu)勢，又或許是愚公移山，只要有一點力氣就不會停下手中的活兒，為的就是更好地活著。起初，聶子瑞的眼睛里常常會涌滿淚水，可后來，他記錄下的那些鮮活的話語，讓他自己、讓讀者感到包容痛苦后孕育出了新的希望。他到過中國很多地方，真正全面地見識到中國扶貧事業(yè)是怎樣從不可能轉(zhuǎn)為可能，成為不可思議的奇跡。

為此，他“騎著駿馬、牦牛、大象、駱駝甚至鴕鳥，親自探訪中國廣袤的苔原、牧場、草原、雨林和荒漠”；他“親眼看到中國面臨的挑戰(zhàn)的范圍程度和解決方案”，“花了數(shù)不清的時間面對面與各種各樣的人交談，了解這些解決方案是如何改變了他們的生活”。他說：“在人民大會堂目睹扶貧措施和其他政策的頒布之后，又在中國最邊遠的各個角落親眼看到這些政策成為現(xiàn)實，這本身就不可思議?！?016年，年僅33歲的他，榮獲中國政府友誼獎。2018年，他又“乘坐貨輪、油輪、漁船、客運和貨運列車、飛機、纜車、公交車、摩托車、令人難以置信的地鐵以及亞洲最大的自動扶梯”，走訪了11個城市，探尋中國改革開放如何驅(qū)動中國的扶貧奇跡。在那里，他看到，經(jīng)濟協(xié)調(diào)讓生產(chǎn)節(jié)點之間的連接，它們合在一起在地圖上描繪出壯闊的畫卷，沿著長江流向世界。翻閱完這本書，再想一想線下讀書會上聶子瑞先生曾說，對扶貧事業(yè)的報道改變了他的人生，成為他一生最重要的使命，我會深深理解這種表白，他用一名記者的方式揭示真相給世人，給不了解中國的人們看，他們?yōu)橹闷娴闹袊俣?、中國?guī)模、中國變革是從哪里來的。

對，這些改變不是數(shù)字、不是表格、不是概念，而是活脫脫的一張張中國面孔，他們說過的話，他們做過的事，他們曾經(jīng)怎樣自助又怎樣助人，他們的風俗習慣和強韌的生存意識，還有他們?nèi)绾卧诰珳史鲐氄呦略诟黜椗嘤枴仓?、扶助中獲得機會，重覓幸福。書中的采訪實錄，是一幀幀影像，從過去看到了現(xiàn)在，對比鮮明而令人印象深刻。我在書中看到的是，由無數(shù)個普通中國人的側(cè)影真實搭建起來的中國扶貧事業(yè)進程。在八年里，中國近一億人實現(xiàn)脫貧，800多個貧困縣全部摘帽，提前10年實現(xiàn)聯(lián)合國2030年可持續(xù)發(fā)展議程相關減貧目標，對世界減貧貢獻率超過70%。這就是當下的中國，這才是中國經(jīng)濟持續(xù)保持高增長的奧秘。

我覺得，聶子瑞在書中不厭其煩記錄下的普通中國人的生存哲理，在很大程度上，讓每個讀者都能體會中國文化的那種力量。這種文化是我們中國人“日用而不察”卻已然內(nèi)化的特質(zhì)，被像聶子瑞先生這樣的外國友人看到了、留意到了并且寫了下來?；蛟S，這像照鏡子。但這樣的鏡子，不是讓我們更能看到真實的自己嗎？

聶子瑞為本文作者簽名

書中有很多篇章真實反映了人們是如何應對困境的。聶子瑞對此的描述是客觀而理性的，他同時也真實地袒露了他自己。來到中國的這些年，他的生活定然是忙碌而充實的，也是極為有意義的。他不是一個旁觀者，而是一個參與者，同時他還是一個建設者。他把自己的時間花在了中國，花在了與普通中國人交往上，花在了記錄真實中國的一次又一次的親赴經(jīng)歷中。

書中不止一次提到時間的作用。有人說，時間教會了自己珍惜；有人說，時間給予了機會；有人說，時間療愈了傷痛；有人說，時間改變了生活；還有人說，時間帶來了光明。聶子瑞先生凝神靜思的時候，他總會望向天空。我想說，他是在真正體會人生。在中國的這些年，他體會到的或許比我們要多得多。我們視為平常的在他看來，或許就是中國人了不起的特質(zhì)。這種特質(zhì)當然值得書寫出來，影響和帶動更多的人。我想，聶子瑞先生的時間早已交給了這項事業(yè)——真實、完整、立體地記錄中國、發(fā)現(xiàn)中國。

我為此飽含深深的敬意。因為他是一位了不起的記者，一位了不起的人。